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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愛怨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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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發似乎被纖長的手指輕柔撫起,隱約一縷淡然的牡丹幽香夾著零星脂粉輕俏味道隨著他靠近而變得濃郁,十七雙肩微微發顫,揀起的發簪叮一聲落回盒子裏。

他不說話,專註地為十七綰起一頭青絲。十七亦不語,沈著氣擡起眼眸看鏡中的他,一月不見,奉華依舊是英氣逼人,鬢邊的碎發捋得一絲不亂,只是臉頰略顯瘦削,掩蓋不了倦乏的樣子。

忽然頭皮感到一絲冰冷的觸感,一支和田玉發簪穩穩地別在發髻上,長長的紅瑪瑙流蘇撥在頸上有酥麻的癢。十七伸手想要摘掉發簪,卻被他一手握住,難再動彈。

“十七美如畫中仙。”奉華端詳著鏡中十七的容顏道。

十七搖搖頭,把鏡子轉向一邊,淡淡道:“少爺請放開小的手腕,小的有事稟報。”

“你從前從不自稱‘小的’,只有春秋會。”他非但不放開十七,還加大力氣握得更緊,“你在怨我?”

“小的怎麽敢怨少爺,小的對少爺的恩典是感激涕零的。”十七趁他不覺用另一只手迅速摘下簪子,啪一聲拍在桌上,頭發便飄然垂下。

他停頓了須臾,突然一把甩開十七的手,冷漠道:“信呢?”

十七揉了揉紅了一圈的手腕,走到屏風裏,在換下的衣服裏找出信,幾步走到他面前,半彎著身子雙手遞上信件,恭敬道:“請少爺過目。”

奉華並不著急著接信,隔著距離把目光定格在她的手腕上。良久後奉華一把拿過信件拆開,細細看了上邊的話語後臉色漸漸變得鐵青,他突然勃然大怒,轉頭把信往十七身上一扔怒道:“你一路上遇見了什麽人!”

十七聞言立馬擡頭看著他驚恐道:“這信不對麽?”

“這信是假的!”奉華靠近她,兩指死死捏著十七的下巴,深邃的兩眼盡是火光,他發狠道,“是誰偷換了信件!怎麽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不早早遣人告知我!”

十七掙脫他的指力,撿起地上的信看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看信,只看見信上全是符號,像是文字但卻說不出來是什麽字,她怔怔地看著火冒三丈的奉華,一時間無言以對。

“雖然臨摹得幾近一致,墨水也混合了銀粉,但本是添上寧竹香卻換成了普通的竹香。”奉華雙手因握拳而關節發白,正想再問十七時門外出現了一抹白色人影,他敏銳地察覺到是衛九,“衛九,你是要替她頂罪麽?”

“衛九遲了半日歸來,特意來向少爺請罪。”衛九躬身低頭道。

“貢品安好?”奉華問。

衛九頷首應道:“貢品安好,可來時並不安好。”

奉華一聽,瞥了十七一眼,又看衛九道:“說。”

“本該按時到達中都,可衛九發現有人跟蹤,使計繞了幾圈把那人撇開,所以才費了時辰。”衛九眼角餘光看見軟軟坐在地上,目光呆滯的十七,徐徐道:“少爺,其實早在先前已有人闖進十七房中,威脅十七為他療傷,許是由此緣故,才致信件被魚目混珠了。”

“你可有殺了他?”奉華一楞,含著怒氣問道。

“那人身手了得,比衛九技高一籌,衛九未能殺之。”他道,“但他自報名字‘頊元’,衛九想可以從中派人查探,再殺不遲。”

“頊元?”奉華負手踱步,“元字是否是‘因天之威,與元同氣’的元字?”

衛九道:“匆匆從他身上的玉佩上見過,是此元字。此人雖然清瘦,卻有八分威凜,兩分不羈,眉宇間盡是高傲。”

“頊元……朱頊元。”奉華從凝神思索中轉醒,突然怒極反笑道,“朱頊元是本朝太子朱熠,頊元是他的小字,我也是進宮時偶爾知道,難得他也肯告訴你們他的小字。”

衛九不解,看奉華雖笑但眼神似刀,便不再答話。

“說起魚目混珠,也得他偷走了信,再還回來才可能魚目混珠。”奉華走到十七面前低沈問道,“把你一路上發生的事,一字一句的說清楚。”

十七思緒亂的很,但凡奉華問了,肯定是猜到了,不過等著自己承認罷。她把全部的經過說了一遍,故意隱去了錦衛門的部分,說完後對上奉華灼熱的視線,又側目避開。

奉華沈默,三人靜靜相對間,不知不覺到了黃昏。天色漸暗,十七始終沒再擡頭,連衛九也不再說話。奉華霍然站起,穩步走出水月軒,只道:“你看著辦吧。”

“看著辦吧……”十七喃喃道,無奈地看向衛九,“他是說給我聽的。”

“你的手要緊嗎?”衛九走到她身前蹲下,瞧著她手腕一圈青紫問。

“你說你是撇開跟蹤的那人,其實是碰面了吧?”十七道。

衛九略一遲疑道:“並沒有。”

“果真麽?”十七隨後又道,“不過我也懶得聽答案了……我會趁著宮嬪進宮的日子入宮的。”

“進宮?這又是為何?”衛九道,“若為了找太子要信,大可不必,奉華公子他會再一次安排人到沙哈拉取信的。”

“我的任務沒有完成,真信始終都得拿回來。”十七執意道,“你忘了春秋的死麽?”

“我沒忘。”衛九嘆了口氣,在十七面前盤腿坐著,認真道,“若非春秋送的那信,是被官府當場搜出來的,而且那信在奉華公子的計劃中又是至關重要的,春秋也不會落到這種下場。之前十三也曾丟了信,奉華公子也沒有發怒,只是把他關在石塔裏兩月就罷了……而這次於你,他發怒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信,而是因為有另外一個男人與你接觸了,你可懂?”

“你是第一次跟我說這樣多的話,也是第一次我做錯了事情不說我是‘咎由自取’。”十七突然跑到院子裏挖出來一盅酒,擺了兩白瓷杯在兩人面前,“這是梨花醉,我釀了好些日子了,一直舍不得喝,今日就好好陪我喝一杯吧。”

衛九摁住十七倒酒的手,“若當年春秋沒死,你與他或許……”

“沒有或許!”十七身上的力氣像被抽空一般,眼中似有晶瑩之光一閃而過,她垂下眼眸,無聲嘆息。

衛九見狀緩緩縮回手,任由十七斟酒,她遞給衛九一杯,唇邊淺笑道:“幹了這杯離人淚,願你與我永不相離。”

衛九微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梨花白綿甜回甘,衛九並不擔心十七會醉,他只看著她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臉上漸漸泛起紅暈,慵懶地側躺在榻上閉眼凝神。風兒喧囂,他起身把窗門輕柔合上,軒中便縈繞著淡淡梨香。

忽而一股腦地樂聲響起,熱鬧得穿破窗門傳進水月軒。他把門拉開一絲縫隙,站在門邊上擡頭看著高處金玉砌成的舞臺,火光四散,佳人穿著薄紗隨樂起舞,身姿妙曼,而歪斜著坐於高座的奉華正看著那佳人。聽著聽著,才記起是白纻舞的旋律,卻顯得濃重艷俗。

他擺首,合上門,轉眼看著十七還是枕著手臂躺在榻上,另一只手輕握著白瓷杯,似睡著般一絲不動。他走近,從床上拿來雲絲被子想披在十七身上,卻發現她平靜之下眼睫毛抖個不停,他的手停一停道:“白纻舞,還是你的最好看。”

“年少一舞,不足為道。”十七翻身睡去,“現在我已不舞了。”

“選秀一事,讓我替你安排吧。”衛九把被子安穩地蓋在她的身上,遲鈍道:“你……別死了。”

十七點一點頭,窩在被子裏入睡。衛九走出水月軒,白纻舞的聲樂不斷傳進耳中,只覺得非常煩躁,他越加快步離去,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春秋。

“衛公子!原來你在這兒!”春秋驚喜,隨後又靦腆道,“我可找你許久了,聽徐管家說,要你引薦我給奉華公子,我才算是紫輝園的人,不然的話可就得出園了……”

衛九嗯了一聲,帶著春秋七回八轉地走上舞臺,舞臺名為“暢舞閣”,此時的暢舞閣熱鬧非凡,一眾女眷正勸著奉華喝酒,奉華都含笑接過飲下,又凝註視線看跳舞女子。兩人不敢隨意進內,只在外等著徐管家請示奉華。

不一會兒,徐管家從閣裏出來,滿臉皆是笑意道:“衛公子久候,少爺說蘭夫人正跳著舞,特意為兩位延開兩座,讓兩位進內一同觀賞。”

“謝徐管家,有勞了。”衛九道。

徐管家引著兩人坐到奉華右邊下座之尾,座上皆是外來的名貴瓜果,金酒杯裏倒滿了烈酒。春秋只看一眼舞臺中旋轉的蘭夫人,羞得轉過頭去,衛九也一直看著遠處的千鶴湖,雖然黑漆漆一片,但讓人心神安寧。

“瞧蘭夫人的樣子,跳得衣裳都從肩上滑下來了,偏偏少爺不責怪。”近旁的一位夫人與她旁邊的夫人低低私語著,話裏帶著譏誚的意味。

“有什麽了不得的,她仗著會跳白纻舞博得少爺喜歡,終有一日跳不起來了,便失寵了。”旁邊的夫人應了一句,說罷兩夫人都暗自笑起來。

舞畢,奉華才像剛醒般笑著讚道:“夫人舞技越發好了。”

“少爺喜歡,便是蘭兒的榮幸。”蘭夫人滿臉春色,嫵媚地看著奉華笑道,“知道少爺今日生氣,便再跳一舞贈與少爺,望少爺笑逐顏開。”

蘭夫人示意樂師奏樂,樂剛起,聽得是綠腰舞的調子,奉華便揮手示意停下,淡淡道:“夫人今日也累了,先到座位上歇會兒吧。”

蘭夫人才準備好姿勢,聽得奉華一說便楞住,隨後笑著端正著裝到座位上坐下,含笑看著奉華,眼中盡是媚意。

奉華看向衛九,招手道:“有話就說吧。”

“是。”衛九領著春秋走上前躬身道,“稟少爺,在這次貢品押鏢裏,這位少年出了不少力,況且這些日子我們小的也是人手不足,衛九想若能讓他跟著我們歷練歷練,將來必能擔大任。”

“擔大任?”奉華站起,走到春秋身前不容置喙道,“擡起頭來。”

一陣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春秋心裏發冷,硬生生逼著自己擡頭直視奉華。奉華目光似箭,只看了春秋一眼便轉身回到座上。

“擔大任這話先放著。”奉華揮揮手,不帶任何感情道,“既然一時間人手不足,便用著吧,但願有用。”

衛九得令,又躬身帶著春秋退了出去。身後的樂聲想起,卻變成了一段清清的古琴獨奏的白纻舞樂聲。

春秋不解,試探著問衛九道:“奉華公子的意思是讓我留著?他……為何不問我的名字?”

“等你有用之日,他自然會問你的名字。”衛九擡手一指長楊館,“以後你便隨我們住,只是不許再去水月軒了。”

“為何不許再去水月軒?不就是她住的地方而已嗎?”春秋道。

衛九轉臉看著春秋,認真道:“她住的地方,從來都不是我們可以去的。”

春秋似懂非懂地點頭,不敢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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