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耀終於也知道了林聞還活著, 他非常高興，激動的不得了，想要去見林聞, 段姨娘經過範氏同意，就把他和鄭明敏帶出來見林聞，還是在上回和範氏見面的地方。

鄭明敏依舊撲到了林聞懷裏, “娘！”眼睛又紅了，上一次當著範氏，這孩子也不敢過於宣洩感情。

林聞當然要安慰她。

鄭明耀在如今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 不好意思撲過去, 林聞還是揉了揉他的頭，“耀哥兒又長高了！”

見過面, 抒發了情緒, 鄭明敏還是不解，“娘，你為什麽不願回來？”

作為子女, 當然希望母親能陪在身邊。

鄭明耀兩世為人, 倒是能明白一些。

林聞道，“上回我其實已經說過了, 我和你父親緣分淺, 你父親已經娶了妻, 我明面上已經沒了，如何出現？你父親倒是提過，想讓我以妾的身份入鄭家, 可是敏兒，我原本是鄭家三房主母，我一未做錯任何事, 二未對不起任何人，為什麽我要自降身份為妾？”

“我雖是女子，也有尊嚴和驕傲，我的驕傲不能讓我低下這個頭！敏兒，你也大了，很快你祖母會給你相看人家，你要記住，無論將來你到了誰家，首先你得把你自己放在心上，若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的人只會更作踐你！自尊自愛，處事公正公平，才能贏的旁人的愛重！”

鄭明敏垂手站著聽母親訓話，鄭明耀也是如此，但此刻他是心甘情願，如奉綸音。

最後林聞道，“我還在整理宅院，等我的屋子布置好了，你們讓段姨娘帶著，可以到我那裏小住幾日，想來你父親和祖母也不會說什麽的。”

鄭明敏和鄭明耀的眼睛都亮了。

段姨娘期期艾艾，“那我能來嗎？”

林聞道，“你可以和哥兒姐兒一起來，單獨的話，我看不行，你是鄭家人呢。”

段姨娘就垮了臉。

林聞很想笑，對鄭明耀道，“耀哥兒好好讀書，等出息了，給你姨娘請誥封！”

段姨娘道，“那也是如今新夫人的，哪輪得到我。我寧可你得了呢。”最起碼心甘情願。

林聞笑道，“那就要看耀哥兒將來能走到哪一步，如今的新夫人沒有照顧過耀哥兒幾日，想要這個榮譽怕也心虛呢。”

鄭明耀眼睛明亮，“娘，我明白的！”

林聞教他的都是堂皇正道，便是如今，他看到的也是林聞的風骨，若林聞因著鄭家的富貴權勢，願意彎下腰當鄭芝軒的妾，鄭明耀反而會覺得如鯁在喉。

他對林聞的感情很覆雜，因為知道這個嫡母和前世截然兩樣，他差不多把林聞當成了典範供奉，典範自然不能折節彎腰。

三人最後依依不舍的走了。

林聞拿了鄭芝軒的一套房，可那房子她並不喜歡，不是房子不好，而是這房子離鄭家很近，她才不要和鄭家毗鄰而居。

於是她請托中人換房，這倒是很容易，看中了房舍估了價格，差價可以退補。

林聞的新居離齊府還近一些，她開始收拾房舍，添置家具。

其實再沒地方比京城更好的了，她已經有房有地，還有齊少湘能借一下威風，總比去其他地方重新開始要好。

她頂多也就是見見兩個孩子，和鄭家並無來往，因此不用擔心什麽。

趁著收拾房舍的空檔，她還跑去看了地，認識一下佃戶，也讓他們知道上頭東家換了人。

湯氏是個敏銳的人，等過了年，她就發現鄭家的氣氛有些不一樣了。

原本還算體貼的丈夫變得頹喪了不少，姐兒一直郁郁寡歡，卻一下子變得開朗了，段姨娘也變得活潑了不少，好在她的活潑都是背著鄭芝軒的。

鄭明耀早就搬到了外院，湯氏平時也見不了幾面，鄭明耀身邊的長隨，小廝，丫頭婆子都是林聞在的時候備下的，這些人湯氏也動不了。

包括鄭明敏的下人，她也不能動。

如今湯氏根基未穩呢。

林聞活著的消息其實也不用捂得嚴嚴實實，因為這件事只要鄭林兩家不認，林聞自己也不認，那誰也沒辦法。

哪個傻子會跳起來非指著林聞說她的鄭芝軒已經死了的妻？除了引來鄭家，林家，湯家三家不滿外還能得到什麽？

大家就是知道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下人們端著鄭家的飯碗，也只能私底下說說，不敢外傳的。

然後湯氏的嬤嬤就打聽到了這麽一件對她們來講驚天動地的消息。

湯氏聽聞後臉唰的白了，“真的？”

嬤嬤也皺著眉，“只是聽說而已，又沒哪個下人見過。”

凡帶去見林聞的人，那嘴一個個比蚌殼還緊，主要還是鄭明敏和段姨娘兩人，經常湊在一起嘀咕，一個嘀咕這個給娘她喜不喜歡，一個就認真挑選，偶爾冒一句，“下回見了問一下。”

下人們誰是傻子？

湯氏想了半日，“暫時不要有任何動作，且再看看！”

若是真的，她又能怎樣？

若是鄭家要把前頭夫人迎回來，她能拒絕嗎？

那邊，鄭侍郎也終於知道三兒媳婦還活著，他大驚，問兒子，“那怎的不回來？”

鄭芝軒澀然，“她不肯回來，說我已經有了新夫人。”

鄭侍郎皺眉，“平妻也是可以的，她一介女流，不願回來難道要回林家嗎？”

鄭芝軒苦笑，“爹，她也不想回林家，因她明面上已經沒了，林家也不會讓她恢覆身份……她就想自己活著。”

鄭侍郎斥兒子，“荒謬！你娶新婦時並不知道她還活著，如今她既然回來，自然要歸鄭家，否則傳出去，我們鄭家還有什麽臉！”

鄭芝軒道，“她不會說的，她願意默認林氏聞娘已經殉節……她還有敏姐兒要顧慮。”

鄭侍郎道，“既如此，更該回來！”

鄭芝軒眼睛微紅，“爹，她不願！我和母親都去求過，她說她沒有對不起鄭家，甚至對鄭家有恩，所以她絕不願降低身份回到鄭家……若鄭家逼迫於她，那她寧願魚死網破！”

鄭侍郎沒話了，心裏對兒子十分不滿，在他看來，林聞活著回來就應該回到鄭家，這是最好的辦法，鄭家可以榮養她一輩子。

但是她不願回來，那鄭家始終有個瑕疵在她手裏，偏林聞說的對，她有恩於鄭家，她不是被匪徒擄走失了貞的，她是主動去引開匪徒，讓剩下的人得以生還。

這樣一來，鄭家必然不能強她，但鄭芝軒是幹什麽吃的？你和她做了十五年夫妻，就不能放下身段把人好好哄回來嗎？一個女子有多難哄？把人哄回來，那一切就好辦了！

這只是鄭侍郎心裏的想法，他也不能這麽教兒子，實在是這裏有無法宣之於口的惡念，這種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可看三兒子這個榆木疙瘩一點都不開竅！鄭侍郎只能讓鄭芝軒滾，覆又忍不住叮囑一句，“多去看看她，好好照顧她，別讓人在京城，在我們鄭家眼皮子底下被欺負了！”

然後好言好語把人哄的回心轉意那就更好了。

這個鄭芝軒自然答應。

鄭侍郎甚至還在想，要不要通知林家，把林聞帶回去，至於林家如何處置林聞那就不管鄭家的事了。

可是又想了想，若是林家知道，必然還是想要林聞回到鄭家的，若那女人還是執意不肯，兩下裏如果鬧起來，那就不好看了。

鄭侍郎深深嘆了口氣，見到範氏還埋怨範氏，“既然你也知道，且見過林氏，為什麽不把人帶回來，老三糊塗，你也糊塗了嗎？你是她婆母！”

也不怪鄭侍郎高高在上，實在是他們確實是長輩，現在長輩吩咐一聲，晚輩只能聽從，只是林聞從沒把他們當長輩看，她只把鄭家人當上司看。

現在她都不在鄭氏企業工作了，鄭家的上司關她屁事。

範氏看著丈夫，“我原想的和你一樣，甚至把敏姐兒也帶去了，就盼聞娘看在孩子的面上願意回鄭家，可她一意孤行，我們能如何，把她綁回來嗎？”

鄭侍郎有些羞惱，“那你可知她在外，如果胡言亂語，會給我們造成多大的麻煩？”

範氏嘆了口氣，“這你放心，她不是無知婦人，她有敏姐兒要看顧呢，不會多話的。”

鄭侍郎道，“既然顧念孩子，那更要回來啊，難道我們鄭家還缺她一口飯吃？”

範氏道，“你說的輕巧，軒哥兒已經娶了新婦，聞娘回來算什麽？我知道，你們打的主意是讓她和菲娘平起平坐，原本我也這樣想，可她不願意！”

“她怕我們鄭家用強，甚至去找了齊翰林撐腰，她明確說了，她和軒哥兒的緣分盡了！如今她能不言語，也是看在敏姐兒的面子上，非要逼的她魚死網破嗎？”

鄭侍郎皺著眉，“這是什麽話，她心裏既然有孩子們，更加應該回來，老三家的也知書識禮，難道會鬧嗎，林氏心裏不快我知道，到時候多補償些也就是了！”

範氏嘆氣，這男人和女人的看法想法是截然不同的，鄭侍郎考慮的只是鄭家名聲，範氏對林聞的選擇卻能理解一二。

她道，“老爺，聞娘只生了敏姐兒，她心裏顧念的也只是敏姐兒，我們不說別的，她有恩於鄭家，而我們卻讓軒哥兒娶了別人，這件事鬧出來，也是鄭家臉上無光，反而連湯家也得罪了。”

“她若自願回來，我們自然不會虧待她，可她若不願回來，我們強求反而不美，軒哥兒已經給了她兩萬銀子做補償，她為著敏姐兒也不會胡亂說話，因為她是當娘的，這個我能保證！”

“如今事已至此，能圓融的過去就最好了，她是堅決不願回來的，何必和她鬧的反目成仇天下皆知呢？”

鄭侍郎心下很是不滿，對兒子對妻子都是如此，卻也無可奈何，總歸他一個做公公的不能直接去找林聞掰扯。

林聞置換宅院布置房屋借的都是齊少湘的下人，但凡是借來的人她都給辛苦錢和紅包，因此人人都很希望林夫人選自己幫忙。

只要有錢，做這些事是極快的，冬雪就在新宅裏統籌，小安也留在了林聞身邊沒回鄭家，他就負責管門房。

林聞托齊少湘給自己弄了新的戶籍，這種事平民不好辦，於當官的輕而易舉。

從此以後林聞不再是靖州大戶林家女，也不是鄭侍郎三兒子的夫人，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林氏女。

齊少湘想替她辦女戶，女戶有很多便利，稅也能減免，但是林聞拒絕了，“我不差這點銀子。”

實在是麻煩齊少湘很多，林聞也不想越欠越多。

不過一個月左右，新房就收拾妥當了，林聞搬到了自己的宅子裏，是個帶小花園的三進宅子，她原想自己悄悄住進去就罷，反正也找不到人來暖房，沒料到段姨娘帶著鄭明敏和鄭明耀來了，齊少湘也來了。

那鄭明耀就可以招待齊少湘，林聞和鄭明敏還有段姨娘在一處。

鄭明敏自然覺得母親住的地方狹小，連那個花園也小的不像樣子。

林聞笑道，“你這是住慣了高門大院了，看不上我這裏你別來！”

鄭明敏就搖晃林聞的衣袖撒嬌。

段姨娘道，“我不嫌小，我倒想來，就是不行。”

林聞瞟她，“你還記得你是鄭三爺的妾啊！”

怎麽像是我的妾似的。

來的人是不多，倒也熱鬧。

鄭明敏早就開始學打理中饋，自然也看到母親這裏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哪怕都是新買的下人，也個個行止有度。

想想母親原本在家時，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這些原就難不倒她。

到了下午，客人們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鄭明耀如今在外院，感覺還不太清晰，段姨娘和鄭明敏已經覺得如今的內宅沒有林聞在時的那種輕松愜意之感。

管理風格不同直接導致企業氛圍也不一樣，如今侍郎府是範氏管家，湯氏新來更是謹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錯，那鄭家後院就顯得沈悶了不少。

林聞在時對自己使喚的仆人都有補貼，下人們自然也是拿誰的錢和誰貼心。

現在林聞不在了，這筆錢也就沒了，鄭明敏和段姨娘可以補貼自己院子裏的下人，就是鄭明耀的下人，有段姨娘提點，鄭明耀也會顧到，但他們不可能把整個三房的下人都補貼了。

湯氏原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她手裏也沒多少錢，只有嫁妝銀子，讓她拿自己的錢去補貼前頭夫人使喚的人，她也不會願意。

因此三房下人已經頗有微詞，面對湯氏時難免懈怠，這種懈怠並不明顯，就是有了事過來請示，若林聞在，那管事媳婦會主動找出很多例子讓林聞參考，若林聞一時有的地方疏忽了，管事媳婦也會主動補救，反正夫人從來不讓人白幹活。

現在湯氏過問，那就是你怎麽說我們就怎麽辦，若問起舊例，那不好意思我們其實也是第一次來京城，奴婢不清楚呢，要不去問問太太？

湯氏哪好意思有什麽事就去問婆婆，一樣是大家子出身，就顯得她什麽都不會嗎？

湯氏在鄭家後宅也頗有無奈之感。

其實林聞遷新居的時候鄭芝軒也想去的，林聞沒讓他進，門房就拒了他，“鄭三公子還是不要來了，我們主子說了，和鄭家越少瓜葛越好。”

鄭芝軒只能訕訕而走。

湯氏也終於打聽到了林聞住的地方，她決定去見一見林聞，實在是哪怕她不管家，也覺得處理三房的事有些力不從心，加上心裏這個事吊著，簡直讓她夜不安寢。

不管如何，見了林聞她心裏也能有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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