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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二百一十·一宵無寐月同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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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鏡手腳冰涼,二十來年引以為傲的輕功險些失靈,就差沒摔下去,他聽見殿中老者沈郁的聲音不再透出冷意,而變得微微帶笑:“你有什麽公事說來為師聽聽?”

李沽雪開始扯虎皮,神秘道:“師父,這位溫二公子實在不是尋常人物,不知怎的得了陛下青眼,短短數日就在鹹福宮召見了好幾回。”

“哦?入了陛下的眼…”韓頃沈吟,“那是不要輕舉妄動。話說回來這溫二是什麽樣的人?”

聽得師父這個結論李沽雪心中一輕,他假意喟然一嘆:“也不怪陛下起這個心思,成色確屬上品。貨腰的哥兒,好相貌是實打實的好相貌,通身那把皮肉,那滋味兒,豐熟得緊…”

他口中嘖嘖,語氣一分懷念九分則全是褻玩,溫鏡呆在檐上如遭雷殛。

殿內韓頃則呵呵一笑,又囑咐道:“你好南風不要緊,頑頑罷了不可當真,將來也不可耽誤娶妻。”

李沽雪朗聲笑道:“那是自然。”

溫鏡腦中嗡嗡直響,勉力穩住心神,胸腔又火燒火燎疼起來,額上青筋耿耿,手腳發麻。在克制不住自己之前,他翻下殿檐,無聲無息退入夜色裏。

殿內兩人渾然不知,李沽雪猶自道:“我也是探探他的底——起初是他們家給鹹福宮供白楠立柱,還因此跟皇後黨的孟謹安大打出手,徒兒便以為白玉樓是不是暗中在為九…興平侯效力,因心中記了他一筆。後來攝武榜擂臺,他卻又幫雲家人爭奪擂主。”

韓頃嘲諷一哼:“左右逢源蠅營狗茍之輩。”

看樣子,李沽雪是想給昔日相好找補兩句,但是話沒出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他面上談笑風生,內掌心則全是汗。他深知,以他的道行想唬住韓老頭,必須做到天衣無縫,而遮掩一個真相最好的法子,只能是編一個能以假亂真的假“真相”。白玉樓的溫家人和居庸關的溫家人,若要讓師父不把這兩個“溫”聯系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師父相信他們是來幹別的的,他們另有目的。

天底下哪還有比升官發財更順理成章的目的呢?再加上皇帝勤召這一節,李沽雪料定他師父暫時不會對白玉樓動手。

而若想對韓老頭的態度了如指掌,自己則須盡可能和白玉樓、和阿月保持距離。

師徒倆又說起九嶂寨的處置,韓頃道:“聖駕受驚,這事小不了,陛下恐怕要忍痛廢掉自己一手栽培的寨子。”

他面上憂色難掩,李沽雪則滿臉沒所謂,仿佛真的是有師父在萬事大吉,房子塌了自有個兒高的頂,他再不願多操半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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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一直知道家父或許蒙冤,沒想到是受奸人坑害。”長安望江樓上溫鈺白著一張臉噓嚅不已,眼睛也跟著紅起來。

白先生安慰他:“賢侄一片忠孝之心,不過如今白某瞧賢侄刀法已然大成,將軍九泉之下想必可以安息。”

這時溫鈺不知為何現出猶豫之色,踟躕良久問:“我與白先生素未謀面,敢問白先生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

兩人眼神一碰各自分開。他們都心知肚明,若不問這一句,那麽溫鈺枉為白玉盟主人,枉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

白先生搖頭笑道:“說來慚愧,溫家軍之後這麽多年白某一直茍延殘喘寄人籬下,月前曾奉命與二公子交過手。”

溫鈺不置可否,他便更加推心置腹地剖白:“出手傷人是白某的不是,但實屬迫不得已,認出人白某就住了手,再沒有傷二公子一根汗毛。”他面上愈發懇切,又真心實意感嘆道,“一瞧那張臉我就仿佛看到貴妃在世,哪有再下狠手的道理,賢侄是明白人,此番聖駕遇襲難道不是貴盟的報覆?”

我知道九嶂寨壞在你白玉樓手裏,但我不追究,我希望你們就此收手。兩家本無仇,還沾親帶故,有個害了你爹的大仇人在側呢。

兩個“明白人”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算是暗暗定下盟約。後來溫鈺入戲,改口叫了白叔叔,好一出故人相認血脈相連的大戲。

待出得望江樓他的神情即刻冷下來,扶風適時出現,手上的皮氅為他遮住長安正月的寒風。

扶風也不避諱而是直接問:“咱們當真要與貴妃黨聯手?”

溫鈺哼一聲,領著人慢慢晃蕩:“挑撥離間…他若有心相認,我甫一進去他怎不直接露臉?還有我爹的事情,打量我不知道似的,當年皇帝可是結下三條大罪才下的滿門抄斬令,區區一句讒言就能扳倒鎮國大將?真是編也不會編。”他冷冷一笑,“他是見那些個陳芝麻爛谷子我當真知之不詳才慢慢開的口。連真名也不透露,當誰是三歲孩子呢?”他手一擡,“我既問了他的住處不拜訪一二如何說得過去,賴好也算半個長輩。”

扶風口中笑道:“那屬下給您備禮?”

溫鈺瞪他一眼:“禮什麽禮,你送我我送你的多麻煩,咱們不能給‘白叔叔’添麻煩不是?挑一日他不在悄悄進去。”

扶風笑起來,同時也松口氣:“盟主不盡信他的話就好。”

“你想問什麽?”溫鈺斜眼瞟他。

扶風一時沈默,千頭萬緒,他忽然問:“盟主早知道二公子不是您親弟弟嗎?”倘若並不是親兄弟,那麽盟主待二公子實在是…

溫鈺腳步微頓。宵禁以後的長安街道寂靜無聲,四周的陰影層層疊疊蠢蠢欲動,不知是誰按捺不住的心事。許久之後溫鈺輕描淡寫答扶風道:“他就是我親弟弟。”

你只管…

扶風放下心,他們家盟主大人的不可言傳他領會了又沒完全領會,歡歡喜喜跟著回家。一旁溫鈺看著他毫無掛礙的眉眼有些無奈,無奈之中忽然又升起些安謐的喜歡。

人間的悲喜並不相通,這夜溫鈺和扶風雖然歸家晚一些,但是對手無意間露出底牌,兩人都心裏安定睡了個好覺,而鹹陽街頭的溫鏡則沒有這樣的好運眷顧他。

此夜天下有許多傷心人,是夜吟蹉跎,其中這一位在鹹陽城形影相吊,游蕩了整一晚上。

晨起秦平嶂和掌事在自家百羽樓門口發現溫鏡,他面目青白,掌事覺得不好,一探他脈象登時大驚,這、這二公子的內傷不是說前兒就好了麽?!秦平嶂一看情形也明白,他也知道客居在院中那位玄衣的公子早晚到二公子房中是做什麽,他沖掌事點點頭身形一閃疾奔出去。

他找到李沽雪的時候李沽雪正要進宮伴駕,聽說溫鏡傷勢陡然轉重,他立刻腳步一轉要到信樗坊。可是望著街角遠遠一處殿檐,他知道自己不能明目張膽地就這麽過去,否則前功盡棄。

李沽雪腦中飛速運轉,為今之計…或許只有盡快進宮,眼見皇帝對阿月看重非常,雖然這份看重令他如鯁在喉,但是假借皇帝的旨意接阿月進宮醫治或許是最好的法子,不會引起師父的疑心。

他神情凝重地交代秦平嶂將人接到宮門口等著,自己則快步進宮。

此時的李沽雪並沒有不管不顧奔向他朝思暮想的那座小樓,沒有孤註一擲去看一看他心中的人兒,他恪守理智進了宮。很難說在他心中是溫鏡不如理智,還是他愛惜溫鏡的心思太過理智,總之他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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