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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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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快過中午的時候,我們才回到福克斯。塞斯在靠近森林邊緣的地方變回了人形,一邊走著,一邊和我討論下午的計劃。

“我要去安吉利斯港的書店。”我說。

“你上周末才去過一次!”塞斯震驚地看著我。

“是啊,”我聳了聳肩,“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他響亮而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幾點來找你?”

“兩點以後吧,我猜,我得回去睡個午覺——”

在看到表情凝重的愛麗絲以後,我停下了話頭,然後轉過頭對塞斯說:“我今天中午大概不能出門了,我們晚上再去書店,我會去找你的。”

他點點頭,疑惑地看了看我們,然後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去了。

愛麗絲沒有對我和狼人交朋友這件事發表一個詞的評價,而是馬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拖進了她那輛嶄新的淡黃色保時捷裏。在我還一頭霧水的時候,車已經風馳電掣地開往卡倫家了。

“你開車可比愛德華誇張多了。”我由衷地感嘆道。

她緊緊地抿著嘴唇,張了幾次嘴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聽著,費伊,很抱歉對你這麽粗魯,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發生什麽了?”我問。

“貝拉懷孕了。”她冷酷地說。

卡萊爾把房子的三樓——原本是用來為他們偽造身份證件的地方——改造成了一間完整的診療室,放置著我所能想象到的全部醫療器材。雖然在路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親眼見到貝拉的那一刻,我還是被她的瘦弱和憔悴驚呆了。我甚至認為“瘦弱”這個詞實在程度太輕,貝拉整個人——除了腹部——都誇張地幹癟了下去,像一顆被蟲子蛀空的花生仁。她無法行走,無法長時間站立,當我攙扶著她那比一根甘蔗粗不了多少的手臂時,一陣輕微的風都能使她傾斜、顫抖。

“你真的不應該留下這個孩子。”我由衷地說。和我持相同意見的幾乎是剩下所有人——除了羅莎莉,她和我一樣堅持稱貝拉肚子裏的孩子為“寶寶”,不同的是,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出於對貝拉的安撫,而羅莎莉則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至於愛德華,他從一開始就主張馬上處理掉這個胎兒,並為此和貝拉僵持不下。

我理解,愛讓軟弱的人變得堅強,讓堅強的人變得軟弱。

“我們本來沒有打算把你牽扯進來。”埃斯梅用那雙柔美的金棕色眼睛看著我,溫和地說。

“不然我也不會一進來就見識到這一幕。”我下意識地開了個玩笑,但效果不佳。只有埃斯梅和貝拉勉強彎了彎嘴角,剩下所有人的表情依舊陰沈得可怕。

“我們只是想——因為貝拉的情況是如此少見,即使是我也聞所未聞,如果真的在哪裏存在著相關的記載,那一定只有沃爾圖裏了。”卡萊爾說,“費伊,在居住在那兒的期間,你是否——”

“沒有。”我迅速地回答道。

卡萊爾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驚愕,好像沒想到我會拒絕得這麽幹脆似的。他遲疑了一下,補充道:“你可以不必這麽著急,如果你在任何時候回憶起了任何相關的——”

“沒有。”我內疚地重覆了一次。拒絕他人可以說是我最不擅長做的事情,即使所說的一切都是實情,我仍然很難面對他們失望的神色。

“根據法律,即使是沃爾圖裏也不能將這些資料以書面形式記錄下來。”我緩慢地說道,確保他們能聽懂其中的暗示。“如果你們想尋找相似的案例,圖書館中沒有答案。”

我站起身幫貝拉蓋好毯子,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擠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輕聲說:“一切都會變好的。”

“是啊。”我說,“一切都會變好的。”

這天傍晚,在我見到塞斯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他(這意味著整個奎魯特族群)也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我站在房子外面等他,盡量控制著視線遠離大開的房門。幾個和塞斯年紀相仿的男孩走出來,一邊沖我擠眉弄眼,一邊竊笑著說悄悄話,神態活像高中裏那些湊在一起八卦的籃球隊員。當塞斯終於沖出來時,我簡直像見到了救星。

“情況怎麽樣?”我問道。

“我以為是我該問你這句話。”他做了個鬼臉,回答道:“老樣子,山姆很不滿意,他已經不再將貝拉視為普通人類那邊的了。但傑克(提到雅各布時,他簡直雙眼發光)堅持保護她,我毫不懷疑他會的!”

“如果你想的話,你也可以做到。”我隨口說。

“你真這麽認為?”他期待地看向我。

“當然了。”我嚴肅地點點頭。

我們在東拉西扯中走到了目的地。我一直很喜歡這家書店,雖然它的外表毫不起眼,一道窄門嵌在灰撲撲的磚墻中間,唯一艷麗的顏色是二樓天藍色的遮雨瓦。但是在推開門以後,伴隨著清脆的風鈴聲,一切就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紀了。書店內總是相當昏暗,只亮著一只瓦數不足的電燈泡,充斥著一股令我著迷的,通常只能在陳舊的地下室中聞到的,腐朽的氣味(塞斯稱之為“黴菌味”)。它的內部空間被一些充當柱子的,高至天花板的書架分割開了,各種書籍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地塞在裏面。除了經常被觸摸的中間部分,書架的頂端和底端都遍布著灰塵。

如果你懷揣著某一本確定的書名走進這裏,那麽結果恐怕是令人失望的——沒有任何用來查詢書籍位置的智能機器,連店主本人都愛莫能助,除非運氣很好,或者有絕佳的耐心,否則你只得空手而歸。然而這兒卻最適合我這類只為閑逛而來的人,每走進一個新的區域都是一次新的驚喜,《卡拉馬佐夫兄弟》旁邊也許是一本1950年版的《烹飪百科全書》,《槍炮、細菌與鋼鐵》也許和《哈利·波特與火焰杯》背靠背貼在一起。沒有人會跟在你身旁,賣力地推銷熱門小說;沒有店員會因為你只看不買投來鄙夷的白眼;沒有窗明幾凈、人們正襟危坐的閱讀區,你只需要找到一塊沒有灰塵的地面,就可以坐下來翻閱。

我每周都來一趟,偶爾將感興趣的書抽出來翻看,或者把特別喜歡的幾本買回家。但更多的時候我只是在書架間漫無目的地亂走。

塞斯捧著一本《阿瑟·戈登·皮姆歷險記》坐在櫃臺旁邊,我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他一眼:“你喜歡這個?”

“看不太懂。”他誠實地說,表情像在被文學史論文折磨。“但我很喜歡你說這些時候的表情。”

“表情?”我高高地揚起了眉毛。

“不太明顯,但是在你提起這些東西的時候(他指了指手裏的書),所有和這些相關的,眼睛是閃閃發光的。你不喜歡和我討論這些,是吧?因為我搞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

“我沒有在指責你,費伊。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像我喜歡我媽媽做的煎魚,而你不喜歡一樣。如果我堅持要你吃完它們,這是很不公平的;而如果僅僅因為我不擅長它們,你就不再說起你最喜歡的話題,這也是不公平的。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在專心致志地用沙子堆城堡,即使身邊沒有一個人,看起來也開心極了。沒人會愚蠢到去打擾你,因為你看起來簡直是一個女王——即使只擁有一個歪歪斜斜的沙子城堡,那很好,我希望你永遠那樣。”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塞斯:對我來說,他所說的一切都很陌生。那個人真的是我嗎?那時候的我在想什麽?我驚恐地發現,僅僅過去兩年,我就已經離那時的我自己如此之遠了。我知道貝拉的故事已經走向尾聲,那麽我的呢?如果什麽都不做,一切是不是就會維持原樣?我的故事裏已經有太多變故,無法承擔更多了——我悲哀地發現我又像一只虛弱的寄居蟹一樣,縮回了堅硬的殼裏。

“你一直都不太開心,是不是?”塞斯小聲地問。

“我——我不知道。”我說。

“一定有什麽事能讓你開心起來的,就那麽做吧,什麽都不要擔心。”

“我應該做什麽?”

“噢,我不知道。”他註視著我,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但是你一定知道,你只是不敢做。你告訴我的,記得嗎?如果你認為我能做到我想做的,那麽你也能。”

“你這樣認為嗎?”

“當然了!費伊,你是我認識的朋友中最聰明、最好的,我從未懷疑過這一點,沒有什麽應該困住你。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苦惱什麽,但是你自己一定知道,對吧?那就解開它,我知道你一定能解開它。”

“真感人。”店主從櫃臺後面露出半個頭來,獵鹿帽下是兩只圓溜溜的、充滿揶揄的眼睛,而我被他嚇得朝後跳了好幾步。

“你真的嚇到我了!”我氣惱地大聲說道。

“我道歉。”他毫無誠意地聳了聳肩,“為了表示歉意和——感動,今晚你想要的書可以免費帶走。”

“我要那本。”我朝塞斯手裏的《阿瑟·戈登·皮姆歷險記》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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