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向皇後娘娘請安。”永英找到太醫院這邊來，恭敬地問，“今日是上巳節，皇上正在漱溪臺設流杯石溝宴群臣，皇上知道娘娘回宮，特地讓奴才馬上請娘娘到漱溪臺共飲。”

“對了，今日是上巳節，我忙的都忘記了。”十七一拍腦門，笑道，“皇上重視上巳節，本宮可要回宮更衣，才不失分寸。”

永英笑得眼褶子都出來了，“皇上早料到皇後娘娘如此說，便交代了話下來，說是皇後娘娘鳳儀萬千，無論如何也不失儀。還請娘娘動身吧。”

“這麽著急麽？”十七心裏直打鼓，就怕有什麽不詳的事發生，可沒成想下一步奉華便大步流星地進來太醫院了。

“因為朕等不及見你。”奉華似乎帶著風闖進來的，親密地握住她的手，笑道，“知道你愛熱鬧，朕早早便把漱溪臺布置好了，去玩吧。”

十七看向他深情的眼神，瞳孔裏似乎放著光芒，全都是傾瀉而出的愛意。

“皇上快別盯著我看了。”十七踮起腳尖，雙手捂住他的眼睛，有些害羞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從來都以威嚴穩重示人，這個眼神盯著我，可叫旁人怎麽看。”

奉華嘴角上揚，嗤笑道：“夫妻和順恩愛，旁人除了羨慕，還能怎麽看？”

話畢，牽著她踏步出門。

漱溪臺是在另一座環形小島上，四周圍繞各式美麗名貴的花草樹木，尤其是粉白的桃花，當真是賞心悅目。

十七和奉華牽手下船，並肩走上雕著精細的鳥獸白玉階梯，她的目光被繁盛的垂枝碧桃吸引住，不由自主驚嘆：“好精致的桃花，紅白飽滿，極美。”

“山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奉華微笑著折下一株桃花放在她的手心，“這個漱溪臺起建時，我便有意還原此詩，而且你最喜歡看到粉白的花兒，我想種桃花亦合你心意。”

十七聞著桃花的清香，笑道：“花兒美又香，倒是顯得我身上草藥的味道過於重了。”

“不重。”奉華在她頸邊輕吸一口氣，帶著玩弄的意味道，“香的很。”

十七用花枝敲他的鼻子，“你的話越說越像流氓了。”

他笑了笑，帶著她到漱溪臺去。

漱溪臺很廣闊，臺上設有一道長長彎曲流暢的石溝，眾臣子正分布兩側含笑而坐，享受著與奉華的曲水流觴之樂。

“皇上和皇後娘娘駕到！”

隨著永英的叫喊，眾臣子恭謹地行禮，在得到奉華的免禮後，又恢覆正襟危坐的樣子。

奉華盤腿坐下，也讓十七坐在他的身側，在流水裏取過一杯花酒，“這是桃花醉，雖不及你釀的酒，但勝在清甜，你嘗嘗。”

十七聞一下後抿一口，讚道：“這酒釀制的技術比起我的好多了，皇上慣會拿我打趣。”

奉華笑呵呵地看向各位大臣，“這是盧將軍家鄉陌臨城的桃花醉，陌臨城易守難攻，在朱朝防衛下盧將軍用時四月終於拿下，朕有意先恢覆陌臨城的生態，並將其打造成桃花酒城，後續再恢覆生意流通便容易得多，諸位可有異議？”

鄭多繼第一個讚成，“盧兆將軍立下汗馬功勞，臣以為不單止要先改造陌臨城，也要嘉獎盧兆將軍。”

“微臣只為報效皇上多年庇護與愛重，並不為加官加爵。”盧兆目光炯炯，在水上取一股酒三兩下下肚，“臣謝皇上對臣與家鄉的眷顧，臣感激不盡！”

“聽聞盧兆將軍愛女還未婚配，皇上可有考慮立為妃子？這也是盧兆將軍一家殊榮。”鄭多繼用眼角餘光看一眼十七，又笑道，“恕臣多口了，臣也是想盧兆將軍立下如此大的功勞，既然將軍不要加官加爵，皇上總得賞點別的什麽恩典才是。”

十七放下酒樽，冷哼一聲不屑道：“雖鄭大人為言官，提建議也是職責所在，但這般來作皇上的主，未免對自己的身份拿不清了。”

奉華修長的手指支撐著臉頰，帶著莫名的笑意看著她。

“依本宮看……”十七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鄭大人本名實在不適合大人的氣性，不如改個名字，更顯大人言官氣質。唔……不如便叫鄭多嘴，如何？”

此話一出，滿堂大笑。

奉華也是忍不住笑出來，指尖在她嬌俏的鼻尖一點，轉頭看向鄭多繼道：“皇後賜名，你可滿意？”

“哎喲，皇上可別拿微臣開玩笑了。”鄭多繼連忙擺手，臉蛋通紅地對十七說道，“微臣知錯，還請皇後娘娘大人有大量，繞過微臣吧！”

“鄭大人言重了，今日是上巳節，都是循個歡樂氣氛，本宮也是開個玩笑。”十七溫柔地靠在奉華的手臂上，“但如若皇上對盧將軍愛女有心思，臣妾可不敢阻攔。”

“有皇後一人，足矣。”奉華把她摟在懷裏，這寵愛行徑，讓眾位大臣不敢言語。

“這些日子，皇後一直在杏雨春風島研制解藥，胡山關百姓有救，這是造福一方的事情。”奉華正了身子，嚴肅道，“皇後本是八歧樓貴族之女，然則八歧樓還在朱熠手中，八歧樓乃朕心所系，還請愛卿們於兩月內收回失地。”

“皇上言重！”大臣們皆舉杯共飲。

大臣廖銘山目露讚嘆道：“皇上治國有方，所以讓衛大人與護軍隆重地把青菖翁主送回朱朝，皇上當真是仁義治天下，臣等拜服，必不負皇上所望，收回八歧樓！”

十七微楞，原來定下悄悄辦的事情也瞞不過奉華，反而變成大張旗鼓地送回朱朝，他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

“既然以仁義治天下，那廖愛卿便傳令下去。”奉華似乎為十七的疑慮給出答案，“凡是朱朝有任何城池想要歸順豐國，都能立即投降，裏頭的官兵能舉著豐國旗號抗衡朱朝，且豐國會立刻增兵支援。”

“皇上現走的是從內部突破的路，更有利於現在豐國的局面。”廖銘山道，“目前豐國形勢大好，的確該一往無前。”

奉華笑著，語氣卻很陰狠，“這步本該早就動手的，只是朕想看看，朱熠會如何掙紮。”

十七心裏明白，奉華的狠，奉華的恨，都與朱熠有關。他既然是舊崇的二皇子，昭高帝被殺時，各族勢力被滅門時，這種恨就已經紮根在他的心底。如今隆武帝已死，下一個便是朱熠，以彼之道還於彼身，血的味道，他亦要朱熠品嘗品嘗。

這晚，她與奉華共枕而眠。

風吹動了紗帳，發出沙沙響聲。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在香爐裏多加了兩勺安眠香。

今夜的月色很清明，她在窗邊的榻上坐著，眺望遠方漸漸散去的雲塊，忽然想到很多年前，曾經和那個男子一起看過很多很多晚的月亮，她也曾在很多個月下，牽掛著他，等待著他。

那時候的他，也像奉華一樣，擁有過和她最近的距離，他們曾牽手，擁抱，親吻，他們也曾很甜蜜快樂，但是最後，曾經有多近的距離便變成有多遠的隔閡，甚至兩人再次相見，心裏的銀河無論如何也跨不去。

想來，朱熠和奉華最大的區別在於本心。奉華無論立多少人為妃子，都沒有交付過真心，但朱熠卻在程情兒這裏動過心，無論是不是奉華送去的棋子，以後若有與她性子接近的，更溫柔的，更善良的，他也會動心。

十七想著想著，眼淚不知不覺地凝滿了眼眶。終究是愛過的那個人，無論如何分辨，只稍一想他會有一天死在自己眼前，她還是難以接受。

“我一定會殺了他。”

十七聽到頭頂傳來奉華冰冷刺骨的聲音，嚇得打了一個寒戰，一動都不敢動。

奉華並沒有為她拭去眼淚，只是伸手按住她顫抖的肩膀。

“十七，你很清楚我的脾性。”奉華沈聲道，“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之間不必存在一個叫朱熠的沙子。從開始到現在，他讓你受過的痛苦，我希望你能記起，而不是忽略那些痛楚，而去記得虛假的美好。”

她的眼淚滑落，像一串掉落的珍珠，砸在他的手背上。

“但是你放心，綿綿我會接回來我們身邊，不叫你們母女分離。”奉華把自己的披風披在十七身上，冰冷的語氣變得溫柔，“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我會像對雍兒一樣對待她。”

十七閉眼，側身從榻上起來，又往香爐加了一勺安眠香，輕道一聲困了便到床上和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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