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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一百六十八·獄急倉皇禮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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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沈沈,浮光霭霭,添霞坪的松蔭仿佛落有一層霜。

明晃晃的陰影裏李沽雪又站了片刻,然後毅然決然離去。下山,他須連夜回京,他可不想等明兒無名殿的通緝發出來了再回長安,那只怕剛進城門就要沒命。只有盡快回到吳記,找到師父親自解釋,使師父打消疑慮,或許不會再追究朱明。不追查朱明,阿月就可以暫時安全。

只是要如何使師父打消疑慮?

吳記今晚上熱鬧無比,雖然有宵禁,但是無名衛們進內皇城尚且不必循規下馬撤佩,區區一個宵禁令又豈能攔得住他們。先是有六人趁著暮色初臨城門尚沒關,快馬加鞭出城。過得兩個時辰,這六人又悄悄翻墻回吳記。

與此同時,長安城另一頭的夜色裏步出一名青年,一色玄衣,寒著臉輕著手腳,身形一閃,又翻進吳記小樓。

在天子腳下做官,其實很多人對崇仁坊這座小樓又愛又恨——既想大著膽子上去套套近乎,又怕被同僚唾棄橫眉冷對,更怕有朝一日被傳進去。進吳記可能會比進大理獄還要不得好死,也可能會比進清心殿還要平步青雲,畏懼也是戰栗,狂喜也是戰栗,每個進吳記的人都會忍不住戰戰兢兢。

但李沽雪是個例外,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他每次回吳記都是春風得意,因為他手上從沒有辦砸的差事,還因為吳記是他從小就來的地方。他和師兄弟們一處練武上課,空餘時間便可來吳記找師父,他的師父是吳記的主人。

正因如此,李沽雪推開小樓正堂的門,第一次體會到一種忐忑。

堂內一切如舊,一燈如豆,昏郁的燭光明明暗暗地照著上首伏案的老者,李沽雪硬著頭皮招呼:“師父。”

他單膝跪在堂前,聲調沈穩字句清晰:“就那個局面朱明若真是死在自己殿中反而會被兩儀門揪住,兩儀門可說他是被滅口,說整個明逸臣事件是有人蓄意設計陷害,說自己無辜。只有他逃了,反而坐實了此次試劍大會兩儀門暗中操作,事情敗露,知情人畏罪而逃,這才順理成章。”

上首韓頃沒看他,一面一筆一劃寫著箋子一面道:“你這計策是好的,死無對證才是無解之證,叫人辨無可辯。最好師徒兩個都下落不明,如此一來,無論兩儀門如何辯解都免不了沾一身腥。”

李沽雪連忙順桿爬:“正是,師父英明。”

韓頃仍舊沒看他,也沒叫他起來,嘴上笑道:“你這孩子,不早說,若知道你的設計為師怎會今夜派人去呢。”

他面上雖笑,語氣也尋常,李沽雪卻無端出一身冷汗,夜裏涼風一吹,後脊冷颼颼地透著風。這時韓頃又無可無不可地問:“朱明人呢?還有明逸臣?”

李沽雪掂量片刻,不答反問:“師父,尚掌閣呢?”

韓頃手上一頓,攸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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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胸中滿是遲疑、星夜兼程離開太乙峰的不止李沽雪一人。溫鏡陪著鑰娘在車廂裏看著朱明,鑰娘推一推他:“我又用了藥,他這幾日都醒不過來,你不必守在這裏,上外頭陪陪你哥。”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溫鏡便明白哪是他去陪一陪他哥,鑰娘的意思叫他哥陪一陪他。他勉力笑道:“怎了,有那麽明顯?”

鑰娘搖搖頭:“他到底是什麽人?你說今夜的黑衣人和從前追殺小傅的黑衣人是同樣裝束?還都和他是一夥人?”

溫鏡老老實實道:“他是朝廷的人。”

溫鑰猶覺不對,追問:“朝廷的人,朝廷的人奉命捉拿明逸臣便罷了,朝廷的人殺明逸臣的師父做什麽?”

一簾之隔外頭傳進來一聲冷哼:“他要知道他至於現在跟丟了魂兒一樣?”

“哥,”溫鏡無奈,又跟鑰娘解釋,“他不只是明逸臣的師父。”

簾外駕車的人沒有反對,溫鏡遂把《幽九州計簿》裏頭說的錄事參軍和他的陽記說了一遍,說罷指了指車裏仍然不知人事的朱明。鑰娘一雙長眉蹙起,沈思道:“李沽雪會不會早就知道白駒巷和陽記的關系?”

溫鏡手按在劍格的松石上摩挲不止,低著頭道:“也許。”

“阿鏡,”鑰娘搖搖頭,“這不符合常理,倘若你只問過一次,他即便看見了裴師的什麽手記也不會立刻有此聯想。”

是啊,溫鏡忍著心中泛起的絲絲縷縷的苦澀,逼迫自己面對這個問題。

鑰娘語重心長:“他早就在查陽記,或許是想幫你,或許是旁的緣故,但是更緊要的,他有渠道查,阿鏡…”

剩餘的話她沒說,但車內兩人心知肚明:有渠道查,當年居庸關案,什麽人竟然說查就能查?溫鏡窒息得不敢深想,李沽雪口中“監察江湖事”的究竟是什麽地方?法源寺那一晚的黑衣人溫鏡原先還以為是哪家賣來的殺手,哪家“正派”的什麽世家或是門派,有秘密記在《武林集述》因此買兇滅口。但事實很清楚擺在眼前,他們是和李沽雪一個來處的人。這“來處”,溫鏡直覺比李沽雪輕描淡寫說的能量大得多。

正在這時溫鏡敏感地耳尖一動,鑰娘同時驀然擡頭,有人!

有個武功不弱的人正朝他們趕來!馬蹄聲雖然在靜夜裏足以遮擋周遭輕微的響動,但不能欺騙武者精細的聽覺,由遠及近,有人在接近他們的馬車!

溫鏡臉色凝重,來人輕功不弱,只是不知為何呼吸有些不穩,或許是帶著傷,接近他們的馬車然後腳步放緩,只不遠不近跟著。就是沖他們來的!車轅上咚咚咚被敲響三下,駕車的溫鈺也有所察覺,在無聲地與車內人通氣,車內溫鏡和鑰娘互相看看。

要立刻解決!

他們的計劃是向西引導視線,待趕到鹹陽之後棄車走水路,從渭水東渡洛陽,再從洛陽改換航道,走內運河下揚州。自家的商船原本就走這條道,是現成的,最不易引人註目。可這眼瞅著天亮之前就能到鹹陽,再跟一跟,跟上碼頭,他們走水路的意圖立刻昭然若揭,溫鏡握緊采庸沖鑰娘點點頭。

“不必等我,先回揚州。”鑰娘未及阻止,他已掀開車幔飛出去,一劍祭出勢不可擋,無比準確地刺向跟蹤之人。

來人猝不及防,舉劍與他對招,這下換溫鏡猝不及防,他詫異地看著此人狼狽的衣衫和散亂的冠發,竟然是明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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