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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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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湧抱著賬本去見李老板,剛拐過月亮拱門就看到了羅英才,連忙躬身行禮:“羅少東家……”

羅英才一個眼神都沒給他,腳步急切地邁上了臺階,直奔李老板的書房。

陳湧一怔,問帶路的仆人:“怎麽回事?知道羅少東家來找老爺什麽事嗎?”

仆人搖頭:“剛才在門口見到羅少東家,他很生氣的樣子,說是要見老爺,都不等咱們通稟就直接進來了,楊管事攔不住,只好讓小的給他帶路。”

這又是誰惹到這位大少爺了?

陳湧搖了搖,抱著賬本決定在外面等一會兒,老爺現在肯定沒功夫看賬本。

書房裏,李老板看羅英才一臉憤怒地沖進來,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揮退了管事,笑呵呵地說:“羅少東家,這是怎麽啦?來,嘗嘗今年的秋茶,下下火!”

羅英才可沒跟他開玩笑的心情,直接雙手按在書桌上,低頭瞪著李老板:“那個劉七到底什麽來頭?李老板,你害苦了我。”

又是劉七!

李老板覺得羅英才還是太年輕了,一點都沈不住氣,被個劉七搞得亂了方寸。

“少東家坐下說話,不就一個劉七嗎?你放心,我保證沒事的。”

羅英才譏誚地看著他:“李老板拿什麽來保證?憑你跟知府衙門的關系,還是跟殷大人的私交?今天下午,知府大人在廣安樓宴請劉七他們,這廣州城有名有臉的大人都赴宴了,包括跟李老板關系不錯的殷大人!”

聞言,李老板笑容不見,語氣急促了幾分:“少東家說笑吧?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人肯定不懷好意,想看你笑話呢!”

劉七有這樣的關系早使出來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嗎?

羅英才一屁股坐到李老板對面,陰沈著臉將今日之事仔細說了一遍:“……我親眼所見,殷洪昌對劉七頗客氣,還給劉七帶路,事後我也向廣安樓的管事打聽過了,今天中午,知府大人宴請從連州來的貴客,劉七就是被那位連州知府於大人帶去的。”

這樣的場合,他是沒資格參加的。

就是他家老爺子,那也得看知府大人的心情。而且即便去了,他們這樣的商人也只能坐在最末的位置陪笑。

知府大人、殷大人能多跟他們家老爺子說幾句話都是他們家的榮幸,更別指望殷大人親自帶他們去茅房了。

李老板聽完後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遲疑片刻,他叫來親信:“老楊,你去一趟廣安樓,打聽一下知府大人設宴的事,有沒有那個劉七公子。”

半個時辰後,老楊滿頭大汗地回來,告訴了李老板一個極其糟糕的消息:“老爺,小的趕到廣安樓剛巧瞧見知府大人和殷大人他們親自將劉七公子與一位二十多歲身穿錦衣的年輕人送上馬車。”

“與劉七一道的便是連州知府,聽說非常年輕。”羅英才悶悶地補充道。

李老板揮手讓親信下去,以往總是有些高傲得意的臉此刻變得很是陰沈,但他到底是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不會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就自亂了陣腳。

沈吟片刻後,他臉色恢覆了正常,冷靜地說:“少東家,是我李某人看走了眼,沒想到這個劉七還有些來頭。現在埋怨或是追究責任也無意義,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補救。一會兒我去拜訪殷大人,打聽打聽這個劉七的來歷,若是不能得罪,明日咱們攜帶禮物登門拜訪賠禮道歉就是,若是誤會一場,那自是最好。”

羅英才也沒有其他好辦法,想了一會兒,慢慢點頭:“就依李老板的。”

同一時間,送走於子林和劉子岳後,殷洪昌也向黎丞打聽劉子岳的來歷:“下官瞧於大人與那位劉七公子關系甚好,言語之間還頗為敬重,大人可知這位七公子的來歷?”

黎丞側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殷大人,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見這位七公子。不過聽說昨日於大人來到廣州便住進了劉七公子的府邸,料想他們關系非常不錯。”

豈止是不錯,那姓於的分明是來給劉七撐腰的。

殷洪昌不是傻子,於子林這幾年都沒來廣州,就劉七來了沒多久,他也跟著來了,而且知府大人設宴,他還將劉七一並帶上。

於子林為官好幾載,說話做事也頗有章法,不會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帶上劉七很不合宜,但他還是帶了,而且期間對劉七很是尊敬,毫不掩飾。

他這種態度,要麽是跟劉七合起夥來做戲,要麽就是這個劉七的身份不同尋常。

殷洪昌更傾向於後者,於子林年紀輕輕就坐在連州知府的位置,朝中還有人,也算是少年得志,前途比他們這些老家夥好多了,跟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合起夥來做戲,那也未免太跌份了。

見殷洪昌一臉深思的樣子,黎丞笑了笑又說:“不管他是什麽來頭,咱們恪盡職守,熱情款待,盡好地主之誼就是。”

這話像是什麽都沒說,但其實也表明了黎丞的態度和立場。

殷洪昌回過神來,含笑點頭:“黎大人所言極是。下官約了於大人和七公子明日海釣,先回府做準備了。”

上了馬車,他就叫來親信,讓對方派人暗中去打聽打聽劉七的來歷,越詳細越好。

等回到府中,剛下馬車,管家就來上前稟告:“老爺,李老板來了,小的讓他在花廳候著。”

“他消息倒是靈通!”殷洪昌不冷不熱地扯了扯嘴角,“請道他書房來見我。”

不多時李老板就捧著一個精美的匣子踏進了殷洪昌的書房,笑著先道歉:“殷大人,不請自來,打擾了。最近下面的人挖出了些珍珠,聽說夫人最近差一條珍珠項鏈,前幾天在銀樓沒瞧見合適的,這些正好給夫人做一串項鏈,還請殷大人莫嫌棄。”

殷洪昌瞥了一眼匣子,擺手:“你拿回去。”

李老板的臉色僵住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小心翼翼地問:“殷大人,可是小人最近做了什麽,惹大人不開心?大人盡管說,小人這就改。”

殷洪昌揉了揉眉心:“不必問了,我也不知道那劉七是什麽來歷。但於大人顯然是要給他做主的,還將陳懷義擡了出來,便是知府大人也對他客客氣氣的,你那些鬼主意少打,有什麽算盤及早給我收手,否則惹了麻煩別找我!”

李老板還沒開口,就被殷洪昌一口給回絕了,心裏吃驚的同時又有些不甘。為了這批棉花,他們可是使了不少功夫,而且這批棉花賣到京城,至少要賺上萬貫錢,煮熟的鴨子就要這麽飛了,誰甘心?

“殷大人,您的話,小的不敢不聽,不過那個劉七……”

殷洪昌睜開銳利的眼睛盯著李老板:“李老板,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他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這個李老板真是要錢不要命,還追問劉七的來歷。

李老板被他這句話堵得臉色發白,良久才低低地說:“殷大人說得是,小人明白該怎麽做了,請大人放心。”

殷洪昌睨了他一眼,點點頭:“我還有事,就不留李老板了。”

“大人您忙,小的先告退了。”李老板連忙識趣地告辭。

等他走出殷府,守在外面的羅英才立馬上前焦急地問道:“李老板,殷大人怎麽說?”

李老板嘆了口氣:“上馬車再說。”

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李老板對上羅英才殷切的眼神,無奈地說:“殷大人沒說劉七的來歷,但那小子跟連州知府於大人關系甚好,估計家裏的背景不簡單,殷大人也不願得罪他。咱們明日準備一份厚禮,登門道歉,盡快將這事抹過去就算了。”

羅英才失望地看著他:“真的要這樣嗎?李老板,那個劉七倨傲得很,怕是不會輕易見咱們。”

前幾日他登門就吃了個閉門羹,如今劉七背後有人,氣焰只怕更囂張,更不會給他們好臉色了。

李老板看出他的不情願,心道這位大少爺比起他老子祖父真是差遠了,這點腰都彎不下,羅氏造船廠落在他手裏,遲早要走下坡路。

“不然呢?如今是我們有求於人,那就得有個求人的態度,將姿態放低一點算得了什麽?”

怕他明日擺大少爺脾氣,得罪人,李老板多說了兩句:“劉七既然在官府那邊有人,連殷大人都對他頗為客氣,那就不是單純的地主家的傻兒子,你我得罪不起,即便不能交好,也要消除掉這次的嫌隙,這對你我兩家的生意都有好處沒壞處。明日我備一份厚禮,你跟著我,無需多言,由我出面即可。”

他怕這個大老爺脾氣上來,壞了事。

商量好後,李老爺回府又精心挑選了兩件禮物,一件是兩只象征吉祥的金豬,今年正好屬豬,這兩只金豬做得憨態可掬,好看又值錢,不管是以後送禮還是融了使用都不錯,這是給劉七的。

此外還有一副前朝畫師廖凱的蟲鳥畫是送給於子林的。

這兩樣禮物加起來得上千兩銀子,李老板也是下了血本了。

但次日,他們到了劉府卻被看門的告知:“我們家公子不在,出門了,改日再來吧。”

李老板有些不信,他們為了道歉,來得很早,現在也才辰時三刻。若是往日這時候,他還在家中用早膳呢。

羅英才想起了上次吃的閉門羹,氣哼哼地道:“我就說吧,他不會見咱們的。”

李老板真想堵上這個看不清楚形勢的大少爺的嘴巴,在人家門口抱怨,是嫌得罪人還不夠?

沒搭理羅英才,他上前兩步,從袖袋中掏出一塊碎銀子,不著痕跡地塞給看門的,臉上掛著生意人的和善笑容:“這位小兄弟幫個忙,咱們今日是誠心誠意來向七公子道歉賠罪的,勞煩你幫忙通報一聲。若是七公子現在不方便,那咱們在府外候著就是。”

守門的是一名侍衛,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臉漲得通紅,趕緊將碎銀子還給了李老板,怒道:“說了我家公子不在,你們不信,還以為我騙你們不成?拿去,我家冉……管事說了,不能收外面的銀子,趕緊拿回去。”

李老板平日裏接觸的多是圓滑之人,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楞頭青,楞了一下,訕訕地收回了銀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看小兄弟辛苦,說請你喝杯茶,既然小兄弟不願意收那就算了。改日若是碰上了李某再請小兄弟。既然劉七公子不在,那我們就改日再來,打擾了。”

說罷拽著表情不爽的羅英才走了。

走出一段距離,李老板拉下臉說:“羅少東家,咱們今日是來道歉的,若少東家放不下身段,那改日我自己來就是。”

“李老板你什麽意思?過河拆橋嗎?別忘了,我們羅氏造船廠為何會得罪劉七,還不是因為李老板你!”羅英才惱怒地瞪著他。

李老板無奈地嘆了口氣:“沒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叫上了少東家。當初是我估算失誤,咱們現在只能想辦法補救,若是少東家放不下身段,那我只能去找羅老爺子協商了。”

跟這個大少爺說話辦事可真是費勁兒。

平日裏還看不出來,這一遇到事就瞧出來了,這小子就一繡花枕頭。

聽說要驚動祖父,羅英才態度立馬好了許多:“我也不是埋怨李老板,只是……這事以後就按李老板說的辦就是。”

李老板也不想跟他爭,回到府上,又讓楊管事派人去打聽,看看劉七是不是真的出府了。

中午,下人給他們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老爺,那看門的沒撒謊,今天一大早,殷大人府上的馬車就親自去將於大人和劉七公子接去了碼頭。碼頭上有不少人看到他們上了船,好像是去海釣了。”

“殷大人親自作陪?”李老板震驚地問道。

楊管事苦笑:“碼頭上好多人看到。”

李老板擺了擺手讓楊管事退下,然後擡頭看著羅英才說:“少東家也聽見了,只怕這個劉七的身份不簡單。咱們這個賠禮道歉,心一定要誠。”

羅英才苦澀地點了點頭。

連殷大人都對他這麽客氣,親自作陪出海,他心裏即便再不甘,也只能認了。

劉子岳完全不知道城裏發生的這些事。

他坐在甲板上,剛開始還興致勃勃,期待能釣些大魚起來,就像曾經視頻裏看到過的那樣。

可惜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釣魚從來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對他這樣的生手來說。

枯坐半個時辰,連條指頭大的小魚都沒釣上來,劉子岳不禁有些洩氣。

旁邊早就放棄了的於子林見狀,笑道:“七公子,過來喝茶吧,別釣了。”

劉子岳放下了魚竿,坐到他對面,端起茶抿了一口,又吃了兩塊切好的芒果,笑道:“還是於大人會享受。”

坐在寬敞的甲板上,吹著海風,吃著糕點水果,還有人伺候,真是神仙似的小日子。

於子林遠眺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和偶爾飛過的海鷗,笑瞇瞇地說:“我今日才明白什麽叫‘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這海面看起來可真平靜,往遠處看去,恍惚之間跟陸地一樣。”

殷洪昌笑道:“大海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就下官擔任這市舶司提舉三年來,見幾十起海難,遇難人數上百。有時候前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刻就波濤洶湧,大海就跟娃娃臉一樣,說變就變。”

這話引起了劉子岳和於子林這兩個沒出過海的人的興趣。

見兩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殷洪昌便多講了一些。

海上最大的危險來自於惡劣的天氣,臺風、暴雨等都會對海上行駛造成極大的危險,此外還有濃霧、觸礁等都會對行船造成危險。

除了大自然的危險,還有人為的危險,比如海盜之類的。

他還例舉了幾個他知道的案例,讓劉子岳和於子林都長了一番見識。

殷洪昌這人品行暫且不論,但學識是真不錯,說話風趣,很會講故事,倒讓劉子岳稍微對他改觀。

聊完天,他們又在船上用了一頓午膳,這才返航。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時分,留守的冉文清將李老板他們來訪的事匯報給劉子岳:“下午,他們又差人送了一封帖子過來,說是明天上午過來拜訪,公子要見他們嗎?”

劉子岳直接說:“他倒是能屈能伸,不見。”

當初李老板和羅英才給他使絆子,耍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時怎麽不想到今天?

冉文清也是這個意思,他家殿下什麽身份,這些家夥欺到他們頭上,以為送個禮,道個歉就完事了?想得美!

“好,那屬下吩咐下面的人直接將他們拒之門外。”

劉子岳點頭,說起了其他的:“新的船只找好了嗎?”

冉文清今天就是在辦這個事:“屬下今日本是打算去錢記造船廠看看有沒有現成的船只,但遇上了前陣子結識的兩個小商人。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風聲,知道李老板到咱們府上道歉,就主動提議借船給咱們。他們有一艘載重二十萬斤和一艘載重三十萬斤的船,剛好合適,船上的船員也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

他說的便是私底下透露給他消息的兩個小商人。

當初找這兩個商人時,冉文清查過他們的底子,都是還算本分的商人,而且都是廣州本地人,他們的船員也全是有賣身契的家仆或是有親戚鄰裏關系的熟人,身份上都沒什麽問題。

所以兩人提出借船借人後,冉文清才會考慮。

畢竟他們是第一次出海,路上有經驗豐富的老手帶著比較安全。

劉子岳聽冉文清提起過這兩個商人,相較之下,算是比較厚道的人,便點頭道:“行,就他們吧,不過你要仔細查一查他們的船,船只絕對不能有問題,這是其一。第二,船員的身份背景也要查清楚,挑那種性格溫和還有家人的。”

這種人不容易被人收買也不容易走極端。

大海上什麽意外都有可能發生,所以挑選船只和人一定要謹慎。

前面吃了那麽多沒經驗的虧,冉文清這次也格外小心:“屬下會再把所有人查一遍,然後臨上船的時候再宣布挑哪些人。”

他們只要一半的人,另一半準備培養自己人。

“好,船和人不能白要他們的,按照市面上的租金付給他們,若沒什麽問題盡早立契,然後派人將棉花運送過來。”劉子岳說道。

十萬斤棉花從興泰運到廣州城估計要跑好幾趟,得提前準備。

冉文清記下,準備明天安排鮑全帶人回去,將棉花分批運到廣州。

人走後,一直沒作聲的於子林感慨:“這經商也不容易啊,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

劉子岳點頭:“是啊,這裏面有很多的門門道道,人情世故,也是一門學問。”

“殿下什麽時候回連州?莫不打算一直留在廣州經商?”於子林笑著問。

劉子岳似真似假的說:“不經商我又能做什麽?我準備隨船隊北上,以後興泰這邊還要勞煩於大人多多照拂。我打算將冉長史留下,若遇到他不能處理的,可能會尋求大人的幫忙!”

於子林錯愕地看著他:“殿下要親自北上?這……這是為何?讓冉長史或是鮑典軍代勞即可,實不必殿下親自走這一遭。”

劉子岳輕輕搖頭:“我想去江南看看。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這話確實有些道理,我也該多走出去走走,多經歷一些事。”

這次賣棉花的經歷讓劉子岳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也讓他意識到了人脈的重要性。

他雖然沒想過跟那些雄心勃勃的哥哥們爭那個位置,可也要有自己的人和錢,也要跟地方官員交好,多點自己人。

這樣以後萬一哪個哥哥忽然想起了他,也有人幫他說句好話或是提前透露一點風聲給他。

不然他就會像這次一樣,如同那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這次還好,他所面對的不過是一群下九流的奸商,只要隨便透露點他的身份就能解決。可下次要對付他的萬一是他某個疑心病重的哥哥呢?

於子林見劉子岳是認真的,沈默片刻後笑道:“臣早年也有個願望,游大江南北,賞五湖四海的美景,可惜如今困於庶務,身不由己。殿下如此灑脫,倒是讓臣頗為羨慕,殿下盡管去,連州這邊有臣,你盡管放心。”

“如此就多謝了!”劉子岳朝他拱了拱手。

翌日,李老板和羅英辰時便到了劉府,求見劉子岳。

但這次卻吃了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看門的侍衛得了冉文清的吩咐,直接道:“你們請回吧,我家公子這幾日都沒時間。”

這跟昨日完全不同,昨天劉七是真的不在府上,今天卻是故意不見他們。

李老板心裏有些不痛快,但形勢比人強,誰叫他們當初不長眼,見錢眼開,先得罪了對方呢?

如今踢到了鐵板,也只能想辦法盡快讓對方消氣。若是折了他的面子,或是讓他吃點掛落,劉七的氣就能消,他也願意。

李老板臉上笑容不變:“這樣啊,那咱們在府外等等,七公子什麽時候得了空,能抽出個半刻鐘給我們都行。”

說完就真的退到一邊,規規矩矩地站在劉府的右側,老老實實地等著。

這一出著實讓人震撼。

畢竟前幾日,他可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今天身段卻放得這麽低,對比實在是太明顯了。

劉子岳聽後,只說了一句話:“這個李老板是個人物啊,難怪能將生意做得這麽大。”

可惜就是心術不正,不然劉子岳還真想將他收入麾下。

等了一上午沒等到人,李老板臉上也不見絲毫怨懟的神色,只是讓人弄了兩個小凳子過來,又去買了幾個肉包子,還分了一半給羅英才,兩人在劉府門口啃包子啃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照樣如此,第三天還是老地方老樣子。

剛開始還引得不少好奇地路人圍觀,但見李老板坦蕩蕩的模樣,圍觀了一會兒,大家都沒了興趣。

倒是羅英才倍覺丟臉,第二天就不想跟李老板來了。

但這事傳到了羅老爺子的耳朵裏。

羅老爺子黑著臉對他說:“你不是經常跟那姓李的混嗎?那怎麽不學習他身上好的地方?這幾日跟著他,好好看看他是怎麽為人處世的!他一把年紀,在北方來的商人中頗有名望,都能放下身段天天在劉府蹲守,你一個毛頭小子有什麽拉不下臉的?”

見羅英才還不服氣,老爺子怒道:“你若不去,那老頭子陪你一道去。”

羅英才嚇了一跳,趕緊道:“不,爺爺,我去,孫兒聽你,這段時間一定老老實實跟著李老板。您這把年紀就別為孫兒的過錯去……”

羅老爺子嘆了口氣,沒多說什麽。

但回頭,他就叫來管家,悄聲吩咐對方:“明日你派人送一封信到劉府。”

第四天,劉子岳收到了一封羅府送來的信。

想到羅英才還守在府外,他覺得有些稀奇,打開信一看,是羅老爺子的賠罪信。

信中,羅老爺誠懇地表達了歉意,還表示船廠中有一艘載重八十萬斤的大船是一個客戶訂的,但這兩日過了預定的日期,對方還沒來提船,也沒派人通知羅家。

按照定的契,這艘船可以任憑羅家處置。羅家願將這艘船贈與七公子,以表達羅家未能按時交付船只的愧疚和歉意。

劉子岳將信丟回桌子上,淡淡地說:“這個羅老爺子倒是比他孫子會辦事。”

至少態度就比羅英才要誠懇得多。

於子林低頭掃了一眼信,笑道:“殿下要不要接受羅家的道歉?聽說李老板近日還去找了殷洪昌當中間人,想托他出面幫忙說和。”

但殷洪昌可是個老狐貍,差點得罪劉七。

這會兒又怎麽可能為了李老板跑出來當這個中間人,這不明擺著他跟李老板私底下有瓜葛嗎?

劉子岳輕輕搖頭:“不了,子不教父之過,羅老爺子這封信看起來確實挺可憐的,但他孫子養成這種背信棄義,見利忘義的性子,他也有責任,那就該受著。”

殺雞儆猴,羅家就是這只雞,大家都看著,劉子岳怎麽可能半途而廢。

他要拿羅家來立威,以後廣州城這些商家再想對他的貨動歪腦筋都得想想羅家的下場。

於子林明白了劉子岳的決定,問道:“需要臣跟黎大人通個氣嗎?”

劉子岳搖頭:“不用,這事該怎麽辦就怎麽,官府公平公正處理即可。”

他找於子林來做這個靠山,只是不想讓人欺到頭上,並不是想仗勢欺人,否則,他跟李老板之流又有何區別?

於子林很好奇劉子岳到底打算怎麽做。

那邊,李老板和羅英才心裏也泛起了嘀咕。

說劉子岳大人有大量,揭過此事吧,他又不見他們,不接受他們的任何賠禮。

說要針對他們吧,這段時間又風平浪靜的。他也從未找過廣州任何官員,有要針對他們的意思。

這把李老板都搞糊塗了,他私底下打聽過,劉七這段時間沒怎麽出府,只有於子林偶爾會接受宴請,出門赴宴。

旁的人提起劉七公子,於子林也都表示七公子有事在忙,沒空出門,就沒隨他一同赴宴。

李老板私底下嘀咕:“莫非這個劉七是個心胸寬闊的聖人,不跟咱們計較?”

羅英才巴不得如此:“肯定是的,就是拿喬,都五日了,他也該拿完了才是,沒道理這麽一直晾著咱們。李老板,興許是咱們想多了。”

李老板琢磨了許久,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長期守在人家家門口也不是辦法,李老板於是向看門的表示:“府裏有些事需要處理,改日再來向七公子賠禮道歉。公子若是哪日得了空,煩請小兄弟告知一聲。”

後來他便不來劉府蹲守了,但每天都派人向劉府送了一些新鮮的海鮮,然後詢問劉子岳有沒有時間見他。

劉家不收這些東西,他們只得拿了回去,但明日又是如此,不管收不收,李老板每天都送。

就在大家以為這事要這麽過去的時候,一件快被大家遺忘的小事重新被提及了,那就是劉府狀告羅氏造船廠違約一事。

關於這樣的民間糾紛,大多時候是找個德高望重的人居間協調,私了了事。

但自從於子林住到了劉府後,羅家找的那些人完全不夠看了。他們也托人找過黎丞和殷洪昌,請求他們出來居中說個和,私底下了了這樁官司。

但黎丞和殷洪昌都找借口拒了,還將羅家送的禮物都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羅老爺子很是不安,但看劉府沒什麽動靜,漸漸也放下心來。

就在他們最松懈的時候,官府卻派了人來傳喚他們,說是要宣判這個案子。

羅老爺連忙帶著羅英才趕去衙門。

這個案子很簡單,證據確鑿,黎知府按律判羅家支付劉家三百貫錢的違約金,並解除契約,歸還劉府交的訂金。

聽到這個宣判,羅老爺大大地松了口氣,連忙讓人回去拿錢過來,還親自向劉子岳道歉。

劉子岳一句話都沒說。

很快,劉府便將銀子帶了過來。

總共一千一百兩,其中八百兩是當時訂購船只的訂金,還有三百兩是未能按期交船的違約金。

劉子岳只收了八百兩,餘下的三百兩他放到一邊,吩咐黃從嚴:“將這三百兩銀子換成銅錢。”

早有準備的黃從嚴連忙讓人搬了六口大箱子過來:“公子,每只箱子裏有五十貫錢,合計三百貫。”

劉子岳點頭。

黃從嚴馬上讓人拿了一面大鼓過來,邊敲邊吆喝:“這箱子裏的三百貫錢是羅氏造船廠賠付給我們的違約金。我家公子說了,這種不是咱們自己掙的錢不能要,索性拿出來請廣州的父老鄉親喝杯茶,大家排好隊,每人十文錢,發完為止!”

這個消息一出,看熱鬧的百姓立馬轟動了,什麽都不做,排隊就能領錢,這樣的好事哪裏找啊?

一個個趕緊回去找家裏人、親朋好友過來排隊,唯恐落下了。

黃從嚴安排了幾個侍衛守著錢箱子挨個發錢,他自己則和另外幾名侍衛,拿著鑼邊走邊吆喝。

不多時,大半個城的百姓都驚動了,大家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了嗎?知府衙門對面的街上在發錢!”

“知道,羅氏造船廠賠劉府的銀子,原來前陣子說的那個官司是真的啊!”

“嘖嘖,知府衙門都判了,錢大夥兒都領了,還能有假啊!”

……

不光是知府衙門,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這樣的議論聲。

這一天,羅氏造船廠出名了,但不是什麽好名。

全城都知道他們違約吃了官司的事。

羅老爺子走在大街上,聽到這一聲聲的議論,懊惱不已,氣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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