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青“哈”的一聲笑出來, 充滿譏諷的。

為這個名字。

他想起了更多的事，一些童年，一些過往。

比如某個人曾說過的話。

“你為什麽給自己起‘QingDi’這個外號？它是那個, 按照你們的說法, 是‘拼音’對吧？對以拉丁語系為母語的人來說, 想將你的名字念標準可不容易，而且很拗口。好名字是成名的基礎，你要不要換一個？”

沒過多久那個人又改變了說法。

“我理解了，‘QingDi’的意思，它翻譯過來有幾個含義，我最喜歡‘東方上帝’那個, 很適合你，一個強大的天才。”

鞠青展露了實力, 那些議論他名字的人消失不見，又或者像是這個人一樣態度變化, 自覺理解鞠青的外號。

當年的鞠青, 覺得“東方上帝”是一種對他的稱讚。

現在的鞠青，想起這個“青帝”的標準翻譯來自那個人, 就感到一陣不快。

“拉瑟福德……”

他念出那個人的名字。

在鞠青算是早熟但大腦發育還不完善的中二時期，他作為駭客並沒進行什麽破壞工作, 但那些保密的系統，覆雜的密碼，以及隱藏在密碼後的高權限, 他看到了就會去碰一碰, 就像貓看到從面前飛過的小鳥, 總要去扒拉幾下。

拉瑟福德·加德森·坎貝爾是他那段時期結識的朋友, 可以互相交流技術的那種。

後來又認識了從德國前往阿美莉卡留學, 就讀生物醫學專業的華裔安娜。

借由她對腦機接口的興趣，鞠青進入這個領域，遠程參與了她進行中的項目，義務幫忙編寫系統和程序。

拉瑟福德是投資人，專門給錢。

鞠青與他結識時，大概能感覺他比自己大幾歲，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那是2021年，鞠青十三歲，是個上課不聽講的初中生，而拉瑟福德十九歲，大一，已經賺得了一大筆錢，即便在阿美莉卡也能稱一聲小富豪。

這個淺金發色蔚藍眼睛的青年，直言不諱和安娜說，他並不看好她的研究，投資僅是為了三人間的友誼。但即便被這麽說了，安娜也十分感激，因為當時無論是她還是鞠青，都在天南地北的相處中理解到了，這位可稱為小富豪的坎貝爾先生，應該將自己姓氏改名為葛朗臺，這樣才名副其實。

從葛朗臺手裏用不值得投資的項目摳出一大筆錢，這不足以說明拉瑟福德確實看重他們的友誼？

“但考慮到他靠這筆投資，才能在起源生化初創時占據大額股份……我都要懷疑安娜和我是不是被PUA了啊。”

鞠青呢喃。

陷入不斷回憶中的他，沒有繼續專心傾聽實習生那邊的事情，但基金會內時間流逝並未因此暫停。

實習生這回可算著實開了一番眼界，作為一名Beta，又沒有學習電子海深潛者的技術，他就是這個時代潛入照光層也只能在自己活動迷宮與合法網站服務器來回跳轉，潛入過程中不斷開發數據大腦卻是用來給壁壘提供心算力的普羅大眾。

他今晚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照光層景色，看到這大戰中期慘烈戰況的殘留，看到這與現實重疊又倒映的奇幻世界。

實習生對“上帝聖言傘”讚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不是來游玩的。

電梯再寬敞，站三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和一個文弱小雞仔，也會顯得狹窄。發現隊長和前輩都沒有踏出電梯，他不安地動了動，問：“我們的任務……”

實習生想起來了，泊耳塞福涅對這個任務的說明，是“確認‘遺物’依然保存在‘白化兒愛心基金會’位於照光層的倒影中”。

現在他們親眼看到“上帝聖言傘”還在照光層，接下來還要怎麽確認？靠近接觸？

實習生下意識往門口走了一步。

下一刻，老槍簡直像是看見了實習生腦子裏的想法，喝止他：“不要亂動！”

同時，那從上方不斷滴落的人偶們，突然在無形的力量下調轉身體，用沒有五官的面部盯向敞門電梯內的四個人。

這一幕太像一部恐怖超夢中的場景，實習生悚然而驚，向前邁出的步子瞬間收回。

“迷宮守衛數據略有波動，”據說隨隊前來的網安人員開口在通訊頻道裏說話，“請註意勿要觸犯規則。”

“什、什麽規則？”實習生用沙啞了一些的嗓音問。

“剛才你沒聽到嗎？”老槍瞧他的視線像是瞧派不上用場的朽木，“懶開口說了，沒人能取走這把武器。”

懶開口是指實習生另一位很少說話的前輩，也就是剛才形容“上帝聖言傘”好像石中劍的那位。

原本實習生不太明白為什麽會用石中劍做類比，但現在他隱約反應了過來。

“因為沒人能取走嗎……”實習生遺忘了剛才的驚悚，好奇追問，“我不太明白，就算這裏有什麽危險，難道Alpha會解決不了？”

“上帝聖言傘”本來就是Alpha專用武器，又有英雄的榮譽，定然十分強大，有人想要取走它重新投入使用，才是理所當然。現在起源生化會專門派遣武裝小隊過來巡邏，想來是為了杜絕其他勢力的Alpha獲得這把武器，但他們公司有好些Alpha，為什麽不將武器取走呢？

“Alpha進不來。”懶開口前輩再次簡短開口。

“你肯定聽說過晶芯之母王安娜博士，和她在公司裏的代號。”一路上教導他的前輩解釋說，“這棟寫字樓和開設在三十七層的基金會，都嵐發屬於她。而王安娜博士確認死亡前一年，最後發表的一篇論文，是……”

“論現實與照光層的重疊，與照光層倒影的形成與固定。”懶開口前輩背出長長的文章標題。

“呃，”實習生一臉蠢相，根本沒聽懂這個標題，“啊？”

“別擔心，我們也搞不懂，”前輩攤手，“反正說的是在現實中通過什麽手段，制造一個位於照光層的倒影。”

“王博士制造的這個倒影，並不是普通的倒影。這座大樓從三十五層到三十九層，被一座近似活動迷宮機制的照光層覆蓋，迷宮遍布人偶形狀的守衛，負責守衛‘上帝聖言傘’，進入通道只有這個電梯，如果破壞墻壁從外突襲，只會進入現實中的‘白化兒愛心基金會’，如此有效防範入侵者使用重火力。”

看不見的網安人員難得插入討論中：“而Alpha，即便乘坐電梯，也無法進入這片迷宮。試圖在別的地方進入照光層再來到此處的話，甚至會直接彈出去。”

電梯這個入口不僅限制了重火力，也限制了人數。起源生化公司曾經試過使用除大腦外百分百義體化的特種Beta部隊，但最後也敗在了這座迷宮下。

“這把武器原本就是公司所有物，卻被那個失蹤的背叛者帶走，”另一位網安人員也說話了，他似乎極為厭惡王安娜，語氣充斥不滿，“放在這裏也不過是豎一座墓碑罷了，還不如還回來，讓人使用。”

沒人回應他的話。

若是墓碑，那是為誰而設呢？

若是為曾持有它的英雄，豎一座墓碑又有何不可？

……如果不是這種數據晶體武器隨便保存在哪個地方，會被有偵查技能的電子獸和電子海寵物發現吃掉，王博士恐怕也不想那麽麻煩地在照光層建立一座迷宮，來紀念那位英雄吧。

即便根本沒人知道那位英雄的姓名。

對一切叛出公司人懷有好感的老槍想。

“夠了，”他打斷那個網安人員的話，“可以開始了吧？”

“可以了，”另一位網安人員公事公辦地說，“你們做好準備。”

確認“上帝聖言傘”依然保存在基金會的倒影中，並不是簡單肉眼看見就能完成的任務。

跟隨武裝小隊前來的網安人員，會對這座倒影迷宮發動攻擊，觀察迷宮守衛的行動，而武裝小隊將負責防禦，不讓自己因迷宮守衛的反擊而死亡，連累通過他們活動迷宮來到的網安人員，與這片迷宮斷開連接。

迷宮和迷宮守衛，需要運算力支撐。但起源生化至今沒有發現這座迷宮的數據核心在何處。

它並沒有現實中的服務器做支撐，很可能使用了來自電子獸的核心數據晶體，大概運用了月背面的數據晶體活化技術，維持迷宮的運轉。

這讓它失去現實弱點，但在沒有王安娜維護的如今，長久運行一定會讓這座迷宮產生BUG和漏洞。

網安人員的不斷攻擊，會暴露迷宮可能的漏洞。

終有一日，起源生化將從這片可稱為墓地的迷宮中，取回“上帝聖言傘”。

這是個長期計劃，即便今夜沒有成功，也不用氣餒。

畢竟大廈和基金會如今已屬於起源生化，不會有誰過來和他們搶奪。

數個小時後，太陽升起前，再次失敗的兩個網安人員想，向泊耳塞福涅匯報：“全部攻擊任務執行完畢。”

“明白，第兩千六百五十五次夜間‘遺物’巡邏任務結束。”泊耳塞福涅立刻回答，“請小隊成員有序撤離。”

老槍小隊的成員一一回應，語氣充滿可以打卡下班的快活。

幾十秒後，懸浮在無垠虛空中的電梯門合上了。

又過了數分鐘，確認起源生化的人離去，一只正在墜落的無面人偶動了動。

它突然停止了墜落，仿佛身後有透明雙翼般，轉身向迷宮中心的大黑傘飛去。

“認證通過，青。”

蒼老中透著熟悉的女聲，敲打遠在超夢吧內粉發青年的聽神經。

人偶一把拔起大黑傘，聽女聲說：

“我大概要死了，青，這是遺言。”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很困很困……

所以更新晚了，對不起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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