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晶讓小倩擦洗一下換身衣服過來吃飯, 前面她很聽話，但她不敢上桌吃，期期艾艾道, “那個，那個，給我一個盆，我就在這裏吃好了。”

她指了指墻角。

蘇晶按了按額角, “不用，在我家, 都得上桌吃！”

小倩只能扭扭捏捏過來, 淺淺的挨著桌邊。

等到吃的時候倒是沒客氣, 直接狼吞虎咽，不知道餓了多久。

等吃飽喝足, 蘇晶才仔細問她, 她和姥姥究竟是怎麽回事。

從那天打劫寧瀾失敗，祖孫倆也沒別的辦法，靠著野外生存技能, 或是無傷大雅的坑蒙拐騙, 也慢慢到了神都，刺猬姥姥還在尋思怎麽進神都，那時候萬妖園已經對外開始召妖，聽說那裏免費發放身份文書，刺猬姥姥帶著孫女就摸了過去。

看著那裏妖頭攢動，熱熱鬧鬧, 刺猬姥姥終於沒忍住，也去排隊了。

順利入住萬妖園。

一開始很好，允諾給她們的身份文書也有了, 還給他們安排了住宿的地方，一應吃喝都不少。

這對妖類來講是很好的待遇，很多妖都安心住了下來。

刺猬姥姥卻是個社交達人，她在自己的地方待不住，就喜歡四處串門。

雖然是個姥姥，能力上還是個小妖，因此管理萬妖園的道人也不把她放在心上，只要不離開萬妖園，也就隨她去。

刺猬姥姥轉呀轉，就發現這萬妖園似乎不太對勁。

住進來的時候那些人說，反正妖類進神都一是等尋仙臺開，二是借這裏濃郁的皇朝氣運修煉。

那住在萬妖園也能達到這兩點目的，因為只要尋仙臺開，萬妖園第一個就能知道，然後住在這裏的妖就能提前上去。

至於皇朝氣運，萬妖園也在神都範圍內，因此一樣可以修煉。

這兩個說法把所有的妖都說服了。

刺猬姥姥發現不對是她四處串門時認識了一只豹妖，平時喜歡現原形，皮毛異常漂亮，然後他突然不見了，問了道士，道士敷衍道，“人家離開了，我們這裏只是收留你們妖類，也不能不準你們離開是不是？”

這話當時聽著沒問題，只是過了幾天刺猬姥姥吃到了分來的食物，她分不清食物來自哪裏，但這食物上的氣息她很熟悉，很像那個豹妖。

再過幾日，刺猬姥姥居然在一個管事身上看到了一件豹紋皮襖，那個花色明晃晃就是那個豹妖的！

刺猬姥姥寒毛直豎。

她倒不是憐惜那豹妖，而是覺得有問題，就算豹妖犯了事，道士們下手懲罰，直接說就是了，為什麽騙她？

人類天然就會欺上瞞下，皇帝需要妖丹和自己血脈的精血煉延壽丹，而那些經手這件事的道士們也會從中漁利，所謂上頭吃肉他們喝湯。

上好的妖丹道士們不敢攔截，但其他妖物身上那些值錢的東西就不用客氣了，一層層下來，就是底層管事也會給自己謀福利，皮毛骨牙只要見著了喜歡了，他們就會想辦法拿到手。

不過是一些妖物罷了，少了自然還有補充，因此他們都有些肆無忌憚。

人類覺得妖都有些傻裏傻力氣，那是偏見，刺猬姥姥就極為聰明。

她慢慢查訪，這才發現萬妖園裏其實一直有妖失蹤，而且還有關押妖類的地牢，那些不聽話的就關著，如刺猬姥姥這樣尚算聽話的才能在萬妖園裏相對自由的活動，妖類本就不團結，有些更是死宅，所以誰也沒發現這點，即便發現了，道士們的話也就那樣，“他們走了呀。”

刺猬姥姥急的團團轉，她倒是想走，又怕自己成了一張刺猬皮。

然後又看到了真的傻兮兮的孫女，刺猬姥姥覺得不管怎麽樣，孫女得活下去，於是她就開始秘密行動一一挖坑！

從自己住的地方挖一條地道逃走，刺猬是會挖坑的，雖然沒有土撥鼠和兔子那樣是個中高手，但作為妖，刺猬姥姥絕對能辦到這點。

於是刺猬姥姥就開始上演真實版越獄，晚上忙著挖坑，白天把挖出來的土悄悄撒掉。

只她挖坑並不順利，萬妖園不僅僅有人看著，還有陣法守護，這些陣法籠罩整個萬妖園，就是飛，也飛不出去。

這就和神都用的陣法差不多，只神都的更厲害，所以那時候鳥妖頻頻被抓，卻逃不了，因為無處可逃。

刺猬姥姥一直在改變挖坑的方向，遇著陣法阻攔就改方向。

幸好萬妖園依托神都修建，也就是說萬妖園有個方向是和神都接壤的，方便道士們從這裏把妖直接弄進神都。

這樣一來，陣法就只扣住了三面，一面窄窄的反正通向神都，也就不設陣法了。

刺猬姥姥就把這條地道挖進了神都。

然後她想了又想，覺得兩個妖都離開，那鐵定會被人抓住，就讓孫女離開了，自己還留在萬妖園遮掩。

道士們也不會天天清點妖多了少了，特別是小倩這個毫無用處的小妖，更是不太關心。

聽完這些，蘇晶和烏鴉面面相覷。

小倩抽抽噎噎說完，“我不知道去哪裏，姥姥也不在了，我該怎麽辦啊？”

誰也不知道啊。

蘇晶覺得憋得慌，又毫無辦法。

過了年，江連芳從閉關中出來了，他聽著玉竹的報告，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用水鏡預測了一下，整了整衣冠，去找皇帝。

他帶去了寧瀾的資料。

皇帝正在發脾氣，哪怕手裏的延壽丹足夠，因為一直找不到那棵妖樹，他依舊無法釋懷。

桃花妖只是被牽連而已。

江連芳的消息很好的安撫住了皇帝，他立馬想派人把寧瀾抓起來，江連芳道，“這位是個學子，也不是故意和妖勾結，貧道只是算出通過他能找著那棵妖樹罷了，陛下現在把他抓來，怕是於事無補，派人盯著就是。最好來一次大搜查，若那妖真的在神都，肯定也會有動作。”

既然有了消息，皇帝也願意聽江連芳的意見，因此一邊派人去盯著寧瀾，一邊準備大搜查。

江連芳又道，“貧道閉關時又琢磨了幾個煉丹的新法子，若是能行，丹藥的功效會更強，就是……這材料也得變一變。”

皇帝道，“需要什麽你自去取！”

江連芳道，“其他倒還罷了，只這回要的是……心頭血。”

皇帝沈默了好一會兒，“效果有多強？”

江連芳輕輕道，“成丹後，一顆延壽十年！”

皇帝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握著寶座的手卻用了力，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輕飄飄道，“那就去……試吧！”

江連芳低頭退下，寬大的袖子飄拂在身側，飄飄欲仙，也暗影幢幢。

江連芳取妖丹，朝堂裏雖然有微詞，倒也沒人激烈反對，畢竟人和妖還是有著很大的隔閡，那些認為不妥的大臣也只是從濫殺有違人道的角度出發罷了，被江連芳眼皮微擡，頂了一句，“那是妖，不是人。”大臣們也就啞巴了。

然後是取皇子們的血，一開始用量少，幾個皇子甚至為了體現孝心爭先恐後，到後來成了例，後悔都來不及了。

然後大臣們也諫言了，皇帝你這樣做就不好了，兒子們被你吸幹了，江山何以為繼？

皇帝卻說這是兒子們自發的孝心，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把這些‘有孝心’的皇子們拉出來遛一遛堵大臣們的嘴。

孝本就是普天稱頌的事，如何去阻攔皇子們盡孝？

於是這件事就這麽被默認了。

去年十二皇子死了，接著又有幾位皇子因為造反被拉下馬，他們的心臟都被取走煉丹，大臣們是不知道的。

也不能說完全不知道，有的人還是能打聽到一些消息，就是不敢確認，誰敢去挖皇陵確認啊？

到了現在，怕是那些皇子都爛成了骨頭，更無法確認了。

只是這一回，江連芳取皇子心頭血煉丹卻被傳了出去，這下子嘩然，這中事太過妖異狠毒殘忍，絕不能放過！

大臣們擼起袖子和皇帝幹，你不能縱容妖道行此有違天理之事！

皇帝哪怕恨的要死，拍死了好些他認為洩密的人，理智也還在，不敢和大臣們就這件事唱反調，一力安撫。

江連芳也只能緩下腳步。

烏鴉卻發現萬珍閣裏妖類的產出又多了，略一打聽，掌櫃的道，“聽說天師閉關結束了，裏頭要的多，那死的也就多了唄，我們也就有更多的生意了。”

在很多人眼裏，妖和畜生也沒差別。

……

小倩留在了蘇晶這裏，對外她就稱買了個丫頭，也給小倩弄了掩飾妖氣的符篆。

烏鴉帶回來了這些消息，說實話，蘇晶也毫無辦法，但是在她眼裏傻裏傻氣的小倩卻變得不安起來，她擔心自己的姥姥。

不管人類如何看待妖類，哪怕就是野生動物，個體和個體之間也是會存在深厚感情的，小倩擔心姥姥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甚至想從那個地道裏鉆回去，當然被蘇晶阻止了，“你回去有什麽用？能幫到你姥姥嗎？”

小倩小聲嗚咽，“可我不能沒有姥姥……”

到了晚上，蘇晶發現她不睡，就縮墻角哭泣。

這時候烏鴉做了個提議，“我們去萬妖園把所有的妖都放走，趁著那裏大亂，正好也離開神都，你說好不好？”

蘇晶非常詫異，又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它居然在理論上是行得通的。

反倒是提出這個建議的烏鴉太讓人驚訝了。

烏鴉昂了昂腦袋，“怎麽，我在你眼裏就一直那麽自私嗎！”

蘇晶當然不會說是的，她趕緊順毛摸。

烏鴉這時又道，“我聽掌櫃的說了，好像神都要開始大搜查，這一次那些牛鼻子會拿法器來確認，萬珍閣也經手了不少東西，那些鑒妖的法器正在制作當中。”

那就是說，這一次搜查到這裏，蘇晶這一窩的妖怕是都逃不掉，所以按照烏鴉的建議行事，幫人也是幫自己！

然後就坐下來商量這件事怎麽做，貿然跑去萬妖園自然不妥，不說別的，不同妖類之間也不會互相信任，蘇晶和烏鴉好心好意跑去解救他們，而他們認為自己住的好好的，蘇晶純屬神經病怎麽辦？

所以，還是得讓小倩先回到萬妖園，讓她那個社交牛逼的姥姥在園內傳達這個消息，大家都願意了，最起碼絕大數妖都願意了，然後等到統一時間大家一起往外沖！

聽到可以救姥姥，小倩興匆匆就原路返回，帶著蘇晶寫的信。

刺猬姥姥倒是還好好的，可她看到孫女去而覆返，差點把眼睛瞪出來，等看到孫女帶回來的信，沈默了一下，“你仔細說一說，怎麽遇到的故人，他們又是如何商量的？”

可憐的，不是每個妖都有條件上學呀，刺猬姥姥她不識字！

好在姥姥經驗足，聽孫女磕磕絆絆轉述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孫女其實是從一個小牢籠跑去了一個大牢籠，如果沒有蘇晶收留，這孩子怕不是又被抓了。

想來想去，也只有大家一起暴動這條路可走！

刺猬姥姥又開始了頻繁的社交。

便是有的妖不合群，他們也感受到了萬妖園裏的異常氣氛，有些細心的也發現過年後少了很多妖。

刺猬姥姥又來這麽一說，妖類們也頓時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但性格脾氣暴躁的妖也不是沒有，一只狒狒妖就火冒三丈化為原型，直接想沖出萬妖園，然後所有的妖都目睹這只倒黴狒狒被雷陣劈成了焦炭。

大家都沈默了，原本躍躍欲試的妖也都收回了爪子，認真開始聽刺猬姥姥的話。

等萬妖園裏的妖都達成了默契，小倩又回了神都。

蘇晶這裏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她預備了不少符篆。

因為這個地道不大，她和烏鴉是不能以人形鉆進去的，所以她回歸本體，烏鴉也是，然後小倩打頭，烏鴉拉著蘇晶的花盆向前，青蛙和螳螂在後面。

蘇晶看著烏鴉默默拉著她鉆洞，又一次覺得身為草木妖可他麽太難了。

終於拐七拐八鉆出了地道，出現在刺猬姥姥的房間裏，大家都變成了人形，蘇晶熟練的背起背簍，青蛙和螳螂也都跳到了她的左右肩膀上。

刺猬姥姥沒有廢話，“都說妥了，後半夜開始動手！”

蘇晶點點頭，“我要過去看一下那些陣法，想辦法破壞掉！”

刺猬姥姥道，“你跟我來！”

她在這裏住了大半年，完全了解萬妖園的布置。

那些道士雖然厲害，卻不怎麽勤奮，不會如同士兵一樣令行禁止，徹夜巡邏，他們似乎很放心萬妖園裏布置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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