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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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沒說過啊？”夏依依懊惱地問道。
正聊得起勁的沈慕晨和周文清面面相覷。
“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豈可收回去？”周文清打趣她，“小丫頭，你還小，又是女孩兒家，能有此見識已經是了不得了，不必為自己的不足感到慚愧。”
盡管在打趣，他卻是懷著包容欣賞的，絲毫沒有蔑視和嘲諷的意思。
然而，在向來反感性別歧視的夏依依聽來卻不是這麽回事，她一下火了，怒道：“女孩兒怎麽了？周先生，你這是性別歧視！女孩兒就一定頭發長見識短嗎？你別忘了，我們國家的歷史上可是有過女性帝王的，而且，現在的英國不也是伊麗莎白女王……”
現在的英國？現在的英國女王是伊麗莎白嗎？是嗎？
尼瑪，怎麽總是記不住這裏是民國不是21世紀？
話還沒有說完，可夏依依已經沒有信心再說下去了。
“好厲害的丫頭！”依然是周文清爽朗的聲音，“周某今天受教了！你說得沒錯，女子也可頂起半邊天。是我太狹隘了！”
周文清不怒反笑，表情誠懇而謙虛，像一個迂腐可愛的老夫子。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他愉快地問道。
“夏依依。”
“好。所謂三人同行必有我師，今天我要稱你一聲‘夏先生’了。”
“夏先生？哈哈……”他竟然稱自己為先生！夏依依忍不住笑出聲來，“周先生，你可真有意思！”
夏依依笑得前俯後仰，周文清的笑聲爽朗而開懷，整個書房都被他們的歡笑聲淹沒了。
沈慕晨也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眼角眉稍彎出了好笑的弧度。只是，當他的視線落到夏依依身上時，眸光不知不覺便深邃了幾分。
一個下午就在三個人的聊天打趣中愉快地度過了。
周文清婉拒了沈慕晨留他在家裏吃晚飯的邀請。
傍晚時分，夏依依送周文清出去，走到院門口，周文清突然問道：“柳小姐還經常來你們這嗎？”
他刻意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夏依依還是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情意。
“現在天冷了，柳小姐不常過來。”夏依依如實道。
“周先生如果要找她的話……”
“不，不，我不找她，只是隨口問問。”周文清慌亂地擺手道。
一下午的愉快相處令夏依依對周文清的好感倍增，此刻看到他眼底的失落，她的心裏也有些不好過。
可惜柳千絮那個心機婊喜歡的闊少爺白初夏！
隆冬時節，5點來鐘已是暮色深沈，目送周文清孤單的背影消失在寒風中，夏依依輕輕揮手道：“周先生，多保重啊！你是一個好人，以後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送完周文清，夏依依去書房收拾茶具時，沈慕晨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書房沒有點燈，光線有點暗，沈慕晨以手扶額，似在閉目養神。
夏依依上前輕聲問道：“大少爺，你要不先去床上躺會吧，一會吃飯我叫你。”
聞言，沈慕晨直起頭來，清亮的目光看向夏依依，“瘋丫頭，你今天說的那些話都是從哪學來的？”
四十八初雪
“呃……”這是要秋後算賬麽？夏依依支支吾吾，“以前……在家的時候，聽大人們說的。”
今天只顧著打嘴仗，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周先生生性憨厚老實，可她家大少爺是個腹黑的boss啊！
一下午不管她說什麽，沈慕晨既不打斷也不阻止，這會私底下倒是問起來了，可見這家夥心機有多深沈！
夏依依快手快腳地收拾好茶杯，想要盡快逃離，沒想到沈慕晨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指了指一邊的椅子，“你先坐下，我有話要問你。”
“啊？大少爺想、想問什麽啊？”夏依依緊緊捧著茶盤，不安地問道。
“剛才你可是和周先生聊得神采飛揚啊，這會怎麽倒緊張起來了？難道你怕我不成？”沈慕晨輕輕蹙眉，面上露出了不解。
周先生可比你好糊弄多了！夏依依將茶盤放回茶幾上，左手握右手，“我怎麽會怕大少爺呢，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想問就問，至於說不說，或者怎麽說那就是她的事了！
夏依依悄悄深吸一口氣，及時作好心理準備。
“跟我說說你家裏的情況。”沈慕晨看著她道。
what？！她怎麽知道瘋丫頭家裏是神馬情況啊！
面對沈慕晨探究的目光，夏依依故作鎮定道：“我家裏啊，有父母和哥哥。”
瘋丫頭是被她哥哥嫂子賣進來的，哥哥肯定是有一個或者一個以上的，其他麽，除了父母她真的不知道了啊！
“還有呢？從小是誰教你讀書識字，你父母嗎？”沈慕晨問道。
“是……是我父親。”那個年代的女人有幾個認識字的？夏依依想當然道。
“你父親是從事何種工作的？我看你所知道的知識非一般家庭的孩子可比，想必你父親一定學富五車。”沈慕晨理了理衣襟，臉上的表情更加嚴肅了。
“呃……”夏依依想扶額，老夏一個三流大學畢業的便利店老板，還真不能用學富五車來形容。“我父親、我父親……”
實在是編不下去了，又怕說多錯多，夏依依索性兩手一松，故作無奈道：“大少爺，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提起的秘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我家裏的情況了？”
“除了這件事，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她連聲強調道。
要是面前坐的是大太太或者是其他的沈家人，她一定沒有這個勇氣，可對方是沈慕晨，溫和儒雅的沈慕晨。
夏依依迅速發揮她的表演天賦，拿出一副不亢不卑的架式，仿佛自己真的是某個背負著巨大秘密的神秘家族後代。
一個13歲，連門都不能出的下人丫頭，不僅識字，還知曉中外時事政治，這叫沈慕晨怎麽能不震驚？看夏依依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不禁陷入了她布下的局中，開始懷疑這丫頭是否真有什麽不便道與人知的身世。
她是自己家買來的丫頭，但買的只是她的勞動力，並沒有權利要求她毫無保留。作為一個新中國的知識青年，他深知人人平等，即使是丫頭下人也有保守自己秘密的自由。
沈慕晨楞楞地望著夏依依，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昏暗的書房頓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中。
一個謊言要用九十九個謊言來圓。她真的不想撒謊啊，可那麽離奇的經歷，說出來誰會相信，到時再被人當成妖怪抓起來不是慘了？夏依依既不安又自責，左手和右手無意識地互掐起來。
半晌，沈慕晨終於打破了沈默，低聲說道：“好吧，這個問題我以後不會再過問了。”
她是他的丫頭，但她首先也是個人，他必須尊重她。
“謝謝大少爺！”夏依依高聲道。
這關總算是過了！夏依依長出一口氣，端起茶盤便快步走出了書房。
……
臘月初十的下午，天上飄起了雪花。
“下雪啦！”這是夏依依在這裏看到的第一場雪，她興奮地沖出屋子，在院子中央轉起圈來。
“要是今晚不停，明天我們就可以堆雪人了！”虎子也跟著一起跑出來。
鵝毛般的雪花一片片從天而降，落在琉璃屋頂上、翠竹上、石桌椅上、還有夏依依的頭上、身上。她仰起頭，任由冰涼柔軟的雪花落在自己溫熱的臉上。
真好！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她可沒有太多機會與雪花親切接觸。
在旋轉的眩暈中，夏依依輕輕閉上眼睛，腦補自己置身於迪士尼冰雪王國中的場景。
“虎子，迪士尼的旋轉木馬馬上就要開動了，你快來啊，和我一起去水晶城堡吧！”夏依依激動得放聲大叫。
沈慕晨性格溫和，幾乎不管束下人。夏依依活潑的天性在這裏等到了釋放。
“什麽迪士尼，水晶城堡？你在說什麽啊？”虎子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正在書房看書的沈慕晨被外面的聲音吸引，也放下書本，來到了門口。
院子中央，夏依依小臉通紅，長長的睫毛上都沾上了雪花，而她卻忘情地轉著圈，嘴角那一抹淺笑愉快又動人。
“瘋丫頭！”見大少爺一動不動地盯著夏依依，虎子連忙大聲提醒。
“啊？”以為出了什麽事，夏依依立馬停了下來。由於轉得太久，而又停得太急，還沒等她看清眼前的人便踉踉蹌蹌地朝前撲去。
就在夏依依快要重心不穩跌倒在地的時候，沈慕晨及時沖了過去。
像抓救命稻草一樣，夏依依本能地抓住了沈慕晨的衣袖，又是一個踉蹌，她整個人重重地撲進了他懷裏。
沖擊力加上夏依依的體重，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令沈慕晨都險些失去了平衡，他穩住後連忙低頭朝懷裏問道：“你沒事吧？”
沈慕晨溫柔的聲音就在她頭頂，而讓她倚靠的懷抱又是如此溫暖，夏依依幸福得簡直要飛起，要不是現在身份還不允許，她真想一輩子都賴在他懷裏不出來。
“我沒事。”夏依依慢吞吞地站直身體，又主動後退了一步，低聲道：“謝謝大少爺！”
此刻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臉紅成了水煮大蝦。不想被沈慕晨看見，夏依依特意將頭垂得很低。
盡管如此，那兩團似火的紅暈依然沒有逃過沈慕晨的眼睛。
“嗯嗯，”一聲假咳，他慌亂地轉移了視線。
“大冷天的，小心著涼！”丟下這句話，沈慕晨飛快地轉身回屋了。
四十九溜出沈家
昨天的雪果然下了一夜，清晨積雪沒到了小腿。林管家宣布從今天起早上的集合暫時取消，散去後每個人都拿著工具去掃雪。
沈慕晨的院子一向簡單幹凈，那一片不染纖塵的潔白夏依依不忍破壞，於是，她攛掇虎子一起堆了個大雪人。
暖洋洋的屋子裏，沈慕晨穿好衣服起床了。
夏依依倒上熱熱的洗臉水端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大少爺，雪停了，外面的風景可漂亮了，你要去看看嗎？”
漂亮的不是風景，而是他們堆的雪人。為了逗沈慕晨一笑，夏依依費了不少心思，這會當然希望能向他展示一下。
沈慕晨將修長白皙的雙手浸入熱水中，語氣淡然道：“我就不看了，你跟虎子去院子裏堆雪人玩吧。”
雪景確實很美，整個世界銀裝素裹，若是再添上幾點紅梅，那更是景上添花，美得高雅脫俗。可他是個疾病纏身的人，即使欣賞雪景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裏，這個小小的院子看了十幾年了，又有什麽意思呢？
溫熱的帕子撫在臉上很舒服，沈慕晨輕輕閉上了眼睛，心裏浮現的卻是很多年前見過的那片梅林：
在一片皚皚白雪中，數株紅梅迎寒怒放，那嬌艷的花蕾似點點星火，灼得人心潮澎湃。哪怕他當時只是個孩童，對美還沒有太高的鑒賞力，可那樣的情景依然深深震撼了他。
“紅梅映雪才是冬天最美的風景。”沈慕晨放下帕子喃喃道。
“咱們花園裏好像沒有種紅梅吧？”夏依依幾乎沒有見過梅花，聽到沈慕晨的話不免產生了好奇。
“嗯，咱們家沒有。”沈慕晨一邊起身整理衣袖一邊說道。
一身錦緞長袍的他長身玉立，面容俊秀而清雅，像院子裏未被大雪掩蓋之前的翠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本應活力四射的少年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這讓夏依依很是憂心。
她希望他開心，希望他任何時候都是開開心心的。
為了他，她願意煞費苦心地堆雪人；為了他，她也可以去找他喜歡的紅梅。
夏依依端著臉盆心事重重地走出屋子。
沈慕晨體弱，大太太特意吩咐他的屋子要多生幾個火盆。
沈慕晨在書房看書，夏依依和虎子在客廳圍著火盆烤紅薯吃。
夏依依突然問虎子：“你知道哪裏有梅花嗎？”
“梅花？”虎子眼珠子一轉，“咱們家東邊好像有個梅林，我記得去年芳妮和三姨太去那折過梅花。”
“真的？遠嗎？”夏依依兩眼發光，連手裏熱氣騰騰的紅薯都顧不上吃。
“我也沒去過，應該挺遠的，要不然三姨太她們上次不會迷路。”虎子說道。
“這樣啊？”夏依依眼裏的光暗了下去，“怎樣才能到達那片梅林呢？”
三姨太她們不來找她的麻煩就是萬幸了，她可不敢去驚動她們。再說，她是個被賣進來的丫頭，平時不能私自離開沈家，所以也不能讓沈家的人知道她外出的事。
如果太遠的話可不好辦啊！雖然她有側門的鑰匙，溜出去不成問題，但不能出去得太久，這樣會被沈慕晨或者其他人發現的。虎子年紀太小，讓他去她又不放心。
“要不我幫你問問我娘吧？上次就是我娘和李姐她們把三姨太找回來的。”虎子提議道。
“我自己去問她吧。”怕虎子說不清楚，夏依依站起身來，“這事你別跟人說就行了。”
廚房裏正在準備晚飯，杏兒在井臺邊洗完菜剛要端進去，看到夏依依下後來，她習慣性地先看她手裏，見沒有拿什麽好吃的，她臉上原本的光便暗了下去。
“又在洗菜呢？你的手怎麽樣了？”杏兒生凍瘡，夏依依特意拿了沈慕晨房裏的藥給她抹，這會看到便隨口問問。
“我是廚房打雜的丫頭，不洗菜做什麽？還是你命好啊，冬天一來就去了大少爺房裏，這會不吹風不挨凍的，多好！”杏兒一副怨天尤人的語氣。
自從夏依依去了沈慕晨的房裏，杏兒不是跟她抱怨這就是跟她抱怨那，現在一看見她，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兩個人一起走進廚房，周大娘在洗鍋，鳳丫在竈堂前生火。
上次被夏依依教訓後，鳳丫現在好像有點怕她，看到她便把臉轉到了一邊。
夏依依也只當沒看見她，以沈慕晨想叫男丁折幾支梅花來插瓶為理由，向周大娘打聽到了那片梅林的方向。
原來梅林在沈家的東邊，不算太遠，但比較偏僻，小路縱橫交錯，容易迷路。知道三姨太她們迷過路，夏依依把幾個叉路口牢牢記在了心裏。
……
第二天吃完早飯，夏依依把虎子拉到一邊跟他交代了幾句。
聽說夏依依要溜出去折梅花，虎子大吃一驚，“要是太太和李姐她們來的時候你不在怎麽辦？”
每天大太太就算自己不來也會打發李姐或者春桃來看沈慕晨，一般都是晚飯過後，從不間斷。
“一會大少爺一睡下我就出去，保證不等他睡醒我就回來了。太太她們晚上才來呢，哪裏會知道我出去過？”夏依依不以為然道。
沈慕晨每天午休兩小時，夏依依算過了，按周大娘的說法，那片梅林來回最多也就一個小時，這個時間點正好，絕不會誤事。
“萬一大少爺中途醒了叫你怎麽辦？”虎子還是不放心地問。
“你就說我肚子疼去茅房了啊！”夏依依捏捏他的臉，“你這麽聰明，我相信一定沒問題。”
虎子還想說什麽，可看夏依依態度如此堅決，他也只能做罷了。
沈慕晨身體不好，隨時可能要請大夫，為了方便這邊進出，沈家專門給了他配了側門的鎖匙。這把鎖匙本應是沈慕晨親自保管的，但他對這些事不上心，之前交給了芝蘭，芝蘭走的時候又轉交給了夏依依。
服侍沈慕晨午休睡下後，夏依依便和虎子一起去了側門。
天氣冷，每個院子的人都躲在屋裏烤火，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們。
“你看著書房的鐘，等那根最短的針指到1和2中間的時候就來幫我開門。知道了嗎？”側門是在裏面鎖的，夏依依不得不叮囑虎子到時過來給她開門。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點啊！”虎子道。
“記得把門鎖好！”夏依依眨了眨眼，轉身便溜了出去。
五十折梅崴腳
正是隆冬時節，雪雖然停了，那凜冽的北風吹在臉上卻像刀割一樣。
這是夏依依第一次走出沈家。她站在側門前緊了緊棉襖，然後毫不猶豫地踏進了齊膝深的積雪裏，一步步艱難地村外走去。
歲末嚴寒，村子裏家家門戶緊閉，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出了村子往東是一條蜿蜒的小路，這條小路人跡罕至，又呈上陂的趨勢，走出不到一裏路，夏依依便已氣喘如牛了。
尼瑪，來回有7、8裏路呢，這龜速，一個小時能趕得回來嘛？
要是被大太太抓得可是要挨板子的啊，也不知道為了幾枝梅花費這麽大勁值不值得。
舉目四望，視野裏全是白茫茫一片，夏依依一邊喘氣一邊拿出自制的地圖核對方位。
再轉兩個彎就到了。加油！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革命尚未勝利，同志仍需努力。”
“……”
荒郊野嶺，夏依依撿了根樹枝當拐杖，手、腳、口並用地趕路。
原本計劃半小時的去程，一路上摸索耽擱，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達。當看到那座白茫茫的小山坡上，一樹樹火紅的寒梅在冰雪中肆意怒放時，夏依依的小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了。
“真美啊！太他媽美了……”貧瘠的語言根本無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迎面吹來的寒風都夾雜著幽幽梅香，夏依依懷著朝聖者般的心情走到一棵梅樹下，輕輕折下幾枝最嬌艷的梅花。
“對不住了，為了我喜歡的人只能委屈你們了……”
臥室裏，沈慕晨午睡已經起來，他穿好衣服坐了半天都不見夏依依端洗臉水進來，一時奇怪，不禁叫了幾聲。
虎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問道：“大少爺，你是要洗臉嗎？”
“嗯。”沈慕晨點點頭，“瘋丫頭呢？她去哪了？”
“她肚子疼去茅房了。”虎子看也不敢看沈慕晨，轉身便去準備洗臉水。
鐘表上那根最粗的針都快指向2了，虎子偷偷去側門看了好幾次，始終不見夏依依的人影，他急得都不知該怎麽辦了。
“虎子，瘋丫頭還沒有回來嗎？”看了一會書，沈慕晨又問道。
平時夏依依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這半天沒看到她，他好像有點不習慣了。
“還、還沒有。”虎子低著頭說道。
“她是不是生病了？這都小半個時辰了，她不可能還在茅房吧？”沈慕晨蹙眉道。
夏依依說的時間早過了，虎子又急又怕，被沈慕晨這麽一問，他更加六神無主，額頭冒起了冷汗。
“出什麽事了嗎？”沈慕晨也察覺到了異樣，眸光犀利地盯著虎子。
上次三姨太她們就迷路了，這次瘋丫頭說不定也是如此。要是不告訴大少爺叫人去找，說不定瘋丫頭會凍死在外面。虎子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後背也濕了一片。
片刻後，他實在撐不下去了，一下跪倒在地，大聲坦白道：“大少爺，瘋丫頭出去了，她說去給你折梅花，現在還沒有回來。”
“胡鬧！”沈慕晨扔下書，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她出去有多久了？”
這冰天雪地的，她一個小丫頭怎麽能獨自出去？梅林那條路又是如此偏僻難行，萬一在路上遇到危險怎麽辦？
“咳咳……”沈慕晨越想越急，一時竟止不住咳嗽起來。
“去、去給我把大衣拿出來！”他邊咳邊吩咐。
“大少爺，你也要出去嗎？”大少爺平時連院門都不出，他怎麽能親自出去找瘋丫頭呢？虎子驚訝得楞住了。
“快去給我拿衣服，天晚了就不好找了。”胸口還團急火還在凝聚，沈慕晨艱難地說道。
“哦，好。”虎子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立刻按他的吩咐行事。
“如果晚飯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回來，你就去通知林管家。在這之前誰也不要告訴。知道嗎？”臨行前，沈慕晨命令道。
冬日的下午陰沈而寒冷，北風卷著碎雪呼嘯而來。
沈慕晨裹緊大氅，一路順著夏依依留下的腳印找了過去。
一塊拂去了積雪的石頭上，夏依依齜牙咧嘴地坐在上面，她一只手上拿著梅枝，另一只手在揉著自己扭傷的腳踝。
剛才下山的時候一時沒註意摔了一跤，沒想到把腳給扭了。盡管已經極力忍耐，可那股鉆心的疼痛還是令她不得不走幾步便停下來休息。
最多還有一裏路，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夏依依給自己打了打氣，再次拾起一旁的樹枝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
小路即將到盡頭的時候，前面遠遠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越來越近，似乎正在朝她走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夏依依用力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那一身銀狐大氅的人是誰後，她頓時呆住了。
沈慕晨？！天哪，他怎麽來了？
他身體不好，這天寒地凍的，他怎麽能出來呢？！
“大少爺！”夏依依忍著鉆心劇痛，不管不顧地朝沈慕晨狂奔而去，“大少爺，大冷天的，你怎麽能出來呢？”
一團團急躁的白汽不斷從夏依依嘴裏呼出，幾乎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你還知道現在是大冷天啊？誰讓你出來折梅花了？”那一束紅梅艷得驚心動魄，可想到這一路的風雪和嚴寒，沈慕晨還是忍不住發起了脾氣。
一身銀狐大氅的沈慕晨雍容而華貴，那張發怒的俊臉在冰雪的映襯下亦是面如冠玉風華無雙。
他是在擔心她嗎？他可是高冷腹黑的沈慕晨啊，他居然會擔心她？！夏依依眉眼生春地望著沈慕晨，仿佛他剛才說了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天寒地凍的荒郊野外剎時猶如百花盛開。
沈慕晨還冷著臉在生氣，夏依依低眉順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破天荒地溫柔，“大少爺，天冷，我們快回去吧。”
真像一對戀人啊！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她真正的戀人！夏依依無限憧憬地想道。
“咳咳……”剛才走得太急，現在被冷風一吹，沈慕晨再次咳嗽起來。
“大少爺，你沒事吧？”夏依依的甜蜜瞬間被緊張代替。
“沒事。走吧。”沈慕晨咳得臉色發紅，不想讓對方看到，他迅速轉身走上了前。
“噝”，那只腳一落地就疼，夏依依咬了咬牙，舉步維艱地追了上去。
“身殘志堅”的夏依依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遠遠地落在了沈慕晨後面。走出了幾十米的距離，沈慕晨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一回頭才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模樣。
“你腳扭了嗎？”他皺了皺眉，掉頭問道。
“沒、沒有。”夏依依搖頭否認。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她故意露出輕松的笑容強撐著往前走，可腳卻怎麽都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丫頭！沈慕晨嘆了口氣，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他命令道。
這怎麽行？！他是大少爺啊，怎麽能讓大少爺背一個丫頭？
“不行！不行！”夏依依一邊搖頭一邊下意識地後退。
沈慕晨不悅地站起身來，“我叫你上來，聽不見嗎？”
說著他後退到她腳邊，再次蹲了下去。
“那、那好吧。”懷著三分不安七分甜蜜，夏依依趴在了沈慕晨溫暖的背上。
#####網文萌新，望有緣看到文文的讀者朋友多提寶貴意見，多支持指教，讓作者有寫下去的動力。謝謝！
五十一背她回去
“大少爺，一會到了村口你就把我放下來吧，別讓人看見了……”
“看見就看見，有什麽好怕的？”
“大少爺，你放我下來吧，馬上就到家門口了……”
“你話怎麽這麽多？”
“大少爺，你再不放我下來，我……”
“行了！”
一直到了沈家的側門，沈慕晨才把夏依依從背上放下來。
夏依依面紅耳赤，頭都要垂到地上了。而沈慕晨則臉色發青，扶著院墻直喘粗氣。
兩個人還沒有回過神來，虎子突然打開了門，欣喜若狂地叫道：“大少爺，瘋丫頭，你們終於回來了！”
從沈慕晨出去後，虎子便一直提心吊膽地守在門後，現在看到他們平安回來，他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小點聲！”夏依依著急地瞪他，壓低聲音問道：“沒有人知道我們出去了吧？”
“沒有。”虎子搖頭肯定。
“快進去吧。”沈慕晨邊喘氣邊吩咐道。
沈家雖然平靜如昔，一路上三個人卻心照不宣地保持沈默，直到回到沈慕晨的院子，虎子才關切地問起夏依依一瘸一拐的腳。
總算沒有被發現！夏依依心有餘悸地望了望院外，拍著自己的胸口道：“我沒事，你幫我找個瓶子把花插起來……”
“咳咳、咳咳……”還沒進門，沈慕晨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趕緊去給大少爺倒杯熱水！”夏依依把手裏的花往廊下一扔，也顧不上腳疼，迅速將沈慕晨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攙進屋去。
沈慕晨剛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虎子便倒來了熱水，然而他卻咳得越來越厲害，不僅無法喝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該不會累病了吧？夏依依的背上也開始冒汗，看到沈慕晨一張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直暴，她的心更是緊緊地揪了起來。
“大少爺，要不我去叫林管家請大夫過來吧？”這事可大可小，夏依依絲毫不敢怠慢。
“咳咳……”沈慕晨依然咳嗽不止，卻勉強伸出手擺了擺。
心裏似有一團強勁的氣流不斷地往上湧，仿佛整個肺都要咳出來了，這是被冷風吹到，他心裏有數。
“大少爺以前有這樣過嗎？”夏依依不放心地轉頭問虎子。
“好像沒有吧，我不記得了。”虎子一雙眼睛也緊緊盯著沈慕晨，小臉寫滿憂慮。
芝蘭走了還不到一個月啊，她竟然讓他生病了！夏依依滿心懊惱，簡直無法原諒自己。
沈慕晨不讓請大夫，她也不能就這樣幹看著。夏依依定了定神，先幫沈慕晨脫去了厚厚的大氅，又用手幫他順背。
足足咳了有十來分鐘，沈慕晨這才慢慢停下來，當他筋疲力盡地仰靠在椅子上的時候，那張俊臉早已面無人色，額上的汗水也將他烏黑的短發濕透了。
沈慕晨那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仿佛將夏依依的心都抽空了，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下唇咬得緊緊的，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他難受。
歇了一會，沈慕晨的呼吸聲終於平穩下來。
“大少爺，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夏依依上前輕聲問道。
“嗯。”沈慕晨無力地點頭，接著竟準備掙紮著站起來。
夏依依連忙將他攙住，一手抓著他的胳膊，另一手扶著他的腰，萬分小心地把他送回臥室。
在夏依依的吩咐下，虎子打來了熱水給沈慕晨擦身子。夏依依也用蜂蜜兌了溫水，一勺勺餵給沈慕晨喝。
黃梨木雕花床上，沈慕晨虛弱地靠著枕頭，眼睫微垂，一口口吞咽著夏依依送來的蜂蜜水。
“大少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生病咳嗽的。”夏依依清澈的眸子裏泛著盈盈水光，那對烏黑整齊的眉毛因為愧疚而緊蹙著。
早知道幾枝破梅花要讓他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她一定不會自作主張地跑出去！
夏依依再次咬唇，將一勺蜂蜜水送到沈慕晨嘴邊，眸底的水光越發明顯。
“是我自己身體不濟，不怨你。”沈慕晨輕輕搖頭，臉上擠出了一絲蒼白的笑容，“要是太太或者李姐她們問起，一定不要這麽說。記住了嗎？”
他有點擔心：這次的風寒可能會引發自己的老毛病。萬一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母親她們逼問瘋丫頭，她到時再和盤托出，那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
她是為了他才去折梅花的，他不希望她受到責罵，更不希望她挨板子或者被趕出院子去。
“如果太太她們問起我的病情，你就說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千萬不要把出去的事告訴她們。知道嗎？”怕夏依依不明白，沈慕晨又強打著精神叮囑道。
他的臉色仍舊蒼白如紙，那狹長的眸子也不覆往日的光彩。
沈慕晨明知自己身體不好，卻冰天雪地的冒著嚴寒去找她，又不辭辛苦把她背回來，現在病倒了都還在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這怎麽能不叫夏依依感動？她心裏一熱，那晶瑩的淚珠便情不自禁地在眼眶打轉了。
“我知道。”生怕被沈慕晨看到，夏依依慌亂地轉過頭去。
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有幾滴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滴落在沈慕晨的香緞繡花被芯上。
她這是怎麽了？沈慕晨看到過夏依依的聰明機智；也看到過她梗著脖子死不松口的倔強；卻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她掉眼淚，他不禁楞了一下。見對方背著他悄悄抹眼淚，他便也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一會晚飯端進來你跟虎子吃吧，我沒有胃口，先睡下了。”沈慕晨懨懨地說道。
咳嗽雖然停了，可那沈重的倦意卻一陣陣襲來，此刻他渾身疲軟，只想躺下去昏天暗地地睡一覺。
“大少爺，你還是吃點東西再睡吧，這會晚飯應該都好了，你要吃不下喝點湯也好啊！”他這一下午過得可不輕松，怎麽能不吃飯呢？夏依依不禁著急。
“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不等夏依依再勸說，沈慕晨徑自拉上被子躺了下去，接著便沈沈地閉上了眼睛。
五十二感染風寒
虎子把這邊的晚飯端了回來。
盡管沈慕晨已經交代過，夏依依還是去他的床邊輕輕叫了幾聲，見他確實睡得很沈，她便也沒有再打擾了。
火盆燒得旺旺的，屋子裏溫暖而舒適，夏依依和虎子卻各自以手托腮，愁眉苦臉地坐著。
“大少爺不會出什麽事吧？”夏依依喃喃道。
“肯定沒事，你放心吧！以前大少爺一昏迷幾天都沒事。”虎子自己也無比擔心，卻仍在安慰夏依依。
他在沈慕晨的房裏當差兩年，盡管大小情況都見過，但也聽說過大少爺活不過20歲的傳言，因此每一次看到沈慕晨生病，他都會跟著著急，生怕他撐不過去。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太太帶著李姐過來了。
“太太。”夏依依和虎子連忙站起身打招呼。
“嗯。”大太太褪去了華麗的貂絨大衣，端莊的臉龐看向夏依依，“大少爺今天有什麽不適嗎？”
雖然屋內燭火不甚明亮，可她的表情依然透出一股震攝人心的威嚴。
“沒、沒有。”夏依依低下了頭，盡量鎮定地回道：“白天都好好的，就是傍晚的時候大少爺說想睡一會，然後就睡下了，這會還沒有醒。”
沈慕晨不讓她說溜出去的事，夏依依也和虎子對好了“口供”：那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誰也不許提。
夏依依說完偷偷瞄了虎子一眼，剛好對方也在看她，兩個人四目相對，神情都有些忐忑。
“睡下了？”這個點睡未免也太早了吧？大太太不禁秀眉微蹙，“大少爺用過晚飯了嗎？”
“沒有。大少爺之前交代過，不用叫他吃晚飯。剛才飯端回來我也去叫過大少爺，見他睡得沈，就沒有吵醒他。”夏依依依然低著頭，如實說道。
只見大太太穿著繡花棉鞋的腳一轉，接著襖裙裙擺晃了一下，等夏依依和虎子擡起頭來的時候，她已經向沈慕晨的臥室走去了，李姐則抱著那件貂絨大衣跟在後面。
夏依依受傷的腳擦了跌打藥酒，可疼痛卻沒有減輕。見此情景，她不得不忍著腳疼一步步跟了過去。
“慕晨！慕晨……你醒醒啊……”
“大少爺！大少爺……”
夏依依腳疼走得慢，還沒等她走到沈慕晨的臥室，裏面已經叫開了。
出事了？！她心裏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了過去。
“大少爺怎麽了？”夏依依疼得冷汗直冒，站在李姐身後問道。
“你還有臉問大少爺怎麽了？”大太太一把推開李姐，滿面怒容地吼道：“大少爺在發高燒，你不知道嗎？”
她一雙美目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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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聊得起勁的沈慕晨和周文清面面相覷。
“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豈可收回去？”周文清打趣她，“小丫頭，你還小，又是女孩兒家，能有此見識已經是了不得了，不必為自己的不足感到慚愧。”
盡管在打趣，他卻是懷著包容欣賞的，絲毫沒有蔑視和嘲諷的意思。
然而，在向來反感性別歧視的夏依依聽來卻不是這麽回事，她一下火了，怒道：“女孩兒怎麽了？周先生，你這是性別歧視！女孩兒就一定頭發長見識短嗎？你別忘了，我們國家的歷史上可是有過女性帝王的，而且，現在的英國不也是伊麗莎白女王……”
現在的英國？現在的英國女王是伊麗莎白嗎？是嗎？
尼瑪，怎麽總是記不住這裏是民國不是21世紀？
話還沒有說完，可夏依依已經沒有信心再說下去了。
“好厲害的丫頭！”依然是周文清爽朗的聲音，“周某今天受教了！你說得沒錯，女子也可頂起半邊天。是我太狹隘了！”
周文清不怒反笑，表情誠懇而謙虛，像一個迂腐可愛的老夫子。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他愉快地問道。
“夏依依。”
“好。所謂三人同行必有我師，今天我要稱你一聲‘夏先生’了。”
“夏先生？哈哈……”他竟然稱自己為先生！夏依依忍不住笑出聲來，“周先生，你可真有意思！”
夏依依笑得前俯後仰，周文清的笑聲爽朗而開懷，整個書房都被他們的歡笑聲淹沒了。
沈慕晨也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眼角眉稍彎出了好笑的弧度。只是，當他的視線落到夏依依身上時，眸光不知不覺便深邃了幾分。
一個下午就在三個人的聊天打趣中愉快地度過了。
周文清婉拒了沈慕晨留他在家裏吃晚飯的邀請。
傍晚時分，夏依依送周文清出去，走到院門口，周文清突然問道：“柳小姐還經常來你們這嗎？”
他刻意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夏依依還是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情意。
“現在天冷了，柳小姐不常過來。”夏依依如實道。
“周先生如果要找她的話……”
“不，不，我不找她，只是隨口問問。”周文清慌亂地擺手道。
一下午的愉快相處令夏依依對周文清的好感倍增，此刻看到他眼底的失落，她的心裏也有些不好過。
可惜柳千絮那個心機婊喜歡的闊少爺白初夏！
隆冬時節，5點來鐘已是暮色深沈，目送周文清孤單的背影消失在寒風中，夏依依輕輕揮手道：“周先生，多保重啊！你是一個好人，以後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送完周文清，夏依依去書房收拾茶具時，沈慕晨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書房沒有點燈，光線有點暗，沈慕晨以手扶額，似在閉目養神。
夏依依上前輕聲問道：“大少爺，你要不先去床上躺會吧，一會吃飯我叫你。”
聞言，沈慕晨直起頭來，清亮的目光看向夏依依，“瘋丫頭，你今天說的那些話都是從哪學來的？”
四十八初雪
“呃……”這是要秋後算賬麽？夏依依支支吾吾，“以前……在家的時候，聽大人們說的。”
今天只顧著打嘴仗，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周先生生性憨厚老實，可她家大少爺是個腹黑的boss啊！
一下午不管她說什麽，沈慕晨既不打斷也不阻止，這會私底下倒是問起來了，可見這家夥心機有多深沈！
夏依依快手快腳地收拾好茶杯，想要盡快逃離，沒想到沈慕晨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指了指一邊的椅子，“你先坐下，我有話要問你。”
“啊？大少爺想、想問什麽啊？”夏依依緊緊捧著茶盤，不安地問道。
“剛才你可是和周先生聊得神采飛揚啊，這會怎麽倒緊張起來了？難道你怕我不成？”沈慕晨輕輕蹙眉，面上露出了不解。
周先生可比你好糊弄多了！夏依依將茶盤放回茶幾上，左手握右手，“我怎麽會怕大少爺呢，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想問就問，至於說不說，或者怎麽說那就是她的事了！
夏依依悄悄深吸一口氣，及時作好心理準備。
“跟我說說你家裏的情況。”沈慕晨看著她道。
what？！她怎麽知道瘋丫頭家裏是神馬情況啊！
面對沈慕晨探究的目光，夏依依故作鎮定道：“我家裏啊，有父母和哥哥。”
瘋丫頭是被她哥哥嫂子賣進來的，哥哥肯定是有一個或者一個以上的，其他麽，除了父母她真的不知道了啊！
“還有呢？從小是誰教你讀書識字，你父母嗎？”沈慕晨問道。
“是……是我父親。”那個年代的女人有幾個認識字的？夏依依想當然道。
“你父親是從事何種工作的？我看你所知道的知識非一般家庭的孩子可比，想必你父親一定學富五車。”沈慕晨理了理衣襟，臉上的表情更加嚴肅了。
“呃……”夏依依想扶額，老夏一個三流大學畢業的便利店老板，還真不能用學富五車來形容。“我父親、我父親……”
實在是編不下去了，又怕說多錯多，夏依依索性兩手一松，故作無奈道：“大少爺，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提起的秘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我家裏的情況了？”
“除了這件事，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她連聲強調道。
要是面前坐的是大太太或者是其他的沈家人，她一定沒有這個勇氣，可對方是沈慕晨，溫和儒雅的沈慕晨。
夏依依迅速發揮她的表演天賦，拿出一副不亢不卑的架式，仿佛自己真的是某個背負著巨大秘密的神秘家族後代。
一個13歲，連門都不能出的下人丫頭，不僅識字，還知曉中外時事政治，這叫沈慕晨怎麽能不震驚？看夏依依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不禁陷入了她布下的局中，開始懷疑這丫頭是否真有什麽不便道與人知的身世。
她是自己家買來的丫頭，但買的只是她的勞動力，並沒有權利要求她毫無保留。作為一個新中國的知識青年，他深知人人平等，即使是丫頭下人也有保守自己秘密的自由。
沈慕晨楞楞地望著夏依依，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昏暗的書房頓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中。
一個謊言要用九十九個謊言來圓。她真的不想撒謊啊，可那麽離奇的經歷，說出來誰會相信，到時再被人當成妖怪抓起來不是慘了？夏依依既不安又自責，左手和右手無意識地互掐起來。
半晌，沈慕晨終於打破了沈默，低聲說道：“好吧，這個問題我以後不會再過問了。”
她是他的丫頭，但她首先也是個人，他必須尊重她。
“謝謝大少爺！”夏依依高聲道。
這關總算是過了！夏依依長出一口氣，端起茶盤便快步走出了書房。
……
臘月初十的下午，天上飄起了雪花。
“下雪啦！”這是夏依依在這裏看到的第一場雪，她興奮地沖出屋子，在院子中央轉起圈來。
“要是今晚不停，明天我們就可以堆雪人了！”虎子也跟著一起跑出來。
鵝毛般的雪花一片片從天而降，落在琉璃屋頂上、翠竹上、石桌椅上、還有夏依依的頭上、身上。她仰起頭，任由冰涼柔軟的雪花落在自己溫熱的臉上。
真好！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她可沒有太多機會與雪花親切接觸。
在旋轉的眩暈中，夏依依輕輕閉上眼睛，腦補自己置身於迪士尼冰雪王國中的場景。
“虎子，迪士尼的旋轉木馬馬上就要開動了，你快來啊，和我一起去水晶城堡吧！”夏依依激動得放聲大叫。
沈慕晨性格溫和，幾乎不管束下人。夏依依活潑的天性在這裏等到了釋放。
“什麽迪士尼，水晶城堡？你在說什麽啊？”虎子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正在書房看書的沈慕晨被外面的聲音吸引，也放下書本，來到了門口。
院子中央，夏依依小臉通紅，長長的睫毛上都沾上了雪花，而她卻忘情地轉著圈，嘴角那一抹淺笑愉快又動人。
“瘋丫頭！”見大少爺一動不動地盯著夏依依，虎子連忙大聲提醒。
“啊？”以為出了什麽事，夏依依立馬停了下來。由於轉得太久，而又停得太急，還沒等她看清眼前的人便踉踉蹌蹌地朝前撲去。
就在夏依依快要重心不穩跌倒在地的時候，沈慕晨及時沖了過去。
像抓救命稻草一樣，夏依依本能地抓住了沈慕晨的衣袖，又是一個踉蹌，她整個人重重地撲進了他懷裏。
沖擊力加上夏依依的體重，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令沈慕晨都險些失去了平衡，他穩住後連忙低頭朝懷裏問道：“你沒事吧？”
沈慕晨溫柔的聲音就在她頭頂，而讓她倚靠的懷抱又是如此溫暖，夏依依幸福得簡直要飛起，要不是現在身份還不允許，她真想一輩子都賴在他懷裏不出來。
“我沒事。”夏依依慢吞吞地站直身體，又主動後退了一步，低聲道：“謝謝大少爺！”
此刻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臉紅成了水煮大蝦。不想被沈慕晨看見，夏依依特意將頭垂得很低。
盡管如此，那兩團似火的紅暈依然沒有逃過沈慕晨的眼睛。
“嗯嗯，”一聲假咳，他慌亂地轉移了視線。
“大冷天的，小心著涼！”丟下這句話，沈慕晨飛快地轉身回屋了。
四十九溜出沈家
昨天的雪果然下了一夜，清晨積雪沒到了小腿。林管家宣布從今天起早上的集合暫時取消，散去後每個人都拿著工具去掃雪。
沈慕晨的院子一向簡單幹凈，那一片不染纖塵的潔白夏依依不忍破壞，於是，她攛掇虎子一起堆了個大雪人。
暖洋洋的屋子裏，沈慕晨穿好衣服起床了。
夏依依倒上熱熱的洗臉水端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大少爺，雪停了，外面的風景可漂亮了，你要去看看嗎？”
漂亮的不是風景，而是他們堆的雪人。為了逗沈慕晨一笑，夏依依費了不少心思，這會當然希望能向他展示一下。
沈慕晨將修長白皙的雙手浸入熱水中，語氣淡然道：“我就不看了，你跟虎子去院子裏堆雪人玩吧。”
雪景確實很美，整個世界銀裝素裹，若是再添上幾點紅梅，那更是景上添花，美得高雅脫俗。可他是個疾病纏身的人，即使欣賞雪景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裏，這個小小的院子看了十幾年了，又有什麽意思呢？
溫熱的帕子撫在臉上很舒服，沈慕晨輕輕閉上了眼睛，心裏浮現的卻是很多年前見過的那片梅林：
在一片皚皚白雪中，數株紅梅迎寒怒放，那嬌艷的花蕾似點點星火，灼得人心潮澎湃。哪怕他當時只是個孩童，對美還沒有太高的鑒賞力，可那樣的情景依然深深震撼了他。
“紅梅映雪才是冬天最美的風景。”沈慕晨放下帕子喃喃道。
“咱們花園裏好像沒有種紅梅吧？”夏依依幾乎沒有見過梅花，聽到沈慕晨的話不免產生了好奇。
“嗯，咱們家沒有。”沈慕晨一邊起身整理衣袖一邊說道。
一身錦緞長袍的他長身玉立，面容俊秀而清雅，像院子裏未被大雪掩蓋之前的翠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本應活力四射的少年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這讓夏依依很是憂心。
她希望他開心，希望他任何時候都是開開心心的。
為了他，她願意煞費苦心地堆雪人；為了他，她也可以去找他喜歡的紅梅。
夏依依端著臉盆心事重重地走出屋子。
沈慕晨體弱，大太太特意吩咐他的屋子要多生幾個火盆。
沈慕晨在書房看書，夏依依和虎子在客廳圍著火盆烤紅薯吃。
夏依依突然問虎子：“你知道哪裏有梅花嗎？”
“梅花？”虎子眼珠子一轉，“咱們家東邊好像有個梅林，我記得去年芳妮和三姨太去那折過梅花。”
“真的？遠嗎？”夏依依兩眼發光，連手裏熱氣騰騰的紅薯都顧不上吃。
“我也沒去過，應該挺遠的，要不然三姨太她們上次不會迷路。”虎子說道。
“這樣啊？”夏依依眼裏的光暗了下去，“怎樣才能到達那片梅林呢？”
三姨太她們不來找她的麻煩就是萬幸了，她可不敢去驚動她們。再說，她是個被賣進來的丫頭，平時不能私自離開沈家，所以也不能讓沈家的人知道她外出的事。
如果太遠的話可不好辦啊！雖然她有側門的鑰匙，溜出去不成問題，但不能出去得太久，這樣會被沈慕晨或者其他人發現的。虎子年紀太小，讓他去她又不放心。
“要不我幫你問問我娘吧？上次就是我娘和李姐她們把三姨太找回來的。”虎子提議道。
“我自己去問她吧。”怕虎子說不清楚，夏依依站起身來，“這事你別跟人說就行了。”
廚房裏正在準備晚飯，杏兒在井臺邊洗完菜剛要端進去，看到夏依依下後來，她習慣性地先看她手裏，見沒有拿什麽好吃的，她臉上原本的光便暗了下去。
“又在洗菜呢？你的手怎麽樣了？”杏兒生凍瘡，夏依依特意拿了沈慕晨房裏的藥給她抹，這會看到便隨口問問。
“我是廚房打雜的丫頭，不洗菜做什麽？還是你命好啊，冬天一來就去了大少爺房裏，這會不吹風不挨凍的，多好！”杏兒一副怨天尤人的語氣。
自從夏依依去了沈慕晨的房裏，杏兒不是跟她抱怨這就是跟她抱怨那，現在一看見她，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兩個人一起走進廚房，周大娘在洗鍋，鳳丫在竈堂前生火。
上次被夏依依教訓後，鳳丫現在好像有點怕她，看到她便把臉轉到了一邊。
夏依依也只當沒看見她，以沈慕晨想叫男丁折幾支梅花來插瓶為理由，向周大娘打聽到了那片梅林的方向。
原來梅林在沈家的東邊，不算太遠，但比較偏僻，小路縱橫交錯，容易迷路。知道三姨太她們迷過路，夏依依把幾個叉路口牢牢記在了心裏。
……
第二天吃完早飯，夏依依把虎子拉到一邊跟他交代了幾句。
聽說夏依依要溜出去折梅花，虎子大吃一驚，“要是太太和李姐她們來的時候你不在怎麽辦？”
每天大太太就算自己不來也會打發李姐或者春桃來看沈慕晨，一般都是晚飯過後，從不間斷。
“一會大少爺一睡下我就出去，保證不等他睡醒我就回來了。太太她們晚上才來呢，哪裏會知道我出去過？”夏依依不以為然道。
沈慕晨每天午休兩小時，夏依依算過了，按周大娘的說法，那片梅林來回最多也就一個小時，這個時間點正好，絕不會誤事。
“萬一大少爺中途醒了叫你怎麽辦？”虎子還是不放心地問。
“你就說我肚子疼去茅房了啊！”夏依依捏捏他的臉，“你這麽聰明，我相信一定沒問題。”
虎子還想說什麽，可看夏依依態度如此堅決，他也只能做罷了。
沈慕晨身體不好，隨時可能要請大夫，為了方便這邊進出，沈家專門給了他配了側門的鎖匙。這把鎖匙本應是沈慕晨親自保管的，但他對這些事不上心，之前交給了芝蘭，芝蘭走的時候又轉交給了夏依依。
服侍沈慕晨午休睡下後，夏依依便和虎子一起去了側門。
天氣冷，每個院子的人都躲在屋裏烤火，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們。
“你看著書房的鐘，等那根最短的針指到1和2中間的時候就來幫我開門。知道了嗎？”側門是在裏面鎖的，夏依依不得不叮囑虎子到時過來給她開門。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點啊！”虎子道。
“記得把門鎖好！”夏依依眨了眨眼，轉身便溜了出去。
五十折梅崴腳
正是隆冬時節，雪雖然停了，那凜冽的北風吹在臉上卻像刀割一樣。
這是夏依依第一次走出沈家。她站在側門前緊了緊棉襖，然後毫不猶豫地踏進了齊膝深的積雪裏，一步步艱難地村外走去。
歲末嚴寒，村子裏家家門戶緊閉，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出了村子往東是一條蜿蜒的小路，這條小路人跡罕至，又呈上陂的趨勢，走出不到一裏路，夏依依便已氣喘如牛了。
尼瑪，來回有7、8裏路呢，這龜速，一個小時能趕得回來嘛？
要是被大太太抓得可是要挨板子的啊，也不知道為了幾枝梅花費這麽大勁值不值得。
舉目四望，視野裏全是白茫茫一片，夏依依一邊喘氣一邊拿出自制的地圖核對方位。
再轉兩個彎就到了。加油！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革命尚未勝利，同志仍需努力。”
“……”
荒郊野嶺，夏依依撿了根樹枝當拐杖，手、腳、口並用地趕路。
原本計劃半小時的去程，一路上摸索耽擱，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達。當看到那座白茫茫的小山坡上，一樹樹火紅的寒梅在冰雪中肆意怒放時，夏依依的小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了。
“真美啊！太他媽美了……”貧瘠的語言根本無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迎面吹來的寒風都夾雜著幽幽梅香，夏依依懷著朝聖者般的心情走到一棵梅樹下，輕輕折下幾枝最嬌艷的梅花。
“對不住了，為了我喜歡的人只能委屈你們了……”
臥室裏，沈慕晨午睡已經起來，他穿好衣服坐了半天都不見夏依依端洗臉水進來，一時奇怪，不禁叫了幾聲。
虎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問道：“大少爺，你是要洗臉嗎？”
“嗯。”沈慕晨點點頭，“瘋丫頭呢？她去哪了？”
“她肚子疼去茅房了。”虎子看也不敢看沈慕晨，轉身便去準備洗臉水。
鐘表上那根最粗的針都快指向2了，虎子偷偷去側門看了好幾次，始終不見夏依依的人影，他急得都不知該怎麽辦了。
“虎子，瘋丫頭還沒有回來嗎？”看了一會書，沈慕晨又問道。
平時夏依依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這半天沒看到她，他好像有點不習慣了。
“還、還沒有。”虎子低著頭說道。
“她是不是生病了？這都小半個時辰了，她不可能還在茅房吧？”沈慕晨蹙眉道。
夏依依說的時間早過了，虎子又急又怕，被沈慕晨這麽一問，他更加六神無主，額頭冒起了冷汗。
“出什麽事了嗎？”沈慕晨也察覺到了異樣，眸光犀利地盯著虎子。
上次三姨太她們就迷路了，這次瘋丫頭說不定也是如此。要是不告訴大少爺叫人去找，說不定瘋丫頭會凍死在外面。虎子額頭的汗水越來越多，後背也濕了一片。
片刻後，他實在撐不下去了，一下跪倒在地，大聲坦白道：“大少爺，瘋丫頭出去了，她說去給你折梅花，現在還沒有回來。”
“胡鬧！”沈慕晨扔下書，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她出去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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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給我把大衣拿出來！”他邊咳邊吩咐。
“大少爺，你也要出去嗎？”大少爺平時連院門都不出，他怎麽能親自出去找瘋丫頭呢？虎子驚訝得楞住了。
“快去給我拿衣服，天晚了就不好找了。”胸口還團急火還在凝聚，沈慕晨艱難地說道。
“哦，好。”虎子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立刻按他的吩咐行事。
“如果晚飯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回來，你就去通知林管家。在這之前誰也不要告訴。知道嗎？”臨行前，沈慕晨命令道。
冬日的下午陰沈而寒冷，北風卷著碎雪呼嘯而來。
沈慕晨裹緊大氅，一路順著夏依依留下的腳印找了過去。
一塊拂去了積雪的石頭上，夏依依齜牙咧嘴地坐在上面，她一只手上拿著梅枝，另一只手在揉著自己扭傷的腳踝。
剛才下山的時候一時沒註意摔了一跤，沒想到把腳給扭了。盡管已經極力忍耐，可那股鉆心的疼痛還是令她不得不走幾步便停下來休息。
最多還有一裏路，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夏依依給自己打了打氣，再次拾起一旁的樹枝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
小路即將到盡頭的時候，前面遠遠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越來越近，似乎正在朝她走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夏依依用力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那一身銀狐大氅的人是誰後，她頓時呆住了。
沈慕晨？！天哪，他怎麽來了？
他身體不好，這天寒地凍的，他怎麽能出來呢？！
“大少爺！”夏依依忍著鉆心劇痛，不管不顧地朝沈慕晨狂奔而去，“大少爺，大冷天的，你怎麽能出來呢？”
一團團急躁的白汽不斷從夏依依嘴裏呼出，幾乎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你還知道現在是大冷天啊？誰讓你出來折梅花了？”那一束紅梅艷得驚心動魄，可想到這一路的風雪和嚴寒，沈慕晨還是忍不住發起了脾氣。
一身銀狐大氅的沈慕晨雍容而華貴，那張發怒的俊臉在冰雪的映襯下亦是面如冠玉風華無雙。
他是在擔心她嗎？他可是高冷腹黑的沈慕晨啊，他居然會擔心她？！夏依依眉眼生春地望著沈慕晨，仿佛他剛才說了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天寒地凍的荒郊野外剎時猶如百花盛開。
沈慕晨還冷著臉在生氣，夏依依低眉順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破天荒地溫柔，“大少爺，天冷，我們快回去吧。”
真像一對戀人啊！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她真正的戀人！夏依依無限憧憬地想道。
“咳咳……”剛才走得太急，現在被冷風一吹，沈慕晨再次咳嗽起來。
“大少爺，你沒事吧？”夏依依的甜蜜瞬間被緊張代替。
“沒事。走吧。”沈慕晨咳得臉色發紅，不想讓對方看到，他迅速轉身走上了前。
“噝”，那只腳一落地就疼，夏依依咬了咬牙，舉步維艱地追了上去。
“身殘志堅”的夏依依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遠遠地落在了沈慕晨後面。走出了幾十米的距離，沈慕晨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一回頭才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模樣。
“你腳扭了嗎？”他皺了皺眉，掉頭問道。
“沒、沒有。”夏依依搖頭否認。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她故意露出輕松的笑容強撐著往前走，可腳卻怎麽都裝不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丫頭！沈慕晨嘆了口氣，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他命令道。
這怎麽行？！他是大少爺啊，怎麽能讓大少爺背一個丫頭？
“不行！不行！”夏依依一邊搖頭一邊下意識地後退。
沈慕晨不悅地站起身來，“我叫你上來，聽不見嗎？”
說著他後退到她腳邊，再次蹲了下去。
“那、那好吧。”懷著三分不安七分甜蜜，夏依依趴在了沈慕晨溫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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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背她回去
“大少爺，一會到了村口你就把我放下來吧，別讓人看見了……”
“看見就看見，有什麽好怕的？”
“大少爺，你放我下來吧，馬上就到家門口了……”
“你話怎麽這麽多？”
“大少爺，你再不放我下來，我……”
“行了！”
一直到了沈家的側門，沈慕晨才把夏依依從背上放下來。
夏依依面紅耳赤，頭都要垂到地上了。而沈慕晨則臉色發青，扶著院墻直喘粗氣。
兩個人還沒有回過神來，虎子突然打開了門，欣喜若狂地叫道：“大少爺，瘋丫頭，你們終於回來了！”
從沈慕晨出去後，虎子便一直提心吊膽地守在門後，現在看到他們平安回來，他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你小點聲！”夏依依著急地瞪他，壓低聲音問道：“沒有人知道我們出去了吧？”
“沒有。”虎子搖頭肯定。
“快進去吧。”沈慕晨邊喘氣邊吩咐道。
沈家雖然平靜如昔，一路上三個人卻心照不宣地保持沈默，直到回到沈慕晨的院子，虎子才關切地問起夏依依一瘸一拐的腳。
總算沒有被發現！夏依依心有餘悸地望了望院外，拍著自己的胸口道：“我沒事，你幫我找個瓶子把花插起來……”
“咳咳、咳咳……”還沒進門，沈慕晨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趕緊去給大少爺倒杯熱水！”夏依依把手裏的花往廊下一扔，也顧不上腳疼，迅速將沈慕晨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攙進屋去。
沈慕晨剛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虎子便倒來了熱水，然而他卻咳得越來越厲害，不僅無法喝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該不會累病了吧？夏依依的背上也開始冒汗，看到沈慕晨一張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直暴，她的心更是緊緊地揪了起來。
“大少爺，要不我去叫林管家請大夫過來吧？”這事可大可小，夏依依絲毫不敢怠慢。
“咳咳……”沈慕晨依然咳嗽不止，卻勉強伸出手擺了擺。
心裏似有一團強勁的氣流不斷地往上湧，仿佛整個肺都要咳出來了，這是被冷風吹到，他心裏有數。
“大少爺以前有這樣過嗎？”夏依依不放心地轉頭問虎子。
“好像沒有吧，我不記得了。”虎子一雙眼睛也緊緊盯著沈慕晨，小臉寫滿憂慮。
芝蘭走了還不到一個月啊，她竟然讓他生病了！夏依依滿心懊惱，簡直無法原諒自己。
沈慕晨不讓請大夫，她也不能就這樣幹看著。夏依依定了定神，先幫沈慕晨脫去了厚厚的大氅，又用手幫他順背。
足足咳了有十來分鐘，沈慕晨這才慢慢停下來，當他筋疲力盡地仰靠在椅子上的時候，那張俊臉早已面無人色，額上的汗水也將他烏黑的短發濕透了。
沈慕晨那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仿佛將夏依依的心都抽空了，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下唇咬得緊緊的，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他難受。
歇了一會，沈慕晨的呼吸聲終於平穩下來。
“大少爺，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夏依依上前輕聲問道。
“嗯。”沈慕晨無力地點頭，接著竟準備掙紮著站起來。
夏依依連忙將他攙住，一手抓著他的胳膊，另一手扶著他的腰，萬分小心地把他送回臥室。
在夏依依的吩咐下，虎子打來了熱水給沈慕晨擦身子。夏依依也用蜂蜜兌了溫水，一勺勺餵給沈慕晨喝。
黃梨木雕花床上，沈慕晨虛弱地靠著枕頭，眼睫微垂，一口口吞咽著夏依依送來的蜂蜜水。
“大少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生病咳嗽的。”夏依依清澈的眸子裏泛著盈盈水光，那對烏黑整齊的眉毛因為愧疚而緊蹙著。
早知道幾枝破梅花要讓他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她一定不會自作主張地跑出去！
夏依依再次咬唇，將一勺蜂蜜水送到沈慕晨嘴邊，眸底的水光越發明顯。
“是我自己身體不濟，不怨你。”沈慕晨輕輕搖頭，臉上擠出了一絲蒼白的笑容，“要是太太或者李姐她們問起，一定不要這麽說。記住了嗎？”
他有點擔心：這次的風寒可能會引發自己的老毛病。萬一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母親她們逼問瘋丫頭，她到時再和盤托出，那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
她是為了他才去折梅花的，他不希望她受到責罵，更不希望她挨板子或者被趕出院子去。
“如果太太她們問起我的病情，你就說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千萬不要把出去的事告訴她們。知道嗎？”怕夏依依不明白，沈慕晨又強打著精神叮囑道。
他的臉色仍舊蒼白如紙，那狹長的眸子也不覆往日的光彩。
沈慕晨明知自己身體不好，卻冰天雪地的冒著嚴寒去找她，又不辭辛苦把她背回來，現在病倒了都還在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這怎麽能不叫夏依依感動？她心裏一熱，那晶瑩的淚珠便情不自禁地在眼眶打轉了。
“我知道。”生怕被沈慕晨看到，夏依依慌亂地轉過頭去。
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有幾滴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滴落在沈慕晨的香緞繡花被芯上。
她這是怎麽了？沈慕晨看到過夏依依的聰明機智；也看到過她梗著脖子死不松口的倔強；卻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她掉眼淚，他不禁楞了一下。見對方背著他悄悄抹眼淚，他便也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一會晚飯端進來你跟虎子吃吧，我沒有胃口，先睡下了。”沈慕晨懨懨地說道。
咳嗽雖然停了，可那沈重的倦意卻一陣陣襲來，此刻他渾身疲軟，只想躺下去昏天暗地地睡一覺。
“大少爺，你還是吃點東西再睡吧，這會晚飯應該都好了，你要吃不下喝點湯也好啊！”他這一下午過得可不輕松，怎麽能不吃飯呢？夏依依不禁著急。
“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不等夏依依再勸說，沈慕晨徑自拉上被子躺了下去，接著便沈沈地閉上了眼睛。
五十二感染風寒
虎子把這邊的晚飯端了回來。
盡管沈慕晨已經交代過，夏依依還是去他的床邊輕輕叫了幾聲，見他確實睡得很沈，她便也沒有再打擾了。
火盆燒得旺旺的，屋子裏溫暖而舒適，夏依依和虎子卻各自以手托腮，愁眉苦臉地坐著。
“大少爺不會出什麽事吧？”夏依依喃喃道。
“肯定沒事，你放心吧！以前大少爺一昏迷幾天都沒事。”虎子自己也無比擔心，卻仍在安慰夏依依。
他在沈慕晨的房裏當差兩年，盡管大小情況都見過，但也聽說過大少爺活不過20歲的傳言，因此每一次看到沈慕晨生病，他都會跟著著急，生怕他撐不過去。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太太帶著李姐過來了。
“太太。”夏依依和虎子連忙站起身打招呼。
“嗯。”大太太褪去了華麗的貂絨大衣，端莊的臉龐看向夏依依，“大少爺今天有什麽不適嗎？”
雖然屋內燭火不甚明亮，可她的表情依然透出一股震攝人心的威嚴。
“沒、沒有。”夏依依低下了頭，盡量鎮定地回道：“白天都好好的，就是傍晚的時候大少爺說想睡一會，然後就睡下了，這會還沒有醒。”
沈慕晨不讓她說溜出去的事，夏依依也和虎子對好了“口供”：那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誰也不許提。
夏依依說完偷偷瞄了虎子一眼，剛好對方也在看她，兩個人四目相對，神情都有些忐忑。
“睡下了？”這個點睡未免也太早了吧？大太太不禁秀眉微蹙，“大少爺用過晚飯了嗎？”
“沒有。大少爺之前交代過，不用叫他吃晚飯。剛才飯端回來我也去叫過大少爺，見他睡得沈，就沒有吵醒他。”夏依依依然低著頭，如實說道。
只見大太太穿著繡花棉鞋的腳一轉，接著襖裙裙擺晃了一下，等夏依依和虎子擡起頭來的時候，她已經向沈慕晨的臥室走去了，李姐則抱著那件貂絨大衣跟在後面。
夏依依受傷的腳擦了跌打藥酒，可疼痛卻沒有減輕。見此情景，她不得不忍著腳疼一步步跟了過去。
“慕晨！慕晨……你醒醒啊……”
“大少爺！大少爺……”
夏依依腳疼走得慢，還沒等她走到沈慕晨的臥室，裏面已經叫開了。
出事了？！她心裏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了過去。
“大少爺怎麽了？”夏依依疼得冷汗直冒，站在李姐身後問道。
“你還有臉問大少爺怎麽了？”大太太一把推開李姐，滿面怒容地吼道：“大少爺在發高燒，你不知道嗎？”
她一雙美目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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