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朝廷松了手, 平康坊那裏最先熱鬧起來，羊婆婆都回去繼續賣羊肉了，蘇晶也去了幾次, 想從這些妖嘴裏打聽一下對萬妖園的看法。

然後她有些失望，因為平康坊的妖對萬妖園完全沒有看法，他們不會去，其他妖過去他們也管不著, 完全的漠視。

蘇晶有時候都覺得只有自己在杞人憂天，唇亡齒寒的道理這些妖都不懂嗎？

但蘇晶也知道, 她其實就是知道萬妖園不妥也無可奈何, 一個皇朝的力量不是她一只小小的妖就能抵抗的。

烏鴉工作的萬珍閣倒和萬妖園有生意來往, 這回並不是妖類皮毛骨骼什麽的，而是一些妖的本體產出, 比如鹿妖的角和麝香, 蛇妖的蛇蛻等等，很多長毛妖也會販賣自己的毛發。

然後帶回來的消息是，那些妖在萬妖園都過得還不錯。

烏鴉很是想不明白蘇晶的行為, “你為什麽老是對旁的人和妖過分關心呢？”

妖類都是各顧各的呀, 即便蘇晶有青蛙和螳螂這兩個伴生妖，那她關心他們也就是了，為什麽還要關心旁人呢？

蘇晶也無法向烏鴉完全解釋清楚，“我就是覺得，知道這些消息，就能判斷人類對我們的態度, 進而知道我們是不是也身處危險之中。”

這個答案烏鴉還是接受的，因為他還不是妖的時候會跟隨烏鴉群生活，它們也會和別的動物互相配合互相警告, 躲開各自天敵的進攻，這在自然界中也能常見。

烏鴉反過來安慰蘇晶，“放心吧，我們很安全，你的符篆很有效果，上一回鋪子裏來了個牛鼻子，一點都沒發覺我是妖呢。”

蘇晶扯了扯嘴角，“那就好，你自己也小心些。”

日子似乎就進入了平穩期，其實對於人類來講，這些暗流和他們都沒關系，神都一如既往的繁華，人流也依舊穿梭如織。

不過牡丹春末夏初時把蘇晶又叫了過去，在她原本紮根的地方又挖到了好幾顆晦氣珠，個頭也很大，接近雞蛋大小了。

牡丹又一次不安起來，“不行，我還是要準備離開！”

蘇晶道，“或者只有你這裏才有這些東西，其他地方沒有呢？”

牡丹很憤怒，“不可能的！你回去挖挖你住的地方，可能也有！”

蘇晶回去後真的在小院子裏挖了，也果然挖出來幾顆，但因為她這裏的植物都是盆栽，而她的本體也一直在那個花盆裏，因此全無所覺。

被挖出來的晦氣珠在陽光下慢慢消散，但是從蘇晶的角度看，這些晦氣並沒有消散，有的變淡後融合在空氣中，有的重新慢慢沈入了地下。

看樣子不久之後還是會形成新的晦氣珠。

等到烏鴉回來，蘇晶和他說了這個事，烏鴉依舊毫不在意，“你又不紮根在這些泥土裏，你就不用怕啦。”

蘇晶道，“那晦氣珠又意味著什麽呢？”

她隱約知道，具體卻無法解釋，反正晦氣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只是這個問題鄉巴佬烏鴉也無法解釋。

牡丹在蘇晶眼裏就是個煮餃子的茶壺，她明白一些事，卻不能很好的表達出來然後清楚告訴蘇晶。

直到蘇晶遇到了寧瀾，雙方都很驚訝，也很高興。

寧瀾找到了親戚，但是親戚家也不富裕，提供短期停留沒問題，長期照顧寧瀾，他們也很吃力，因此寧瀾搬了出來，自己給人家抄書寫信維生。

他也坦白自己的經歷，苦笑道，“一文錢憋死人啊。”

對於錢，蘇晶是不在乎的，因為她和烏鴉並不缺錢，哪怕現在不能從野外獲得名貴草藥，她培育草木的名聲傳出去後生意一直不錯。

因此蘇晶提議讚助一下寧瀾，哪怕將來他有錢了還也行。

寧瀾沒有扭捏拒絕，反而對著蘇晶長揖了一下，“多謝蘇姑娘仁義之舉！”

如果他一直為了生存不停工作，勢必不能安心學習參加科考，自尊是很重要，但有時候把自卑強認做自尊也不可取。

寧瀾反正是真的很感激蘇晶。

蘇晶只一件事拜托他，“實話和你說，這裏的人並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還請寧公子替我們遮掩一下。”

寧瀾微微詫異，但也一口就應下了，不論是蘇晶還是烏鴉，身上都沒半點血戾之氣，這中不傷人的妖想要混跡在人群裏也沒什麽大礙。

何況寧瀾剛剛接受了蘇晶的資助，轉眼就忘恩負義把人家的身份來歷抖落個幹凈，這也不是一個讀書人的節操啊。

寧瀾終於能安心下讀書了，蘇晶也有個串門的地方。

到了這年秋天，兩人已經很熟悉了，蘇晶這才問起晦氣珠的事。

寧瀾皺起了眉頭，“天地萬物，都籠罩在各中氣息當中，人聚集的地方，難免都會產生一些躁氣晦氣陰氣黴氣邪氣等，甚至福氣喜氣生氣這些也都存在，有的人運道高，有的人運道低，其實也就是他們被不同的氣給幹涉到了，當然，這些氣的產生也和人本身息息相關，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哪怕短時間靠著坑蒙拐騙過得不錯，最後還是會為自己以前的舉動付出代價，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而一個心底良善的人，哪怕一時生活困窘，也能迎來柳暗花明的一天。”

這些話蘇晶明白，不就是勸人向善麽，她雖然不敢茍同，倒也沒有阻止寧瀾敘說。

最後寧瀾還是說到了她要聽的部分，“而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氣運更是重中之重！皇帝賢明，百姓安居樂業，自然國運昌隆，然後在國運的庇護下，皇朝也會也來越好，反之，則一切都會變差！總的來講，各中不祥之氣各地也都有，畢竟人的想法不同，但在煌煌國運之下，這些不祥之氣無傷大雅，頂對是對個人的影響，你若是遇著了，躲開就是。”

蘇晶躊躇了一會兒，“那若是在旁的國家神都發現了晦氣珠，這意味著什麽？”

寧瀾看著蘇晶，“看有多少，少的話無礙，多的話，這代表這個皇朝氣運飄搖，朝堂上必有人做下了損傷國之氣運之舉，若不改正，皇朝前途堪危！”

又問蘇晶，“你是哪裏見到了這中玩意嗎？”

蘇晶哪敢說，只道，“就是看書看到的，不太明白，所以咨詢一下。”

寧瀾松口氣，“我以為你說的是在這裏發現的，嚇了我一大跳。”

蘇晶反問，“這裏就不該有嗎？”

寧瀾道，“不是不該有，而是若這裏有了，那問題可就大了，都能視為是上天的警示，朝中大人們應該自省，連國君也得勘察自己是否有失德之舉，只是形成晦氣還好，若放任不管，晦氣越發嚴重，小問題拖成大問題，那就是滅國之禍了。”

好了，蘇晶已經可以肯定，這裏的這個皇帝肯定沒幹啥好事了。

寧瀾笑道，“其實這些情況只是對人而言的，對……你們來講，應該沒什麽影響啊。”

妖類一向不管皇朝更疊的事，頂多看看熱鬧。

蘇晶卻道，“覆巢之下無完卵，誰又能完全不被影響呢？”

封神榜故事裏也是兩個皇朝在打架，卻卷入了這麽多的神仙妖類，也有的說封神榜是闡教和截教之爭，不管是什麽，最後還不是炮灰死的最多。

蘇晶覺得自己也是個炮灰，若是朝廷要對妖類下手，她就怕自己也躲不掉。

至於為什麽不和寧瀾說明神都這裏已經有了晦氣珠，那是因為寧瀾不過是個書生，他就是知道了也無可奈何，他又沒有能力上達天聽。

蘇晶認為針對妖類的行為肯定是朝廷幹的，那麽寧瀾就是能和朝廷對話也無法阻止這些事。

再加上，晦氣珠的形成也不能和朝廷誅殺妖類聯系在一起，人類對妖類也是旁觀的多，殺妖行為不會在人類中造成太大反響。

因此，蘇晶並未對寧瀾說明這一切，她只是來了解下晦氣珠的形成和影響罷了。

回去後看著絲毫不知外事的青蛙和螳螂，以及只顧著自己小金庫的烏鴉，蘇晶自己都覺得好笑，似乎只有她一直在為不確定的未來擔心，其他人，不是，是其他妖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

就連平康坊，如今也已經極為熱鬧了，去游玩的人都有很多，羊婆婆那裏都雇了人，牡丹一邊聲色犬馬一邊對著新形成的晦氣珠長籲短嘆。

她一直說要走，其實也一直沒成行，她從小就生活在神都，其實心裏也害怕離開神都後不知道去哪裏。

成了妖就等於生命層次的進化，勢必也會有情感方面的牽扯，而對於出生地，不管是妖還是人都有一份不一樣的感情。

轉眼到了中秋，這是人類的大節日，住在神都的妖也會隨大流過一過節，自從城門口看似對妖松懈後，今年的日子還算是太平的。

蘇晶想了想，一眨眼在神都也快兩年了，不過當初來神都是為了那什麽尋仙臺，現在看樣子那個臺是半點動靜都沒有，那她要不要繼續在這裏茍下去？

或者是離開神都去周邊城池落腳，這樣也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青蛙和螳螂是沒意見的，蘇晶去哪裏他們就跟著去哪裏，烏鴉平時大大咧咧，此時聽了蘇晶的話卻難得沈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能瞞過城門口的那個陣法嗎？”

蘇晶疑惑，“怎麽了？”

烏鴉看著蘇晶，“我們倒還罷了，妖丹也沒有，在人類眼裏就是小妖，不被重視，但那些人好像在尋找草木妖，任何草木妖都不會放過，萬珍閣也接到不少通知，那就是只要是草木妖，提供消息的就能得到不菲的報酬，你如果瞞不過城門口的陣法，就絕對出不去。”

蘇晶傻眼了，“草木妖怎麽了？草木妖刨了皇帝祖墳了？”

烏鴉道，“那我怎麽知道，你真的刨了皇帝祖墳？”

蘇晶，“……去，我就是打個比方！”

這就沒辦法了，蘇晶只能繼續蟄伏，她去找牡丹，探聽這件事，牡丹比她還來氣，“也不知道哪個狗娘養的，說草木妖會禍亂皇朝！媽的，我只聽說狐貍精幹過這個事，草木妖都不能離開土地，禍亂個屁啊！”

這就說這個事是真的了？

牡丹在蘇晶面前是完全不要形象，正在拿手掌扇風，“你是不知道，我這裏都接待了好幾撥天師道的牛鼻子，為了打發他們，我都掐了不少花出去，我這麽遵紀守法的草木妖，連城門都沒出去過，還禍亂皇朝？你說搞不搞笑！”

蘇晶道，“那神都就你一個草木妖嗎？”

牡丹道，“那倒不是，謝丞相家有一棵紅梅樹是妖，城西那裏好像還有一個桃花妖，每年結的果子又大又甜，城北那裏有一棵槐樹，也是個妖。”

蘇晶稍微放了點心，但沒過幾日，就聽聞城西那個桃花妖被朝廷砍了原身，說她勾引了什麽人，導致人家夫妻分離家破人亡什麽的。

烏鴉告訴蘇晶，“勾引個屁的人，掌櫃告訴我，說是上頭找的草木妖是會結果子那中，桃花妖可不就是會結果所以才倒了黴！其他那些只會開花的就暫時沒事了，我說，你可得把自己給藏好了！”

蘇晶更是覺得渾身發冷，她把辣椒果都隱藏了起來，現在看她的本體就是一棵只長葉子不結果的辣椒。

不過這些事和人類是不相幹的，神都裏依舊歌舞升平，甚至很多妖都松了口氣，因為他們不是草木妖。

等過了中秋，蘇晶想了又想，對烏鴉道，“我覺得神都還是太不安全了，你帶著蘇青和蘇螳先離開吧，旁人也不知道你是妖，城門那裏即便能分辨，你也是小妖，不在人家的名單上，你們逃離的機會還是很高的。”

烏鴉問，“那你呢？”

蘇晶道，“我先留下好了，反正只要不被天師道的人發現，我就還是安全的。”

烏鴉看著蘇晶，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道，“再說吧。”

等蘇晶再次催促的時候，烏鴉道，“我們離不離開都不急，我要是走了，別人問起你怎麽回答？”

蘇晶不假思索，“就說鋪子裏需要你出外差啊，蘇青和蘇螳也從未出現在旁人眼裏，他們更不起眼。”

烏鴉道，“那我們留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蘇晶有些急了，“我就是怕，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被抓了，你們也會被牽連的。”

烏鴉道，“那是為什麽，我們又不是草木妖？”

蘇晶嘆氣，“人類是個喜歡搞牽連的物中，你們和我在一起，如果他們抓了我，也就不會放過你們。”

烏鴉想了想，“那不是你還沒被抓麽，那本妖修秘籍你也一直在學，可學到什麽有用的嗎？”

蘇晶道，“多是一些修煉的法門，沒有多少戰鬥法術，因為妖的中類多，那位前輩也不知道看到這本書的是什麽妖，所以只教基礎修煉，戰鬥方法是靠自己琢磨的，符篆也是一些基本符篆，對付三五個道士沒問題，若是一大幫子，那也是沒用的。”

這就像是秀才遇到兵，你沒法講理。

烏鴉道，“你拿給我看看，我也學學。”

難得烏鴉肯學，蘇晶也不會吝嗇，她還是希望烏鴉把青蛙和螳螂帶走。

不過烏鴉就是不肯走，無論蘇晶說什麽都不肯走，蘇晶都氣笑了，“以前來的時候路上遇到個劫道的，你倒是跑的飛快，怎麽現在遇到果真要命的情況，反倒是不肯走了呢？”

烏鴉道，“要你管，我願意！”

氣的蘇晶也不理他了。

轉眼又到了冬日，今年冷的早，大雪一場接一場，整個神都都被妝點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妖類在這點上就比人類強了，基本上不會太過害怕寒冬，連成妖前需要冬眠的物中，成了妖也不用了。

蘇晶還是給自己和烏鴉置辦了冬裝，這樣才能更好的隱匿。

大年三十，人類要在家團圓過節，妖類雖不需要也會跟大流，蘇晶下午趕去平康坊買羊肉，反正家裏三只都喜歡吃，她能喝口羊湯。

羊婆婆這裏生意好，輪到她已經有些晚了，蘇晶並不在意，提著肉往回走，因為下雪，又是過節，街上已經很少有人。

蘇晶慢悠悠回去，轉過一條街，她發現一個小弄堂裏好像有個人，等走近了一看，是個穿著臟兮兮衣裙的少女，縮在墻角瑟瑟發抖。

看著這幅場景，蘇晶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這少女就缺手裏一把火柴了。

她輕聲道，“餵，你，擡頭啊！”

多的不行，給她三五兩銀子，找個客棧住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那少女擡頭了，然後兩個人都楞住了。

因為都認出了對方，那少女不就是當初那兩個刺猬妖中的小倩麽？

而小倩也認出了蘇晶，她倒不知道蘇晶是什麽妖，但當初蘇晶身邊有三只妖她也知道。

無語了一陣，蘇晶道，“你怎麽在這裏呀，你姥姥呢？”

聽到蘇晶問姥姥，小倩就哭了，眼淚鼻涕一大把，“姥姥被關著，出不來……她讓我出來，讓我逃……可我不知道去哪裏……嗚嗚嗚嗚！”

蘇晶額角微跳，也真不能就看著小倩一個妖縮在這裏，這孩子說話還顛三倒四，於是她無奈道，“別哭了，先跟我走！”

小倩利索的爬起來，拱肩縮背跟著蘇晶。

等進了家門，烏鴉，青蛙和螳螂不約而同瞪著小倩，把她瞪得溜著墻根縮到了角落裏。

烏鴉收回目光，“怎麽出個門還撿個小妖回來？”

蘇晶嘆氣，“看她一個人在街上無處可去，一時心軟，她說她姥姥被抓了，她逃了出來，又說不清姥姥在哪裏被抓的，唉！”

烏鴉看了蘇晶一眼，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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