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不惑之年禿頂明顯的陳教授問，“你想要一把什麽武器？”

“啊？”

辦公室另一邊慢了半拍才傳來回應。

那蹲坐在人體工學椅上，以致花大錢置辦了人體工學椅, 卻沒法發揮效果的年少同事, 對著陳教授擡起茫然臉。

陳教授瞧著他那張小臉, 和臉上電子義眼手術留下的傷痕，總有一種雇傭童工的罪惡感。

特別在他知曉自己這位同事確實沒有成年的情況下。

於是人到中年未婚也未育的男人，以對兒子的態度，沒有一點不耐煩地重覆了一遍問題：

“青帝，你不是想一成年就參軍嗎？現在你身邊也沒個長輩，花大褂是你幹哥哥但他自己都在接受心理治療, 沒人操辦你成年的事……”

他移動椅子來到鞠青身邊，看這年少同事下意識放下了腿坐正, 擺出貓貓乖巧的模樣，忍不住微笑, 繼續問：

“或許是我逾越了, 但你想要一個成年禮物嗎？”

白發下的幽藍電子義眼，好像因為主人的情緒起伏, 高興地閃了一下。

但少年人還擺著貓貓矜持的態度，說：“數據晶體庫存不多, 我憑借大腦就有足夠戰鬥力了，不如用來武裝別人吧。”

“你的戰鬥力很強，因為青帝你是現在最強的腦機駭客。”陳教授也肯定這點, 卻說, “但你如果被電子獸在現實中貼身, 陷入纏鬥, 那時無法運用數據攻擊, 也難以駭入對方，這種情況下，光憑你換上的義體，無論是攻擊力還是防護都不夠。”

少年聞言偏過臉，不和陳教授對視，嘴裏小聲嘟囔著什麽“才不會這樣”。

他這個表現反而證明了，他覺得陳教授說得有道理。

“而且啊，我還擔心一件事，”中年男人往後一靠，攤手，“其他屬性的電子獸就算了，你要是遇到光屬性的——”

“啥啊！”少年大喊起來，“光系傷害又不是太陽光，這兩個不能一概而論！”

“好，好，”陳教授完全是哄孩子的態度，哪怕少年在瞪著他，還是說，“給你做一把傘吧。”

“……是要我轉職散人嗎？”

“嗯？”陳教授沒聽懂這個梗，只介紹道，“遮陽傘你很習慣用了，換一把應該也能很快適應。我有個初步的構思，可以將武器、防護、遮陽和交通工具等等集合在一起，絕對很適合你用，你想不想要呢？”

少年聞言眸光閃動。

是真的LED燈在不停閃爍的那種閃動。

……這款電子義眼在其他方面還好，但這個隨系統運算速度加快閃爍的功能完全沒必要，在一些環境下很容易暴露使用者的情緒，得去囑咐一聲下個新款去掉這功能。

陳教授想著，完全不明白年輕人“只要LED燈閃得快，主機CPU就不會慢”的梗。

“好、好哦，”最後少年吞吞吐吐說，“只要企鵝不收我版權費，以後外號改成君莫笑也不錯。”

看到他答應了，陳教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如果從私心講，他並不希望這孩子參軍。

沒必要，這孩子是十五歲就能破譯電子海語言的天才，他個人認為青帝在後方更能發揮作用。

就算參軍也不該上前線，但這孩子的參軍志向就是上前線。

出了心理問題的，並不只有那位花大褂花醫生，這孩子能用比一位特種醫療兵更快的速度恢覆過來，當然是因為他有執念。

國家從淪陷區救出了他，他便也想去第一線去救出別人。

薪火在無數人手中傳承，這孩子是接受傳承的人，也是給出傳承的人。

陳教授不想打擊他的信念，但看著少年人削瘦的身形，看著他為了更好工作戰鬥做手術挖出眼球更換的電子義眼，看著他下半身做工稱不上很精細的人造義體雙腿，陳教授又做不到無動於衷。

他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數個月後，這孩子會一身血地回到他面前，躺在手術床上，等待換上義體右手。

陳教授只說：“遮光的話，傘面就定為黑色，然後，傘骨十根，將傘面分成十格。正中心相對的兩格，用白色一邊寫上‘出入’，一邊寫上‘平安’吧。”

“哈？”少年不願接受，“老陳，陳教授！太土了吧，換一換啊！”

***

“真的，太土了……”

鞠青看著那個影子吐槽。

他感覺眼眶發熱，但現實裏那具賽博格身軀哭不出來，活動迷宮內的虛擬形象哭泣更是一種幻覺。

記憶的覆蘇讓他大腦再次作痛，這回翻湧上來的碎片更多。

在熟悉的房間裏，有幾個穿著軍裝的男女圍著他，領頭是個皮膚黝黑寸頭上滿是灰塵的男人。

男人註視著白發少年，欲言又止。

“小鬼，”最後男人說，“你爸媽呢？你曉得入侵軍方通訊頻道是犯法的吧？”

白發少年才不是嚇大的，瞥一眼他們說：“要不是我提供援助，剛才你們就要掛了。”

然後畫面一轉，從一個記憶碎片跳躍到另一個記憶碎片。

窗外天空昏暗，幾乎成廢墟的狹窄民房中，只有香煙的火光，照亮人橘色的淪落。

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小青，你放心，我們絕對會送你出淪陷區。”

然後這個場景也破碎了，鞠青感覺自己在下墜，失重感與無數言語包裹著他。

“青帝，往前走。”

“成功建立通訊了！我們要在三十日前抵達……會派遣飛機……”

“來，小鬼，槍呢，要怎麽端。”

“小青啊，你那個什麽什麽語言，也教教我唄。”

他還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不是累贅，讓我加入這個計劃吧，我可以幫忙。”

“你現在就在幫忙了，小青，”這回是個女聲回答他，“這一路上，如果不是你幫忙，我們不會這麽順利就抵達這裏，也不可能救下這麽多人。我知道你很強，很厲害，但你是平民，你是孩子，所以我們保護你，是理所當然的。”

接著，炮火中聲音變得不甚清晰。

“花大褂！”

“哎你別說話，傷口會裂開。”

“花大褂……”

“是啊，現在小隊只剩下我了，按照打人先打奶這個定律，我沒死還真是奇怪……哎別哭，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現在小隊是只剩下你和我了，雖然沒和你說，但隊長私下對我們承認，你已經是我們小隊的編外成員。”

“……他才不會說這種話。”

“他確實說過。好了，我扶你起來，只剩下最後的一點路，我們……走吧。”

最後畫面再度清晰過來。

那段改變鞠青一生的淪陷區旅程，結束已有一年多。陳教授將穿上緊身衣就看不出傷痕累累的少年，帶到實驗室內，向他展示成果。

傘，一把巨大的，傘柄比鞠青身高還高一點的黑傘。傘面極寬闊，撐開能將鞠青完全籠罩在後面。

“傘尖銳利+10，雖然是取材於獨角獸種的數據晶體，但能構建出這個屬性對我們實驗室也是第一次，這是全球領先的成果。傘面運用天蛾種的數據晶體，混合凱夫拉纖維編織，防彈，特別對你來說，遮光。

“對光系攻擊抵抗+50%，只要拿著它，在電子海內這個屬性會囊括你全身，但現實就做不到了，所以現實遇到攻擊你要記得擋準方向。

“除此之外，它可以和你通過數據線相連，也就是說你可以用它運行你的各種攻擊程序、防護程序，乃至其他。它就是你身體的延伸，我在設計之初是這麽構思的。”

陳教授撐開傘。

傘面上是鞠青多次抗議，也沒有去掉的“出入平安”四個字。

“來，”陳教授笑著招手說，“我已經給它取好名字了，就叫，‘青帝的遮陽傘’。”

與這幻聽一同響起的，是起源生化那位實習生的聲音。

“看上去就很厲害啊，那上面的文字，莫非屬於沈入電子海深處的那個古老國家？”

旁邊的前輩點點頭。

實習生不由張大嘴巴。

對於他這種年輕人來說，歐亞大陸上的國家已經成了傳說。

“那個國家也有英雄？哦，我腦機裏的翻譯軟件沒安裝那個國家的翻譯包，上面的文字是什麽意思？應該是這把武器的名字吧？”

“哦，”他前輩以前也鉆研過這個，立刻回答道，“那好像是一段向上帝祈求安全的文字。”

“聖經裏的？”

實習生更感興趣了，問，“哪一句？”

“不不，”前輩連連擺手，“那個國家肯定是因為不信上帝才遭遇如今的責罰，荒野中的人不一直這麽說嗎？那些家夥甚至認為電子獸是遵循上帝旨意來滅世的惡魔，因此拒絕一切義體改造，這種福音主義真是傻透了……不說這個，我剛才說的翻譯意思只是意譯，聖經裏沒這句話。”

說到這裏前輩頓了頓。

老槍在這個時候插話了。

“但據說它的主人有個名字和上帝有關。”

另一個沈默的人接口道：

“這把傘就在這裏，但沒有一個人能將它取走，簡直像神跡，宛若石中劍。”

“沒錯，”前輩點頭，“所以公司裏知道它的人，都叫它——

“上帝聖言傘。”

作者有話要說：

聽到這裏的鞠青：？

9/29捉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