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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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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抿了口茶,還未正眼瞧她,倒是皇後含笑說了句“平身”,便叫人看座。

很快有宮女搬了張紅木蝙蝠圓凳上來,阿朝戰戰兢兢地坐下,擡眸瞧見皇後和和氣氣的面容,懸著的心也稍稍定了下來。

皇後笑道:“你不必緊張,今日喚你過來,不過是閑話幾句家常,陪太後和本宮說說話。”

阿朝柔聲應下:“是。”

頭回召見,皇後依照慣例問了名字、年紀、這些年在濟寧的經歷,以及在京中可住得習慣雲雲,阿朝都一一回答。

太子說得不錯,這姑娘一雙眼睛幹凈純粹,舉手投足間還有些謹小慎微,到底不是京中高門嬌生慣養長大的,沒有那股子驕矜氣,但好在清整端秀、規矩守禮,又是頭一回面見太後和皇後,緊張也在所難免,這都問題不大。年紀小也無妨,畢竟才及笄,要她立刻就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也不可能,離太子立妃開府少說一年半載,慢慢培養就是了。

比起自家那個鬧心的小公主,這姑娘的性子不知讓人省下多少心。

皇後瞧著挺滿意,看向太後,太後的面色卻不大好看,目光落在阿朝面上,威嚴中透著些審視:“聽說你是從濟寧被人擄上了船,這才一路進京,陰差陽錯入了梁王府?”

阿朝心內一緊,頷首應了個是。

太後的口氣並不友善,不似關心,倒像是質問:“從濟寧入京,船上足足二十餘日,那夥人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這話問出口,阿朝再愚鈍,也能聽懂弦外之音,這大概是問她,可有被人欺負,身子可有叫人看了去。

皇後倒是在一旁溫聲道:“無妨,太後問你話,你如實回答便是,不必有什麽顧慮。”

阿朝點點頭,只能按照先前哥哥教她的話術,小心斟酌道:“當時船艙內只有一名仆婦與兩個丫鬟看守,許是怕人瞧出異常,從上船一路到京城碼頭,再到梁王府,她們都不許我摘下幕籬,所以並未有人瞧見我的面容。”

太後疑惑極了:“他們抓了你,你難道不會反抗,就乖乖地任人牽著鼻子走,一路跟到盛京來?”

阿朝心下惶然,手指攥得發白,慢慢回道:“她們怕出岔子,不允許我開口說話,否則……就要將我扔下江船,等到了京城,又說我若不乖乖聽話,便叫我一輩子回不了家去,我只得先假意配合,再想著如何脫身,沒想到上天垂憐,竟讓哥哥找到了我。”

這話算是答得滴水不漏了,其實皇後對她的遭遇已有了解,只是沒想到這姑娘小小年紀臨危不懼,落入歹人之手還能想著保全自己,那些養尊處優的貴小姐可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太後何嘗不知,假若這具身子真在船上就叫人糟蹋了,又豈能以假亂真地擡進梁王府?

可事關未來太子妃人選,太後如何能草率地將一個流落在外多年,還曾被人擄走的姑娘送上太子妃的位置?

想起梁王世子殷重玉,太後的面色又冷了下來:“當日重玉可有對你做什麽?”

一句話勾起那日慘痛的經歷,阿朝臉色微微泛了白,卻又不得不盡快調整好心緒,壓下所有的恐慌,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並未,好在哥哥及時找到了我。”

當日一幹知情人等都已經封了口,醫女也不敢對外透露半個字,外人並不知當日屋內發生過什麽。

這世道就是如此,盡管不曾辱了清白,可未出閣的姑娘遭人那般鞭打淩-虐,傳出去也於名聲有損。

殷重玉的母親梁王妃與太後出自同族,當年皇帝登基、太後入京奉為皇太後,也是梁王一力支持,太後對梁王父子還是念著舊情的,盡管連皇帝都勸她說,殷重玉在外是如何的驕奢淫逸、罪惡滔天,可在太後眼中不過是個犯了錯的小輩,流放北疆已讓他吃盡苦頭,年紀輕輕的竟然就這麽去了,至於梁王,雖說死得不光彩,可人都走了,太後也不好再說什麽。

梁王府如今人走茶涼,多少與那位首輔大人脫不了幹系,所以這丫頭一進慈寧宮的門,從頭到腳,太後都頗為不喜。

太後冷冷一笑:“早就聽聞謝閣老本事通天,沒想到參加個壽宴,還能讓他尋著失蹤了整整八年的妹妹。哀家倒想聽聽,你當日可是在王府女眷所住的廂房,他又是如何尋到你的?”

這又是問得話裏有話,倒像是把哥哥說成個硬闖王府後宅的登徒子似的,阿朝再好脾性的人,聽到這話心裏也有些惱。

真要她回答,阿朝也答不上來,她現在也還不知當日哥哥究竟是如何發現她的,八年過去,容貌、姓名通通都變了,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南潯謝家的謝綰顏。

見她面上為難,皇後笑著出來打圓場道:“謝閣老尋了她這麽多年,手上必然是有線索的,這丫頭吃了許多年的苦,如今尋回來也是好事。”

太後沒再這上面繼續為難,又轉過話題,問了幾句含清齋的課業,見她只有三門甲等,又忍不住蹙眉:“女子無才便是德,書讀得再好也無用,既是當朝首輔的妹妹,針黹女紅也當為閨中女子的表率才是。”

阿朝垂首應下,心道這太後還真是不好相與,突然將人叫過來,劈頭蓋臉一通教訓,要她做女子的表率,她也沒得罪她老人家呀!

人一走,皇後的表情也淡了下來。自己相中的兒媳,特特跑來慈寧宮來瞧人,結果被太後夾槍帶棍一頓臭臉打壓,她面上也掛不住。

皇後沒說話,倒是太後先開了口:“哀家還以為這謝閣老的妹妹是個多了不得的姑娘,今日一見不過如此,哀家瞧著,還不如哀家母族那幾個丫頭端莊嫻雅呢。”

誰都想擡舉自己的母族,皇後還想呢,不過皇後也知曉娘家是個華麗的空殼,在朝中沒有真正手握大權之人,若論將來對太子的助益,這位謝小姐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可太後心裏過不去這幾道坎,“日後傳出去,咱們這太子妃被賊人擄去整整月餘,誰也不知道經歷過什麽,屆時坊間議論紛紛,皇家顏面何存?”

皇後心道若不是梁王父子好美色,人家清清白白養大的姑娘還遇不上這些糟心事呢,可在太後面前也只能保持微笑:“宮裏的婆子您也見了,這姑娘無論從面相還是體態來瞧,都是清白姑娘,何況太子難得碰上個喜歡的,我做母親的,少不得參考他的意見。”

太後嘆了口氣:“天底下好姑娘千千萬,哪裏就非她不可了呢。”

兩人明裏暗裏僵持不下,太後因著梁王父子一事對這姑娘帶有偏見,又藏著扶持母族的私心,皇後也不好再堅持,橫豎這會不急著一錘定音,只能待來日問過皇帝的意見,再考慮接下來的章程。

正值太子選妃的檔口,宮中一有什麽動向,立刻就能傳到那些高門世家的耳中。

鄭國公府。

晚膳前,鄭國公夫人將陸修文喚過來問話,“你可知今日太後召見了那位謝家小姐?”

陸修文垂眸道:“是。”

鄭國公夫人厲聲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說等過了秋闈再遣媒人過府說親,如今人家被太子爺看上了,半只腳踏進了太子府,還有你什麽事!如今再提議親之事,豈不是明目張膽地同太子搶人?”

陸修文沈思半晌,嘆息一聲:“母親莫急,此事尚未板上釘釘,謝閣老……也未必願意讓謝姑娘嫁入太子府。”

此前種種,陸修文盡數看在眼裏,謝昶對這個妹妹無疑是萬般珍視,可一入宮門深似海,謝昶如何願意讓她入太子府,來日深宮冷殿,與一群女子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

若為權勢,他如今已經在權力最高峰,若為謝家滿門榮耀,他年紀輕輕官居首輔,足以光宗耀祖。

除非這位謝閣老有更大的野心,兄妹倆一個攪弄前朝,一個主宰後宮,想讓這大晏江山一半都是他謝家天下,否則沒必要拿妹妹一輩子的幸福來為謝氏一族錦上添花。

“你與太子形影不離,也該在他跟前多提幾句沅沅才是,最好是沅沅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你則娶了謝家的小姐,兩全其美的才好。”鄭國公夫人說到這裏,嘆了口氣,“若不是去年沅沅去你外祖家探親,也不至於錯過宮中的伴讀選拔,十幾個姑娘天天在太子跟前打轉,個個花枝招展,哪還輪到你妹妹呢?如今叫太子瞧上了謝家小姐,你兄妹二人豈不是雙雙竹籃打水一場空!”

陸修文只好道:“來日,我再去殿下跟前探探口風吧。”

謝昶回府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小姑娘悶悶不樂地蹲在廊下逗那只雪貂,手裏晃動著小金鈴,人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聽說今日太後召見了你?”

阿朝怏怏擡起頭:“哥哥也知道了?”

謝昶將人扶起來,帶進屋內凈手,“不高興?太後同你說什麽了?”

阿朝看著他溫熱的大掌細細在她指縫間搓洗,想到白天太後的問話,腦袋就耷拉下來:“也沒什麽,就問了我這一路進京的經歷,還同我說,女兒家要精於女紅,太後娘娘……似乎不太喜歡我。”

謝昶道:“梁王妃與太後乃是同族姐妹,梁王世子也算是太後的外甥了,當日殷重玉獲罪是我出的手,太後惡其餘胥,所以言語上才對你諸多不滿,說到底是我牽累了你,她若說了什麽不好聽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阿朝恍然大悟,“難怪她今日屢屢挑刺,不過兄妹之間說什麽牽累呢,若不是為了我,哥哥又豈會同梁王父子撕破臉,還為此開罪了太後。”

謝昶捏捏她柔軟的手指,薄唇牽起:“皇後呢,對你印象可還好?”

阿朝點點頭:“皇後娘娘倒是個很溫和的人,太後為難我,她還開口替我解圍呢。”

謝昶眸光微暗,垂眼望她:“那……太子呢,你可也歡喜?”

阿朝繼續點頭:“太子殿下也很可愛!”

說完這句,忽覺指節多了一道緊繃的力量,哥哥似乎……將她的手攥得更緊了些,緊得她都有些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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