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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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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息後, 被子又被蓋上了。

冬日蕭索,驛館的血腥味揮之不去,女官去而覆返, 求見明祎。

等了近乎半個時辰才見殺伐果斷的明相姍姍來遲,臉色潮紅,就連大氅都沒有穿, 婢女遞給她一只手爐。

“何事?”明祎略有不快?

“明相,下官來詢問此事如何上報朝廷?”女官執禮詢問,目光落在明祎的鞋上。

婢女抱了大氅匆匆趕來,明祎擺手不用了, 看向女官:“該怎麽報就怎麽報,江湖俠士雖說不多見, 可也不是稀罕事, 懂嗎?”

若說是死士, 整個顧家都會因此而顛覆,顧老行事早就拋棄家族, 為一己私利,枉顧人倫。

女官壓低聲音:“下官看過這些人似乎是家族豢養的死士,若報是江湖俠士, 將……”

“將來出事, 我來承擔。”明祎沈聲道。

“下官明白了,立即去辦。”女官聲音顫顫, 徐徐退了下去。

冷風拂面,明祎面上的紅色漸漸散了, 她握著手爐凝著女官退去的方向。

回到屋裏, 顧錦瑟穿戴整齊要出去, 方才的旖旎一掃而凈, 明祎並沒有制止她,而是自己一人在窗下坐定。

片刻後,顧錦瑟端著兩盤子點心來了,笑著在她對面坐下,說道:“我阿娘做的點心可好吃了,你試試。”

言罷,自己先嘗了一塊,連連點頭拿起一塊遞到她的嘴邊。

明祎輕笑。

兩人在窗下坐了須臾,日落黃昏,顧夫人令人催促二人去吃飯了。

風波暫去,兩人還是要趕路的,靠近餘杭後,顧錦瑟換回了女裝,畢竟餘杭人多眼雜,容易露餡,只需對外說顧錦桓染了風寒不宜見客。

換回裙裳後,顧錦瑟如蹦跶的野馬,剎不住車了,先是嚷著騎馬,再又遇到貌美郎君,對方看她兩眼,她立即吵著一拳過去。

顧夫人倒也習慣了,反而怕明祎不習慣,誰知明祎大方的理解:“我在金陵已領教過了。”

顧夫人:“……”

顧錦瑟會惹事,也會善後,顧夫人教導她可以刁蠻任性,女兒家不易,嫁人後萬事不由己,成親前可以玩可以鬧,但是,自己善後就行了。

顧夫人的教導理念與當世不同,顧錦瑟險些以為她是現代人,試探幾回後才驚訝於她的思想竟如此超前。她有許多叛逆的想法,幻想男女平等,甚至想要婚姻自由,可惜這些想法在歲月的磨煉中都不見了。

至少曾經存在過。

顧錦瑟與她一般,如今也不想了,自己的力量太過薄弱,先太後所為與武曌相似,可惜武曌之後並無女帝。

騎在馬上,冷風撲面,顧錦瑟大大地舒了口氣,背影消瘦,車內的明祎說起顧老綁架她的事情。

顧夫人先是一驚,“我以為是虞子書做的。”

說完後,臉色沈沈,咬牙將老東西罵了一頓,但是沒有辦法,顧錦瑟還得給老東西披麻戴孝。

這就是孝。

顧夫人有心說幾句,想到明祎是一正直之人,自己的胡言亂語也只有女兒明白,旋即不再言語。

靠近餘杭的時候,顧錦瑟遇到了好友蕭洛洛。蕭洛洛聞及顧家噩耗後,隨母來餘杭吊唁,蕭家長輩亦十分敬仰顧老風骨。

見面後,蕭洛洛拉著顧錦瑟進她的馬車,車簾關上後,顧夫人與明祎面面相覷。

明祎直問:“她是誰?”

“阿瑟的好友,你不用吃醋,蕭洛洛有喜歡的男兒了,就是沒定親。”顧夫人嘆氣,小兒女的□□自己壓根做不到主,父母之命大過於天。

蕭家女兒多,兒子也多,蕭洛洛行八,定過一門親事,未婚夫死了,她便喜歡了一書生,書生上京趕考去了,最後名落孫山。

考試前說好若是中了,蕭家將女兒嫁給她,沒中之後,蕭家便替女兒另外做主了。誰知定親後,對方又得病死了。

蕭洛洛的親事就這麽耽擱下來了。

“這個命數挺差的。”明祎自言自語,看向蕭家華麗的馬車。

車內的蕭洛洛大吐口水,說自己兩任未婚夫,又說自己心慕的男兒,可惜顧錦瑟毫無興趣,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下車後,忘得一幹二凈。

顧老的屍身已送回,顧止在家擺了靈堂,一眼看去,白幡在空中飄動,已有族人在哭了,而顧止面色發白,面上並無哀痛之意。

顧夫人奇怪前夫的表現,而明祎告訴她:“我將顧老豢養死士的事情著人告訴他了,他自有擔當,對這種毫無人性的父親怎麽會悲傷。”

顧止也是個父親,疼愛顧錦瑟,對顧老早就死心了。加上豢養死士屬於叛逆大罪,他只會更加難受。

父親才是他最敬仰的人,當剖開後,看到那些臟汙,他險些撐不下去了,父親偉大的形象徹底崩塌。

顧錦桓被送回他自己的院子,因染了風寒,尋常人不許靠近,裏外都是相府的侍衛守著。

顧錦瑟回家後領著蕭洛洛去自己的屋子,蕭洛洛則住在她的院子裏,而明祎似乎被她忘了。

蕭洛洛十六歲,顧錦瑟十七歲,年齡相仿,嘰嘰喳喳說了許久。

外面太冷了,兩人圍著火爐說話,蕭洛洛說著自己的書生,如何相識相愛,顧錦瑟毫無波瀾,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問題,聽到這麽淒楚的愛情故事,不該感動嗎?

蕭洛洛推了她一把,“你還沒定親嗎?”

顧錦瑟翻了白眼,自己都成親了,嘗過人間歡愛,比你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姑娘強多了。

“還沒呢,先玩兩年,急甚。”

“你十七了,再不嫁人都是老姑娘了,難不成你想學那位明相,二十七歲再成親嗎?”蕭洛洛驚訝極了,拍著好友的肩膀,“你太可憐了,不知情愛為何物啊。”

“伯母聽到您這番話,會打斷你的腿,情情愛愛不知羞恥。”顧錦瑟低哼一聲,拿起古代的金牌令箭敲在了她的心頭上。

蕭洛洛並不畏懼,反而說道:“去年還有人讓我嫁給你弟弟,你怎麽說的,說顧家高攀不起,轉頭你家就娶了明相,哼。”

“你先喜歡書生的,他再娶了貴人。”顧錦瑟繼續翻白眼,揪著她的耳朵,“蕭洛洛,你若是求我,我倒可去讓明相給你家那個書生謀個一官半職,但是,你相信他的人品嗎?”

“真的?”蕭洛洛眼睛亮了起來,“我為何信不過,他那麽刻苦用功,努力上進的兒郎,誰不喜歡呢。”

“我不喜歡。”顧錦瑟直接潑了一盆冷水。

“阿瑟、阿瑟,你幫幫我……”蕭洛洛雙臂抱著顧錦瑟一個勁搖晃,“來世我給你當牛做馬報還。”

話剛說完,屋門開了,兩人一怔,蕭洛珞擡首見到門口站著一黑裳女子,氣質高貴,面色冰冷,她當即松開了好友,心顫得厲害。

畢竟是小姑娘,哪裏經受得住明祎的恐嚇,顧錦瑟立即解圍:“這是明相。”

明祎步入屋內,掃了一眼兩個少女的坐處,兩張圓凳,她停了下來,蕭洛洛立即搬了一張凳子。

明祎看她一眼,先說道:“你的那位書生,不大老實。”

顧錦瑟的朋友,她都有所了解,那位書生學識不錯,家境貧寒,也有不少商戶看中,蕭洛洛不過是他池塘裏的一條魚罷了。

蕭洛洛傻眼了,渾身僵硬,顧錦瑟有些氣恨:“他是不是在外勾三搭四?”

“顧錦瑟,你怎麽就突然聰明了。”明祎陰陽怪氣道,旋即看向蕭洛洛:“蕭姑娘,你若堅持,我也可以幫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明祎雲淡風輕,蕭洛洛處於逆境中,一雙眼睛都哄了,忍著不哭,“您說。”

“離她遠一些,不要有身體接觸。”明祎定定的望向顧錦瑟。

蕭洛洛不解,甚至忘了哭,“為何?”

“我怕你的黴運轉過她。”明祎繼續拔刀。

蕭洛洛先是發怔,當聽到這樣無情的話後,眼中的淚水忍不住滑下來了,顧錦瑟忙安慰她:“不要理她,她就是羨慕你年紀小、傻氣了些,聽我的話,忘了那個書生。”

“顧錦瑟、我生氣了。”蕭洛洛跺腳,臉頰通紅,拿手去掐顧錦瑟的臉頰。她剛伸手,明祎說道:“你不用掐她,我這裏有一份名單,都是與書生糾纏不清的商戶女。”

一刀砍下,蕭洛洛差點被砍成兩半,登時就忘了哭,險些招架不住。

明祎極為平靜的遞給她一張名單,上面有三個名姓,蕭洛洛看了一眼,突然間嚎啕大哭。

顧錦瑟看了明祎一眼,明祎平靜地坐了下來,告訴她:“長痛不如短痛。”

“你就不能委婉些?”顧錦瑟稍微有些不滿。

明祎看著她:“你心疼了?”

顧錦瑟眼眸微顫:“你吃醋了?”

兩人俱是一震,蕭洛洛捏著紙條繼續哭,哭得好不傷心,然後,抱著顧錦瑟:“阿瑟、阿瑟,他為何騙我……”

顧錦瑟看了眼明祎,問她:“你就那麽相信明相?”

“為何不信?”蕭洛洛反而傻眼了,看向明祎,對方端坐的姿態優雅高貴,一瞬間,她心生仰慕,道:“明相位高權重,欺我作甚。”

她心想自己若如明相一半厲害,婚姻事情便可自己做主了。

顧錦瑟不知該說什麽了,明祎默默等著,在對方哭得聲音漸小的時候,才說道:“人家玩你,你卻為她哭,你自己很……”

賤字還沒出口,顧錦瑟心有靈犀般捂住她的嘴巴,然後拉著她出去。

剛跨出門,明祎便問:“我住何處?她住何處?”

“你消停些成不成?”顧錦瑟瞪著她。

明祎卻質問她:“她要生女兒嗎?需要你來給她壓床嗎?”

顧錦瑟:“……”

“今日顧家族人都會來,你不要亂說話。還有,你住自己的屋子,沒道理睡我的屋子。”顧錦瑟面色難看,“我告訴你啊,她們可八卦了。”

“與我何關?”明祎冷笑連連,然後憐憫般看向她:“你怎麽會有這麽戀愛腦的好友。”

顧錦瑟:“……”其實她也很嫌棄,但是這些年來兩人聯系得很少,她不好置喙人家戀愛的事情。

她也很尷尬,“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姻緣,我這不是做好事,再者我又沒查過人家,還有,你怎麽查蕭洛洛?”

“你身邊的好友,我都查了。”明祎望著天,眉眼舒展。

顧錦瑟嘆氣,看了屋門一眼,“那你告訴我,你還查到了什麽?”

“沒什麽,你那些好友出嫁後,過的都不大好,畢竟男人納妾,女人是管不住的。聽聞曾與你議親的一人有十幾個妾。”明祎微嘆,擡首摸摸少女柔軟的臉頰。

顧錦瑟眨了眨的眼睛,糊塗道:“我沒和人議親啊。你哪裏聽到的消息。”

“你父母提過的,我讓人去查了,前兩天跌斷了腿,來不了。”

顧錦瑟不敢置信,“你知道的比我還多。”

“因為我是丞相,而你是主事。”明祎道。

顧錦瑟皺眉,不要臉,臉皮愈發厚了,她哼哧一聲:“將那個動不動就臉紅害羞的明相還給我。”

明祎微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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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素服,蕭洛洛依舊在哭,明祎不理會她,揪著顧錦瑟去靈堂。

棺木擺在當中,顧家族長是一年過七十的老者,頭發全白,正與顧止說話,眼眶通紅,可見平日裏也受顧老頭蠱惑不淺。

顧錦瑟進去後,老族長目光顫顫悠悠地落在她的身上,然後,看向明祎,渾身一顫,立即上前相迎,步伐沈穩。

顧錦瑟嘖嘖兩聲,瞎子見錢眼開,老族長見‘權’是身形矯健如少年。

忽然間,她明白阿娘當初的妥協,官高一階壓死人,更何況是本朝第二把手呢。

老族長立即與明祎攀談,滿面紅光,而族內其他人躍躍欲試,顧錦瑟憤恨的走到顧止身邊:“阿爹啊,你怎麽樣。”

“為父很好。”顧止擡首,伸手撩開她額前的碎發,觸見那道深深的疤痕後,當即淚流,開口要道歉,女兒先安慰他:“又不是你幹的,不必在意,阿爹,我感覺這回家裏門檻都要跨爛了。”

風骨都是假的,權勢才是最重要的。顧老頭死了就是死了,未必會有那麽多人來吊唁,但明相來了就不同了,餘杭附近的官員肯定都會來的,都是拜祭顧老、敬仰顧老風骨的名義。

顧止看著女兒漫不經心的姿態後,微微一笑,“你去後院躲著就成。”

“好,對了,阿爹,你去看看顧錦桓吧。”顧錦瑟腳步動了動,不敢看向父親了。

“不去了,顧家險些因為他而被毀了。”顧止不肯,他累了,倘若當年事後正視這件事,好好教養,或許他會改正,會友愛姐妹。

可惜,晚了。

顧錦瑟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嘴裏說道:“阿爹,你要想開,好好養身子,沒有阿娘,你也可以有其他女人。我不反對,也不會再撮合你們的。”

顧止心疼女兒的情緒被這句話逼退,他冷冷地瞪著自己的女兒:“逆女。”

“不是我不孝,而是你的魅力不夠。”顧錦瑟坦誠道。

顧止將女兒趕出靈堂,眼不見為凈,氣得心口疼。

而明祎被顧家族人圍住了,顧錦瑟上前去將她拉了出去,站在屋外呼吸冬日淩冽的空氣,兩人皆是一嘆。

明祎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說道:“這裏的人好熱情。”

“是你身上的權勢讓人不得不熱情,走啦,我帶你去休息。”顧錦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眉開眼笑。

顧夫人已不再是顧家媳,自然不用來顧家守靈,但她將京中請來的大夫送過來了。

明祎握著顧錦瑟柔軟的手腕,心情逐漸好了,一呼一吸間,她感到了滿足,一掃多日來的疲憊。

回到自己的院子,蕭洛洛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歪倒在顧錦瑟是坐榻上,似乎不想離開。

顧錦瑟眼皮子一顫,明祎冷冷地凝著她:“蕭姑娘,你該隨你母親住客院。”

“嗯?”蕭洛洛擡起一雙紅腫的眼睛,後知後覺道:“我每回過來,都是和阿瑟住在一起的,哪裏不對嗎?”

“你身上的黴運。”明祎冷冷一笑,“還有,我與阿瑟有體己話要說,你現在應該面稟父母,說你對那書生已斷情,要不然日後你的日子不好過。”

蕭家父母開始妥協,尋媒人去書生家中說親。畢竟女兒克夫,他們很擔心自己的女兒沒有人要。

蕭洛珞遲疑了一下,明祎忍不住,喊道:“招搖,將她丟出去。”

“不用、不用丟,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蕭洛洛從榻上跳了起來,貼身婢女忙來攙扶她起來,就連衣裳歪了都沒有再整回去。

路過顧錦瑟的時候,蕭洛洛貼在她的耳邊低語:“你這個弟媳好生厲害,我害怕極了。”

顧錦瑟憐憫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哀嘆一聲,“你這話,有人說過了。”

兩人靠得極近,明祎親眼看見蕭洛洛的唇角擦過顧錦瑟的耳畔,而顧錦瑟,無動於衷。

蕭洛洛哀怨地走了,顧錦瑟微笑著搖頭,示意她趕緊回家找父母說清楚,免得誤終生。

招搖客客氣氣的領著蕭姑娘走了,而屋內的顧錦瑟笑得歪倒在自己的床上,明祎看著她得逞的姿態,一時間,氣血上湧,一步上前揪起顧錦瑟,“你笑什麽?”

“笑什麽?”顧錦瑟被她勒得脖子疼,忙伸手抵著她的肩膀,笑得花枝顫顫,終究沒說話了。

明祎忍無可忍,掐著她的腰肢將人按在床上,呼吸急促,“我生氣了,她剛剛親到你耳朵了。”

“是嗎?”顧錦瑟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話說:

蕭洛洛:我們一起長大,你的弟媳就是我的弟媳!明祎:別碰阿瑟!

蕭洛洛:你這弟媳好生厲害!

早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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