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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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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疼。”

一道微顫的嗓音拉回謝昶的思緒。

突然覺得,有些事情提早告訴她也無妨。

他緩慢松開她的手,目光沈沈地轉過身,燭火將他的身影拉長,空寂的正堂內顯出幾分清絕淡漠的氣質。

“太子正當選妃的年紀,太後挑孫媳,皇後挑兒媳,這檔口太子又將這只雪貂送給了你,難免引人註意。”

他自顧自地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再含笑對上那張愕然震驚的小臉,“既然太後與皇後都已經見過你,想必不日就能傳到禦前,正好我也問問你的意思,咱們也好早做打算。”

一連串的信息接踵而至,阿朝腦子轟地一片空白,半天反應不過來。

那雪貂不過是捶丸賽的一道賞,怎麽就突然與選妃搭上關系了?她從不知道太子在選妃,哥哥要替她打算什麽?

一只冰冰涼涼的小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小姑娘杏眸急得泛了紅:“不,不是……哥哥你說太後與皇後見我,是想為太子殿下選太子妃?可我從沒動過這樣的心思,我沒想這麽快嫁人啊,連陛下也要知道了?我……”

所有的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她現在腦袋裏一團亂麻,說出來的話都語無倫次。

謝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大手覆在她手背上,指腹薄繭似乎都能感受到微微顫動的溫熱經絡,“你不是,也很喜歡太子嗎?”

阿朝急著搖頭,突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不是的,不是那種喜歡,我只是覺得……他待人親和,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相處起來很愉快,但這就同我看崇寧公主是一樣的,並非女子對男子的那種喜歡。”

既非喜歡,那就很好。

謝昶唇邊笑意不減,牽著她在身邊坐下,“太子不好嗎?以我在朝中的地位,你將來入了太子府,總不至於給你個良娣、良媛的封號,必然就是太子妃的位置,有我在,那些人不敢欺到你頭上來。”

阿朝忽然覺得心底一片冰涼,她很想說一句“倘若於哥哥有利,她嫁與誰都沒有關系”,她原先也是這樣打算的,可是……怎麽會這麽快?

眼眶潮熱得厲害,但不能哭,旁人家的姑娘聽說能嫁太子,定然十分的歡喜,那可是滿族的容光,她這時候哭著說不願,誰又能懂她的心思?

她想在哥哥身邊多待兩年,若是哥哥遲遲不提婚事,那便是她偷來的時光,有一日算一日。

可是為什麽都這麽難?

倘若她現在只有五六歲,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哥哥身邊,沒有人會說她抱哥哥有什麽不妥,也不必早早考慮她的親事,可她為什麽偏偏是十五……

她心裏的酸疼,一直傳到了謝昶的心口,明明都這麽難受了,竟然連眼淚都不肯掉給他看見。

謝昶嘆了口氣,突然有點後悔這麽逼她。

可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明明白白試探出她的心意。

“阿朝,”他攬過少女清瘦的肩膀,將人擁在自己的懷裏,“哥哥來想辦法,你若不想嫁,哥哥在,沒有人會逼你。”

“嗯……”阿朝無措地咬緊下唇,好像只有在哥哥的懷抱裏才會覺得溫暖又安穩。

可這個懷抱很快就不屬於她了。

她的婚事未定,就算不嫁太子,來日也會有別人。

她忽然想到什麽,慢慢地攥緊他的衣擺:“我能不能……求哥哥一件事?”

謝昶垂眸:“你說。”

阿朝嘴唇嚅動著,不知該如何開口,良久才言道:“來日哥哥為我選的夫婿,可不可以……不要納妾,就我一個人?”

倒不是為她自己,阿朝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太子那樣的更不用說,往後後宮佳麗三千都是尋常。她也知道首輔的妹妹無論嫁誰,來日都是正妻的位置,哥哥自然不會委屈她為人妾室,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可光不納妾這一條,就足可排除大晏八-九成的世家子弟,這樣一來,親事便不會那麽快定下來,只要哥哥一直不娶妻,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陪在他身邊。

“哥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任性,哥哥答應你。”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謝昶吻了吻她的發心:“還有嗎?”

阿朝一怔,輕輕擡起頭:“啊?”

謝昶繼續問道:“我是說,還有其他的條件嗎?”

阿朝想說的話堵在嗓子眼,她還能提什麽條件,不想成親可以嗎?

她半開玩笑地往他懷裏擠了擠:“若能像哥哥一樣,相貌出眾,才識過人,待我又好,那就最好不過啦。”

謝昶眉眼間染了三分笑意,漆黑的眼眸倒映著她含笑的面容:“好,來日就照哥哥的標準給你找。”

阿朝彎彎唇,心道天底下能有幾個這樣的人呢,最好是一個都找不到,如此便有正當的理由賴在哥哥身邊不走了。

謝昶一走,佟嬤嬤進來伺候她洗漱。

姑娘的眼圈紅紅的,不知是不是哭過,有些話佟嬤嬤壓在心裏許久了,一直尋不到合適的機會說,直到方才,佟嬤嬤瞧見大人親自為姑娘洗手,談及婚事,大人竟將姑娘攬在懷中寬慰!

佟嬤嬤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是府上的老人,事事要將主子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前頭,等到來日言官彈劾大人與姑娘喪倫敗行時再提此事就晚了。

佟嬤嬤心下斟酌半晌,仍是溫聲道:“太子殿下對姑娘一片赤誠,盛京貴女誰人不想嫁入太子府?太子又是天底下最為尊貴之人,太子府更是人人艷羨的歸宿,姑娘為何不願意?”

阿朝低頭細細搓手,一道胰子打了三遍,沈默著沒有說話。

佟嬤嬤嘆了口氣:“京中這些世家大族無不想將自家姑娘送進宮去,將來有個一兒半女,那都是滿門的榮耀和後半生的依仗,大人盡管身居高位,可誰沒有個舉步維艱、眾叛親離的時候?後宮多個人也多道屏障,前朝後宮相互幫襯,家族少說還能振興幾十年。有些話,大人不會同姑娘說,只有由奴婢來做這個惡人。姑娘遲早是要嫁人的,依奴婢看,倒不急著回絕宮裏,一來拂了太子的顏面,叫人覺得咱們不識好歹,二來皇家可不比一般人家,若是陛下也同意這樁婚事,大人豈不是為姑娘擔上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姑娘好好想想吧。”

阿朝心口似乎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她可以同哥哥撒嬌任性,佟嬤嬤卻不行,她在謝府很多年,一心為了謝府好、為了哥哥好,所有的顧慮都出自對主子的忠誠和關憂。

她越是這麽說,阿朝越是無地自容。

夜裏睡不著,呆呆地望著帳頂,那些團花紋路像無形的巨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想起下半晌的丹青課業還未完成,又叫人點了燈,書房裏一通勾勾畫畫,最後盡數餵飽了爐中的炭火。

夜風吹響檐下象牙籠內的小金鈴,也驚動了熟睡的雪貂,小家夥搖動著雪白的尾巴,仰著腦袋要來舔她的手心。

阿朝鼻子一酸,忍著眼淚去摸它的腦袋:“原本還想把你送回去的,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委屈你了,往後還是跟著我吧。”

夜風徐徐,檐下的風燈在頭頂低低地哀鳴。

有種莫名的艱澀情緒慢慢地湧上來。

明知不妥,可不知怎的,深更半夜竟然踱到了澄音堂。

哥哥的書房還亮著燈,他如今位極人臣,夙興夜寐都是尋常,反觀自己,實在是不懂事的那個。

阿朝都轉身想走了,宿酈卻在身後喚住她:“大人有令,姑娘有事無需通報,大人這會尚未安置,姑娘進吧。”

阿朝猶豫了很久,還是敲響了書房的門。

幽弱的燭光映出門外小小的人影,謝昶擡眸:“進來。”

阿朝便帶著自己的課業慢吞吞地進了門,“今日去趟慈寧宮,耽誤了課上一幅丹青,我思來想去沒有頭緒,便想著過來請教哥哥……這麽晚了,可是攪擾你了?”

謝昶道:“無妨,過來吧。”

畫卷在案上緩緩展開,謝昶問道:“今日是何課題?”

阿朝喉嚨微微哽咽了一下,強壓著沒有表現出來:“先生讓以詩入畫,我滿腦子就那一句‘青山朝別暮還見,嘶馬出門思舊鄉’,只可惜我筆力尚淺,實在畫不出此中意境。”

謝昶眸中無瀾,提筆蘸墨,寥寥幾筆勾勒出一道縱馬回首的孤客身影,身後棗花未落、梧葉蔭長,前路用大片的筆墨橫掃一道洶湧的長河,茫茫天地寂寥,只餘孑然孤影。

阿朝卻覺得眼前墨色太過濃稠,快要將她整個人溺斃。

謝昶擱下筆,微微嘆息一聲:“其實這首詩講的是陳章甫仕途不順,辭別舊友罷官回鄉的經歷,可文學作品往往就是如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天涯客念舊鄉,落魄者看到懷才不遇,永遠不知哪一句突然觸動心弦,當時寫下這一句,只是突然想到了你。”

話音落下,姑娘的眼淚決堤般地湧了出來,那個溫溫熱熱的小身體一頭埋進他胸口,洇得他衣襟濕熱一片。

越是這個時候,越覺得哥哥的好都是刺在她心口的刀。

可這樣的懷抱,抱一次少一次,阿朝自己也說不清是種什麽情緒,有種無端的眷戀在血液裏瘋狂蔓延,催動著所有不該有的沖動,將他摟得更緊。

像飛蛾撲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甚至渾身似火燒灼之時,阿朝也是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她不是飛蛾,可為什麽身上燒得這麽厲害?

心跳狂亂,陌生的欲念在五臟六腑瘋狂滋長,想要再接近一些,甚至想要摸摸哥哥的臉,她還從來沒有……

意識回籠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指尖抵在他溫熱眉心。

四目相對。

曳動的燭影落在他黑沈沈的眼眸,她從未像這樣觸碰過他的臉,指尖劃過他濃郁的長眉,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微涼的薄唇,他連唇形都生得這般好看,只是不常笑,一寸寸細細地描摹過去,是同以往隔著一層衣物的觸碰完全不同的體驗。

隱隱有什麽在顫栗,那涼涼的唇瓣不知何時變得滾燙起來,從她的指尖一直燃燒到心口。

她好像陷入一個荒唐的夢,在溫熱愉快的浪潮中不斷地下陷,明知道再往下就是黑暗無垠的海底,可他給她渡了一口氣,便讓她心甘情願就此沈淪。

“阿朝……”

她的臉被人捧起,那道低啞的嗓音泛著絲絲縷縷的熱氣,兩人近乎鼻尖相抵,她深深望進那雙深濃的眼。

靜到只有彼此的呼吸,皮下血液裏隱隱有什麽就要呼之欲出,在他幾乎快要碰到那瓣柔軟的櫻唇時,胸前一道清醒的力量猛然將他推開。

謝昶睜開眼,對上那雙驚懼的杏眸。

阿朝的夢醒了,從方才混亂不堪的思緒裏掙脫出來,發現自己竟然靠他這麽近,再往前一步,就真的是大逆不道了。

是她魔怔了。

今晚已經夠放肆,不知哪門子的情思牽動下,居然忍不住碰了他的臉,若不是切切實實看到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容,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麽做。

這可是哥哥呀!

可他為何……竟也沒有拒絕?

狂熱的心跳不止,閉上眼睛仍是他深邃昳麗的眉眼,她慌亂地偏過頭,面頰無端燒得滾燙,好一會也沒有等來他的教訓。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旖旎是漫天的肥皂泡,輕輕一戳就破了,沒有在彼此心裏留下任何的印記。

還好,哥哥不在意就好。

夢境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醒來後必將面對的現實。

哭也哭了,鬧也鬧了,還差點做出這輩子最荒唐的事,阿朝長出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眸光中慢慢透出一股決絕的味道:“今日是我任性,說了那些不該說的話,其實……嫁給太子也沒什麽不好的。”

“你說什麽?”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身前的男人呼吸微微沈了些許,但嗓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阿朝有些心虛地垂下頭,為自己晚間的胡鬧。

她早已不是幼時那個可以任性的孩子,所有說出口的話、做出的決定,都要考慮哥哥的前程與謝家滿門的榮耀。

“我是說,太子殿下心性純良,將來又有哥哥為我撐腰,真能嫁進太子府,也是我們謝家祖墳冒青煙了。何況我在瓊園這麽些年,便是做夢也想不到來日還有這樣的造化,這麽好的歸宿,我卻挑挑撿撿,未免太過不識時務,哥哥千萬莫要為了我的矯情得罪太子和陛下。”

面前的男人聽後冷冷笑了下:“這麽懂事,誰教你的?”

阿朝咽了咽喉嚨,怕他遷怒旁人,盡量讓自己面上顯得坦然:“是我自己想通的,如若將來能嫁到太子府,那也是我的福氣,只盼著將來能幫襯到哥哥一二,如若太後對我實在不喜,那也是我沒有做太子妃的福分,到時哥哥再為我另擇良婿……”

屋內氣氛無端沈凝起來,男人的眸光深得可怕,阿朝看一眼便錯開了他的視線。

哥哥這是怎麽了?

謝昶沈沈籲出一口氣,閉目坐回太師椅內,檀木手串繞在指尖摩挲,碰撞出沈郁的幽咽。

阿朝其實還有些恍恍惚惚的,方才片刻的逾矩帶給她的沖擊太大,以至於到現在都無法靜下心來思考,橫豎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哥哥應該明白她的心意。

她得回去好好冷靜一下了。

擡腳想溜,回頭一瞧,那卷丹青還壓在他掌下,好歹是張完美的課業,不要豈不可惜。

她做賊心虛地伸出手去扽了下,無奈他掌心力道太沈,竟然沒扽得動。

她又使了點勁,一擡眼,那雙微微擡起的鳳眸冰冰沈沈地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謝昶:想跑?

眾所周知

阿朝所有狂亂的心跳≈哥哥的

阿朝所有不明不白的燥熱≈哥哥的

阿朝所有意亂情迷的動作≈哥哥想幹的

阿朝所有想出恭的瞬間≈哥哥梆石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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