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正半閉著眼睛，一邊享受著身旁小丫頭的搖扇吹過來的微風，一邊半轉著手腕上的檀木佛珠，待看見女兒進來後，眼睛一彎：“我的兒，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不是說最近天熱，不用請安嗎？”

青蕓走上前去，一手拉著她的衣衫，一邊示意後面的丫鬟將洗好的芒果端上，“娘~給您請安是我的孝順，又不是任務，哪裏會有什麽難辦的。你看，這是院子裏剛分到的芒果，我記得您喜歡，就帶了一半過來。”

宋姨娘宛然一笑，這些年因為兒女孝順、爭氣，她倒是越活越順氣了。她算是看開了，男人啊，就不能放在心上，想當初，自己還不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為了他和正室整日的鬥，結果呢？反而被他說自己小氣，沒婦德，把她給慪得！

當年自己自己的父親也是一個有功名的人，要不是因為深愛他，她怎麽會願意嫁給當初只是一個芝麻小官的他作一妾？

哼，現在想來，他似乎好還覺得自己是高攀了？哼，攀？做一個妾室，自己攀他什麽了！貴妾？還不是妾，有什麽區別？

不過這幾年，她想開了，反正木已成舟，這輩子自己也只有依靠這個沒良心的冤家了。所以，她對於他時不時往床上拉的年輕小姑娘們也不再激動了，因為知道，就算趕跑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的。自己的年華也不再了，沒必要為了些虛擬的情情愛愛與他生分。

再者，當年因為意外差點失去了兒子、女兒，大驚大喜之後，頓時明白，要想下半輩子過得好，自己的孩子活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們。

於是這些年，她面對自家老爺時候也不再要強，不和正室猛鬥，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兒女身上，面對自家老爺因為升官，一個接一個的往家裏拉小妾、通房的行為也當做沒看見，唯一的要求就是兒女的待遇一定要好。

也可能是因為無欲則剛，宋姨娘面對蕭老爺時也就沒有那麽的刻意和勸阻，一切都很自然。而這手段偏偏歪打正著了，蕭老爺面對溫馨、貼心的愛妾，反而更加愛寵愛了起來。即使這幾年裏，蕭府的女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宋姨娘得寵的情況越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總的來說，現在除了一個正式的名分，其他的一切和正室王氏都差不多。

青蕓掃了一眼自家娘親脖子上不明顯的紅痕，心裏偷偷一笑，她上輩子也是成了家的人，那是什麽自己心裏有數，難怪感覺娘有些慵懶的樣子，原來爹昨天宿在這裏的時候累著她了。不過這是好事，爹娘越恩愛，身為兒女的他們就越受益。

她擡頭示意了一下，“娘，你叫他她們下去，女兒有些私房話要和你說。”

宋姨娘一楞，了然，“你這個鬼靈精，”然後自己坐了起來，示意所有的人都下去。然後拿起紗制的扇子，自己搖了起來，“蕓兒，不是我說你，太謹慎了一些。這些人都是為娘多年培養的心腹。”

青蕓搖了搖頭，就著清水洗了一下十指，給自家娘親剝了一個芒果，“娘，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絕對的忠誠，有人說過，之所以她們現在沒有背叛，那是因為誘引的餌不夠大。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這些人咱們還是要防著一些。”

宋姨娘有些好笑的點了一下女兒的頭，“你啊，每次都是有人說過，是什麽人說的啊？我看啊，就是你這個小鬼自己的作的~”

青蕓也不反駁，自顧自的將芒果皮剝掉，去核取肉，切成小丁放在碟子裏，推到對方面前，“來源自是不可考究，但是這些話的確很有道理，反正也不礙事，防防也無錯。”

“蕓兒，不是娘說你，你這樣的確有一點效果，但是也會寒了某個衷心下屬的心，”宋姨娘用木簽插住一塊黃澄澄的果肉丁，輕輕的放進嘴裏，“你現在處理事情大頭還是很不錯的，但是就是有些時候太過急躁了，不夠穩沈，這些漏洞你還要改改。”

青蕓一笑，不答應但也不反對，她對於下人的看法和娘親的不一樣，娘親是籠絡、施恩為主，求人心，但是她卻不這麽認為，施恩要有度，因為人心最難掌握的。

明明同樣一人，若你釋放的恩德過大，也許本來很忠心的他反而會因為**過大反叛出去，這也就是天書上說的，‘升米恩,鬥米仇’————當一個人快被餓死的時候，你給他一升米，他會把你當作恩人；可你要給了他一鬥米，他就會想，既然你出得起一鬥米，就能給我更多，你要不給我，那你就成為我的仇人了。

不過，這些其實都是外因，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青蕓不願意相信他們，在她看來，這些下人都是墻頭草，只要宋姨娘和自己一天不倒，他們自然而然的會以自己為中心，團結在一起，不需要花費什麽額外的精力；但是，若是有一天，比如像上輩子一樣，被當家所厭惡，他們就會成為惡犬，比拼著欺壓你。

真正的心腹只需要有一個，而且就算是心腹也不代表著你可以掌控她的一切，所以留一手是很好的習慣。

當然，她也不是不理會這些下人，平時能幫的時候也會幫忙。因為天書上說了，‘每一個小人物的背後都有一段極其淒厲的故事，千萬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也許今天你的腳邊螞蟻，會是你明日閻王殿旁的判官。’

青蕓將沾滿果汁的十指再次放進清水裏，慢慢的洗凈，“娘，我們就不要談論那些人了，我今天來是有事情問您，我聽說，爹爹要升您為平妻？”

之前青蕓聽到自己的母親能夠升平妻的消息時感到很驚喜，因為上輩子自己選夫的時候，最受責難的就是庶出的身份。雖然妾室升的平妻子還是沒有原配尊貴，不過記在身下的兒女卻都是實打實的嫡出了，若這一切是真的，那麽———

宋姨娘有些驚訝，“你是如何得得知的？”

“怎麽了？”青蕓感覺有些不好，難道這事情有變？

宋姨娘揪了揪手帕，“這件事情，你父親的確和我提過，不過當時周圍並沒有什麽人啊，怎麽會傳到你也知道？”

“娘，我就說過，不要太相信您周圍的那些所謂的忠仆，沒準她們就是那位安排到你身邊的，您看，這不都傳開了？”青蕓看到生母的臉色不大好，連忙安慰到，“其實這也不是沒好處的，您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的院子裏有別的人，免得以後重要的事情上洩密。”

天書上說過————“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當你開心的時候不要得意忘形，當你苦楚的時候也不要灰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不過，娘，這麽多年，都沒聽到過爹有這個意思，怎麽現在突然會有這麽個風聲？”青蕓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上輩子，確實有沒法理解。

宋姨娘此刻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小院裏有別的人，又鎮定的恢覆了平時的招牌——一臉的笑意，“這件事情說起來和你也有些關系。”

“和我？”青蕓微微長大了一點嘴，難道有什麽餡餅要掉到自己頭上了嗎？可是最近幾年，自己並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每日都是研習各種技法，最多月休的時候和兄長一起出去放過風箏，和女眷們去過寺廟拜佛。

期間並沒有遇見什麽高人、神秘人、老人，而且自己現在也才十二歲多一點，小女孩一枚，怎麽會有什麽事情和自己有關？

這些年她可是力求安穩實在為標準的！

上輩子她沒有註意，以為聲名遠播就是好事，可是後來嫁人的時候才發現，這些聲名遠播的女兒都是不受豪門婆婆們喜愛的，因為她們認為，一個身在閨閣的未婚女子是不會有這麽“大”的名聲，除非自己本身就不是個安分的，否則外人怎麽知曉“她”怎麽怎麽好？

這麽一想，即便這女子未來的夫君喜歡她的文采和美貌，很愛護她，但是豪門媳婦一向都是和婆婆在一起處理事情，侍奉的時間也更長一些，即使夫君努力維護，孝字一壓，一切都白說。

若你入門以後老實一些，婆婆調、教一段時間以後也就算了，若你不願意忍受，那麽，哼哼，不用動大刑，只要往屋裏多擡幾個妾室和通房，就能要了你的命。

所以，當青蕓聽到這件事情和自己有關時，第一反應就是不會有人將自己的名聲傳出去了吧？可是後來仔細想了想，這輩子根本就沒什麽名聲，於是只好求解的看向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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