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8章 噩耗

關燈
◎遇襲的消息,終究送達。◎

祝淩聽到霍元樂後續的唱詞,像是懷念,又像是嗤笑,斷續而清淺,像是蘊含著無盡的哀思。叫人無端想起“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陰陽兩隔,大抵是這世間最無奈的事。

“啪———”

是酒壇墜地的聲音。

祝淩心裏一驚,她本來倚靠在窗邊,此時微微睜開眼,便見一只修長的手搭在了窗框上,那手腕上纏著幾圈陳舊褪色的紅繩。

“霍公子?”祝淩輕聲道。

隔壁沒有回應。

許是今晚太熱鬧,此時太孤寂,與韓妙的一場相遇又讓她軟了心腸,她平時對麻煩往往都是避之不及,如今卻少見地生出幾分管閑事的心思。

祝淩靠在窗框上,又重覆了一遍:“霍公子?霍元樂?”

依舊無人應答。

她皺了皺眉,終究有些不放心,於是腳尖一點,身形靈活一轉,便入了隔壁半開的窗戶。剛從窗戶裏翻過來,撲面而來的便是酒香,這酒香並不濃烈,只是悠長,像是初冬的第一抹落雪,秋夜的第一縷月光,溫柔而冷然,一聞便知是上等的好酒。

霍元樂倚靠在墻壁上,一只手搭在窗框上,另一只手垂在身側,身側那只手的旁邊,有一個碎裂的精致小酒壇,酒壇已經空了,只有幾滴酒漬落在地上,暈開點點深色。

霍元樂沒有陷入昏迷,他只是睜著眼睛,目光空洞而怔然地望著窗外———那是長垣關的方向。

“霍元樂?”

許聽到聲音,他的目光微動,終於投射過來。

“……將軍?”他喃喃道,但很快,他便搖著頭否定,“不是將軍……不是將軍……”

“……你是誰啊……”他問。

他似乎不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只是下意識的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也並不關心能得到什麽回答。窗外的月光投射到地面上,他伸出手去想要抓到那縷月光,但最終只是徒勞。

他又看到了手腕上陳舊褪色的紅繩,於是他收回手,像往常一樣細細摩挲著,仿佛在愛撫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這樣的畫面,莫名安靜地讓人不敢打擾。

祝淩幹脆盤腿坐到了地上。沒有參與這場比賽前,剛開始玩這個游戲時,她並沒有過多關註韓國的內容,因為她的登錄地點是在衛國,她在衛國行商,每天要面對的事情特別多,也沒空去關註其他,只是後來隱隱聽說韓國的上將軍死了,玩家們沖爆了飛博,對於韓婭的死群情激憤,耿耿於懷。

韓國的人物,她了解得不深入,但也隱隱聽過與韓婭有關的事跡,韓婭是個好將軍,只是太過可惜。她生來好像只是為了印證著亂世裏的無法抗拒的遺憾,她好像只是為了那段痛苦的歲月而生,在那段歲月過後,她便要永遠地消失不見。

她已經深埋在了黃土之下,但與她有關的人和事,與她有關的愛和恨,好像從來沒有在這世間消失過,依然濃烈而真摯,依然悲傷而痛苦。

韓婭……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祝淩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問了出來:“你在思念上將軍嗎?”

霍元樂沒有回答她,只是眉心那一刃刻痕更明顯了,鬢邊有了風霜。

霍元樂也許醉了,也許沒醉,他能清楚地聽到那個名為丹闕的女子的問題,但他不想作答,他只覺得疲憊,從身體深處湧上來的疲憊幾乎要吞沒他。

……想嗎?

他垂眸看著手腕上陳舊褪色的紅繩,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他想的,他一直想的。

只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生死之間的那道天塹,是如此冷漠又無情。

他還沒來得及長大,沒來得及成為將軍與世俗之間的那道屏障,沒來得及為將軍擋下明槍暗箭,沒來得及……他原以為一切都來得及,沒想到……來不及,終究是來不及。

就像那包沒送出去的山楂糕,就像那陰差陽錯沒見到的最後一面,這世間的變數太多,變化太快,原來什麽都來不及。

“我想的……我如何不想呢?”許是來到了這個將軍生前呆的最多的地方,他短暫地允許自己自我放縱,“可我再想,又能如何呢?”

這世間欠將軍的公道,他能一點點討回來,可死去的人,卻永遠不能覆生。

他的神情裏悵惘太多,遺憾堆積在眉宇間,漸漸釀成了恨。

祝淩說:“你喜歡她。”

———這或許是不需要明言的事。

“……我不能喜歡。”霍元樂垂下眼睫,“不能喜歡……”

“我的愛慕之於她……不過汙穢……”

初十的傍晚,金烏隱沒,月華滿地,三日的歸節,落幕在了此刻。

芷蘭提著收拾好的包袱,敲響了祝淩的門:“丹闕姐姐,你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祝淩打開門,“是要走了嗎?”

她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和芷蘭他們一並返回韓國的都城。

“是啊……”芷蘭的眉目間帶著些許傷感,“要回去了。”

她不喜歡韓國的國都九重,那個地方太多紙醉金迷,太多腐朽,帶著一種令人厭惡的條框束縛,所有人好像都在爭權逐利,為了金錢、為了權勢、為了美色、為了虛榮……像是欲望的合集披上了人皮,內裏全是令人作嘔的氣息。

可她不得不回去。

“走吧。”祝淩跨出了房門,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樓梯口。樓梯之下,霍元樂靜靜立在那裏,祝淩從樓梯上拾級而下時和他擦肩而過,誰都沒有提起兩日前那個晚上,也沒有提起那場醉酒之後的對話,兩人不約而同地將它忘記了。

幾個人沈默地上了車,在夜色之中,九臯揚起馬鞭:“駕———”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載著他們離開了這座邊關的小城。

“咕咕———咕———”

信鴿拍打著翅膀,落到了應天書院的鴿舍裏,雪白的鴿子悠然地梳理著羽毛。

“又有什麽新消息來了?”管理鴿舍的人一把抓住這只剛飛到的鴿子,從它的腳上取下了一個小竹筒。他先是檢查了一番那個小竹筒,確認竹筒口的火漆封沒有被人動過後,才將竹筒舉起來,竹筒的底部刻著四個細如蚊蠅的小字“漓郡加急”。

“真是怪得很。”收信的人皺起了眉,“昌黎郡那邊鼠疫解決後都不再用加急信,怎麽漓郡還用上了?”

他嘴裏嘀嘀咕咕的,手上的動作倒是不慢,拿著那只竹筒便送出去了,不消一盞茶,這只小竹筒便落到了宋蘭亭的案頭上。

“漓郡那邊的加急信?”小竹筒送到的時候,宋蘭亭正在窗邊練字,今日不知怎的,他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拿到竹筒後,他蹙著眉,清雅如畫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解,“我記得漓郡那邊……似乎沒有鼠疫,也沒有天災人禍。”

“說不準又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漓郡的的那個郡守膽小如鼠,對於上面的命令可是一點兒都不敢違抗,丁點大的小事都要寄信,再大點的就要加急。”正在一旁嗑瓜子的曾烈湊過來,滿臉不在意道,“要不是看在他老實本分,又不敢貪墨的份上,我估計蘭亭你早就把他給換了。”

漓郡的郡守實在是慫得朝堂上下人盡皆知,春耕要發農具,他得寫信匯報一番;種子壞了一點,他得寫信匯報一番;郡裏出了一個稍微大點的案子,他得寫信匯報一番……如果僅僅只是這樣,只能說一句謹小慎微,但漓郡的郡守每次匯報的內容洋洋灑灑,就差把一日三餐也寫上了。

上一次漓郡用信鴿來寄出的簡短加急信,還是因為他出門時沒註意摔了一跤,把官袍劃了一道顯眼的口子。

燕國朝堂上兩輪換血,大批大批的官員倒臺,以至於不少位子都空了出來,有能耐的暫時威望不夠,還需要養養資歷再行提拔,像漓郡郡守這種沒有犯大錯但日常行為分不清主次的,一時之間也確實沒有換掉的借口。

宋蘭亭從案幾上拿了一把裁紙刀,慢慢挑開竹筒上封著的火漆,曾烈此時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仍舊是滿不在乎的語氣:“我覺得沒什麽大事吧。”

“曾烈!”王雅芙抽空回了個頭,“葉子牌你還玩嗎?”

今日初九,燕國上下都還處在假期中,因為昌黎郡鼠疫圓滿解決的消息早已傳了過來,提心吊膽的夫子們這幾天才終於有心情開始玩樂。

“就來就來———”曾烈將手裏最後一顆瓜子磕完,丟掉瓜子殼後拍了拍手,“看我不殺你個落花流水!”

曾烈往後走了幾步,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扭過頭來問:“蘭亭你要不要玩幾圈?”

宋蘭亭搖了搖頭:“你們玩吧。”

裁紙刀在他手中靈活地轉動著,最後一點火漆也掉下來,伴隨著“哢嚓”一聲響,小竹筒的蓋子被撬開,咕嚕嚕地滾到了桌面上。

宋蘭亭抽出了裏面的紙條,白紙黑字在他眼前展開。

曾烈剛摸到葉子牌,便聽到身後一聲巨響,他嚇得一抖,剛一回頭,便只看到宋蘭亭的背影,以及……四分五裂死狀淒慘的案幾。

曾烈:“……”

他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都多少年沒看到過宋蘭亭動武了!

這也忒嚇人了!!

這聲巨響同時也嚇到了王雅芙,她摸牌的手僵硬地懸停在半空之中,過了好幾息,她才偏過頭:“是不是我們在掌院這裏打葉子牌……終於讓他忍無可忍了……”

她臉上露出一點心有餘悸的神色:“我、我們這屬於玩物喪志,要不、要不我們自行檢討一番吧……”

“他既然允許了,就不會做這種出爾反爾的事情。”曾烈認真想了想,“估計是和剛剛漓郡的加急信有關。”

“可憑漓郡郡守的性格———”曾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疑惑道,“能幹出什麽大事兒啊?”

風從被打開的大門裏卷進來,帶起一陣寒意,一張紙條被風吹落到鄭靜姝腳邊。她彎腰拾起,這張不過一指長寬的紙條上有極明顯的褶痕,隱約能看出剛剛拿到紙條的人心緒有多震蕩,紙條上寫著:

烏子虛單人返京,途中遇襲,經查驗墜於霧夜河內,生死不知。

而落款時間為……兩天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