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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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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推門進屋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剛好響起來,是本傑明打來的。

發現他終於平安到家,梅連忙跑過來擁抱住他,接著便滿臉驚慌地將彼得上下打量一遍,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哽咽:“我們看到新聞裏說出現了怪物,而且遇襲的都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就在那個廣場裏……我們都嚇壞了……彼得,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有受傷,梅姨。那些怪物一出現後,我就立刻和其他同學躲起來了,別擔心我。”彼得一邊安慰著對方,一邊用手指悄悄捏住衣袖朝下拉了拉,半遮住掌心,同時小心翼翼地避開著梅隨時可能會握住他手腕的動作。

“沒事就好,平安回家就好,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梅心有餘悸地捧住他的臉,確認他沒有受到一絲傷害後才徹底放下心,淺淺的淚痕還殘留在皺紋遍布的眼尾。

“我在這兒了,梅姨,已經沒事了。”彼得說著,又俯身擁抱了輪椅上同樣剛松一口氣的本傑明,嗅覺敏銳地聞到廚房裏尚未蔓延開的細微氣味,立即擡頭,“好像有什麽東西烤過頭了。”

他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對方。

來不及去擦掉眼角的淚水,梅驚呼一聲,連忙沖進廚房去拯救那些即將變黑的蛋烤松餅。

聽著她不停自責居然忘記定時之類的話,彼得走進來,接過她手裏那盤不知該如何處理的失敗品,再順手從冰箱裏摸出一瓶牛奶:“沒關系,我正好很餓。再說,它們其實也沒有那麽糟。”

梅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將那些松餅和牛奶快速消滅幹凈,一下子都忘記提醒他已經快到晚餐時間,他不必吃那些顯然口味不會太好的食物。

“你確定你一會兒還能吃晚餐嗎?”她驚訝地問。

彼得咬著因為過焦而有些微苦的松餅點點頭,伸手做了個完全沒問題的手勢,接著仰頭將剩下的小半瓶牛奶也一口氣喝了下去,最後在梅充滿震驚的視線中露出一個又乖又甜的笑,視線餘光還忍不住朝廚房裏瞟,似乎還沒吃飽。

“青少年嘛。”本傑明理解地笑起來,推著輪椅來到彼得對面,“你一個人回來的嗎?”

“和貝妮一起,我們都沒事。”他回答,手指習慣性地撓撓眉尾,輕快真實的笑意過於自然地流露出來,和前段時間總是心事重重,吃飯也有點心不在焉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本傑明太了解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所以,你們是正式和好了?”

彼得抿住嘴唇點點頭,手裏已經空了的牛奶瓶被指尖捏著靈活一轉,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開,手指反覆撥弄著瓶蓋擰緊又旋松。

“真的?”正在廚房裏忙著煮湯的梅欣慰又驚喜地看著餐桌前的少年,“你主動去見她了?”

其實是她主動發的消息。

這麽一想,彼得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失敗,剛剛應該由他來主動找貝爾納黛特說話和坦白一切的。

可一向在理科邏輯與創造性想法上活躍無比的腦細胞卻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面對有關貝爾納黛特的不確定情況的時候,就總是會卡殼。

“差不多吧。”他含糊不清地回答,指尖不住地點在牛奶瓶上,“我們談了一陣,她現在已經不再怪我了,但是……”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可本傑明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你還沒有原諒你自己,對嗎?”

“那都是我造成的。”彼得微微垂著頭,淩亂發絲的陰影投映在眼睛裏,剛剛還愉快的情緒也跟著明顯低落下去,“我沒辦法就這麽原諒自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別讓悔恨壓垮你,孩子。我從來沒覺得這是你的錯。”本傑明溫和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貝妮的事,我為她感到很抱歉,也很難過,還曾經非常擔心她會一蹶不振,所以時常和梅一起去看望她。好在她和她的外祖母一樣,是個很堅強的姑娘,而且也一定非常在乎你。”

“非常,在乎我?”彼得下意識地重覆一遍,清亮的棕眼睛眨了眨。一種莫名的欣喜在他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冒出心頭。

“我認為是的,畢竟你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不是嗎?”本傑明扶下眼鏡,笑著點點頭,然後認真對他說道,“聽著彼得,過度的悔恨只會讓你寸步難行,你不能一直被它們束縛著。相反的,你可以做很多你能做到的事去彌補,不僅僅是對其他人,也是對你自己。”

彼得思考一會兒,曲起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觸碰過袖口下的蛛網發射器,然後緩緩點下頭,緊接著便聽到梅在廚房裏叫他:“我下午做好的蜂蜜檸檬派,是貝妮很喜歡的甜點,你給她們送過去吧。順便問問瑪蒂周末是否有空,我計劃請她們過來一起吃晚餐。”

“好,我這就過去。”他答應著,起身去接過那盤剛從微波爐裏端出來的檸檬派,開門朝馬路對面的屋子走去。

此時的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了,太陽光奄奄一息地匍匐在西方,可貝爾納黛特家裏卻沒開燈。

彼得朝灌木叢背後的窗戶張望了一眼,那裏被窗簾半掩著,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他走上樓梯準備敲門,卻聽到瑪德琳帶著明顯哭腔與怒意的聲音從門背後傳來,緊接著還有貝爾納黛特的聲音,很輕,被大門隔絕得很模糊。

舉起來的手遲疑在半空中,彼得猶豫一會兒,最終還是敲響了面前緊閉的大門:“貝妮,是我。梅姨讓我送點東西過來。”

裏面一下子安靜了。

他又等了片刻,終於有人來給他開了門。

迎著薄薄的橙紅暮光,彼得看到貝爾納黛特的眼眶帶著明顯的紅,像是剛哭過,垂掩著的睫毛有種明顯的濕漉。

她沒有像以往那樣邀請對方進去坐坐,而是只停在門口,目光落在彼得手裏端著的甜點上:“蜂蜜檸檬派?”

“你最喜歡的。”彼得看著她,正想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視線餘光卻瞥見客廳大大小小堆放著的行李包,一時間有點楞。

“貝妮……”

“替我謝謝梅,也謝謝你送過來。”她說著,伸手接過了彼得手裏的甜點,低頭準備關上門。

彼得下意識攔住她的動作,卻又從對方擡起的眼神中看出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於是只能說:“那,一會兒見?”

“好。”

她關上門,回到客廳裏,將手中那份香氣濃郁的派放在桌上,聽到瑪德琳對她說:“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你剛才應該告訴他的。”

“我不這麽認為。”貝爾納黛特拿起一旁還沒被收拾進去的餐刀將面前的派切開,語氣平靜地回答,“畢竟我哪裏都不會去。”

“貝妮――!”瑪德琳焦躁地大喊,嗓音近乎嘶啞,“你不能在這件事上這麽固執,這關乎我們所有人的安全!而且也只有我們離開了,彼得和他的家人們才能安然無恙,我們也是!”

她手中的動作一頓,擡頭望著自己的外祖母,眼神出奇的沈靜:“可我們已經逃亡這麽久了,真的會有安然無恙的那一天嗎?”

瑪德琳一時有些失語。

貝爾納黛特問出的這個問題,其實她也無數次地問過自己。這樣終日漂泊的日子真的會有盡頭嗎?她們真的會安全嗎?還是又像現在這樣,短暫地平靜下一個十年甚至更短,然後又被卷進同樣的噩夢裏。

一時間,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只能頹坐在沙發上,用手捂著臉,發出的嗚咽聲不知是在呼吸還是哭泣:“我只是想保證你的安全,讓你活下去,貝妮……我已經沒有了愛人,沒有女兒,我只有你了,貝妮……”

印象裏,瑪德琳從未如此脆弱地哭泣過。

她是貝爾納黛特心裏的超級英雄,是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能堅持又堅定地守衛在她身邊的唯一親人。

看到她此刻的樣子,貝爾納黛特的心裏頓時湧出一股深深的歉疚感。

她走過去,輕輕抱住自己的外祖母,沈默許久,直到感覺對方的情緒變得稍微平靜一些後,才開口低聲說:“我很抱歉讓你這麽難過,外婆。我也明白你這麽做的原因,可是……”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記憶回到幼年時期,來到皇後區認識彼得一家人之前。

那時候,她的全部世界只有芭蕾的潔白與影子的漆黑,單調沈悶得像是一個墳墓。如果不曾有過這十年的斑斕過往,她也許能一如既往地忍受那樣的生活。可現在……

貝爾納黛特閉了閉眼,然後才接著說:“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活著’了。”

瑪德琳顫抖一下,沒有接話。她看著面前少女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冰綠眼睛,腦海裏浮現出的全是當初米婭徹底離開家時的模樣。

那時米婭也是這麽想的嗎?也是無法再繼續這樣如同影子般的“活著”,所以連那個男人對她到底是虛情還是假意都沒來得及去分辨,就不管不顧地跳了進去,自殺似地尋求著解脫,孤註一擲。

“一直這樣逃亡下去是沒有用的,我們都知道。”她繼續說,“而且他們,那些獵手、怪物,究竟是從哪來的。他們要找的那把鑰匙是什麽,我覺得我們必須弄清楚。所以……”

“至少不要這麽快離開這裏。”她語帶懇求,低垂的濃密眼睫下再度蒙上一層透明水霧。

瑪德琳出神般地看著貝爾納黛特很久,一動不動,註意力從她略帶血色的蒼白臉孔來到她腳邊折映著的影子,喃喃自語似地說:“這裏的一切,不管是人也好,記憶也好,的確對你很重要,是嗎?哪怕你其實並不怎麽喜歡這裏總是過於燦爛的陽光,那會給我們帶來許多麻煩。”

貝爾納黛特瘦削的肩膀輕微顫動一瞬,然後低下頭去,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黑發順著她的手臂滑落到懷裏。

屋子裏一片壓抑的安靜。

最終,瑪德琳深深嘆了口氣,既疲倦又愴然的模樣:“我曾經也像你這樣想過,試圖弄清楚我們被追捕的原因,弄清楚那把鑰匙究竟是什麽。可是我沒能成功,還弄丟了我的愛人和女兒。”

“外婆……”

“好了。”她伸手擦一把臉,斑駁的淚痕還殘留在眼角的皺紋裏,“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你了,貝妮。如果你實在不願意離開,那麽我當然會留下來陪著你。但是你要答應我,如果不久以後,事情已經嚴重到了我們不得不離開的地步,你不能再固執,那個後果不是我們能承擔的。”

貝爾納黛特知道,這已經是瑪德琳能做出的最艱難的決定了,她不能再逼迫更多。

於是她點點頭,將桌上切好的蜂蜜檸檬派遞給對方,彼此沈默著吃完了一頓簡便的晚餐。

回到房間裏,貝爾納黛特打開電腦,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書架上。

那裏放著一個相框,照片是去年聖誕節時,她和彼得一起在屋檐下看雪的合影。草坪上帶著彩燈的鏟雪小機器人還是彼得自己動手組裝的,貝爾納黛特給它做了一條聖誕風格的小圍巾還有帽子。

她有些發呆地盯著那張照片很久,直到剛才的激烈情緒全都逐漸平靜下來,讓她開始忍不住反思自己這樣固執地不願意離開是否真的是正確的。

如果身邊的人因此而受到傷害,那……

還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窗戶處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玻璃的聲音。

她擡頭,看到彼得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出現在了她的窗戶外,貓一樣靈巧地蹲在不算寬的花架上,手裏還捧著一個系有綠色絲帶的禮盒。

“彼得?”貝爾納黛特楞了一瞬,連忙起身將窗戶打開。

少年身形一矮便輕盈無聲地跳了進來,動作帶著種利落的雅致。

他是怎麽能做到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貝爾納黛特茫然地看著他,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想起,似乎蜘蛛這種生物就是神出鬼沒,悄無聲息的。

明明上一秒還在你面前,結果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任憑你怎麽找都找不到,只能活在對方隨時會突然出現的深刻恐懼裏。

她被自己這個聯想弄得有點惡寒,甚至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旋即皺皺眉,將它拋到腦後去。

“給你的禮物。”彼得說著,將手裏的禮盒遞了過去,棕色的漂亮眼睛在燈光下是如此溫暖而明亮。

貝爾納黛特接過來打開,看到裏面是一個能被捧在掌心裏的迷你月球小夜燈。按下開關後,淡黃色的暖調燈光立刻充盈在房間裏,柔和清新,像是把月亮抓在了手裏。

“看看周圍。”彼得提醒。

燈光將月球上的每一寸細膩紋路全都放大後映照在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仿佛被一整個星球包圍了起來,天花板上是一行筆跡熟悉的英文句子――“我的安寧,我賜予你”。

這是貝爾納黛特在看過的許多書中,莫名很喜歡的一句話,還曾經寫在課本上過。

“這是,你自己做的嗎?”她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投影,視線逐漸下移,來到面前少年被燈光映照得格外俊秀漂亮的臉孔。

彼得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撓下眉尾:“對。之前你用了快七年的臺燈已經壞到不能修了,所以我就給你重新做了一個。”

說完,他看著對方,眼神清亮,故作輕松的語氣裏仍然有些許緊張的期待感沒能被掩飾成功:“所以,這個禮物還行嗎?你喜歡嗎?”

貝爾納黛特看著手裏的月亮,又擡頭看著彼得那雙柔軟如小鹿般的棕色眼睛,不由得笑起來:“謝謝你,彼得,我很喜歡。”但又有點不解,“不過,你為什麽忽然給我這個?”

彼得抿住嘴唇,最終還是選擇了老實回答道:“其實是給你的生日禮物。”他帶著歉意地看著對方,“我很抱歉弄遲了。”

不止是禮物的送遲,還有關於那天的遲到。

貝爾納黛特聽懂了他的意思,眼睫垂了垂,月亮的光芒在她眼中明滅一瞬。但很快,她又擡起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淺淡:“就當看在你幫我把那些讓人頭疼的理工科作業全都完成了的份兒上。況且,遲到總比缺席好,不是嗎?”

他眨眨眼:“你都知道了。”

“不然還會是誰呢?”她邊說邊指了指地毯上放著的坐墊,示意對方不用一直站著,然後放下手裏的月亮燈,轉身去開門,“還是可樂加冰?”

他點點頭。

貝爾納黛特和瑪德琳都沒有喝可樂的習慣,所以家裏冰箱中常備的幾罐都是給彼得準備的。

她很快端著浮滿冰塊的飲料以及一份手工曲奇餅進來,坐在彼得對面,將可樂遞給他:“你不只是來送這盞燈的,對嗎?”

彼得擡眼望向對方,視線落在她仍然帶有明顯哭過痕跡的眼尾,輕微泛紅的皮膚上有一顆頗為明顯的褐色痣。

“我來送檸檬派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一點瑪德琳和你的……爭執。”他不確定自己這個用詞是否合適,因為瑪德琳向來最疼愛她的外孫女,她們從未有過任何矛盾。

“還有客廳收拾的行李。”他回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一種隱約的擔憂籠罩在心裏,“你們是要出門旅行嗎?”

貝爾納黛特沈默下來,眼睫低垂著沒去看他。

彼得很熟悉她這樣的神情,立刻就明白她是在猶豫什麽,於是主動開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告訴我嗎?”

她看了眼前的少年一會兒,最終回答:“外婆打算搬離這裏。”

“搬走?”彼得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她的話,滿臉茫然,“為什麽?”

話一出口,他很快聯想到了剛才公園天橋上,貝爾納黛特說過的話:“是跟那些怪物有關?”

她點點頭,擡手指揮影子將房間門反鎖上,把桌面上的那疊老照片遞給彼得。

然後,她將她們在搬來皇後區以前的生活,包括自己極少提起過的母親,那些鬼魅般的“獵手”,瑪德琳所說的“鑰匙”,以及她當初又是怎麽被這些生物盯上,以至於腳踝受了傷,再也無法成為首席舞者的過往,全都盡可能清晰且簡潔地告訴了對方。

“外婆覺得我們必須盡快搬走,因為那些怪物出現了,那就說明,‘獵手’們很快也會跟著出現。而一旦他們發現我們,那……”

她嘆息著,眉尖緊皺,表情很不好:“那很可能也會牽連到你們,所以……”

沒等她說完,彼得旋即從一堆照片裏擡起頭,有些發楞地望著身旁的少女:“你也同意搬走了?”

貝爾納黛特沒回答,只低下頭,黑發順勢滑落,簾子似地垂在她的臉側:“其實我知道她的擔心是對的。一旦那些獵手找來,很有可能會傷害到你,還有梅和本傑明他們。”

這也是為什麽她還是答應一旦事態有惡化的趨勢,她就會立刻跟著瑪德琳離開的原因。

她舍不得這裏,也恐懼於回到曾經如幽靈,如影子般的孤寂生活狀態,但她更舍不得她周圍在乎的人會因此而受傷。

“可你們不能這樣逃亡著生活一輩子,只要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是不會就此停手的。”彼得勸說著,同時敏銳地意識到她並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你想離開嗎?”

“不,我不想離開,但……”

“那麽。”彼得打斷她後面沒說完的話,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堅持,“讓我們一起查清楚這些怪物的來歷,弄明白到底是哪些人在一直追著你們不放。”

他邊說邊從手裏的老照片裏抽出一張:“也許可以從這張開始。”

背面寫有霍金斯國家實驗室的那張。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在瑪德琳的強烈要求下,貝爾納黛特不得不向學校以腿傷覆發需要靜養為由請了長假,以減少被那些不知什麽時候又會冒出來的怪物發現的風險。

這樣的狀態就像又回到了幼年時期,她們還不曾搬到皇後區的那些日子。

封閉,隔絕,壓抑,提心吊膽到似乎連窗外的陽光都是來監視她們的。

只是比起十年前,她因為從小習慣了這種生活而很少覺得有什麽不適,現在的貝爾納黛特卻覺得每天都很難熬。

而唯一能讓她真正放松的時候就是傍晚,晚飯時間結束以後。

因為彼得一定會來敲響她房間的窗戶,還總是帶著幾張他當天拍的照片或者一點別的小玩意兒給她。也許是上下學路上拍攝的朝霞或暮光,也許是某一間光影絕佳的空教室的照片。

而今天,他帶來的是生物課上制作的一枚蝴蝶標本。

即使貝爾納黛特的情緒總是安靜內斂的,也從沒明確說起過什麽,但彼得仍然能察覺出,她對於自己不得不暫時被關在家裏這件事感到很煩惱。

他希望這些照片和小玩意兒能讓她稍微高興一點,就像以前每次他遇到不順心的事時,她也總是會陪伴和安慰他一樣。

而每當看到她那張過於沈靜的臉孔上露出淺淡又清艷的笑容時,彼得心裏也會油然而生一種微妙的欣喜感。

“謝謝你,彼得。”她看著那枚蝴蝶標本,冰綠的眼睛被月亮燈的暖光繪染成一種奇特的琥珀色,鮮凈透亮。

“很漂亮的標本,我很喜歡。”她說,接著又問,“你在學校還好嗎?”

“還行,也就老樣子。”彼得回答,將書包裏另外一疊照片拿出來。

全是關於那些怪物的,在不同時間,不同地方出現,全都是在拼命尋找著什麽的模樣。

“看起來它們還在找你。”他邊說邊註意到了貝爾納黛特微微皺起的眉尖,於是頓了頓,又話鋒一轉,“不過這也說明,即使上次那些怪物在皇後區東廣場發現了你,但因為它們最後都死了,所以那些追捕你的人還沒有真正找到你,只是在不同地區到處碰運氣。”

“換句話說,目前的情況也許沒有那麽糟糕,他們並不知道你究竟在哪兒。”彼得試著從好的方面給她分析,讓她的情緒能輕松一點。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有道理,但貝爾納黛特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為什麽要這樣漫無目的地找呢?”她看著那些滿是猙獰怪物的照片,“他們已經追捕了我和外婆這麽久,知道我們的樣子。我從小學到高中的信息,包括照片都被保存在學校裏,按理來說,要找到我們很容易不是嗎?”

彼得思考片刻,試著假設:“也許,他們並不知道你們的樣子,也不清楚你們的姓名,只知道你們是他們要找的目標,能夠控制影子。”

“什麽?”貝爾納黛特詫異地擡頭,“這不可能,他們已經追捕我們這麽久了,之前每一次都能立刻把我們認出來。”

“可就像你之前說的,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彼得說,“後來情況慢慢變好,他們逐漸開始找不到你們了,而瑪德琳為了安全起見,仍然帶著你四處搬家地生活了好幾年,最後確信你們應該已經徹底安全以後才來到了皇後區。”

“我想,十幾年前也許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們暫時無法再繼續追捕你們,並且失去了關於你們的具體線索,直到現在才開始重新尋找,否則他們不會無緣無故放過你們十幾年的。”他猜測。

貝爾納黛特顰著眉尖緩緩點了點頭,覺得目前看來,確實這個說法還算比較說得通。

但緊隨而來的問題就是,那些獵手究竟是什麽來歷?十幾年前又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她們得以短暫逃離,並相安無事地過了這些年?

想到這裏,她起身拿過桌上的電腦,將白天所有能從網上搜集到的關於霍金斯國家實驗室的零碎信息都找了出來:“這個實驗室幾乎就像是不存在的那樣,能找到的相關信息很少,只找到了一個叫做霍金斯的小鎮,就在印第安納州,但還不確定那個實驗室是否就在小鎮上。”

說著,她伸手在屏幕裏的地圖上指了指那個小小的紅點:“我後來又用手機把其他照片掃描到了網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背景裏的拍攝地,但是識別出來的東西很有限。唯一比較清楚的是這個……”

一張拍攝著某個地標的照片,識別結果與一份四十幾年前的新聞報道有關。

彼得仔細看了看那則舊報道的內容,發現是關於鎮上自從新建了一個“環形研究所”以後,就接二連三發生的一些怪事:

比如在河邊會聽到來自地下的心跳聲,忽然失蹤的研究所成員,流言中住在海灣對岸小島上的怪物等等。

客觀評價而言,其實這些傳聞比起如今許多更加匪夷所思的恐怖都市傳說來看,實在有些過於缺乏想象力。但結合它們的出現時間是在四十幾年前,互聯網遠不如現在發達的時代,彼得頓時就理解了為什麽這些消息會被當做新聞記錄下來。

接著,他又看了看那則舊報道裏的小鎮地址:“俄亥俄州默瑟鎮?”

和剛才的霍金斯小鎮所在的地方離得很遠。雖然鎮上也有一個造成怪事連篇的研究所,但名字顯然對不上。

“外婆告訴我,她的父親原本姓莫洛尼,所以我也試著將這個姓氏和其他信息結合起來找。”貝爾納黛特說著,輕輕嘆口氣,神情有些沮喪,“可是這個姓氏太常見了,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彼得思索著,視線在這些網頁之間來回瀏覽一圈:“這些照片牽扯到的事件似乎都是好幾十年前的,而表層網絡的信息太亂也太淺,如果只靠簡單的比對和搜索的話,確實很難找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他說完,迅速起身,動作輕盈地跳上窗外的花架,低頭看著正滿臉茫然地望著自己的貝爾納黛特:“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他擡手拉住蛛絲,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半分鐘不到,他又再次出現,手裏還帶著他的電腦以及一個不知是用來做什麽的儀器。

貝爾納黛特註意到不管是彼得消失離開還是回來的時候,都是蹲在花架上的,可架子上那團茂盛的綠蘿藤葉卻幾乎連明顯的顫抖都沒有。仿佛剛剛停留在上面的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是一只敏捷無比的小巧鳥類。

他打開電腦,熟練而快速地敲打著鍵盤,深棕色的眼睛被屏幕光映照得清澈發亮,深色背景中的各種綠色數字跳躍在他眼裏:“試試看這樣能不能找到些別的信息。”

貝爾納黛特湊到他身邊,看著滿屏讓人眼花繚亂的運行程序與檢索結果,不由得問:“這是什麽?”

“一個專門用來收集特定信息的爬蟲程序,可以檢索到常規手段很難找到的深層信息。”彼得解釋,同時抽空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類似路由器一樣的機器盒子,“有時候我會配合它一起用。”

“那又是什麽?”

“一個收聽用的儀器。”他含糊地回答。

“收聽什麽?”貝爾納黛特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嗯……就是警方與指揮平臺之間的一些溝通什麽的。”他撓了撓眉尾解釋,眼神和語氣裏充滿了與他所說的內容完全不符的乖巧與無辜,“畢竟等到犯罪新聞曝光後,基本所有人都會知道了。所以從前期信息跟進的效率上來講,跟著警方是最快最省力的辦法,也能有效避開許多虛假消息……”

“你在監聽警方?!”貝爾納黛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的理解力。她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年,而對方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麽柔軟可愛。

怪不得每次蜘蛛俠都能比警方更快到達犯罪現場,原來他就是根據警方的通訊內容確定的地點。

可是……

“你怎麽做到的?”她有點楞。

“這很容易。”

他說,語氣裏有種提到了自己很擅長且感興趣的話題時的興奮,單純又直白:“要知道從上個世紀初開始,警方其實一直都是用的公共無線電電臺來進行調度指揮和傳遞信息,不過因為沒有加密,所以理論上其實任何人都能聽到。

後來為了掩護行動,警方給他們的專用頻道進行了一系列技術性加密,就成了今天這樣。但其實也就是通過出臺法律禁止監聽,以及更換了波長和增加了代碼保密……”

貝爾納黛特被他一番話弄得有點蒙:“然後你破解了?”

“是這樣。”彼得聳聳肩回答,註意力又轉回電腦屏幕上,依次瀏覽一系列被爬蟲抓取出來的新信息,“但其實技術層面上來說並沒有多難,絕大部分人主要是考慮到相應的法律後果所以沒有操作過。”

“那你有考慮到過嗎?”她問。

“當然。”他回答,很輕快的樣子,“但是別擔心,他們抓不到我的,決定這麽做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了。”

一時間,房間裏有種異常的安靜。

彼得疑惑地轉過頭,看著身旁少女格外沈靜的漂亮臉孔,問:“怎麽了?”

她沈默幾秒:“在感謝本傑明把你培養成了一個非常有正義感的人。”

彼得瞬間聽懂了她的意思,笑著回答:“我會幫你轉告給他的。”

相互調侃完畢,兩個人繼續專註於眼前關於霍金斯國家實驗室的信息。

貝爾納黛特沒看清彼得究竟是怎麽操作這個程序的,但屏幕上確實鋪滿了許多她白天從未見過的新資料。

一番查看後,貝爾納黛特指了指其中一條格外不起眼,卻又莫名怪異的報道,上面寫:

“霍金斯小鎮大量植物與農作物因不明原因腐壞死亡,導致收成暴跌,小部分農民甚至破產,小鎮居民集體請願調查位於腐壞作物地區中心的霍金斯國家實驗室。”

彼得繼續往下找了找,卻一無所獲:“好奇怪,發生了這樣的事,後續居然沒有什麽跟蹤報道。”

說完,他瞟一眼那些報道發布的時間:“上世紀八十年代。”

“冷.戰.時期。”貝爾納黛特說著,同時回憶自己曾經因為興趣使然而主動了解過的許多與冷戰時期相關的史料,隱約開始有點明白過來,“據說那時候建立起來的實驗室有很多,研究的東西也大多都是服務於軍方的。其中最有名的應該就是費城實驗,也就是後來的蒙托克計劃一類的,只是關於這些消息的真實性……”

她說到這裏時忽然頓了頓。

因為放在以前,貝爾納黛特對這些號稱研究“時空隧道,精神控制以及異度空間與生物”等等,一系列聽起來跟科幻小說差不多的軍方活動是持懷疑態度的。

但結合最近發生的事,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堅持之前的看法了。

彼得對歷史的了解不如對方,但她剛才說的那兩個計劃實在太過有名,因此也很快回想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想找到與這項計劃以及霍金斯實驗室真實相關的消息就更困難了。”

畢竟這涉及到上個世紀與軍方機密研究有關的信息,常規手段很難奏效。

“而且……”貝爾納黛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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