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青忍不住感慨：“真厲害。”

一個智能輔助AI竟然敢這麽說話, 但它性格應該是人為設計的吧，有點想扒開它的代碼看看啊。

奧德麗院長異樣地沈默，鞠青只能感覺到她數據大腦中情緒激烈地起伏, 產生無數無法讀取的混亂緩存。

不僅她如此, 餐桌邊, 從年長的坎貝爾，到年幼的坎貝爾，也都陷入異樣的沈默。

整個餐廳，只有黛安娜·坎貝爾扶著椅背，筆直站著。

她的棕色長卷發無風自舞，散發出幽幽微光, 好像彎曲的電子熒屏，上面流動奇特的符號, 並浮現花朵般的白點。

好像有狹長的耳朵抖動在發間，耳朵後還出現了什麽, 但若認真去看, 卻又什麽都沒看到。

不過鞠青並不會懷疑自己看錯。

他低聲說：“哦，是梅花鹿。”

當一名Alpha顯露出獸類特征, 就說明他或她真有動手之意。不過黛安娜·坎貝爾控制情緒比狂躁癥中期未緩解的紅發約翰好多了，在毫秒間又將殺意壓了回去。

她電子義眼裏蔚藍微光緩慢明亮, 高超的技術工藝甚至鮮明表現出她嫌惡和忿怒如海潮翻湧，但即便如此，她除了語氣更暴躁了一些外, 竟沒對出來阻攔她的AI做什麽。

“我已經吃完了, ”黛安娜·坎貝爾一指她座位上的空盤子, “今天家裏也沒什麽事, 為什麽我不能回去？螺旋大廈那邊你的指揮完全不行, 一直沒法消滅那只植物種電子獸，坎貝爾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她與泊耳塞福涅對峙，不知有個駭客在她堂姐腦子裏吐槽。

“好快，才開飯多久，Alpha吃飯也這麽快？”

奧德麗院長的情緒慢慢平覆下來。

她回答了鞠青的問題：“義體充電就能活動，Alpha平常只需要給大腦補充營養，排洩也僅需要清理大腦交換出的人造血液，進食不過是一項放松身心的娛樂活動罷了。”

啊，是這個道理。

鞠青昨晚植入了義體型深潛碟板，身體裏會消耗食物的部分又減少許多，他的能量涉入量早已低於正常成年人的需求。

……但只剩一個大腦需要補充營養，真的有點奇怪。

零零後出生的老古董鞠青想。

“真的有點奇怪”的Alpha黛安娜·坎貝爾，對著泊耳塞福涅咬牙切齒。

但泊耳塞福涅只是AI。

“是的，”它說，“您已經進餐完畢，螺旋大廈的事態需要人指揮。但今天的聚餐是為了很重要的事，您不能離開。”

一群人在這裏食不知味有什麽重要的啊？！

黛安娜·坎貝爾手扶住的椅背，哢嚓崩出數條裂紋。

“抱歉，一開始並未對此進行說明，”泊耳塞福涅說，它的表情毫無變化，“今年是大淪陷日後的五十年，也是坎貝爾集團成立的第五十年。關於坎貝爾家族和坎貝爾集團的下一步發展計劃，將在今晚定下。”

這一長句話，終於激起餐桌邊宛若死水的坎貝爾們。

坎貝爾集團的總執行官唐娜瞪大眼睛。

這位與黛安娜·坎貝爾有五分相似，雖是堂姐妹更像親姐妹的Alpha女性，猛地轉頭看向瓦斯博恩·坎貝爾，嗓門拔高問：“是董事會的提案嗎？我怎麽不知道？！”

這位坎貝爾家主是整個餐廳裏，對泊耳塞福涅的話，最無動於衷的人。

他的勺子在南瓜奶油湯裏攪了攪，視線甚至沒有擡起，說：“因為沒必要。”

鞠青通過奧德麗院長的視線瞥右邊兩個Alpha女性。

黛安娜·坎貝爾的椅背完全斷開了，要不是她手還扶著。椅背上半截會直接掉在地上。

唐娜·坎貝爾手中銀光閃閃的餐刀，被按出了明顯凹陷下去的指印，她旁邊是她的Omega丈夫，目光在她手上和面容上來回移動，不知自己該勸說，還是該和妻子一起同仇敵愾。

餐廳裏其他的人也神色各異，有些和唐娜·坎貝爾在集團裏爭權不成的人甚至笑出了聲，但真正聰明的人根本笑不出來。

身為集團總執行官的唐娜，已經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但面對家族和這個智能輔助AI，依然只是個“沒必要”。

“請不用擔心，唐娜總執行官。”泊耳塞福涅說。

它似乎完全不會解讀氣氛，又或者對它而言沒有必要，吐出的話甚至有幾分陰陽怪氣了。

“雖然沒有提前知會您，但這並不是有意隱瞞，而是想要保留驚喜。畢竟，坎貝爾集團在腦機市場占據的份額正在不斷縮減，您一直為此焦頭爛額，大概沒時間處理這個問題。”

“哈。”

唐娜·坎貝爾聞言惡聲惡氣呸了一聲。

泊耳塞福涅渾不在意。

“在座諸位都是坎貝爾，在座諸位應該都明白，”它說，“坎貝爾集團如今已經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

這個龐然大物，已然攀升到政治地位和經濟地位上的頂峰，並且持續了十數年。

不，“持續”這個單詞放在這裏並不合適，因為在十幾年前靠擴張攀登到頂峰後至今，坎貝爾集團雖仍然在業內有著說一不二的地位，每年的財報收益，卻是一直縮減著的。

朱庇特腦機系統，和晶芯，是坎貝爾集團發家的第一步。

ABO三個改造方向，以及配套義體等等，是坎貝爾集團攀升的第二步。

但在這之後，坎貝爾集團再無能拿得出手的跨時代創新，僅在吃老本。

抵達頂峰後就是從頂峰滑落，世界的規律就是如此。

即便舊大陸沈沒，即便阿美莉卡突然失去了最大的競爭對手，環視地球，唯它獨尊，這個規律也不會改變。

“其他公司虎視眈眈，唐娜總執行官，你應該明白，僅靠給腦機換塗裝，增加電子義眼拍攝清晰度，又或者給朱庇特系統打補丁升級，已經無法挽救這個頹勢了。”

唐娜·坎貝爾：“……”

哈！以為她很滿意換塗裝加像素打補丁騙錢嗎？！

她的Omega丈夫緊緊抓住她捏餐刀的手，生怕她狂躁癥突發，直接將餐刀丟向泊耳塞福涅，或家主的頭。

“事到如今，必須創造機會。”

泊耳塞福涅說，它分明看到了唐娜·坎貝爾的忍耐，倒是完全不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這或許與它根本沒有人身有關。

只是全息投影的女神低垂著頭，身姿是恭敬的。

“為此，集團需要戰爭，”它說，“需要軍方向電子海發起新的行動，也需要民眾心甘情願支持這次行動。”

“……等等？”

鞠青在奧德麗院長的腦子裏說。

奧德麗院長旁邊，黛安娜·坎貝爾卻是突然丟掉了手裏的椅背，也不管自己這張椅子已經壞掉，重新坐下了。

“原來如此，”她說出鞠青剛才意識到的事情，“我就說月背面怎麽可能滲透到心算力數據中心去，原來是故意打開了缺口讓他們發揮麽？不管如此，民眾重新感受到了電子獸的威脅，錯誤也不是坎貝爾造成。”

若是這樣，黛安娜·坎貝爾確實不用著急去處理螺旋大廈那只植物種電子獸。

螺旋大廈情況越慘，越好將坎貝爾集團摘出去。至於公司員工……沒幾個能用的，剛好趁這次替換掉。

她冷酷地決定了一些人的命運，變好的心情足以無視泊耳塞福涅的存在。

但唐娜·坎貝爾還不能這樣。

“軍方再搞個大行動，也最多將倉庫裏的存貨賣出去而已，”她手裏那把扭曲的餐刀，哐當丟進陶瓷盤子裏，“這或許是個拿到大訂單的機會，卻不會是坎貝爾一家的機會。月背面還有另外幾家想要給軍方供貨很久了，他們從Omega那邊挖墻腳吹枕邊風，打定主意要狠狠從我們的份額裏咬下一口肉來。

“這與以往有什麽區別？動蕩會給很多人提供機會，可坎貝爾只需要保持穩定就能地位不變。”

衰落是事實，坎貝爾依然占據上風也是事實。

完全沒必要搞這種手段，但泊耳塞福涅肯定不是擅自行動，也就是說瓦斯博恩·坎貝爾和其他老人做了這個行動方案，哪怕與她對集團穩健的管理相違背！

唐娜·坎貝爾給出她的評價。

“這毫無必要，僅是在浪費資源。”

瓦斯博恩·坎貝爾仍在喝南瓜奶油湯，對這個評價不置一詞。

泊耳塞福涅更像是坎貝爾集團的總執行官。

它臉上掛著設計出的微笑，說：“唐娜總執行官，這次事件不會成為其他公司的機會。因為彼岸計劃，在暫停五年後，可以繼續進行了。”

彼岸計劃……

安娜提過的那個。

鞠青本來在給坎貝爾們和這個莫名其妙的智能輔助AI錄音攝像，保存證據，聽到關鍵詞，他一個激靈，分神去螺旋大廈和心算力數據中心，幫助哈爾特一家和面具人的註意力，又轉了幾份回來。

“不，等等，五年前我就說過，繼續彼岸計劃是用錢打水漂……”

唐娜·坎貝爾簡直頭疼，她上任總執行官後，費了很大勁才停止那個計劃好讓收支平衡，聽到泊耳塞福涅這麽說，電子義眼裏已經泛起危險的紅光。

那是“Alpha精神色相檢測儀”在發出警報。

警報這個Alpha精神狀態不妙。

“在電子海的彼岸，隱藏著終極的財富——拉瑟福德先生曾這麽說過，諸位應該不會想違背他留下的主張。”泊耳塞福涅說出了眾坎貝爾諱莫如深的一個名字，“而且，數天前我發現了，足以重新開啟計劃的鑰匙，為此，我們需要對計劃進行更大的投入。”

數天前？

鑰匙？

更大的投入？

之前根本沒在意過這個智能輔助AI的鞠青，此刻緊皺眉頭對它進行分析。

它的運行模式，它的人格設計，它的目的和執行……

“面具人。”

魔偶突然聽到，行動開始前建立的共用通訊頻道裏，突然響起聲音。

不是老師的聲音，顯然是超威白貓的。

“立即撤離！”

“什麽？”魔偶茫然問，他老師面具人根本沒停止修補壁壘的動作，“好不容易快補好好了……”

年輕人話音未落，數據中心中央大廳裏懸掛的數面大屏幕上，好不容易恢覆安全綠色的壁壘，陡然紅光大作，撕裂開來，強度重新降低。

而漩渦般崩潰的數據，直接卷走了他和老師的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了，恢覆正常更新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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