小狗們中也存在著異類。即使心中明白, 寧染真正見到後還是有一些動搖。

那小小的一團，似乎完全屏蔽周圍的熱鬧，孤獨地躺在小小的窩裏。

“我可以碰一碰它嗎？”寧染問。

“可以, ”卓銳沒有猶豫，“迷路它不會咬人。”

寧染看了眼籠子上的標簽, 確認這只小狗的名字叫“迷路”, 而不是“米露”之類更可愛的名字。

寧染在卓銳打開籠子的門之後, 伸出指尖輕輕觸碰到迷路柔軟的卷毛。

寧染意識到卓銳為什麽這樣確定迷路不會咬人, 在這之前她靠近和觸碰的狗狗總會扭動身體嘗試從她的擁抱中遠離。

但迷路一動不動，它在忍耐。

“怎麽說呢, ”卓銳摸了摸下巴, “如果迷路會對人吠叫，或者發生咬人行為, 我們可能會更有信心幫助它調整行為, 以便後續的領養。但迷路不這樣, 它只選擇忍耐。”

卓銳嘗試著使用一些更為確切的措辭來描述狗狗, “迷路是一只非常……特別的小狗，它在各種環境都能生存，我們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在偷吃救助人給小區流浪貓的貓糧。”

“它遠離人群, 也不和其他流浪狗聚集, 它有在努力活下去，餓的時候吃一點能夠吃到的任何東西，不餓的時候就藏起來。想要抓它十分困難。”

“它被抓的時候並沒有反抗的動作，在寵物醫院打疫苗的時候也十分順從, 從手術臺下來後忍著疼痛也不開口吠叫。”

“說實話, ”卓銳露出了一個苦笑, “我很少見到這樣難以了解的小狗, 我甚至不知道它喜歡吃什麽口味的狗糧。因為它什麽都可以，遇到我們之前它餓極了甚至也吃一點樹葉。”

什麽都可以。

寧染甚至覺得這樣的話過於熟悉，是她常常說出的言語。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迷路在救助站呆的時間算是長的，它是長相可愛的小狗，但是它不跟隨主人奔跑，即使對方餵了它後它也沒有什麽反應，難以產生互動，大部分人會選擇領養更為活潑的狗狗。”卓銳看著寧染低頭輕輕觸碰迷路耳朵上的卷毛的小動作。

寧染完全理解迷路不被其他人選擇的理由，寧染自己也是因為想要擁有一只一直被註視的小狗而渴望狗狗。

人們天然對於狗狗報以忠誠和親近的期盼。人們並不會因為貓咪的冷淡而失望，因為那是它們的天性。而冷淡和怯懦的狗狗會打消一部分人領養的積極性。

寧染輕柔地觸碰著這只小狗，小狗的身體微微顫動，並沒有回應。

寧染收回手，不再給它壓力。

即使寧染沒有明說，卓銳還是先開了口，“我不建議你領養這只狗狗。”

他的這句話讓寧染瞬間驚醒，她甚至有一點被人看穿的羞恥和慌亂，她長久的註視從狗狗身上收回。寧染輕輕搖頭，“我沒有想要領養它。”

寧染像是回答卓銳，也像是在說服自己，“我並沒有飼養寵物的經驗，更不會比你們了解這只狗狗想要什麽。”

而且如果她未能成功，也許會給這只狗狗帶來其他方面她未能考慮到的傷害。

寧染的視線落在迷路身上，不知道這只名叫迷路的小狗什麽時候能夠真正回家呢。

“我可以指定資助它嗎？”寧染不知道救助方面有什麽規矩，自己提出的請求會不會有一些過分。

好在卓銳十分爽快地回答，“可以。”

祁昀進門的時候，身後還有兩只狗在後面汪汪跟著。完全是狗狗認大哥的樣子。

“你們的狗有問題！”祁昀信誓旦旦，覺得卓銳為了把狗領養出去使用了什麽訓練的手段，“它們怎麽甩都甩不掉！”

卓銳認真回答，“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的問題？”

即使那兩只狗狗確實對待祁昀十分熱情，但是見到真正的主人後還是搖著尾巴來到了卓銳面前，伸長舌頭露出笑容的模樣。

卓銳蹲下身摸摸兩只狗的狗頭，讓原本快樂躁動的兩只小狗安靜下來，雖然它們的尾巴依舊甩的飛快。

祁昀也註意到籠子裏的迷路。不合群是能夠輕易看出來的。

祁昀問寧染，“你是因為它來的？”

祁昀自然看過寧染的朋友圈，也知道她轉發了救助消息。

說實話，祁昀以為這是寧染的又一次性質使然。寧染是十分容易共情的人，她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施展自己的善意。

施展善意是好事，但旁邊有一個很欣賞女人善良的男人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祁昀沒說得明白，只挑一些不表明立場的話說，“領養這個事得慎重。”

說完這話，祁昀走近籠子，伸手去靠近迷路。

祁昀在其他狗那裏得到的優待此刻並沒有體現，迷路不給陪伴他良久的卓銳好臉色，自然也不會去親近他。

和寧染相反，祁昀是天生的有狗狗緣，他還未曾受過這樣的冷遇，只覺得寧染的眼光著實差了一些。

然後祁昀看向寧染。

寧染沒有看向那只小狗，她也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與祁昀不同，她昨晚大概睡得很好，所以臉上的肌膚水潤清透到眼角淺淡的紅意也很好被捕捉。

寧染不是會伸手去索要的人，她更擅長自我安慰，然後把自己喜歡的別人又覺得不合適的主動推出去。

她很想要得到那只狗狗。非常想。

祁昀一瞬間想起失憶前的祁昀是怎樣做了。

祁昀的過去如他本人一樣是清晰利落的直線，少有的幾個無法依靠證據推理出的古怪的彎折都和寧染有所糾纏。

如果是以前的祁昀，他會一點點鼓勵寧染，讓她靠近這個引得她關註的小東西。

最後這只狗狗有沒有得到其實並不重要，他負責的就是在寧染情緒低落的時刻將她安撫回舒適區域，這樣想來寧染一次給他200實在是太值了，因為他並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貢獻。

寧染和卓銳說了些資助的事情，和給予愛與時間相比，交錢實在是過於簡單不過的程序。

寧染的頭腦也有一點發怔，看向迷路，即使對方依舊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她應該是選擇了一個正確的答案吧？

寧染還在遲疑著。

有人比她先一步做出判斷。

“既然已經敲定了，那我們回去吧。”祁昀先開的口。

寧染有一些惱怒祁昀這樣輕松的語氣，那種看客一般的姿態。

寧染又看了狗狗一眼，她視線還有所留戀，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握住她手腕的掌心微微發燙，男性的力量確實能夠輕而易舉地拖走她，像是完全沒有發覺她的遲疑那樣，祁昀拉著她從這個房間離開。

寧染踉蹌兩步，覺得這急促的兩步踩在自己心裏，她又回頭望了一眼房間的方向，她完全看不到那只狗狗了。

寧染心口一緊，她想抽出手回到那個房間，可背對她牢牢握緊她的手腕的祁昀並沒有給她這個選擇。

來時坐的卓銳的車，回去是出租車。

在小區門口下的車。

寧染進了小區，祁昀也進。刷臉的小區門禁，祁昀的臉比寧染還更早錄入在門禁系統裏。

寧染開了樓道的門，祁昀也一起進去。

兩人進了電梯，寧染開口，“你跟來做什麽。”

和談話相比，更像是挑刺。畢竟今天上午祁昀沒有提前和她說來的時候她也沒生氣，現在又突然因為對方的來到而發脾氣。

祁昀回答，“菜還沒做完。”

寧染的聲音壓得很低，顯而易見的不高興，“那你帶著回去吧，不用你做了。”

祁昀沒有回答。

電梯門打開，兩人都沒往外走。

祁昀伸手去拽寧染的手臂，將她從電梯中拉出來。

他握著寧染的手開鎖，房門打開。

祁昀將人拽進屋內的動作激怒寧染，她一下子回到在救助站時祁昀拉扯她時的狀態，“你憑什麽拽我？”

她在救助站時不敢喊出聲，情緒都積攢到現在。

祁昀關了門，杜絕鄰居看熱鬧的可能。

祁昀低頭看他，男人眼窩深邃，雙唇也是偏薄的冷情，垂下眼簾，“你為什麽生氣？”

這個問題讓寧染定住，她像是生於陰暗，無法顯露在陽光之下的影子。寧染避開真實的答案，放輕聲音，“因為你抓疼我了。”

女性與男性相同，在某些時刻有著性別優勢。在曾經是男友的人面前這種優勢更是得以放大。

寧染放軟聲音，很是膽怯無辜的模樣。她嘗試放低姿態，讓這個小小的沖突盡快過去，一切得以像以前那樣運轉，她最擅長這些。

可是祁昀握在她手腕處的掌心並沒有松開。

祁昀低頭，他的聲音也逐漸低沈，他盯著寧染，與她無比靠近，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麽生氣？”

他知道真正的答案。寧染的眼角在覺察的瞬間染上粉色。

“你想要那只小狗嗎？”

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自己很想要得到那只小狗，可他還是在自己決定退縮之後堅定地帶著自己離開，一點退路都不給。

他就是在看我的笑話。

寧染覺得惱怒。

和面對母親時的懦弱不堪相比，前男友實在是個適合丟棄各種糟糕情緒的垃圾桶一般的爛攤子。

寧染過於惱怒，看向祁昀的視線灼灼，深棕色的眼瞳中倒影出青年冷峻的面容。

祁昀卻因為這樣的註視露出淺淡的笑意，他伸出左手，觸碰到寧染泛紅的眼角，灼熱的溫度燙傷他的指尖，祁昀只覺得痛快。

他尋找到穿透時間，灼燒兩人愛意的真正所在。

曾經的寧染為了表現出所謂的識大體，忍耐著被她認為上不得臺面的情緒和渴望，溫柔的祁昀也配合她地視而不見。

可並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因為【看不到】而自行消失。

祁昀的指間摩挲過寧染的臉頰，被他撫摸面龐的女性扭頭，尖利的牙齒毫不猶豫地咬上他的手掌內側，是反抗也是警告。

握在她手腕處的手掌打開，以為這是停戰信號的寧染松開唇齒，在青年白皙的手上留下兩排泛青的牙印。

然後她被人擁抱。

敞開穿著的呢子外套，內裏是柔軟的毛衣，貼在一起的時候能夠感知到男性胸口起伏的肌肉曲線，規律的心跳聲和肌膚的溫度都能透過來。

短暫地驅散了一點冬日的嚴寒。

祁昀又問了一次，“想要那只狗狗嗎？”

寧染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沈默了幾秒鐘。

“想要。”

即使她未能取下超市高高貨架上的玩具，她向它伸出了手。

她的渴望是有意義，並且應當被人知曉的。

作者有話說：

【祁昀的指間摩挲過寧染的臉頰，被他撫摸面龐的女性扭頭，尖利的牙齒毫不猶豫地咬上他的手掌內側，是反抗也是警告。】

祁昀：失憶前的那位知道我們這麽爽嗎？這是只有我能擁有的待遇吧？

祁昀（失憶前）：？？？受|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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