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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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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強迫上了藥, 霍蘩祁紅成了一只蝦子,鴕鳥似的埋著頭縮著。

日上花梢時分,步微行還沒走, 霍蘩祁被他抱在膝頭, 親了親臉頰,弄得她癢癢的, 還有點兒麻,他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取了一張文書出來。

在銀陵做生意時, 她偶爾去賬房巡視, 也會用蹩腳的字記錄些賬目,但因著本來識字便不多,會寫的更沒多少, 便慚愧得此時只能看著他寫。

也不知道他如何握得穩筆,不像霍蘩祁東倒西歪,寫字如填畫兒似的,那雙手穩便自如, 又沈穩有力,左右一分,便是一個淩厲的八字。

她極捧場地鼓掌:“好漂亮!”

她眼底都是雪亮的光, 女人的讚美聲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男人的虛榮心,步微行也折了唇,露出一縷淺淡的笑意。

彼時日光穿過一庭松綠,映得素白宣紙微微泛黃, 斑斕婆娑的花影,沿著他的水墨色的衣衫迤邐而下。

她也是此時才發覺,他今日真的很不同,連素不離身的玄裳……

嗯,其實是被她昨晚扯壞了。

霍蘩祁臉頰通紅,憋了一口氣,隔許久之後問道:“到底是什麽事啊?”

“無事。”

他極有耐心,一手抱著她,一手提筆寫字,霍蘩祁卻偏要問到底,“才成婚第一日你就瞞著我!”

他側過眼,右手擱置了狼毫,小妻子清澈的眼波,那八分的倔勁兒之中還有兩分的嬌媚,他擡手,指尖撫過她的眉骨,嘆了一聲,“罪證確鑿,只是侯縣令壓著人不敢殺,也不知道何處得知了消息,知道我在這兒,問我處置。”

霍蘩祁“嚶嚀”一聲,投入他懷裏,“大過年的,殺人確實不吉利。”

步微行挑眉,“依你之見,不殺了?”

霍蘩祁掰著指頭,有幾句話她藏在心裏已久,但還是想說,“楊氏有害我之心,他找人將我扔到水裏,本來是死罪,但我既然未死,楊氏或可從輕發落,至於霍茵,她一口咬定自己沒想害我阿娘,只是錯用藥量。”

聽她如此說,步微行沈聲道:“你要放了她們?”

“沒有。”霍蘩祁悄悄拉住他的衣袖,“你不是最熟大齊律了麽,她們罪可至死麽?”

“可。”

他低沈的一個字,讓霍蘩祁心神微凜,但猜到還會有後邊,果然,“也可酌情。”

那是歷代君王的一套法子,好像十惡不赦之人,都可以利用這些漏洞得到豁免。從年幼時他便覺得不對,自己創造的那刑具和條例,不過是為了在殺與赦之間,找到一種公平的權衡。

他是一貫反對儒學那套迂腐之見的,亦不屑於心慈手軟。不過,在心裏裝下一個人之後,會情不自禁,讓那折戟沈沙的心為之一點一點覆蘇,要說如今,他才是最矛盾的那一個。

霍蘩祁道:“不如改判個終身圈禁如何?讓她們坐一輩子牢。”

他的指刮過她的面頰,帶起一波涼意,霍蘩祁眼睛璀璨,看得他莫名燥熱,“那孤還得花錢,一輩子養著她們。”

那也是,那樣,牢獄的錢花的也是他們家的。

見她擰著眉頭愁眉不展,他有幾分戲謔,待放了她,便自己獨身上了縣衙。

用了午膳,霍蘩祁又去歇晌,自打回來了這芙蓉鎮之後,她愈發懶散起來。

不過今日是年節,傍晚有一頓豐盛的年飯要準備,還有明日丈夫的生辰也該準備準備了,她留夏槐在廚房忙活,另喚了幾個大老粗幫工,自己則與江月溜出了大門。

芙蓉鎮人煙不盛,尤其比起銀陵、白城來,河畔人家更顯稀落,但到了年節這一日,還是這小鎮更有年味兒。

江月自幼在皇城長大,可還沒見過這麽多新奇玩意兒,那變戲法的,能從木匣子裏憑空抓住數十只麻雀,那只麻雀是只有在芙蓉鎮才能見的,還能個個排排站,點頭作揖似的。

傍晚,橙輝盈滿西天,大紅的掛鞭劈啪地炸開,炸出滿鎮喜慶。

霍蘩祁拉著江月去買扇子,正逢桑田與小廝出門,他見了霍蘩祁,便出聲喚了一聲。

她一扭頭,只見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桑田猶如鶴立雞群似的耀眼,招手便喚“桑二哥”。

兩人碰面,桑田將方才買的滿籃糯米甜糕分了她一半兒,也給了江月一些零嘴兒,江月受寵若驚地收了,桑田笑問,“阿祁,你成婚了?”

霍蘩祁一怔,摸了摸頭上的婦人髻,紅潤的臉頰一時要滴血,“啊,昨日他們……也是很突然,沒請桑二哥來……”

其實即便是她有準備,也未必敢給桑田遞喜帖。她才讓人拿了他的小妾,於情於理,都有點難以面對他。

桑田知道她心有顧忌,笑道:“沒事,等會兒我親自上門討一杯喜酒喝。只是阿祁重色輕友,你既成婚,不遞喜帖也就罷了,與誰家成的婚,卻也不讓我知道,這真是……”

這個也是——誰讓步微行那麽身份特殊呢,霍蘩祁慚愧地直躲,“是我的錯,等會兒我親自送喜酒和糕點到桑家去,桑二哥你別嫌棄。”

“不必,我正好也順路,等會送了你回家,正巧能見見妹夫。”

他執意要見步微行,霍蘩祁雖心有顧慮,但也不能拂了桑田的心意。她只害怕,步微行要是萬一吃起醋來,讓桑二哥變成第二個劉阿滿便完了。桑田不是劉阿滿,劉阿滿可以說什麽都不是,她連話都不曾與他說上幾句,桑田是她自幼一同長大的哥哥,也不知道……

她迷迷糊糊地便和桑田一道了,桑田的小廝被喚去城西買酥餅,他陪霍蘩祁逛街,她總覺得有幾分古怪,桑田見她方才在扇子前停留許久,便問道:“買折扇?”

“啊?”霍蘩祁回過味來,“嗯。”

那鋪子老板正呵呵帶笑,鋪子上懸著十餘把精美的折扇,或繪山水,或描美人,或鐵筆銀鉤一副字帖,或什麽也不畫,以剪紙的手藝將扇子的薄木片鏤空,雕刻成精美的芍藥花瓣……

桑田拈起一把山水扇,笑問:“替妹夫選的?”

霍蘩祁點頭。

桑田見她一臉迷糊,又道:“你不知道他喜歡哪種?”

霍蘩祁苦惱地皺眉頭,“我不光不知道他喜歡哪種,好像,我連他喜歡什麽我都不知道。”

桑田頓了頓,“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啊。”霍蘩祁回憶了一番,陷入一團甜蜜和羞赧之中,“他是個很威嚴的人,就是——偶爾還有一點小性子?一點小溫柔?一點小小的可愛?啊,差不多就這樣。”

聽她描述殿下,江月怎麽聽怎麽覺得好笑。

倘使這話叫陛下聽了,定搖頭擺手:“這人不是朕生的,朕不認識。”

桑田不用再分析,便也知曉,阿祁是真的喜歡他,而對方……應當也是真的愛阿祁。從霍白氏走後,他便一直擔憂霍蘩祁一個人在世上踽踽獨行無人疼愛,如今也算是放了一顆懸著的心。

他緩慢地勾了勾唇,“不如就這個。”

霍蘩祁定睛一看,這間這柄折扇乃是用玄木雕成的扇骨,鏤空雕的錦繡雲紋,倒是極符合她夫君的威嚴霸氣,且威而不重,也像極了他的少年氣。

霍蘩祁滿心歡喜,於是立即掏錢買了。

“桑二哥眼光真好。”

桑田笑著,本想摸摸她的發,但是擡起手,才想到今時今日他們都已經不同,該避些嫌了,那手僵在半空半晌,又緩緩拿下來,霍蘩祁只顧著看扇子沒有留意,江月輕瞥一眼,與桑田一個對視,卻沒作聲。

路上,霍蘩祁雖偶爾遲鈍,但也不願瞞著桑田,“霍茵被關入大牢裏了,桑二哥,你和桑伯伯他們可怪過我?”

提及霍茵,桑田臉色微變,讓霍蘩祁忐忑地等候了一會兒,他輕聲道:“自作孽不可活。倘使是我犯了死罪,我爹娘亦不會偏袒,何況於她。只要是證據確鑿,便不必顧忌我。”

他對霍茵當真是沒半點情分,只留下滿身抹不掉的恥辱和罪惡。

沿路的鞭炮轟鳴炸得耳朵嗡嗡作響,霍蘩祁也不問了,心事如琵琶亂彈,待出了鬧哄哄的市集,兩側是高矮鱗次的一帶民居。

黛瓦煙囪裏,炊煙徐上。

阿大阿二簇擁著殿下從府衙出門,那姓侯的縣官是個見風使舵之人,定要留他們用完膳。

起先他也只是得知太子駕臨芙蓉鎮,一直無緣一見,待今日步微行親自上門,侯縣令眼睛一花,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驚得下巴快掉了,“是是是……是您?”

這人可不陌生,先前來過縣衙,他還曾口出狂言過,幸得後來發覺對方身份之尊貴遠非自己可比,便轉而來討好他,可侯縣令也不敢想,原來這人便是太子,嚇了一跳。及至處理完楊氏母女的案子,步微行不願就留,侯縣令卻定要留他下來吃茶。

步微行沒耐性,揮袖便走了,出了縣衙大門,阿大繞過石獅子跟來,蹙眉道:“殿下,這個縣官看來是要換了,留著他,百害無一利。”

他頷首,“孤知道。”

阿大暗中抹了一把汗,他們殿下實在太寵著太子妃,說不殺就不殺,真改了圈禁,還要將人押回銀陵扣押。

負責收信的阿二也是滿臉苦相,“殿下,盡管咱們一拖再拖,一瞞再瞞,信鴿此刻也該回了銀陵,您在外地成婚的消息也被送到陛下手中了。”

從大齊建朝以來,從未有如此離經叛道之儲君,要是教陛下知曉了,震怒是免不了的,處罰也是避不過的,就看陛下這次到底又要拿走太子什麽。上回是收了太子印璽,訓斥了一通,這一回的事兒比上次可大多了。

雖說看著殿下成婚他們是一百個願意,真到了銀陵大婚他們連杯喜酒都討不上,但如此驚世駭俗之舉,他們做完了也難免不會心驚膽戰。

步微行卻仿佛並不將此事懸於心上,淡漠地回道:“遲早該是要知道的。”

阿二頓了頓,又道:“屬下才得了消息,黃樾近來出入了幾回內宮,且近來頗得黃中谷所喜,陛下更是親自提拔他做了青旗都尉。”

青旗都尉是先帝所立,專管銀陵的馬匹軍械,職位雖不高,卻是個燙手山芋,但凡各世家有人要大肆買馬,或私運馬匹入城,都得到青旗門打點,偏那些世家就好暗中囤馬與鐵器,可以說這是大齊首屈一指的肥差了。

讓阿二也摸不透的是,陛下重用黃樾,莫非當真是要扶持黃氏一門,有心為小皇子鋪路?

若果真如此,殿下恐怕要盡早動手,將黃樾拿下才是。

豈料步微行眉心不動,只淡然一哂,“他從小就是紈絝子弟。”

不知文帝為何會獨獨看中他?

諸人疑惑不解地跟上,只是恍然之間,太子頓住了腳步,他緩慢地收攏了手指——因為黃樾,是黃氏唯一願意反戈擁立他的人。與黃中谷不同,他沒有野心,也沒有心機,張揚跋扈,在朝中將來必定四面樹敵,壞黃氏名聲不說,也是黃中谷一步登天最大的絆腳石。

陛下考慮如此周全,不是為了給小阿朗鋪路,而是為了,給他除障。

待黃樾在朝中站穩腳跟,黃氏族長之位歸於他手,黃中谷的勢力必然土崩瓦解,滅於無形之間。

但陛下素來敬重皇後,他能做此引起黃氏內訌之舉,一定也是得到了皇後的支持……

皇後恐怕還不知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這二十年的苦心愛護,是被埋覆於陛下的一個一個謊言之下的。

他緩慢地扶住了眉心。

“殿下?”

阿二扶住他,步微行擰眉道:“只是有些頭疼,不必跟了,孤一個人回去。”

這麽多年,他與文帝暗鬥,彼此不服,可不知母後斡旋其中,又做了多少為難的決定!

從沒有一刻,讓他如此痛恨自己的狹隘和偏執。他早該同皇後坦白,他不是她的兒子。即便她要完全站在陛下那一邊也好,可不是便不是,她有知情的權力,無論會帶來傷害還是別的什麽。更何況如今她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往事已矣,即便再生波瀾,也不會再掀起駭浪。

桑田一路護送霍蘩祁歸府,門前雙花大紅燈籠隨風飄搖,貼滿了喜字的木門,紅得灼人眼睛,桑田不由得一嘆,“阿祁,從小我便覺著,你的夫君將來必是人中之龍。”

霍蘩祁困惑,“為什麽?”

雖則確實是這樣沒錯,但霍蘩祁奇怪,她從小便不怎麽合群,生得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小姑都以郭媛為尊,又逢著絲綢生意的興起,正落在她們爺娘頭上,所以她們才是芙蓉鎮人人稱道的好命女。

桑田與她對視微笑,“你從小便心氣兒高,又不肯服人的,我便想將來有誰降得住你?我又素來知道你的脾氣,遇不上你喜歡的,你只怕一輩子獨處,也不肯嫁人的。”

條條被他說中,霍蘩祁不大好意思,偷偷轉紅了臉,此時日暮冬風一起,滿墻紅綃都漾起紅浪來,她越過桑田,只見阿二阿大他們繞過了東墻,轉到後門去了。

她趕緊將扇子籠回袖中藏好,果然便見他獨行歸來。

桑田見她改了臉色,驚奇地回眸,此時一襲水墨對襟繡裳的男人,腳步也正停駐,桑田一眼便為之驚艷。

平心而論,他自問識人無數,但從未見有如此卓絕孤傲、矜貴俊美的男人。

霍蘩祁迎上去,抱住他的手,“你回來了,還順利麽?”

有生人在,他不大習慣被霍蘩祁親昵地在身上亂蹭,將她的爪子握住了,淡聲道:“嗯。”

霍蘩祁歡喜地給他們引見,“阿行,這個是我小時候很照顧我的一個哥哥。”

又指了指步微行,“這個就是我夫君了。”

桑田微笑著見禮。

步微行看他不慣,桑田這人看起來一臉春風,一副做派倒與顧翊均很有幾分相似。顧著霍蘩祁的面子,也沒說道,答應了一聲,算是問了好。

霍蘩祁請人進去小坐,桑田也答應了,兩人倒是旁若無人的,霍蘩祁引著他入門,將步微行落在身後,他眉心微陷,一股悶火來得無聲無息。

江月也悄然凝視了太子殿下一眼,抿著嘴微笑,碎步邁入了門檻。

一路走來,她也發覺了霍蘩祁與桑田是可以無話不談的,倘使是那日的劉阿滿,殿下至多給他個教訓,讓他不敢惦記自己的女人,至於桑田……還真是讓他沒轍。

太子殿下自幼性情淡漠,為人也板正,但他只不過是因著自己並沒什麽在意的東西,一旦有了失之我命的牽絆,這種人會變得極端、變態的小氣。這是言諍給的第二個錦囊裏說的,讓阿二他們防著點兒,切不可讓情敵近身。

但阿二他們就是這般防著的,不但得近身,還得讓太子殿下好言好語與之交涉。這種窩囊氣他可是從來不受的。因著保不準那桑二哥不是覬覦霍蘩祁的宵小,而是正經的大舅哥,他們生了齟齬只讓霍蘩祁不快。

江月心裏想著,殿下就該早早地弄清阿祁在芙蓉鎮還有哪些親朋,不如一個個問了好,便啟程回銀陵,也省得到了如今,還得亂加陳醋。

前堂裏擺了一張桌,今夜團圓,夏槐來擺了一桌酒菜,琳瑯滿目。

她是銀陵人士,這酒菜多以江南小炒為主,多是蓮藕、蝦仁之類,桑田確實也餓了,不過他沒有用膳的心思,至多再過半個時辰,他也該回府上問父母的安,留不得久的,因而只飲了幾盞清酒。

步微行進門時,臉色看不出絲毫不愉,他們挨著一排坐,他便坐到另一旁。

霍蘩祁猶若未覺,只得體貼的江月來看茶,他蹙了眉,因著桑田似乎正說到緊要處,兩人都在笑。

“阿祁你可還記得,後來那阿宏便真的跳到水裏了,他說他滿身的跳蚤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亂顫、前合後偃的,步微行的手握住了青瓷小盞,指尖微微泛白。他如何不知,霍蘩祁在自己跟前從不這樣笑,是心有所畏,還是顧忌他生怒。

霍蘩祁擦掉眼淚,笑道:“桑二哥,還得是你水性好,要不是你,我就被淹死啦!多謝你救我上來,沒讓阿宏的奸計得逞!”

江月在一旁看著,出聲咳了一下,但霍蘩祁絲毫沒得到提醒。

那青瓷被殿下捏出了裂痕。

江月駭了一跳。

男人的占有欲強盛得可怕,尤其是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最尤其,是這個男人被戳中了某個弱點。江月做暗衛這麽久,也不是不知道,殿下他自幼不會水,即便是阿祁掉入水裏了,他也無法救她上岸,她猶疑地想:殿下該不是……在挫敗?

桑田道:“幸得你聰慧,學會了鳧水。”

那眉眼語調之間,全是讚許和與有榮焉。

太子殿下冷漠地一嗤。

桑田也不是不會看人臉色的,自己與霍蘩祁說了太多,讓她的夫君一個人坐在那兒獨自飲酒,過意不去,歉然地起身,“阿祁,我看時辰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的喜酒我也喝了,這就先告辭了。”

“嗯。”霍蘩祁也跟著起了身,“桑二哥,我送你。”

“不必了,你們先用團圓飯罷,我也還有些事。”

桑田溫文爾雅地沖步微行與霍蘩祁告了辭,青衣長衫飄然而去。

霍蘩祁目送著他出門,直至他消失在門後,身旁忽然“砰——”的一聲,她驚嚇地扭頭,只見她夫君手裏那只小碗已經被捏碎了。

她震驚地盯著他的手,“阿行……你……”

“酒碗該換了。”他淡淡地道,自一旁取了一對木箸,從容地用膳起來。

阿二他們在外頭點了鞭炮,轟鳴地一鬧,一屋人總算是能上桌了。

但霍蘩祁發覺他興致並不高,也了然,他沈默地用了些飯菜,便離席去了。

夜色已深,一院的寒梅朵朵傲擎於枝頭,緋紅的燈籠,燭火被點燃了,將花廊映得透亮。

他一走,阿大與幾個小弟對視一眼,沈默地飛快地筷子撥飯。

霍蘩祁對江月道:“他肯定沒吃飽的,你等會兒讓夏槐單獨留點小菜,端到房裏來。”

“我記得的。”

她放下了心,長吐出幾口氣,出門去尋她的夫君。只在幢幢燈影煙火之間,那水墨般的男人,清冷如畫,俊朗似玉,身姿如杳然煙樹,霍蘩祁從他身後突然間冒出一個頭,“夫君。”

他才回過目光,霍蘩祁便嘻嘻笑著抱住了他,“天冷,不要一個人站在風口裏,風寒才好了沒多久呢。”

步微行略帶了一絲懊惱,“嗯。”

霍蘩祁一如既往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手緊緊抱著他的窄腰,“這次回銀陵,恐怕以後都很難回來了。我與桑二哥都各自婚娶,彼此同以往都是不同的,這應當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說話了,我就說得多了些。”

他“嗯”了一聲,臉色依舊不好看。

霍蘩祁腆著臉,悄聲道:“只要你不喜歡,以後我就不和別的男人說話了,真的真的。”

步微行的指尖穿過他的發,語調微涼,“孤是不通情理的人麽?”

她立即搖頭,“當然不是。阿行——”

“好了。”他俯身下來,將她緊緊地抱住懷裏,那兩個字宛如夢囈般輕,霍蘩祁微微一怔,察覺到男人的不高興也許並不只是因為桑田,她便偃旗息鼓了,手掌緩慢地往上,將他的背拍了拍。然後,又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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