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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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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得密不透風。

關掉的手機,重新打開,是公司各種各樣的信息與來電顯示,這段時間,他推掉了一切,不理不問,甚至連吃飯這種基本的事情都不想做,只是每天麻木地吞咽安眠藥,每天靠睡眠撐過去,就像死了一樣。

不停不停失去意識,不停不停做著有關她的夢。

夢裏美好柔軟,醒來的時候,他差點崩潰,只是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沒有一點聲音,卻被巨大的痛苦與悲傷劃開了皮膚,鉆進了皮肉。

平靜的歇斯底裏,心臟的那一塊,其實已經爛掉了吧?那麽剩下的不過是假象吧……

比如,突然笑起來。我很好……

比如,笑起來是那麽天衣無縫。

直到某一天,白阮非不再這樣了,他一大早就洗了澡,刮了胡子,穿上幹凈漂亮的衣服,把頭發梳好,穿上最喜歡的鞋子。

把家裏的垃圾扔掉,把自己的房子收拾整齊,煥然一新,就跟迷鹿在的時候一樣,可他並不打算出去外面,而是打開電視機,黑色的屏幕亮了起來,這個頻道正好在播放他之前的演唱會,左邊打上他的名字“elk”,歌名《柔軟的刺猬》。

電視上的他,裏面是一件白襯衫,外面是黑色西裝外套,長腿註目,一直有人讓他走T臺,不過他都拒絕了,因為他不怎麽喜歡只是走來走去,更加喜歡在舞臺上唱歌,有時候音樂就是他的靈魂,又有時候,音樂也成了試探他內心的累贅,如果那麽痛苦,還要刺上幾刀,將那些悲傷淋漓盡致感受出來,那麽,唱歌就是討厭的事了……

但如今現在這麽痛苦,電視機中的自己一點也不知道,像花一樣美好精致的臉,喉結滾動:

“……他用一整個冬天冬眠的原因

他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原因

而刺猬怎麽擁抱你

而刺猬怎麽說愛你

他只能不停逃避

他只能不停蜷縮

你不會知道

他想擁抱你

他想說愛你

他是一只柔軟的刺猬

他只為你柔軟

又為你而受傷

愛到會疼的愛情

睡到永恒的夢境

夢見他和你

花開樹綠

浪跡天涯

……”

還沒有結束的節目,過分的矯情,過分的割自己的心臟,就這樣被他關掉了,像關掉了整個世界。

世界中,總有漆黑的光芒,在滋滋生長。

光線揉成悲傷、痛苦、厭倦,擴大這些情緒在自己的臉上,無處可躲,就這樣沖過來吧,就這樣毀得自己片甲不留。

白阮非今天看起來很好,黑眼圈也被粉底遮掉了,幹幹凈凈漂漂亮亮,美好的少年。少年甚至笑了起來,年輕的皮膚充滿青春的氣息。

少年把戒了很久都沒有碰的毒品擺在桌面,各種各樣,口服的吸食的註射的,亂七八糟,像個可怕的怪物一樣盯著白阮非,直到白阮非將他們全用在自己身上。

巨大又密不透風的痛苦與快感,糾纏他的身體,像這些光線一樣,穿過皮膚,抵達骨髓,甚至整個人彎曲而顫抖起來……

但是,他在這種麻痛之下,終於出現了十分真實的幻覺,向迷鹿的臉像世界上最美的花兒一樣,她沖他笑笑說,白阮非……

他也笑了,溫柔地說,向壯子,我們走吧……

外面的陽光更加燦爛,明媚,美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移植了一棵花椒樹,生長在白阮非的公寓外,就那麽一棵,獨一無二。

綠蔥蔥的樹葉輕輕搖晃,長滿漂亮又繁多的小花,紅色的果實被漂亮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樹下給出的一片陰影,正好是夠兩個人遮陰。

一切美好,柔軟,明媚,仿佛在等待誰似的。

而“elk”微博上的最新一條信息:

——待會見(微笑)

……

……

☆、顏值、1

【顏值】

01

這是羅花在S大學的第三個星期,已經習慣了宿室的那幫美女室友,突然修眉、敷面膜,塗指甲油,甚至往胸部裏塞矽膠,研究某化妝品牌子,吐槽神仙水的味道像口水,絲芙蘭的限量禮品又沒有搶到,或者,朋友圈的自拍照下總有一群男人在油嘴滑舌。

——你塗的口紅居然那麽顯白,究竟什麽色號?

——你的香水好好聞,是範思哲新出的那一款吧?

——迪奧新出那個“搖搖樂”口紅你買了嗎?給我用一下。

——聽說現在流行奶奶灰發色,要不我也染個?

——粉底不塗最白的色號,還化什麽妝啊?

——你說我化一字眉好看?還是挑眉好看?還是現在流行的那個野生眉?

羅花也不知道這些話是出自哪個人的口,只是星期一她們宿舍的女生都這樣,天還沒有亮,就開始化妝,起的比雞早,開得比花美。大學生化妝一點也不奇怪,桌面擺著一堆護膚化妝品當然也不奇怪。

“餵,羅花,你真好,你可以比我們多睡一個小時。”正在妝前敷面膜的餘小小,對著正在被窩裏的羅花說了一句。

“你也可以啊,只要和我一樣素顏。”羅花從被窩裏哼了一句。

當然,得到的是餘小小誇張的聲音:“你醜你高興,我可不行!”

餘小小一向說話直接,當然她也沒說錯,自己的確醜,但是不高興!被這群花姑娘每天毫無人性地貶損,羅花抵抗力就像病毒一樣越來越強,甚至產生了堅不可摧的抗體,仍舊不離開被窩。說實話,羅花也想化妝,也想變漂亮,家裏也有的是錢,父親經營一家很大的公司,什麽化妝奢侈品都買得了,也並非是她懶得化妝,而是……她這張臉!

沒錯,是臉的問題!

說實話,羅花一點也不醜,甚至五官可以說是好看至極,皮膚白皙。小時候誇她漂亮的簡直一卡車都裝不下,但是直到青春期的時候,她的皮膚就像雨後竹筍一樣瘋狂冒痘,從來沒有一天試過臉上沒有痘,並且不是一粒兩粒,而是整張臉!密密麻麻!

簡直是月球表面!

醫生說這是她的皮膚問題,西藥中藥都試過了還是頂著“草莓臉”,沒有可以根治的藥,也沒有會好的時間點,因為除了青春痘,還有成人痘……

羅花已經放棄希望了,就算頂著這臉過一輩子,還可以鍛煉一下心理承受能力,比如別人誇張的註視,自己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當然,最誇張的還是她曾經頂著這張痘痘臉化妝,然後痘痘就變成了奇怪的又五顏六色的凸點……那感覺簡直是恨不得馬上告訴別人,我的臉有東西,看我,看我……而且第二天,因為悶痘痘的情況,她的臉會又紅又冒膿!從此,羅花放棄了任何化妝品。

室友化完妝後,羅花也起來了,餘小小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在擡頭看自己,為什麽擡頭呢?因為自己身高一米七七!身為一個女人她從穿不高跟鞋,穿個平底三厘米的都一米八了,還穿恨天高那不是得擠出雙下巴才能夠看人?

中國的女生普遍比較矮,尤其是南方,好吧,那是小鳥依人,她沒有那福分。她就是個行走的女巨人,兼月球表面。

每次進入洗手間她都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墻上掛著那個超大超清晰,沒有磨皮功效的鏡子就像一個怪物一樣,一下子咬下自己的心臟。青春期的女孩哪有不愛美的?但是上天不給資格怎麽辦?

羅花嘆了個氣,便垂下頭,往水龍頭下沖。

羅花用洗面奶洗洗,塗了個大寶就出門了,並不是沒有錢買頂級的,而是她這個膚質,用好一點就過敏……唯有大寶,深入她的心。

每天的大學生活,過得像孤獨患者一樣,羅花在教室又嘆了一口氣,因為臉的問題她也沒有怎麽跟人接觸,別人也不喜歡對著這種臟臟臉,學校裏的美女可是數一數二的,她就是所謂的小透明。

羅花覺得再這樣待四年,她可能連基本的說話都不會了。餘小小是唯一會和她說話的人,算不上是朋友,她也不喜歡和餘小小說話,並不是她自大,而是餘小小一來就沒有好話,無非就是貶損她而因此增強自己的自信。女生的對比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餘小小這種人,長得中等,又不是特別好看,總有許多比她漂亮的人,於是她心理就不平衡了,總要拖幾個人醜的來襯托自己的美貌。

而羅花,成為這件事的犧牲品。

“羅花,你說我的眉毛好看嗎?我的皮膚是不是沒有瑕疵?”

羅花簡直希望自己是聾子,最好還是啞巴,免得不情不願地說:“漂亮!好看!女神!”當然了,還會得到餘小小瘋了一樣的笑聲,立體循環。

“我就知道,我比你好看!”

羅花尷尬地笑成一個雕塑。餘小小像個女王一樣,像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女王一樣,口紅不小心沾了牙齒,羅花覺得惡心。

“哎呀,餘小小你的牙齒沾口紅了。”

不用羅花來講,班花劉雅就替她好心好意地說出口了,還體貼地拿出語文書那麽大的鏡子,生怕餘小小沒有看見門牙上那點紅。

餘小小尷尬地微笑,“我知道了,謝謝。”

班花劉雅,餘小小一向討厭她,曾這樣形容她,就是YSL套裝散發出來的氣味,得用金錢來砸。

她長得漂亮,比自己漂亮幾個層次,就以為了不起,總是目中無人,還在男生之間楚楚可憐。誰知道她是不是整容的?鼻子看起來太假了,又不是歐美人,哪能夠長出那麽高的鼻子?那眼睛,也不真實,像埋線……

餘小小盯著劉雅的臉,恨不得她到處都是手術刀疤。然後血流成河。

劉雅的妝容是偽素顏,完美的小女人,完美地生出了一副好氣色的皮囊。

接著,沒有什麽好繼續的,上課鈴聲響了,夏天還是有風,吹著柔軟的書本。羅花總覺得呼吸有些煩躁。天氣熱,臉就有汗,痘痘臉容易出油,她覺得自己現在肯定特別難看,尤其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因為她是最高的女生,所以她坐在最後一排。

陽光特別燦爛,特別明亮,羅花討厭這些陽光,因為這樣自己這張醜陋的臉就暴露無遺了,而且那些漂亮的陽光,總將皮膚上的惡心放大,紅腫的皮膚,誇張的毛孔,油膩膩的青春。

要是現在打開鏡子,一定會忍不住扔掉!裏面的人肯定會嚇自己一跳,密密麻麻的惡心東西,密密麻麻地闖入眼球,讓悲傷痛苦不停擊中心臟,像獵物一樣咬下口。

如果變成一棵樹,變成外面樹上開的花,陽光照過來一定特別美……陽光如果照在美好的東西身上會更加美,甚至把陽光變得更加明亮,更加燦爛,尤其是那個剛走進門的,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他好像一下子帶走了所有的陽光,一下子使陽光更加明亮漂亮。

猶如光芒萬丈的詞語揉成了他。

他是許竹。剛轉進他們班的,為什麽這麽遲才轉來?或者為什麽要轉學?班裏的女生比她清楚,許竹曾是綠葉中學成績最好的學生,唯一能夠穿深藍制服的少年,不僅長得好看如漫畫人物,還家境優越。父親是俄羅斯人,掌管S市最大的公司。

許竹是中俄混血,那漂亮的棕色頭發與眼睛,簡直秒殺了萬千少女,聽說還是單身。那麽成績那麽好,為什麽會進入S大呢?

班裏的知情人士透露,許竹曾經報的是B大,以他的成績考上是毫無懸念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在高考的前幾個月裏學習一落千丈,甚至連續幾天不去上課。

聽說,他甚至連高考的時候也沒有去考,他父親本打算送他去國外留學,可他不肯離開S市,就連大學也委托父親讀S大,以他的成績,讀S大實在是太委屈人才了。

那一天,許竹剛進他們班的那一天,羅花覺得他就是個發光體,所有的美好都呈現出來,一身白襯衫幹凈到發亮,漂亮的五官,漂亮到令人窒息的側臉,皮膚沒有痘沒有斑沒有痣,像雪一樣。大而薄薄的的眼窩,垂下來像紙一樣柔軟。甚至是棕色的睫毛,擡出來的陰影。

他是那麽美好,漂亮的上揚嘴角。

那一天,所有的陽光都為他而閃閃發亮。

顏值的巔峰,與羅花她不同,他幹凈如雪,而她像被隕石撞過的行星一樣,處在破破爛爛的狀態,處在暗無天日最底層,被命運包得密不透風。

其實是毛毛蟲死掉了,才會有蝴蝶吧,把它殺死,就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在密不透風的情況下把它殺死,再沒有毛毛蟲了,醜陋的東西只能挪動肥胖的身體,它沒有能力飛起。

而飛起的,一定是骨瘦如柴的蝴蝶。

它用所有的血肉築造了一雙巨大漂亮的翅膀。

比如,班主任把那個漂亮的許竹安排在班花劉雅的後面,與羅花擦肩而過,而一旁的餘小小咬牙切齒,無緣無故咒劉雅□□。

劉雅漂亮的臉,轉過頭,然後看著漂亮的少年,然後然後……是甜到發膩的笑容,而陽光突然打成細小的光圈在打在羅花的臉上,把瞳孔照得發亮,看見許竹轉過頭看向自己……然後就再也沒有離開視線。

就那樣用力地定在自己的臉上,直到他漂亮的臉開始悲傷,像水一樣溫柔悲傷,沒有痕跡,卻使陽光發燙。

讓人覺得目不轉睛的時候,一定是太美,或者太醜太奇怪,而羅花覺得那一刻,她一定是醜到漂亮的少年,才將眼睛停在自己身上。

漂亮的眼睛,漂亮的眼窩,仿佛瑪瑙石一樣的瞳孔,西洋人的五官,白襯衫柔軟幹凈。那麽如果因為自己太醜,而得到註意,那麽心臟就像洗皺的衣服,濕漉漉渾身難受。

那麽多漂亮的光芒打在自己那張醜陋的臉上,黑頭,毛孔,痘上的白膿,紅腫的幾乎出血,就像個怪物一樣,一點都不美好,一點也不能使少年心動,反而一定令少年惡心,想吐。

於是,眼眶酸脹,一揉,一定停不下來,那麽又應該怎樣才能夠拍掉那些光芒?怎樣躲在光芒中不被傷害?

看見前面劉雅完美無瑕的臉,仿佛嘲笑一樣,揚起嘴角,好像在說,你構不成危害。

你不合格。

你被出局了。

是啊……

羅花笑笑,鹿一樣漂亮的眼睛,把眼淚笑了出來。

……

……

☆、顏值、2

02

——你們知不知道?現在流行羊毛卷劉海,二次元劉海也過時了!

——我前幾天在網上預定了紀梵希的限量版閃耀星空四色散粉,剛到手,我現在手上用的這款就是,星空包裝超美的有沒有?真的好像給你一整片星空一樣,價格嘛,七百而已。

——巧了,我也買了限量的,我新搶了阿瑪尼限量紅氣墊,超好用,也不貴,也就八百塊而已。比你的多一百。

——我一直用的CPB粉底,21ml九百,跟神仙水搭配用,皮膚超級細膩!

——ysl口紅怎麽用了這麽久還這麽多?我又想買別的,從來沒有用完過一只口紅……

——天呀!你的美瞳好好看,在哪裏買的?別看我眼睛小,直徑15mm我也戴的上去!……代購?那發連接給我。

——時間還有多少?我還沒有上睫毛膏!眉毛好像也不對稱……你們等一下我……

每天早上都重覆著這樣的對話,羅花躲在被窩裏,仍舊不知道這些話是出自誰的口中,只是話語一直按在心裏,而要做到的是充耳不聞,將這些排出空氣中。

慵懶地伸懶腰,到洗臉臺那裏沖著臉,鏡中的自己,臉還是發紅得利害,額頭有一粒大痘痘冒膿了,手賤沒忍住,用指甲用力一擠,血膿冒了出來,而血水流了下來,一直順著額頭流下鼻子,十分惡心。

“惡心。”

的確是惡心,但這句話不是羅花對自己講的,而是剛好路過看到這畫面的餘小小講的,漂亮的妝容臉,迪奧999的口紅,特別誇張顯眼,就是這樣挪動那豐厚的嘴唇,然後好心好意地說:“哎呀,羅花,怪不得你臉那麽醜啦,你居然用十幾塊的抹臉上?不爛臉才怪啦!”

其實羅花家真的很有錢,但只是看外表真的看不出來,她穿得那麽簡單,用得那麽簡單,連奢侈品都沒有。

可羅花的臉真是補不得營養,曾用過上萬的海藍之謎的面霜,還是不幸地不能吸收,反而瘋狂長痘,甚至連身上噴個香奈兒香水臉都會影響到。

羅花的青春就是那麽小心翼翼,還是會遍體鱗傷。

每天下午,陽光都特別亮,尤其那些茂密的樹被太陽照得像像魚鱗一樣發亮,折射的光芒可以拉得很長。夏天的蟬叫得跟廣播一樣,聽得讓人昏昏欲睡。

那些氣溫因為炎熱,空氣都像可以蒸發出霧一樣,滋滋生長。

羅花是個容易流汗的人,每天下午都要去好幾次洗手池裏沖一下臉,聽說學校的水通的是地下的井水,所以才會那麽涼快,仿佛小河一樣在皮膚滑過。

沒有消毒的氣味,有一股清新的泥味。

羅花洗臉的時候,是趁著吃午飯的時候來的,所以沒有什麽人,除了……劉雅。她沒有發現羅花也在,只是躲在廁所裏哭著。羅花從關了的門聽見那聲音就是劉雅的,小小的,又不甘心的哭聲。

好像個落魄的公主。

羅花多多少少也知道點,好像是因為劉雅早上的時候扮得特別漂亮,約身後的許竹去吃飯被拒絕了,而且許竹連一眼都沒有看她,就含糊地回“有事”。

羅花覺得男生長得這麽漂亮真是罪,尤其比女生還要漂亮簡直災難,連劉雅都入不了他的眼,她真想不出還要多麽漂亮顏值多高的,才闖得進他的心。他的眼睛總是冰冷悲傷,但眼睛裏有笑意的時候一定很美。

漂亮的男孩,一定喜歡更加漂亮的女孩。

自尊心強的劉雅還是哭了。她也應該是這樣想的吧?覺得是自己不夠漂亮,顏值不夠高,就像動物在大自然中,缺少了生存本領。

就像變色龍,突然在明亮的地方,變得更加鮮艷。在漆黑的地方,變得更加神秘。

就像孔雀的尾巴,白色的孔雀是多餘的失敗品,萬物都喜歡漂亮鮮艷的東西,都喜歡進化成漂亮的東西,得意揚揚地展開尾巴,告訴你,我很美,你不能拒絕我。

因為,我很美。

但是,出去的那一刻,劉雅的自尊突然像花一樣被踩踏了,正好被醜八怪羅花看見了,看見她哭,看見她流淚,看見她狼狽,看見她漂亮的妝容掉得差不多,睫毛膏眼線沾了水很難看,像兩道墨水淌下來。

羅花吃驚地盯著她。

劉雅覺得有許多許多的毛毛蟲往身上爬,太陽穴發疼,臉又刺又辣,她一向扮好的公主角色崩坍了,被誰撞見了都行,偏偏是那個自己喜歡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羅花撞見了。就像一條鋒利的射線,穿過了心臟。

劉雅恨不得,挖了羅花的雙眼。

她惱羞成怒地一手推開羅花,“看什麽看?”

“我沒有偷看你,我來洗臉。”羅花被撞到了墻上,“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幹嘛推我?”

“你可不能說出去……”

劉雅突然語氣一轉,羅花突然摸不著頭腦,“說什麽?”

“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看見沈下去,像沈進海裏的劉雅,無可奈何地放下她所有的架子,羅花點點頭:“我不會說的。”

而抹幹眼淚的劉雅,重新化起了妝,在羅花走之前,她朝她的背影說了一句:

“我勸你不要不自量力。”

羅花怔了一下,眼眶發紅。其實啊,根本不會不自量力,因為她就是渺渺的塵埃,飄來飄去也沒有人註意。她就算是飛蛾,也沒有火給她撲。

那麽透明的她,少年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走出去的羅花,突然發現餘小小也在,表情笑笑,倒也沒想太多,點點頭就離開了。但沒想到,某一天餘小小會對劉雅說:“羅花這個人實在太討厭了,我不想聽,她還偏大嘴巴地告訴我你躲在廁所哭的事,說你被男人甩了,哭得跟挖煤一樣,簡直狼狽。”

然後,餘小小滿意地看見劉雅那張漂亮的臉扭曲起來,像手術失敗一樣的扭曲臉,捂緊拳頭,牙齒好像在咬著羅花這個名字。

而眼睛,是濃郁的生氣,與厭恨。

外面的陽光燦爛,而影子流淌在她們年輕漂亮的臉上。美好,又用力。

……

……

☆、顏值、3

03

一切都是由極其細微的變動開始的,就像蝴蝶漫不經心地抖了抖翅膀,那陣小小的風,擾亂了氣流,致使東部刮來了龍卷風。那些細微的變動,總能讓一些事情,觸動了開關。

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發生著。

羅花靠在窗邊,那些陽光像薄薄的紙一樣揉得幹幹凈凈,把皮膚照得發亮,校園裏的杏樹開得很燦爛,尤其那些杏花,總能夠吸引蝴蝶。

羅花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桌角的圓珠筆,它墜落下去,然後一直滾,像命運的大手,滾動了許竹的腳邊。羅花看著他,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少年,有著覆古的美。白襯衫總是被陽光照得發亮,那麽柔軟,那麽美好。

可是這張美好又冷冰冰的臉,唯獨對羅花溫柔地笑,仿佛外面的杏花飄到了這裏,將少年的身影變得像年華一樣,溫柔,綿長,印在了羅花的眼裏。

“羅花,給你。”

少年不僅知道了她的名字,還溫柔地伸手給她。這一瞬間,她可以看見劉雅那張漂亮的臉被陰影覆蓋了。

羅花害羞地接了過去。還是奇怪,按理來講,她每天沈默低頭不說話,待在教室也扮著透明人,甚至教室裏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把自己圈住,脫離大眾。死氣沈沈的,別人也不想了解她。

就算名字寫在講臺的那個座位打印紙上,最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別人也不會去註意,所以打掃衛生時聽到同學說“那個”或者“你啊”,這樣的稱呼一點也不奇怪嘛。

可少年更是不像會知道自己名字的人,雖然他是那樣溫柔地讀出了她的名字。就好像……我一直都有在關註你……都有在看你,想你。

一直。

羅花的心臟像要長出了有毒的鮮艷的花朵。一直以為他不會看過來,一直以為趴在窗邊,然後偷偷用餘光看他,就很滿足了。沒想到那麽透明的自己,還是被他發現了,還是看見塵埃起起落落地飛揚。

他願意發現拼命藏起來的自己。

當然,這件事並沒有就這麽結束了,放學的時候,羅花一直待在教室裏,內心的花朵好像要越開越多,越開越用力,當然,它帶著劇毒,尤其教室裏除了她,還剩下一個人。

“你不回去嗎?”她小心翼翼地回頭問許竹。

那些漂亮的光芒,總是喜歡依附在他身上,他的臉被夕陽照得柔美溫暖,偏橙的光線,連同嘴唇都是橙色的。

“我想等你。”少年的聲音磁性好聽,羅花被這聲音弄得心血不足,就好像自己在幻想了什麽,少年站在這裏,也是幻想。

漂亮的光線,像蝴蝶一樣飄著。

她怔了怔,如果現在開口,少年就會不見了吧?然而少年不但沒有不見,還走向她的身邊。“我們可以回去嗎?”

羅花的嘴唇首先動了:“好啊。”而腦子一團糟。趨利避害,而她的身體正在不由自主地“趨利”吧。

少年漂亮的側臉,好像把光線盜了去。

所有的,都在他那張洋氣幹凈的臉,靈氣舞動。是那麽好看,是那麽難以得到。“你為什麽要等我?”羅花還是開口了。

走在學校的小道上,一路樹葉好聽地“沙沙”響起,飄忽的光線像水一樣流過。也有不少年輕的男男女女,也在這小道上行走,卻沒有一個像羅花旁邊的這個少年那樣好看。

太過好看了,以致於會覺得不安全,會覺得他鐵石心腸,沒有感情。

“你知道我的名字吧?”少年緩緩開口。

“知道,許竹。”羅花小心翼翼地讀出了名字。頭頂有鳥飛過,成雙成對的鳥,聽說這種鳥一旦有了伴侶,而另一半死了,自己也會跟著去。腦袋殘忍血腥地往石頭砸去,直到開花。

因為這種鳥,害怕孤獨,悲傷。它們的心臟卻那麽小。

少年的眼睛流淌著平靜,總讓人覺得他對於一切都不重要,他是那麽容易失去,沒有一個人能夠得到他,他是另人欲望膨脹的一方,自己卻悠然自得。

他的牙齒很白,開口道:“你可以叫我阿竹嗎?”

羅花一米七七的個子,突然覺得骨頭又拉長了一段,可以站得更遠更高,看到少年的劉海是西方人那樣有點卷曲。他的鼻子又高又挺,混血兒真的是占足了臉的優勢。

“阿竹……”

羅花是這樣溫柔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在微風的帶動下,聲音又輕又軟,足夠飄在了許竹的心臟裏。有多久沒有聽見過這稱呼了……

血液,連同骨髓,都在悲傷起來。

羅花在燦爛的光線中,看到少年的眼睛溢出了悲傷,是那樣讓人心碎。他漂亮的臉被柔軟的光線包裹著,卻模糊了她的視線。

綠葉搖動,花朵漫不經心地飄落。美好到過分悲傷。

隨後,少年將臉笑得發亮,他揚起嘴角,把悲傷的感官拍離了皮膚外。他的聲音是夏天的心跳,“你以後就這樣叫我吧。”

“嗯。”羅花點點頭。

擡頭看天空,卻發現只有一只孤獨的飛鳥,在雲層裏迷失方向,發出從腹腔溢出來的悲傷鳴叫。

與漂亮的盛大的夏天,是那麽不搭。

就如同漂亮的少年,站在自己的左邊,緊靠自己心臟的位置,而自己臉上的痘痘密密麻麻。他的幹凈漂亮,被餘暉照得閃閃發亮,與自己是那麽不搭。

的確不搭。

……

……

☆、顏值、4

04

那一天回去的時候,羅花順理成章地加了許竹為好友,許竹的微信頭像是他本人,半身照。穿著白襯衫,寬眼窩下是玻璃一樣剔透神秘的眼睛。光芒輕輕打在他的半邊臉上,而另一邊臉是薄薄的陰影。他的嘴唇也有光芒,他的眼睛被光芒埋入,像一朵花一樣的紋理。鼻子的光線有個高高的弧形。

他是那麽好看,笑起來溫柔極了,究竟誰會讓他笑得如此溫柔呢?簡直不可思議,他的美,也是不可思議的一種。幹凈、清新,任由青春像火焰一樣,吸引飛蛾。

羅花就是典型的例子。她就是奮不顧身的飛蛾,她要飛,她的翅膀就像骨髓一樣發疼,這是快樂的,又伴隨著疼痛,揉成心底的渴望。

沒想到機會這麽快就來了,晚上許竹發來信息說明天去吃飯吧,她回了好啊,然後就在被窩裏笑個不停,引得餘小小的一句:“羅花,你發騷啊?”

早上的時候,她的確“騷”了起來,難得在衣服上下了功夫,選了漂亮的裙子,穿了漂亮的鞋子,頭發也梳理地非常柔順,當然,也想化妝,但她還是止住了,因為她怕化好妝後臉因為不適應,會突然癢起來,她一抓,就會鼓包,又紅又腫,這種情況她已經試了很多次了。它的皮膚就是如此“喪心病狂”。

“羅花,你今天這麽漂亮,是要去見男人啊?”

宿舍的一位短發女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最後還是餘小小緊盯羅花長痘的臉,接著往下移,漂亮的長腿,完美的身材,皮膚白皙,然後忽略這些,也忽略她的五官精致,只盯密密麻麻的痘痘臉看,挖苦說:

“哎呀,我倒想看看喜歡羅花的男人長什麽樣?是不是‘驚為天人’?”又是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痘痘,笑容可掬,“還是像羅花那樣‘如花似玉’呢?”

“他呀,你見過。”羅花直視餘小小,第一次學著她那樣笑著說,“當時你恨不得撲上去‘吃’了他呢。”

然後,就是餘小小妝後的臉一點點凝固,好像用刀也鑿不開,她的睫毛刷得像蒼蠅腳那樣,詭異地發黑。容不得她多講,詢問,羅花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宿室。

外面的陽光燦爛,把肩頭、手臂、膝蓋照得發亮,仿佛關節是需要陽光的植物,就這樣生長,直到青春閃閃發亮。如此美好。

夏天的風景,夏天的植物,夏天的天空,夏天漫不經心的風,一切都屬於夏天,尤其是那些仿佛腎上腺素爆滿的蟬在叫一樣,那種把夏天都要震要支離破碎的叫聲,過分藍的天空,過分白而柔軟的雲,過分蔥綠的大樹,那些被陽光照得發燙的花朵,盛放得那麽用力。

氣溫高得似乎可以散發出植物的氣息,而皮膚就像一塊巧克力,在夏日幾乎可以融化,而變得絲滑柔軟。飛鳥的翅膀,也漏下篩選那樣的陰影。指甲可以幹凈發亮。

這就是夏天,最長的季節,最盛大繁華的季節。所有的都在這一刻拼命展示自己,像最後一刻,它們知道這是最後一刻,越是接近美好盛大的頂峰,就像煙花舒展開的一瞬間,而接下來的就是漫長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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