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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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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和抱琴在屋裏聽見寶玉說金釧兒站在門口,兩人均面色大變。今日這番話若是傳了出去,莫要說是宮裏的娘娘,便是整個賈府,也都只有抄家滅門的份。抱琴心中暗暗惱火,想著今兒的這番話是不能被旁人知曉的,不管金釧兒這丫頭今日是否聽到二人的話,非得除了這丫頭才是,否則這宮裏的娘娘可就危險了。

門外的金釧兒聽見寶玉這一喊,只覺得胸腔中的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只勉強笑道:“二爺如何到太太這兒來了?才剛太太說到小佛堂裏念經,讓我在這兒守著呢。”

寶玉向來便是個胡鬧的,見金釧兒被自己唬了一大跳,只覺得自己嚇壞了她,便上前涎著臉低聲和金釧兒笑道:“好姐姐,你今兒這臉上搽的是什麽胭脂,這般鮮艷,快賞我些吃罷。”

金釧兒因怕王夫人聽見,唬得臉都白了,只說不出話來。寶玉見她如此,只當她怕王夫人責罰,便上來拉著手笑著說道:“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罷。”

金釧兒急得眼淚水都快出來了,面上也憋得通紅,只轉過身去不理會寶玉。寶玉見了,便上前拉著金釧兒的衣袖又笑著說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討。”金釧兒更是焦急,忙掙開寶玉。

王夫人在裏間聽著兩人的話,心中的火終究是按耐不住,一掀門簾出門來,揚手便給了金釧兒一巴掌,指著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寶玉見王夫人出門來,早已嚇得一溜煙早已跑了。

這裏金釧兒半邊臉火熱,一聲不敢言語。登時眾丫頭聽見王夫人出來,都忙著過來,玉釧兒卻是從門外進來。王夫人此時也顧不得責問玉釧兒去哪裏了,便叫玉釧兒:“把你媽叫來,帶出你姐姐去。”

金釧兒聽說,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罵,只管發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來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見人不見人呢!”金釧兒有些糊塗,因自己跟了王夫人十多年時間,王夫人一向知道她的性子便是個活潑的,平日裏和寶玉說笑玩鬧,不過就是見了說幾句便罷了,如何今日竟是這般震怒?

金釧兒可算的是王夫人的心腹,今日雖說犯了王夫人的忌諱,可王夫人知道金釧兒一向是個沒什麽心思的,便只想著攆了她出去便罷了。便讓金釧兒的母親進來帶了她下去。

王夫人讓人帶走了金釧兒,才又進了裏屋。

“宜人這般做法可是不好,若是金釧兒將今日的事情告訴旁人,我等便是一個死罪了。”抱琴早已經不是當年在賈府的那個單純丫頭了,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鮮血,自然也包括與她相熟的宮女太監的。如今的金釧兒,於抱琴來說,怕是還比不上元妃跟前的那只獅子狗。

王夫人先是被唬了一跳,可認真想了想,也覺得抱琴說的是,便答應下來,只說之後便讓人去辦。

抱琴見王夫人尚且有些猶豫之色,便再加了一把火說道:“宜人可要想好了。金釧兒不過是個奴婢罷了,若是讓她影響到了娘娘,便是萬死莫贖,便是府裏也是承受不住的。若是她意外去了,多給她家裏幾兩銀子,也算是對得住她了。”王夫人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在屋裏又商量了一會子,抱琴方告辭會宮中向元妃覆命去了。

金釧兒被母親領會到家中,整個人都是呆呆的,想著今日的事情,那淚珠兒便好似那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

那白老媳婦見自個兒女兒被王夫人攆了出來,心中只覺丟人,便啐了金釧兒一口道:“我養的好女兒,如今整個府裏都知道你勾引爺們兒,我也活了這麽些年了,這把老臉今兒也算是丟盡了。也不知道和哪個小浪蹄子學的這些狐媚子手段!”

那金釧兒聽見這話,心中更是委屈。她當時本是進屋裏去回王夫人話的,如何想得到寶玉那般湊巧便進來。再者說,寶玉的性子闔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往日裏那些小丫頭們也曾和寶玉說說笑笑,王夫人知道了不過便是罵一頓罷了,如何這次自己便被攆了出來。

過不了幾日,寶釵正在寶玉屋裏和襲人說著話,忽見一個老婆子忙忙走來,說道:“這是那裏說起!金釧兒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襲人唬了一跳,忙問“那個金釧兒?”老婆子道:“哪裏還有兩個金釧兒呢?就是太太屋裏的。前兒不知為什麽攆他出去,在家裏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會他,誰知找他不見了。剛才打水的人在那東南角上井裏打水,見一個屍首,趕著叫人打撈起來,誰知是他。他們家裏還只管亂著要救活,那裏中用了!”

寶釵因想起前那日薛姨媽與她說的話,便知道這金釧兒的死只怕與王夫人有關,卻也不說出來,忙忙到王夫人處安慰。

襲人因想起與金釧兒素日的情誼,不覺便流下淚來。寶玉進屋來便看見襲人獨自坐在屋裏,呆呆看著窗外,滿臉的淚水。寶玉上前開口問道:“這是怎麽的了,如何一個人在這兒哭,敢情是誰又惹了你了?”

襲人聽見寶玉問話,便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服侍著寶玉換了衣裳坐下,方才開口說道:“才剛有個婆子來說,金釧兒死了。”一語未畢,那淚珠兒又流了下來。

寶玉頓時像是聽見一個炸雷在耳邊響起,只不信,勉強問道:“前兒我還見她,不是還好好的,莫是你哄我罷?”

襲人聽見這話,急的滿面通紅,說道:“哪個會拿這般咒人的事情來哄你呢,若是我哄你的,便讓我遭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罷了。”寶玉聽見襲人的話,便知道這事情沒有假的,只覺得眼前頓時突地黑了一片,腳也軟了,站立不穩,險些摔在地上。

襲人見寶玉面色蒼白,趕緊上前扶住,將寶玉扶到床上歇著,便急著去回明賈母。

寶玉一把將襲人拉住,開口說道:“好姐姐,莫要驚動了老祖宗,我不過是被嚇住了,歇會子便好了,不礙事的。”

那王夫人知道金釧兒的死訊之後,心中長長抒了一口氣,只覺得心頭的那一個大包袱被甩了出去。可轉念想到金釧兒跟著自己十年的情誼,又覺得有些惋惜,便讓人喚了白老媳婦過來,拿幾件簪環當面賞與,又想著金釧兒的死有些幹系,便吩咐請幾眾僧人念經超度。

那白老媳婦本來還怨金釧兒被王夫人攆了出來,讓自己在眾人跟前沒了臉面,便說了她幾句。可哪裏想到不過幾日便說金釧兒跌進井中淹死了,她知道金釧兒雖說性情烈了些,可到底不是個會自己尋死的,只如今人都去了,這話說出去還有誰信呢。

那王夫人終究心存愧疚,便將玉釧兒的份例提了,恰恰是金釧兒還在世時兩姐妹的份兒。

那寶玉知道了金釧兒的死,整日裏神不守舍,又被王夫人借著金釧兒的死喚到房中訓斥了一番,更是心中難受,便慢慢朝外走。信步來至廳上,剛轉過屏門,不想對面來了一人正往裏走,可巧兒撞了個滿懷。只聽那人喝了一聲“站住!”寶玉唬了一跳,擡頭一看,不是別人,卻是他父親,不覺的倒抽了一口氣,便好似那老鼠見了貓,只得垂手一旁站了。

賈政見寶玉見了自己,垂頭喪氣,全沒有了平日裏的那一丁點機靈氣,心中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便開口喝罵道:“好端端的,垂頭喪氣的做什麽?整日裏唉聲嘆氣,全沒有一點子大家公子的體統,你哪些還不足,還不自在?無故這樣,卻是為何?”

寶玉因聽見了金釧兒的死訊,直覺渾身冰涼,此時又被賈政這一番訓斥,那尋常的伶俐口齒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只呆呆站著。賈政見了他這幅形容,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揚手便想要打他,誰知道手才剛擡起來,便看見賈環帶著幾個小廝一陣亂跑。賈政喝令小廝“快打,快打!”

賈環見了他父親,唬的骨軟筋酥,忙低頭站住。賈政便問:“你跑什麽?帶著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裏逛去,由你野馬一般!”喝令叫跟上學的人過來。

賈環見他父親盛怒,又見寶玉在旁邊低頭站著,想著今日早晨的事情,心內便生出一條毒計。便乘機說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從那井邊一過,那井裏淹死了一個丫頭,我看見人頭這樣大,身子這樣粗,泡的實在可怕,所以才趕著跑了過來。”

賈政聽了驚疑,問道:“好端端的,誰去跳井?我家從無這樣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下人。——大約我近年於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操克奪之權,致使生出這暴殄輕生的禍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顏面何在!”喝令快叫賈璉,賴大,來興。

小廝們答應了一聲,方欲叫去,賈環忙上前拉住賈政的袍襟,貼膝跪下道:“父親不用生氣,此事除太太房裏的人,別人一點也不知道。我聽見我母親說……”說到這裏,便回頭四顧一看。賈政知意,將眼一看眾小廝,小廝們明白,都往兩邊後面退去。賈環便悄悄說道:“我母親告訴我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裏,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強奸不遂,太太生氣便打了金釧兒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

寶玉見賈環說起見井裏淹死了一個丫頭,早知道事情壞了,可周圍偏生沒一個丫頭小廝,茗煙也不在身邊,朝著那些粗使的婆子使眼色,奈何那些人哪裏比得上近身服侍之人的伶俐,看著寶玉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只顧著笑。

這邊賈環的話未說完,把個賈政氣的面如金紙,大喝“來人,將這孽障拖過來!”一面說一面便往裏邊書房裏去,喝令“今日再有人勸我,我把這冠帶家私一應交與他與寶玉過去!我免不得做個罪人,把這幾根煩惱鬢毛剃去,尋個幹凈去處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府中眾位下人見賈政震怒,便知道不比尋常,均唬得不敢說話,連忙退出去。

那賈政喘籲籲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一疊聲“拿寶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門都關上!有人傳信往裏頭去,立刻打死!”隨著賈政的小廝便上來將寶玉按在長條凳上捆了。

眾人此時才知道賈政氣急了,便忙忙讓人往內院裏報信,只怕若是晚了一步,寶玉便被打壞了。

賈政見寶玉尚且在那凳子上掙紮,更是氣得臉都紅了,一時間也不喝罵寶玉奸淫母婢之事,只一疊聲吩咐:“把他嘴堵了,給我狠狠的打。”那身邊小廝哪裏敢在此時違抗,只得舉起大棒打了十來下。

賈政見那拿大棒的小廝落板輕輕地,便知道他們怕打壞了他反被責罰,更是氣憤,上前一腳踢開掌板的小廝,奪過板來狠狠往下打。莫約打了三四十下,周圍小廝門客見寶玉有些不好,也慌神了,連忙上前勸,可此時賈政那裏勸得住,只恨聲說道:“你們問問他幹的勾當可饒不可饒!素日皆是你們這些人把他釀壞了,到這步田地還來解勸。明日釀到他弒君殺父,你們才不勸不成!”

王夫人正在午睡,聽得傳信,便知道壞事了,也顧不上給賈母傳信了,連忙穿了衣裳朝書房走去,唬得一路上一眾小廝門客急急忙忙閃躲。王夫人一進房來,賈政更如火上澆油一般,那板子越發下去的又狠又快。按寶玉的兩個小廝忙松了手走開,寶玉早已動彈不得了。賈政還欲打時,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賈政道:“罷了,罷了!今日必定要氣死我才罷!”

王夫人哭訴道:“寶玉雖是該老爺教訓,可是老爺也不該這般往死裏打他!他從小身嬌肉貴的,如今打壞了,這大熱暑天的,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必定身上不自在,豈不是壞了!”

賈政聽王夫人這話,心中恨她平日裏將寶玉驕縱得如此,便冷笑道:“這孽障是你兒子,我如今是管教不得的,等將來他犯下那殺父弒君的大罪,連累了滿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一並死了幹凈!”

王夫人又哭道:“老爺這般說,可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寶玉自來便懂事,雖說是淘氣了些,可從不曾做下什麽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老爺不知是聽了誰的話,將寶玉打成這般模樣,今後我可怎麽辦呢!”王夫人在路上早聽婆子說了今兒的事情,對賈環更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低頭看寶玉,只見他面白氣弱,底下穿著一條綠紗小衣皆是血漬,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脛,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不覺失聲大哭起來,“苦命的兒嚇!”因哭出“苦命兒”來,忽又想起賈珠來,便叫著賈珠哭道:“若有你活著,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

賈政聽王夫人哭出賈珠來,心中便念起大兒子的好來。又想起王夫人說的話,如今見寶玉面色蒼白,有進氣沒出氣的樣子,知道是打得重了,只覺得心如刀絞,不覺長嘆一聲,向椅上坐了,淚如雨下。

這裏正傷心著,忽聽丫鬟來說:“老太太來了。”一句話未了,只聽窗外顫巍巍的聲氣說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豈不幹凈了!”

賈政見賈母來了,連忙起身行禮道:“這般大暑天的,母親有什麽事情,只叫兒子過去說,或是派個人過來知會一聲便是了,如何還親自過來呢?”

賈母聽見,停下腳步略喘了一喘,厲聲說道:“你原來是和我說話,我沒養得個好兒子,如何還敢吩咐你?”

賈政聽得這話,連忙跪下,含淚說道:“兒子今番教訓寶玉,也是為著府裏臉面要緊,母親這般說話,叫兒子如何當得起!”

賈母冷笑道:“我如今這一句話你便說當不起,你下那麽重的手,寶玉可當得起?你說如今是為了府裏的臉面,你焉知什麽是臉面?把你兒子打死了便是臉面了?教訓兒子,當日裏老國公可是這番教導你的?”賈母提起老國公,不禁又傷心起來,那淚水順著臉落下來。

賈政見賈母發火,便不由得陪笑道:“母親莫要生氣,兒子今後再不打他了。”

“你教訓你的兒子,我如何敢管?我知道你也厭煩我們娘兒們,不如我們趕早兒離了你,大家幹凈!”說著便令人去看轎馬,“我和你太太寶玉立刻回南去!”家中下人只得幹答應著。賈母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寶玉年紀小,你疼他,他將來長大成人,為官作宰的,也未必就記著你是他母親了。你如今倒不要疼他,只怕將來還少生一口氣呢。”

賈政聽這話不像,連忙叩頭哭道:“求母親息怒,是兒子的不是,日後再不如此了。”

賈母冷笑道:“如今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不過就是聽了幾個爛了嘴的黑心小子的話,便將你兒子打成這般模樣,你可問過一句緣由?”

賈政聽王夫人先前的話心中便有些奇怪,如今又聽賈母這般說,想著金釧兒的死只怕是內中另有隱情,又見寶玉這般模樣,深悔自己下手重了。

賈母一面說話,一面又記掛寶玉,忙進來看時,只見今日這頓打不比往日,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也抱著哭個不停。王夫人與鳳姐等解勸了一會,方漸漸的止住。早有丫鬟媳婦等上來,要攙寶玉。鳳姐便罵道:“糊塗東西,也不睜開眼瞧瞧!打的這麽個樣兒,還要攙著走!還不快進去把那藤屜子春凳擡出來呢。”那仆人忙忙將春凳擡出來,把寶玉放上面,擡起來隨著王夫人到賈母院子裏去。

“你隨我過來。”賈母如今氣略略平了些,便冷著臉吩咐賈政,一面當先就向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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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今天加V了,本來以為是明天的,可是編編通知我說就是今天了。對於給大家帶來的不便及困擾,阿舞很抱歉,還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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