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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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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一天,  你會發現你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麽了解你所在乎的人。但幸運的是,你還有機會重來。

……

“嘿你好,麻煩要兩盒冰淇淋,檸檬口味。”

很快,  彼得拿著兩杯冰淇淋從店鋪裏走出來,  將其中一杯和一個勺子遞給貝爾納黛特,自己則打開了另一杯,  舀起一勺放進嘴裏,  頓時化開濃郁的奶香和檸檬味道,冰涼舒爽。

兩個人從店鋪門口開始慢慢朝公園的其他地方走去,一邊吃著手裏的冰淇淋,  一邊將自己最近遇到的事——高興或者不高興的,有意義或者有趣的——都分享給對方,  就和從前一樣,仿佛從未疏遠過。

聽著彼得從他剛被咬那天的經歷開始,  一直講到他前段時間都是如何笨手笨腳地像個嬰兒一樣開始重新適應自己的身體,  時刻都必須小心謹慎地控制自己的力量才能正常生活,貝爾納黛特忽然替他感到一陣難過。

“那段時間你一定過得很糟糕吧?”她輕聲問。

尤其是在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的情況下。

彼得沈默幾秒,  嘴裏含著團半化的冰淇淋,有點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想我們都是。”

公園的其中一個出口正對著一條馬路的天橋入口,街道上到處都是車輛來往。

貝爾納黛特走到天橋中間的時候停了下來,  太陽恰好落在她的肩膀上:“所以說,  這段時間以來,  你經常都在紐約城的各個地方了?我是指,以蜘蛛俠的身份幫助所有人。”

“是這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晚上,不過偶爾白天也會。”彼得隨手將已經空了的冰淇淋盒子朝遠處的一個垃圾箱裏扔過去。白色的塑料盒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進去,毫無偏差的精準輕盈。

“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問,  目光註視著他眉眼間還帶著十足少年氣的年輕臉孔,“那些都不是你的責任。”

“也許是呢?”他靠在天橋護欄邊,熟悉的棕眼睛裏有貝爾納黛特從前不曾見過的沈著與堅定。

她安靜地望了對方片刻,輕輕搖頭:“你沒有義務去做那些,那太累也太危險了不是嗎?如果你是為了追查當初那個罪犯的信息,警察們會去做的,將來等待著他的還有法律和監獄。如果是為了彌補,你現在做的也已經足夠了。”

聽到最後這句話的瞬間,彼得終於在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輕松與滿足感,那份一直啃噬著他內心的空洞夢魘也短暫地消退下去。

“我一直奢望著能聽到你親口這樣說。”他看著貝爾納黛特,“謝謝你,貝妮。”

說完,沒等她有所回應,彼得又接著繼續到:“其實本叔也不止一次地告訴過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只是意外,因為他不希望我太過自責。可是也正是這段時間作為蜘蛛俠的經歷讓我發現,有很多意外本來是可以被及時挽救的。”

就像當初如果他能早點帶著生日蛋糕回來,貝爾納黛特和本傑明就不用去那個地方,後來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而他本來有能力阻止這些意外。

“可是,彼得。”貝爾納黛特擔憂地看著他,“就算你現在成為了蜘蛛俠,你竭盡全力,你也沒辦法阻止所有的意外。這是不可能的。”

“但至少在我能力範圍內,我必須做點什麽。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這是本叔教導過我許多次的話,我以前從來沒認真聽進去過,但是現在,我想我完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彼得說著,臉上露出一個帶著輕松意味的笑容,可貝爾納黛特卻很難跟著輕松起來:“你知道你這樣會面臨很多危險的,不僅僅是身份曝光的後果,還有那些盯在你身上的眼睛,各種各樣的輿論。你會因此而受傷。”

這樣沈重到可怕的責任,怎麽看都不應該壓在一個高中生少年的肩上。

可他卻說:“這樣的事,總要有人來做的。也許這也正是我這些能力的意義所在。”

“彼得。”她下意識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然後又沈默不語。

她太了解對方,知道彼得這樣的態度就是已經徹底決定了,幾乎不可能再讓他說放棄就放棄,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他有時候真的固執得讓人無可奈何。

於是,貝爾納黛特嘆了口氣,問:“你有告訴梅和本傑明他們嗎?”

“沒有。”彼得搖頭,語氣有些愧疚,“我不能再讓他們擔心了,所以我沒有告訴過他們任何事。”

確實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就像這麽多年來,他也從未和本傑明他們提起過任何一次他在學校被霸淩的事,每次連傷口都是貝爾納黛特幫他處理的。

“那還有誰知道這件事?”她又問。

“沒有別人了,只有你。”他回答得格外認真。

這個結果讓貝爾納黛特微微楞了一下,同時也有種莫名的,與對方交換了最深秘密並成為唯一知情者的細微歡欣。

不過很快,她又反應過來:“但你其實是打算一個人承受這些的,是嗎?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的話。”

她的語調淡淡的,很平靜,聽不出有任何不悅的地方,似乎只是在單純地陳述事實,但彼得卻連忙解釋:“不是這樣,我本來打算和你一見面就告訴你的,但是……”

他忽然停頓住,習慣性地抿起嘴唇,眼睛註視著對方,帶著些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專註。片刻後,他才繼續說:“我試著去見你,很多次,在你還沒出院的時候……但是我怕你那時候不想看見我,所以……”

這種一著急解釋就會有點語無倫次的樣子,倒是跟貝爾納黛特熟悉的彼得·帕克一模一樣,但也實在很難將他和那個神秘莫測的蜘蛛俠聯系在一起。

“所以,這段時間裏經常跟著我的人也是你了?還有那些花。”貝爾納黛特問,冰綠的眼睛如鏡子那樣映照著對方略顯尷尬和狼狽的模樣。

彼得垂著頭點了點,又迅速擡眼小心地看了看對方,好像在確認她是否有因為自己這樣的行為而生氣。

“也許下次你不知道我是否想見你的時候,可以直接來問我。”她平靜地建議,算是將過去的問題都就此略過。

彼得聽完,終於松口氣似地笑起來,明燦碎芒浮動在他本就清澈的眼底,帶來通透的光亮。

兩人繼續結伴朝天橋另一端走去,話題漸漸轉回剛才發生的怪異事件。

“其實坦白來講,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碰到剛剛那些怪物了。不過……”

說到這裏,彼得的眉尖又皺起來:“我倒是第一次見到它們在大白天裏活動,哪怕很顯然它們不能長時間接觸陽光。這相當不可思議。”

這句話讓貝爾納黛特停下手裏舀冰淇淋的動作,同時回想起剛才塞萊斯特對她說過的,她能感覺那些怪物們像是專門來找她的,以及自己從怪物影子裏聽到的那句話也證明,確實如此。

可是,為什麽?

她忽然想起瑪德琳曾告訴過她的,那些曾對她們窮追不舍的“獵手”。

“怎麽了?”見她皺著眉尖不說話,彼得看著她問。

“我想,它們之所以這次會在白天出現,也許是來找我的。”她緩緩開口,帶著種猶疑的緊張,“因為我剛才聽到那個怪物的影子說,它終於找到我了。”

彼得楞一下,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對方的手機先響了起來,是瑪德琳打來的。

她顯然已經看到了電視裏關於那些忽然出現的可怕怪物的報道,詢問貝爾納黛特是否安全的語氣聽起來充滿焦躁不安的驚慌,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我沒事,真的……也沒有受傷,別擔心我。”貝爾納黛特努力安慰著電話那頭被嚇壞的瑪德琳,試圖讓她冷靜下來,“我現在好好的……嗯,還沒有,我現在在公園,和彼得在一起,我們都沒事。”

說著,她轉頭看著一旁站在陽光裏同樣專註望著自己的少年,視線落在他抓著書包肩帶的手上,註意到他手指的骨節上有深深淺淺的紅痕,應該是剛才在與那些怪物的打鬥中造成的。

她抿抿唇,在保證了一萬遍馬上回家以後終於掛斷電話,同時伸手指了指他手背上的紅痕:“這個得處理一下。”

彼得似乎才發現自己手的情況,但也只動了動手指後便不再在意:“只是一點蹭到而已,沒事的,一會兒就能好到看不出了。”

迎著貝爾納黛特詫異的目光,他進一步解釋:“被那只蜘蛛咬了以後就這樣了。不過某種程度上也挺好。”

否則他要是每天都掛一身彩回家,梅姨看見估計會被嚇到暈過去。再加上他本身皮膚就白,磕磕碰碰的傷痕總是消退得格外慢一些,很容易就會被梅姨還有本傑明發現,而這種極強的自愈能力正好彌補。

“但還是會疼的吧。”貝爾納黛特看著那些正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的痕跡,看起來並不像彼得自己那麽輕松。

她還記得剛才那些怪物的皮膚堅硬到連鐵質銳器都無法傷害分毫,可彼得卻赤手空拳地擺平了它們。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簡直難以置信。

“下次在忙著做友好鄰居拯救別人的時候,也該要顧及好你自己。”她說著,快步朝天橋樓梯走去。

彼得跟上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撓撓頭,暖棕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身旁的少女,一頭濃密微卷的茶褐色短發被他抓得有些淩亂,語氣有種難掩的歡快:“其實沒什麽感覺,也不疼的,有次我……”

他還沒說完,被貝爾納黛特忽然仰頭望一眼,頓時深吸一口氣打住,旋即改口:“我下次一定會照顧好自己。”

那種柔軟又明亮幹凈的,像是懵懂小鹿一樣的乖巧眼神,典型的彼得·帕克式殺手鐧,無數次成功逃過梅姨責備的致命招數。

貝爾納黛特有點不自然地收回視線,準備伸手去攔一輛計程車,卻聽到對方忽然問:“要試試另一種更快的回家方式嗎?”

她疑惑地看著彼得很快鉆進一旁的茂密樹林中。

半分鐘不到,穿著紅藍制服的蜘蛛俠從樹影中跳出來,背上還背著書包,穩穩落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歪頭很可愛地看著她:“來吧。”

“什麽?”貝爾納黛特沒明白,下意識半擡起的手懸停在半空中。

他看出了對方的迷茫,於是主動安慰著,聲音隔著面罩聽起來有點模糊:“相信我,貝妮,這不會有任何危險。”

“我當然相信你。”她仍然在猶豫要不要伸手過去,“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做什麽?”

彼得笑了下,手腕一轉,一縷晶瑩剔透的蛛絲立刻從腕間的發射器裏飛出來,穩穩黏上她的腰間。被他動作靈活地一帶後,貝爾納黛特整個人被蛛絲拉帶著不受控地轉了兩個圈,然後跌進他懷裏被穩穩扶住。

“抱緊我。”他說著。

貝爾納黛特不敢再有遲疑,連忙用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寬闊的肩膀,漆黑長發披灑在他的制服上。

她看了看彼得手裏的蛛絲,在陽光裏纖細閃亮得仿佛隨時會斷裂開,頓時感覺一陣頭皮發麻,連剛才對方是怎樣用它拉停過一輛失控跑車的事都忘記了:“可是……你確定這個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嗎?”

好像怎麽看都是計程車更安全的樣子。

“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貝妮。”彼得笑著回答。

因為相互緊貼著的關系,貝爾納黛特可以在他說話時輕易感受到來自對方胸腔的輕顫感,以及隔著一層薄薄戰衣的體溫,擡起的手臂肌肉分明,輪廓清晰緊實。

她微微僵硬一瞬,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兩個人依偎得似乎太近了,但彼得卻對此毫無不適感,連順勢摟著她腿彎,將她單手抱在自己懷裏的動作都那麽自然。

還沒等她有什麽調整的動作,彼得已經一拉蛛絲便輕盈迅速地蕩了出去。兩個人共同穿行在紐約城的夕陽與涼爽秋風中,身旁無數高樓大廈都在飛快後退,光影波瀾,閃爍不定,仿佛陷進了夢裏一般。

這樣的出行方式實在過於挑戰人的膽量與想象力。

盡管貝爾納黛特沒有恐高癥,但每次在彼得抱著她掠過最高點,緊接著便松開蛛絲,轉而在極短的下落過程中動作嫻熟地去拉住新的蛛絲繼續借力往前時,仍然會忍不住埋頭不去看地面。

明明印象裏,彼得唯一擅長的體育運動就是滑板,連平時長跑體測都夠嗆,現在……這個反差也太大了。

她擡起頭,隔著自己被吹得紛亂四散的發絲,在一片刺目日輝中看到少年被面罩包裹勾勒出的下頜與脖頸線條,流暢而漂亮。

“彼得?”

她帶著一點莫名湧現的,想要得到確定的心態輕輕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話一出口就立刻被周圍的猛烈風聲吹散近無,卻還是被他的聽覺捕捉到,並很快給出了回應:

“在這兒。”

和記憶裏分毫不差的語氣與回答,十年來都未曾變過。

貝爾納黛特頓時便放松下來,開始試著去克服那種短暫下墜感所帶來的本能恐懼,學著他的樣子一起擡頭看著前方:“你花了多久才適應這樣的方式?”

“一星期左右。”彼得的聲音聽起來很穩,不斷穿行在高樓大廈間這樣高難度又費力的動作一點也沒影響到他,“雖然一開始確實有點嚇人,也不容易控制好。但習慣了以後就會覺得很喜歡。”

“我想我能懂你的意思。”她抱著彼得的肩膀,看著周圍變化不斷的場景,“很自由,無拘無束的感覺。”

“對!就是這樣!”彼得偏頭看著懷中的少女,愉快地笑起來。他知道貝爾納黛特總是最能懂他感受的那個。

沒一會兒,他們就回到了皇後區,瑞恩家背後的那條僻靜小路上。

貝爾納黛特隨手抓理了一下被風吹得淩亂無比的頭發,看著彼得動作迅速地將背包裏的衣物套在戰衣上,最後取下面罩與手套。

她註意到彼得手背上的紅痕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已經看不出來了,好像從未出現過。簡直是令人驚嘆不已的自愈力。

“我送你進去吧。”他一邊將面罩塞進書包一邊對她說。

貝爾納黛特望了街對面的房子一眼:“下午的新聞應該大家都看到了,你還是先回家吧,梅和本傑明肯定也很擔心你。”

“也是。”彼得撓撓頭,將書包單肩挎著,茶褐微卷的劉海略帶淩亂地垂掃在眉間,“那,我們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說完,兩個孩子很快告了別。貝爾納黛特看著彼得幾步跑過陽光遍地的街道,動作利落地跳上樓梯開了門,閃身進去之前還回頭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看。

她微微笑下算是回應,接著開門走了進去,看到瑪德琳正面如死灰地坐在客廳裏,周圍都是一些大大小小已經打包好的行李。

“外婆?”貝爾納黛特不明所以地看著地上的東西,又看著她,“發生什麽事了?”

“貝妮!”瑪德琳失魂落魄地起身,緊緊擁抱住她,單薄的身體不斷顫抖著,“你回來了,謝天謝地,還好你沒事……還好……”

“外婆。”

她同樣擁抱住對方,努力安撫著瑪德琳焦躁不安的情緒,讓她坐在沙發上,又為她端來一杯檸檬水:“剛才電話裏我不是說了嗎?我沒事,你不用緊張,真的,都過去了。”

“不,貝妮,這沒有過去!”瑪德琳抓住她的手,冰綠色的眼睛裏滿是快要溢出來的驚恐,嘴唇蒼白著。這讓她看起來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全無半點平常的生機。

“什麽?”

“它們——!那些怪物,就和艾倫說過的一樣,它們來了,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這不安全!”

瑪德琳一邊焦慮地喊著,一邊將手裏的檸檬水扔回桌上,帶著清新果香味的水液灑了一大半出來,她卻渾然不覺,只拉起貝爾納黛特便朝樓上走:“快去收拾東西,貝妮,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裏,快去!”

“離開?!”貝爾納黛特茫然地重覆。

她終於回想起了,眼前瑪德琳這副模樣,這副被什麽看不見的致命威脅所脅迫著,不做任何解釋地就讓她收拾東西,準備一起去往下一個陌生之地的神情與反應,和十年前她們每一次匆匆搬家時一模一樣。

“立刻就得走!”瑪德琳顫抖著嗓音怒吼,但怒火不是沖著貝爾納黛特去的,而是別的一些看不見的東西。

她沖進房間,迅速收拾起少量必備的物品,其餘一概不帶,只打算輕裝離開。

然後,瑪德琳又將可能會暴露她們身份信息的東西都撕毀成粉末,嘴裏還自言自語地呢喃著:“這還不夠……還有學校,你的資料都在學校,貝妮,這都是我的錯。我以為我們已經安全了,也希望你能有一個和其他孩子一樣的成長環境,可是這也讓你陷入了危險。但現在我們已經來不及了,必須馬上走。”

她拎起背包跑進客廳,看到貝爾納黛特仍舊站在原地,視線望著窗外帕克家的那幢屋子,不由得楞一下:“去收拾東西,貝妮,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她看到帕克家的廚房亮起了燈,那表示梅已經開始在著手準備他們一家人的晚餐,暖色的光暈看起來是那麽溫馨又寧靜。

最終,貝爾納黛特回過頭,聲音不大卻非常堅定地回答:“我不走。”

“什麽?!”

“我說,我不想走,外婆。我也不會走。”她一字一句重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堅決地對抗自己眼前這個最愛最親的人,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痛苦與濃郁的不解壓迫著她,讓她胸口一陣發緊。

一想到她們又要搬家,又要回到那種居無定所,無地可依的狀態,貝爾納黛特就感到一陣沈重的窒息,迫使她將心底裏壓抑多年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我不想再去下一個,下一個,永遠不會有盡頭的,全是我不認識的人的陌生地方!我不想每天只能跟影子說話!我不想再每天都被關在房子裏不見天日!我不想失去我僅有的,最在乎的朋友!我不想回到以前那樣,我不想離開這裏!”

不想離開這裏的一切,這裏的人。

瑪德琳被她這樣從未有過的激烈反應弄得恍神一秒,然後便立刻明白了貝爾納黛特這樣反常的原因。

有那麽一瞬間,她看起來像是要因為過大的壓力而崩潰了,但還是極力克制下來,嗓音沙啞地對面前的少女說:“別在這時候鬧脾氣,貝妮。這是為了我們所有人,包括彼得那孩子以及他家人的安全。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我沒有鬧脾氣。”貝爾納黛特冷靜地看著她,“我知道那些怪物是來找我的,我從它們的影子裏聽到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她看著因為聽到自己這句話後便立刻臉色慘白的瑪德琳:“您是知道原因的,是不是?我們一直以來都這樣東躲西藏地生活著,就是因為要躲避這些怪物,對嗎?”

“您必須告訴我。”她看著自己的外祖母,指尖顫抖著,地面上的影子因為情緒劇烈波動而不斷扭曲地變化著,“否則我哪裏都不去。”

“我不知道……”瑪德琳看著她,好像一下子從她身上看到了曾經的米婭,她的女兒,以及那個早已拋棄了她的愛人。

他們當初在離開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反應,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現在,終於輪到貝爾納黛特了。

“外婆?”她發現了對方神情中的異常,連忙走上前捧住瑪德琳的臉,“我很抱歉,外婆,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裏,求你了。”

“那些怪物到底是什麽?”她問。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漫長的沈默。

直到很久以後,瑪德琳才終於開口,聲音聽上去疲憊極了,冰綠的眼睛如同一對玻璃珠,沒有絲毫生氣,空洞又脆弱:“它們……是征兆。具體是什麽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這些怪物只是開始,那些……隱藏在它們背後的人,那些獵手,才是真正一直在追捕我們的。我不知道他們是誰,貝妮,但我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們!所以我們必須離開!”

“為什麽?”貝爾納黛特聽完,只覺得既震撼又無法理解,“它們……那些怪物背後的人,他們究竟想要什麽?”

“一把鑰匙。”瑪德琳的困惑聽起來並不比她少多少,“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更不知道什麽見鬼的鑰匙!”

說著,她再次將臉埋在手裏,肩膀顫抖著啜泣不已。

貝爾納黛特低著頭,沒再繼續追問別的,只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背部,等著她的情緒逐漸平定些許下來,看著她一邊用手胡亂抹了把眼淚,一邊轉過身從其中行李包中翻出了一個貝爾納黛特很熟悉的盒子。

那裏面放著每次搬家時,瑪德琳都一定會帶走的老照片。並不是她的母親米婭的,而是一些別的什麽,她從未見過的。

瑪德琳將盒子打開,遞給貝爾納黛特,然後坐在她身邊,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沈重緩慢:“你知道,瑞恩這個姓氏,並不屬於你或者米婭的親生父親,而是我的父親。”

“是的,你說過。”貝爾納黛特一邊回答,一邊翻看著手裏的老舊照片。

基本每一張都是全家福,裏面的人她也全都不認識,但看起來總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比如他們全都面無表情,又每張照片都是在一幢固定的房子門前拍攝,甚至連每個人每次的站位一模一樣,看起來與其說是家庭留念,倒不如說是例行公事般的聚集在一起被照相。

而且因為照片過於老舊的關系,基本已經褪色到辨認不清原來的色彩了。晦暗發黃的基調讓這些照片看起來越發令人不適。

“但其實這也不是他真正的姓氏。”瑪德琳說,“我的父親,也就是這張照片上的這個年輕男孩,庫克·莫洛尼。”

“這才是他的本名,這些都是我們曾經的家人。”她說。

貝爾納黛特呆楞片刻,一張接一張地翻閱著手裏的照片,終於看到了有全家福以外的內容。

看起來這張照片應該是在夜裏拍的,光線很不好,只能依稀辨認出一些建築物的輪廓,還有隱約的類似警告標的牌子,像是什麽研究基地。

照片的背後,有一行潦草的手寫句子:

霍金斯國家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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