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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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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隨著賈母到書房裏,將身邊小廝等人盡數感到屋外,便連賈母隨時不離身的鴛鴦也出去了,賈母方才開口問道:“你今兒是為了寶玉逼死了人才打的他,你可知道他逼死了誰?又是誰和你說的?”

賈政聽這話大有深意,便試著回答道:“才剛兒子在前廳,見寶玉魂不守舍,便問了他幾句,他也不回答。後來是環兒慌慌張張過來了,說是太太房裏的金釧兒投井死了,兒子知道府裏待下人一向是仁慈的,莫要說是逼迫了,平日裏便是一指頭都少動的,最多不過就是罵幾句罷了,今日猛的聽見這事,被唬了一大跳。待問時,環兒才說是寶玉奸淫母婢未遂,那金釧兒羞憤自殺。”

“好個爛了嘴的黑心坯子,果然和她娘一樣,不是什麽好東西。”賈母聞言恨恨罵道。“今日你若是打死了寶玉,這偌大的賈家不就是他們娘兩的了?呸,也不看看是個什麽貨色,他們也配!”接著便轉過頭冷笑著罵賈政道:“如今你這飯作為,敢莫是想著打死了寶玉,將他娘兩扶了正,將你太太趕出府去罷!”

賈政連忙跪下磕頭:“母親萬萬莫要如此說,兒子錯了,以後萬萬不敢了。”

賈母見賈政服了軟,方才緩下口氣說道:“這事情你媳婦和我說過,本不是寶玉的錯。前兒寶玉到太太屋裏請安,太太正在屋裏睡著,哪裏知道金釧兒便在屋外和寶玉調笑。你媳婦因恐寶玉年紀小,被金釧兒帶壞了,氣上頭來,便打了金釧兒一巴掌,讓她母親將她帶出去,說是攆她出去便罷了,可誰曉得這孩子倒是個氣性大的,今兒邊聽人說她投井死了。”說著嘆了一口氣。

賈政聽這般說,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母親雖說的是,可是到底寶玉也有不是,他本就不該和家中丫鬟一處調笑。”

“你知道個什麽?寶玉自小便在我跟前長大,他的脾氣我最最知道。平日裏便是玩笑,也不會太過了,何況這麽些年來,你幾時聽見說寶玉和哪個丫頭有什麽了?他疼惜女兒家,那些丫頭們自然也就喜歡他。更何況,府裏總是有些小蹄子,整日裏的正是不幹,便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如今你媳婦才是這般將她攆了出去,真真是天恩了,哪裏知道她氣性這般大呢?”賈母自然知道金釧兒的死是為了那般,可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況賈政便是個迂腐的性子,要瞞著他,這罪名自然也只能讓金釧兒背了。

賈政細細想了一回,果然覺得賈母說的是,寶玉雖說平日裏頑劣了些,可終究只是不愛上學罷了,對府上的人倒是好的,這麽些年來也不曾聽說他有什麽苛待下人的事情。想到此處,知道今日事冤枉了他,不覺也有些灰心。

賈母見賈政一臉的悔恨之色,便知道他後悔了,便嘆道:“如今你也見了,家裏總有些人見不得寶玉好,你素來又是個急性子,聽了一言半語的,便只想著教訓一頓,可他自小嬌慣,那裏經得住這般呢?日後只莫要讓他去學堂了,便讓他在園中和姐妹們一道也是了,況且他幾個姐妹都是文采出眾的,特別是林丫頭。寶玉跟著她姐妹一來好用心學些東西,二來也免了外頭那起子小人在背後捅刀子。”

賈政無奈,知道賈母是借此機會不讓寶玉到學堂裏去,可剛想拒絕,便聽賈母又開口道:“我也知道你擔憂寶玉的學業,可你看看,就算寶玉到了學堂裏,也不能學進去什麽,倒是不如讓他在園子裏和姐妹們吟詩作畫,倒是也能讓他的學問長進些。再者說,年前元宵節娘娘省親的別院題字不也是他題的,可曾丟了府裏的臉面?”

賈政想了想,覺得賈母說的也是,寶玉在賈家學堂裏帶頭胡鬧,先生都頭疼無比,可奈何他是國公府的公子,又沒人敢說他。與其這樣,倒真真是還不如讓他好生跟著幾個姑娘學著些,自己定期喊他到跟前考考便罷。

這樣想著,賈政便答應下來,賈母臉上方才有了笑容。

這邊大觀園裏,三春在瀟湘館裏正和黛玉說笑著,便看見紫鵑從屋外掀簾子進來,臉上隱隱有淚痕。

探春笑道:“好丫頭,是誰惹了你,倒是說出來,讓你們姑娘做主。她若是不管,好歹還有我們呢。”

紫鵑回道:“並沒有誰惹了我,才剛雪雁慌慌張張跑過來,說是金釧兒投井死了。”說著,想起自己在賈家這麽些年,與金釧兒的情分來,那淚水又流了下來。

眾人都吃了一驚,忙問道:“你且說清楚,哪個金釧兒?”

“府裏還有哪個金釧兒,便是二太太房裏的。”紫鵑一面拭淚,一面有些哽咽地說著。

黛玉皺了皺眉頭,問道:“我前兒恍惚聽說金釧兒被二舅母攆了出去,卻是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前兒那日,說是金釧兒和寶玉在太太跟前玩鬧,被太太知道了,太太生氣,便將金釧兒攆了出去。可金釧兒素來便是個活潑的,況且又跟了太太十來年,太太也知道她的脾性,如何便為這麽點小事就將她攆出去呢!”紫鵑深覺奇怪,金釧兒在王夫人跟前便好似鴛鴦和賈母,真真是一刻也離不得的,她又忠心,如何會被太太懷疑說勾引寶玉?

黛玉幾人想起金釧兒素日的為人,不覺都落下淚水來。黛玉讓紫鵑過來,想了想說道:“紫鵑,我的東西一向是你管著,你從我那兒拿一百兩銀子,送到金釧兒家裏去罷。雖說她人去了,可好歹也留個念想……”說著,卻又想起自己的母親,那淚珠便再也止不住了。

一時,迎春探春惜春也都拿了些銀子出來,足足湊了二百多兩,讓侍書和紫鵑一道送去,也算是全了她們素日的情分。

紫鵑等人到白老媳婦家中一看,只見滿院子裏都是白色的帳幔,白老媳婦和金釧兒的妹妹玉釧兒跪在靈堂前,哀哀哭泣,聽得人心都碎了。白老媳婦見幾人過來,連忙讓玉釧兒起身將幾人帶到後面去。

紫鵑等人不肯,均在金釧兒靈堂前上了香,又每人磕了幾個頭,方才跟著玉釧兒道靈堂後面去。

“多謝幾位妹妹,如今這般時候,還掛念著姐姐。”玉釧兒的眼睛哭得像兩個桃兒一般,滿面的淚光。

“你這時候還說這般話做什麽,我們姐姐妹妹處了這麽一場,如今遇上這等事情,任誰的心裏都不好過,只你也莫要過於傷心了,如今你媽媽只剩下你一個了,若是你再有個什麽好歹,可教你母親怎麽辦呢?”紫鵑見玉釧兒面色憔悴,精神萎靡,生怕她想不開,便開口勸道。

玉釧兒聽見紫鵑勸她,哭得愈發厲害了,“好妹妹,雖說你跟在林姑娘跟前,可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好的,我姐姐去的冤枉……”那淚水開了閘似的,便是止也止不住地流,拉著紫鵑等人的手,哭的話都說不出來。

紫鵑聽見這話,頓時呆了。身後的侍書連忙拉著玉釧兒大聲說道:“你莫要傷心了,你姐姐在太太跟前這麽些年了,太太不過便是一時間氣急了,哪裏是真的責怪呢?”一面說一面朝著幾人使眼色。

紫鵑此時也明白了,便仔細朝外看了看,又將窗戶關好,門拴起來,方才過來問玉釧兒道:“你這話是怎麽說,莫不是你糊塗了罷!”

“好妹妹們,這般要命的事情我如何敢胡說,我知道你們二人都是信得過的方才說這話,若是旁人,便是一個字我都不會說的。”玉釧兒見二人不信她,急得賭咒發誓。

紫鵑心中暗道:“這事情果然有古怪。”便和侍書拉著玉釧兒的手,讓她坐下慢慢說來。

“妹妹,我們姐妹跟在太太跟前也有好些時日了,府裏誰不知道我姐姐的性情最是個活潑的,便是太太平日裏也是最最信我姐姐的。姐姐雖說是愛和寶玉玩笑,可這府裏那個丫頭不愛和寶玉說說笑笑的,怎麽偏我姐姐就是罪過了?再者說,姐姐雖然是個剛烈的,可她去的頭晚上還念著和二太太認個錯兒,求太太再將她叫進府裏使喚,如何便忽然會尋了短見……”玉釧兒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紫鵑侍書也不好說什麽,只勸道:“你也莫要多想了,如今人都去了,再說什麽事情,都只是猜測罷了,金釧兒有你這麽個好妹妹念著她,也算是有福氣的了。你也要勸著你媽媽些,她年紀大了,只怕經不起這麽折騰。”一面說一面又將一包銀子拿出來,遞給玉釧兒說道:“幾位姑娘聽見你姐姐去了,也是傷心的,叫我們過來一來替她們在你姐姐跟前上柱香;二來讓我二人送些黃白俗物過來,你姐姐去的匆忙,萬萬莫要委屈了她……”紫鵑這時也說不出來話了。

玉釧兒也不說話,只接過銀子收起來,方才朝著兩人跪下說道:“紫鵑、侍書、你們且帶話回去給姑娘們,就說今日的恩情,我玉釧兒記住了,大恩不言謝,只看日後罷。”

紫鵑侍書連忙扶起她。幾人又閑話了一會子,紫鵑侍書方才告辭而去。玉釧兒暗暗發誓,定然要鬧明白姐姐是為的什麽死的,這事情,只怕和王夫人脫不了幹系!

黛玉三春等人正在瀟湘館等著紫鵑等人的消息,不承想又灑掃的婆子慌慌張張跑進來回話道:“幾位姑娘,可了不得了,寶二爺被二老爺給打了!”

幾人聽了大吃一驚,賈政雖說對寶玉一向嚴厲,可平日裏不過就是訓斥幾句罷了,有賈母和王夫人護著,賈政何時動過寶玉一根手指頭?

探春輕輕嘆息道:“倫理來說,二哥哥也改得老爺好好教訓教訓了,整日裏便是這般不務正業,隨著我等女兒家胡鬧。”

“哎呀,我的三姑娘,你這話可千萬莫要被老太太太太聽見了!寶二爺如今被打得狠了,現如今還在老太太房中呢。你們是沒見著,那兩股之上血肉模糊,連氣都快沒了,還說什麽該教訓呢?”那婆子聽見探春的話,想起寶玉的情形,心中也有些怵。

幾位姑娘被唬了一大跳,尤其是黛玉,一張小臉上慘白慘白的。青韻見了連忙拉著那婆子笑著說道:“媽媽可真是糊塗了,寶二爺再怎麽說也是老爺的兒子,如何舍得下這般狠手?只怕是你們一時著急,看差了眼也是有的,莫要唬了幾位姑娘。”

那媽媽見黛玉臉上白白地,便知道自己話說急了,正在懊悔,青韻便這般拉著她說話。那婆子暗自感謝青韻給自己臺階下,一面忙忙笑著說道:“姑娘說的是,是老婆我糊塗了,只怕是下面的人看錯了也是有的,況寶二爺一向是個嬌慣的,只怕是也沒那麽嚴重。”

惜春終歸年紀尚小,聽那婆子這般說,便信了,心內的擔憂略略減了一些。惜春冷哼一聲說道:“可見真是鳳凰蛋了,不過是教訓一下子罷了,倒是弄得闔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寧!知道的呢,說是他年紀尚小,府裏疼他;不知道的,只當是我們府中的男兒都是這般嬌生慣養,全沒有了一點子男兒氣概。”

黛玉迎春探春卻知道青韻是怕嚇著她們,那婆子的話只怕是真的,寶玉傷得甚是嚴重。便齊聲吩咐那婆子頭前帶路,略整理了衣服便連忙隨著那婆子往外走。惜春雖想著寶玉不會怎麽嚴重,但引見迎春探春黛玉都去了,便也跟著三人往賈母房中去。

青韻橙意並迎春探春惜春的丫頭司棋、翠墨、入畫也連忙跟上,幾人趕著到賈母房中。

到了賈母房內,幾人見了賈母,說了自己的來意,放置到賈母請太醫過來看過後,便讓人將寶玉擡回到怡紅院裏去了。幾人見賈母面上擔憂,便安慰了賈母一回,方才告辭往怡紅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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