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芳十五歲的時候泥鰍化了形, 居然是個姑娘，只是這姑娘長的有點寒磣，大嘴巴, 塌鼻梁，小眼睛，還是個黑黃皮膚。

不過江連芳不嫌棄，他本就沒一個朋友, 村裏的人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他們, 他把泥鰍視為自己最好最親的朋友。

他教泥鰍怎麽走路怎麽做人, 泥鰍教他怎麽游泳, 還從河裏找了珍珠給他，泥鰍知道人類喜歡這些。

後來大伯娘的兒子都成了親, 人家問大伯娘要給江連芳找個什麽媳婦, 大伯娘說出不起聘禮了，讓他自己想辦法。

江連芳並不在乎，泥鰍給他的寶貝他能買下整個村子, 只他那時候也沒什麽見識, 空守寶山也不知道如何利用，拿著這些東西只會偷偷買些吃喝，然後躲起來和泥鰍分吃。

後來朝廷來征兵丁徭役，大伯母舍不得自己孩子被帶走受苦，就把江連芳報了上去，上頭過來抓人, 江連芳拔腿就跑，一路跑到河邊，官兵在後頭追。

泥鰍見江連芳被人踢倒呵斥, 頓時急了，化成人形趕來救他，那些人一看一個醜姑娘跑來，立時哈哈大笑。

只是泥鰍也阻止不了江連芳被人帶走，情急之下泥鰍效仿白素貞，從河裏抽了水出來淹這些抓江連芳的人。

只是她沒白素貞的能力，一個人都沒淹死，只把人嚇跑了。

泥鰍以為江連芳沒事了，沒想到官兵搬來了一個老道，老道是來除妖的，已經用妖術威脅了人類，這種妖就斷無放過的道理。

江連芳被按住，眼睜睜看著泥鰍被老道誅殺，老道收了泥鰍的屍身，還道，“不成氣候的小妖罷了，妖丹都沒有，勉強有一點用處！”

回頭看到江連芳，覺著這孩子根骨不錯，是學道的好苗子，就問他可願意拜自己為師。

江連芳低著頭，叫了師父，老道很高興，把人帶走了。

大伯娘家只能再出勞役，氣的幹瞪眼。

江連芳為了拿到泥鰍的屍體，異常乖覺勤奮，把老道服侍的周周到到，終於得到了泥鰍的屍體，反正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妖，老道也不放在眼裏，還不如讓得意弟子高興一下。

江連芳那時只是個鄉村少年，什麽也不懂，就問老道，那些官兵抓他幹嘛。

老道就道，“其實也怨不得他們，他們都是奉命征徭役兵丁，家家戶戶都要出人的，除非那家只剩一個男丁了，那倒也能網開一面，你家好幾個男丁，肯定是要出丁的。”

江連芳就不吱聲了，大伯娘家裏才好幾個孩子，他家就只剩他了！

只是他已經沒了依靠，便是村裏人也不會替他出頭據理力爭。

江連芳又道，“那都是奉誰的命令呢？”

老道指了指上頭，“皇命，有道是皇命難違，皇上就是要砍你的頭，你都不能縮脖子！”

江連芳都記下了，原來泥鰍的死是這些人共同造成的！

江連芳原本也不叫這個名字，村裏人，不是狗蛋就是牛蛋，他原本就是狗蛋，老道知道他姓江，才給他改了這個名字。

至於泥鰍的名字，是江連芳取的，就叫小秋。

江連芳刻苦學習道術，十年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然後他第一個下手的就是老道，緊接著是江家村，再然後是那些前來抓他的兵丁，等這裏的仇報了，他看向了神都。

那裏還有一個無法撼動的仇人呢！他起身去了神都。

又是近二十年的籌謀，他終於成為了皇帝的心腹，然後見到了更多如同小秋這樣死得無聲無息的人或是妖，原來皇帝是這樣的厲害！

這時候江連芳知道用以前的手段拿皇帝是沒辦法的，皇帝牽連一國氣運，皇朝氣運不衰，皇帝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受上天庇佑。

江連芳就琢磨如何剝奪掉皇帝的氣運。

正好尋仙臺一直不開，皇帝得不到上界賜予的延壽丹，眼見自己日漸衰老，萬分焦躁。

江連芳就獻上了自制的延壽丹丹方，他並沒有藏著掖著，丹方要用妖丹加天子血脈的精血調和而成，此方有違天和，會損傷皇帝的氣運。

只是遲暮的帝王如何肯舍棄權柄和生命，就如同飲鴆止渴一般，他認為，這皇朝和自己的孩子們都是托庇於他才來的，現在他要一點回報也屬正常。

而且可能也不用一直吃這丹藥下去，等到尋仙臺開就行了。

這方子裏唯一讓人覺的不適的就是皇家血脈們的精血，但為人子孝敬君父又是兩說了，皇帝畢竟沒有下令要百姓們交出自家血脈啊，這才是昏君的表現了。

至於妖丹，為非作歹的妖還少了？此舉既是替百姓除妖禍，正好也能拿來制藥，一舉兩得。

以至於此後皇子們被關著輪流取血，為非作歹的妖物屢屢不絕，那也是無可奈何了，很多事一旦起了頭就無法阻止。

皇帝在其他地方仍然是一位明君啊。

江連芳就開始奉命煉制丹藥。

他一開始只能用符篆法術保存小秋的屍體，後來法術越強大，地位也越高，就能拿更珍貴的寶物來保存小秋的屍身了。

現在這個玉盒，是一整塊冰寒玉雕刻而成，這塊玉是皇帝賜給江連芳的，裏面只放著一條小小的泥鰍妖屍身。

過了幾日，蘇晶去看牡丹，哪怕牡丹如今本體在水缸裏，倒也茂盛非常，那枯萎的地方也開始轉好。

蘇晶問牡丹，“你不是說要離開神都嗎，什麽時候走啊？等徹底恢覆了？”

牡丹那美麗高潔的神情突然就變了，她一把捂著蘇晶的嘴，伸著脖子四處望。見沒人這才拍了拍胸口，點著蘇晶，“小聲些，你想害死我呀！”

蘇晶，“……搞什麽？”

牡丹拉了她進內室，“我跟你說啊，你可別傳出去，只要在神都的妖，現在一個都走不了了！”

蘇晶愕然，“這是為什麽？”

牡丹也煩躁，“我怎麽知道，我是想離開來著，這裏都有晦氣珠形成了，可我又不是拔腳就能走的，那天正好有個管神都防務的人來看我，我就問了一下如今出城可方便，那人喝了酒，醉醺醺告訴我，現在妖類只進不出，明著是能出去，只是轉頭就會被抓走，抓去哪裏他都不知道！”

“後來我想著法又問了幾個客人，得到的結果都差不多，有個人的幹爹是宮裏的內監，他說的更詳細，好像被抓走的妖都進了什麽萬妖園，我可不想去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你知道的，我是草木妖，受不了那些臟亂！”

“現在我可不敢走，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蘇晶也很凝重，這是肯定有事要發生啊，無緣無故為什麽要把妖都抓起來？

不過好在人人都以為她是人。

回到家蘇晶再三叮囑螳螂和烏鴉，別暴露行蹤，這兩只天然宅，只要有吃有喝基本都不挪窩，蘇晶也放心。

到了晚上烏鴉回來，蘇晶又是一番叮囑，烏鴉若有所思，“怪不得最近鋪子裏各種妖物的皮毛牙角多了起來，有人在殺妖！”

蘇晶嚇了一跳，“你在什麽鋪子裏啊？”

烏鴉奇了，“不是你說我以前在古董鋪子裏幹活，會鑒寶嗎？我就在萬珍閣找了個事幹，還是個老師傅呢！”

蘇晶是真佩服烏鴉，又詳細問了問。

那萬珍閣經營很多東西，古董珠寶等等也都包含在內，連妖身上的東西他們也經營。

蘇晶有些不寒而栗，“那你看到了不覺得寒毛直豎嗎？”

一個人若是沒什麽準備，發現自己進了一個賣各種人體組織的店，怕是會嚇死。

烏鴉卻道，“我為什麽要寒毛直豎，那些玩意和我有什麽關系，上回那副虎妖骨，萬珍閣老板說泡了酒比普通的虎骨酒價格要高，而我又不負責那些，我主要就看古董，給辨年代，這個我一聞就知道了。”

蘇晶腦子一轉，這才明白自己又想的多了，她以為妖是一類的，只要是妖不管本體什麽，天然就成了同盟，其實並不是。

烏鴉從來就不覺得那些走獸妖和自己一路，他甚至都不把飛行妖類看成是同胞，便都是烏鴉妖，他或許還要警惕人家是不是要搶奪他的領地和寶貝呢。

就拿蘇晶養的青蛙和螳螂來說，蘇晶目前不知道蘇螳的性別，如果蘇螳是母螳螂，她在交/配後可能還會吃掉公螳螂呢。

至於青蛙，他眼裏也只有蘇晶，因為蘇晶和他是伴生關系，若再來一只不相幹的青蛙，蘇青也不會客氣。

那些原本就不是群居的獸類成了妖，也還是獨來獨往的多，偶然一只群居的獸成了妖，他多半也會離開還是獸的族群。

妖，並不是個會團結的群體。

蘇晶進而想到人，其實人也這樣啊，就在她的上輩子，好像一開始白人把黑人也當成動物來看，還放在動物園裏展覽來著，隨著社會發展，這種現象是沒了，種族歧視地域其實卻一起存在。

現在回頭在看看這個世界裏的妖，也難怪勢微了，他們連團結都做不到。

蘇晶微微嘆氣，對烏鴉道，“總之還是小心為上，我還在想離開神都回去呢，這尋仙臺看樣子是不會開了，而這裏對妖好像也很不友好。”

烏鴉掏掏耳朵，“怕是走不了了。”

蘇晶皺眉，“為什麽，在旁人眼裏我們是人不是妖，難道人也不能離開嗎？”

烏鴉看著蘇晶，難得表情嚴肅，“你的符篆只能遮擋妖氣，不能改變我們是妖這點，出城門的地方新增加了鑒妖的陣法，你的符篆就沒用了。”

蘇晶的心往下沈，“你怎麽知道的？”

烏鴉道，“掌櫃說的，我也去見過了，不管是偽裝的多好的妖，路過那裏最後都會現出原形。”

蘇晶原地轉了一圈，擡頭發現烏鴉似乎並不著急，就道，“你怎麽好像一點也不急啊？”

烏鴉道，“急有用嗎？目前我們還能掩蓋妖氣混在人群中生活，這就夠了，而且我打聽到，那些被殺的都是擁有妖丹的大妖，我們四個誰有妖丹？你別看化形早，說起來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妖，所以暫時別急了。”

從心態上看，烏鴉確實比蘇晶要好，或者是缺心眼？

反正蘇晶也去城門口轉了幾圈，發現果然如此，她也就死了心不出去了。

其實現在出城的妖都是那些比較莽撞的小妖，在神都住的時間長的妖類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也都蟄伏了起來，平康坊裏也越來越安靜了。

在蘇晶不知道的地方，一個皇子終於熬不住日覆一日的取血，死了。

江連芳去找皇帝，不知道說了什麽，這個皇子的屍身被帶走，後來又被帶了回來安葬，帶回屍身的道士們叮囑宮人不要翻動屍身，直接入殮就行。

只是最後還是有人偷偷翻動了屍身，然後發現這位皇子的心臟消失了，各種流言都在暗自滋生。

這一爐丹，成丹只一枚，卻可以延壽半年，皇帝很滿意。

江連芳道，“現在妖丹不成問題，因為不許妖類離開神都，平康坊內的妖都在四處尋求庇護，羊妖去了大司馬府上，其他人家也有接納妖類的，牡丹這幾日特別活躍，一直在開宴會，入幕之賓繁多。”

察覺到有危險，妖們都有自己的辦法，和人類聯盟或是請求幫助也是很多的，只要不是有血戾之氣的妖，有的人也不拒絕提供幫助。

皇帝雖然沒有對其他人動手，當朝堂裏反感他取血脈精血行為的官員也不少，為了向皇帝表達自己的不滿，有的人就會故意庇護一些妖類，就是無聲的抗議行為。

他們不一定是同情妖類，而是覺得皇帝正處在瘋狂的邊緣，這對一個皇朝來講是很危險的。

這些皇帝都不怎麽理會，只問，“還是沒有那棵妖樹的消息嗎？”

江連芳神色一動不動，“陛下有那個姓寧的書生的消息嗎？”

皇帝有些煩躁，“神都這麽大，姓寧的這麽多，目前還在甄別。”

江連芳就道，“等找到了他，我才能想辦法進一步獲得那棵妖樹的消息。”

皇帝就不耐煩的揮揮手讓他離開。

另一邊囚禁皇子們的地方，二十八皇子懷裏抱著三花，正在聽角落裏一個人的匯報，“可以確定，十二皇子的心臟被拿走了，肯定是被江連芳這個妖道拿去煉了丹！屬下回去打聽清楚具體情況。”

二十八皇子點點頭，“小心些，不要被發現了。”

那人無聲無息就消失了。

三花被擼的舒服，在二十八皇子腿上露出了肚皮，二十八皇子嘆息一聲，“你是個姑娘家，不能這樣。”

三花，“喵，我就在你面前這樣呀！”

二十八皇子搖搖頭，沒說什麽。

三花舔了舔爪子，忽然道，“羊婆子不賣羊肉了，搬家了！”

二十八皇子一頓，“搬去了那裏？”

三花道，“好像是去了什麽馬的地盤。”

二十八皇子了然，“大司馬府上！她倒是聰明。”

不一會兒照顧二十八皇子的內監低著頭急速趕來，但毫無聲息，他低聲道，“十七皇子，十八皇子和二十皇子在聯系人手，也派了人來，主子要不要接？”

二十八皇子搖搖頭，“此時此刻不是出頭的好機會，父皇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皇兄們只是急了。”

十二皇子死了，接下來就要輪到下面的人，不想死的自然著急，可是他們被圈禁多年，手裏能有多少勢力，如果不能有超過一半的成功率，二十八皇子不想輕舉妄動。

內侍匆匆而去。

二十八皇子自言自語，“精血煉的丹從一開始維持六月到現在只能維持一月，一顆心又能維持多久，父皇啊，你真要活生生剖了兒子們的胸膛嗎？”

蘇晶只知道神都有事發生，但她根本摸不到這些殘酷陰暗事情的邊，想想烏鴉說的不錯，也就安心生活了。

反正連牡丹都不知道她是妖，所以她不能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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