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我們不要再見！”

我呆呆回憶著往事，鏡子裏美好的身影，成了自己唾棄的對象。雲瑤擔憂的看著我：“姐姐，你到底怎麽了，快出去呀，雲塵仙子在外面已經等候多時了。”

“小仙拜見碧落仙子。”

雲塵擡頭看著眼前一身桃紅錦衣的碧落仙子，腦海中突然都是一個美妙的佳人，恍惚了雙眼，一時想不起來，這是身處何地，碧落彎彎的柳葉眉，含淚動人的雙眸，楚楚可人的形態，雲塵下意識的低下頭，臉色緋紅，低聲道：“小仙，有禮了。”

說著又是一作揖。

我心裏大痛，聲音卡在喉嚨間，吐不出半句話來。心裏默念道：“雲塵，你怎會是小仙，當初不是你度碧落修身成仙，如今哪來的受人尊敬的碧落仙子。”

☆、自沈凡間

時間真快，又是天宮一年一度的蟠桃節，每年這時，雲瑤仙子，都會與我歡聚幾日，然後又回到她的百花園，整日整年的收拾剪裁她的奇花異草。今年雲瑤不知為了什麽事，晚到了數天，直到蟠桃節開始的當天晚上，才來到我的水晶閣，那時，外面已經一片歡騰，我只是礙於自己本自沈靜的性格，借口自己神力沒有恢覆，請辭了天後，躲在這裏求得一份安靜。

我心知我是為雲塵贖罪的，天後說，雲塵歸位那天，當是我神力恢覆之時，可是雲塵已經回到天宮數月了，按照凡塵的算法，也已經數年了，可是我依然如同一個廢人一般。

雲瑤來時，我仍然在彈奏著自己的琵琶，也許只有這個三世前雲塵贈我的琵琶，才能緬懷我的相思之意，悔恨之意。“姐姐，你何故不出去，就是要躲著人家，人家也不記得你是誰了。”

我擡頭看著雲瑤，擡眼看著碧水裏呈現出的一片喜悅景象，繼續低頭彈我的琵琶。一曲結束，雲瑤也不再說話，只是拿著她園子裏的稀奇古怪的花草，嘰嘰喳喳的向我絮叨著什麽。在她說過最後一句話，我只隱約記得“什麽有異香，什麽有特殊功能，什麽千年不遇。”就朦朦朧朧的睡去。

再醒來時就悔恨起來自己就那麽心思簡單，相信了雲瑤那丫頭。

“你醒了，小仙，略通醫術，仙子是抑郁在心，只要放開胸懷，數月就好。”

“仙子，這藥要用神力催生，小仙法力不夠，還需仙子。”

我睜開朦朧的眼睛，看著雲塵，他面色淡淡的，那是我曾經熟悉的面孔，如今只覺得是那樣遙遠。我多想說，雲塵，為何不恨我，為何還要為我擔心，可是千言萬語哽塞在嘴邊，簡簡單單變成了一句：“仙子，蟠桃會散了？”

“嗯，雲瑤一曲琵琶驚艷絕倫，天後高興，賞賜了她一副白玉鐲子，她告訴我，此曲是碧落所作，想來你應該彈得比她還好。”他笑著看著我，“不知小仙能此後一飽耳福，那支曲子明媚中含著淡淡的憂傷，想是仙子這般婉約柔美的性情才能制作出來。”

那雙眼睛期待太重，我不敢直視。環顧左右而言其他：“不知我這病能不不能治好？”

“仙子放心，只是缺幾味藥材。小仙這就去。對了，仙子…”他又要嘮叨幾句，我支支吾吾的搪塞你道：“你去采藥去吧，這株藥我會用法力催生的，我自己的身體怎會不上心。”他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才快步出門，扔不放心的囑托一句：“仙子，要不讓小仙助你一臂之力，畢竟你身體。”

我背轉身去，不再聽他說話，他自知無趣，便大步離去，只是他不知。我心裏早做了打算，在他說那句：“最近要有大難降臨，凡是千年神仙，都要歷劫。仙子小心。”我的心就已經亂了。雲塵如有來生，不要記得我。

那天後，我去看了雲瑤妹子，又尋到天後那，私看了天書秘籍，當知我的神力恢覆是雲塵三世積德所致，心中震撼，又知他神力不能恢覆，緣由一段冤孽沒有結束。可是我想不明白，經歷了三世的他還有什麽塵緣未了，我只知，大多上古神仙在歷劫中都死去了，我只怕難免厄運，只盼望著在歷劫之前，去積德積福，早日還他法力。於是我跳了碧水。

☆、天降大任

我降生在一個富貴人家，大兒子在十歲時不幸夭折，如今只剩了一位小姐，年僅十六歲，這就是我，爹娘說，自從五歲那年，一場瘟疫，上天狠心的也要奪走他們唯一的女兒，幸虧的一位高人相助，我才得以免去了性命之憂。

自那以後，我就不曾記得五歲前的事情，只是記得母親說過，我五歲前活潑好動，打那以後似乎變了一個人，喜歡上了醫書，常常擔心寒冬臘月路邊饑寒落魄乞丐。每逢冬日，都要隨爹爹，親自到鄉村西南略施薄粥。

只是在我十六歲那年，不幸似乎又一次降到我們之家，瘟疫在城中流行，不少城中百姓，四處逃脫，來到了我們的小村子，隨之，爹爹在一次救濟中，身染瘟疫，奄奄一息。

我大駭，氣惱自己看了這麽多的醫書，竟不能救治爹爹的病癥，這天，娘親將我叫道跟前，

眼中含淚，痛苦道：“碧落，你爹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娘親也沒有什麽指望了，這是家裏的地契，和周圍的莊子，收好，趁著你還健壯，離開吧。”

我收起娘親的給的包袱，心中大痛，簡簡單單的寫下一行書，囑咐管家，連夜騎馬奔出家門。

那包袱裏，哪有地契，只不過是一份十年前的舊約。當年，娘親為了救活我，不惜答應那位高人，等我長大後當許他為妻，娘親這是要囑托後世，可是我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家子人，就這樣死於瘟疫。我手書：“娘親，爹爹，你等碧落回來。”

我們的小村子，離著京城不遠，單是趕三天三夜的路程，就會到達。我聽說京城去年曾發生過類似的瘟疫，又聽說村子，明天就要戒嚴，這是眼睜睜看著一村子人送死。“碧落，一定有辦法的，碧落，娘親和爹爹還在等著你。”

誰知眼看著就要到達京城，卻在半路上，被一人攔住去路。我氣悶，他仗著我年紀小，力氣不足，硬要我搬走擋在路旁的一塊塊巨石，才讓我過去，我當時只當他是在拿我尋樂，繞著石頭走不就行了，我不理睬他，繼續匆忙趕著路。

噠噠，嘚嘚的馬蹄聲在後面如影隨形，落兒真背，遇到這麽一位磨嘴皮子的人，就像村莊野驢坡五柳樹前的王老爺子，老眼昏花，腦子不好用，一句話啰啰嗦嗦。我哪有閑空！

“你是從哪裏來，是不是來自前面的村落，已經死了大半人口，你生命倒是旺盛。”

“你說什麽，我看你是被驢踢了，腦漲口臭，你給我住嘴，他們是不會死的，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我爹爹行善好施，他是不會死的。”

我氣急，摔馬飛奔。他在後面緊緊追趕。“你聽我說，你跑這麽快幹什麽，逞強好勝解決不了問題，你要是想救他，我有辦法。”他一拽馬韁，身子臨空飛起，穩當當的橫立在我面前。嘴角彎起挑釁的噱頭，“不過你得答應我個條件。我就幫助你。”

“好，我答應你。”落兒已經很慘，不怕命運加重更多的塗抹。

“你很豪爽。比我想象的還要痛快。”他點了點頭，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很欣慰。”嘴角彎起一片真誠笑意。

“謝謝，我會超出你的想象。”

他只是微微一笑，飛身上馬。

☆、夜遇恩人

隨後他帶我來到了，一所富麗堂皇的府邸門前，讓我稍等片刻，他匆匆進去，在我等得心煩氣躁之時，終於慢悠悠的從華麗的府邸裏走出來，臉上笑嘻嘻的對我說：“他從不會這麽無辜救濟別人，是不是你們從前認識？”

我沒空搭理他，心裏惦記著村裏的爹娘，眼睛嚴肅的看著他：“怎麽樣，可否有辦法？”

“你懂不懂醫術，這藥你拿回去，如果半年村子裏的人不能痊愈，你就來找他！”他指了指那座華麗的府邸，如今大門緊閉，只剩下黑兮兮的色彩橫亙在我的眼前。

我疑惑的看著眼前的人，他出現的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要幫助我，又莫名其妙的要我去認識那座府邸的主人。

“我叫雲翳，他的弟弟，記住你答應我的條件。後會有期！”我奇怪的看著他瀟灑的上馬奔走，大聲喊道：“多謝恩人，若有成效，他年怎麽感謝？”

“不謝，不謝，謝謝府邸的主人就行！”

風疾天黑，我小心地緊鎖住包袱，眼睛對著突然從樹林裏逃竄出的一群饑民，嘴唇哆嗦道：“碧落沒有銀兩，碧落沒有食物，唯有的就是懷中這不值錢的幾副草藥。大哥，可憐小女子救人心切，碧落必會拿出家中糧食相贈。”

他們眼露兇惡，雖然是殘損的身體，仍然讓我感到恐懼的危險就在眼前。我格馬立於當地，後來看見他們一步步靠近，害怕的倒轉馬頭，沖著荊棘小路，沒頭緒的亂跑出去。

這一帶難民極多，沒跑幾步，又被另一群饑民攔住去路。我後退到一棵大樹前，立身馬前，擡高眼眸，眼睜睜的看著幾層包圍圈外筆直的逃生小道。

“駕。抓緊韁繩。楞什麽！”一陣怒斥饒環我的耳際。我不可自制的按著他的口令照做，以至於很久以後都在惱恨，沒有擡頭打量他的相貌。以至於逃出後，都不知道我的恩人是誰？他又是怎麽落在我的馬前。冥冥之中，總有這麽一個人在默默關心我，而我卻貪婪的享受著這種溫暖。

我突然感到後背一空，他跳下馬匹，拿鞭子狠狠抽打在馬屁股上，隨後擋在追趕的難民身前。馬匹遠去。我坐在馬上回頭遙望，只有遠處破爛不堪的面孔，哪有淹沒在人群裏他一身健碩黑衣身影。

聽著背後一陣陣刺耳的喊叫格打聲，我眼淚簌簌落下，痛哭失聲。終於還是與他這樣擦肩而過。

“官員，你相信我，這藥可以救治全村百姓！”再三懇求下，我試制草藥，為爹爹喝下最後一滴藥汁，又經幾夜幾日的觀察服侍，終於在爹爹睜開雙眼只那刻，松了一口氣。

我傻笑對著一旁的娘親說道：“娘親爹爹，碧落回來了！”

村中已有大半的人死去。我能做的無非就是挽救剩下的生命。不求昔日的寧靜溫馨，只懇求還能見到村頭水畔歡快的孩子。

就這樣，我在村落又呆了兩年。出落的已經成為村中遠近聞名的碧落姑娘。今年我十八歲。

☆、碧落出嫁

聽說縣裏又要換新的縣令了。我也混跡在人群裏，跟著村子裏的人到村頭的廟裏去祈求神靈。期盼這位縣太爺能體察民情，廉潔奉公。時光荏苒，歲月化為枝頭的梨花，散了一地。我猶記得這個古廟是年年我與爹爹，施洲布施之地，古橋綠水，逶迤成一池殘葉。村頭的人少了，一場大病，就連孩子歡顏的笑臉，也浮起了歲月桑田的落寞。幸好，心地純良的百姓，一向感恩圖報，堅韌補拙，如同大地返青的麥苗，經歷了風霜後，更加強忍。

還幸好，爹爹娘親依舊古月下漫步，庭院下談心，閑時下棋賞花，我長這個幹凈明亮的環境，吸收了這個小村落的雨露精華，不似閨閣裏的少女，多了些大氣，少了些柔弱。

我想，如果這任縣令，比之以往般向善公正，或許我的一生，就會像小橋古水般靜默獨生，任其流淌在小村間的明月河畔邊。

可不幸，這只是一個奢望。罷罷罷。該來的，誰也擋不住。

回到家時，家中已經哭泣一片。我問過匆匆行走的丫鬟，看見丫鬟臉上流露出悲戚，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放下買來的胭脂粉，奔向娘親的屋中。

“碧落，都怪娘親不好！碧落，你去救救你的爹爹吧！”

我大驚：“娘親，爹爹怎麽了？不是在近鄰處下棋嗎？”娘親哭倒在我的懷裏：“報應，報應。碧落，都怪娘親怕耽誤了你的婚事，私自撕毀十年舊約。新到縣令兒子非要納你為妾。你爹爹不同意，又拿不出合適的理由。被縣官抓走了！”

我聽著娘親的敘述，腦中炸開悶雷。像極了夏日沈重的熱氣，裹得我喘不過氣來。“娘親，你別急！碧落這就去縣官那掏說法！”

“不許去。你爹爹臨走時，囑咐娘親要看住你，娘親是沒有辦法了，碧落，你走吧，是福是禍，由娘親和爹爹承受！”娘親一去剛才的柔弱，語氣有著不容反對的威嚴。碧落一向誓言與爹娘共福禍。這次也不例外。

“娘親，好，碧落聽你的！但是碧落有個心願，望娘親答應。”

“你說！”“娘親，碧落求你假意答應縣官，等碧落十天，如果十天內碧落不能回來，就是遠逃他方。可是娘親，你總得給碧落一試的機會，也好慰藉碧落慚愧之心。否則，碧落不走！”

我用堅定眼神看著娘親。等著娘親同意。

“唉，你去吧！”

我周密的囑咐管家，一定不要走漏風聲，要是縣官再來登門，就告訴他，碧落已準備嫁去為妾，碧落家有個風俗，若是新娘子在出嫁十天內見到新郎官，必會給雙方帶來災禍。我從娘親那拿來銀兩，一半用來置辦嫁妝，掩人耳目，一半吩咐管家，交予縣官，放爹爹出來，否則，碧落不嫁。

夜晚，我身穿一身舊衣，拜別娘親，將長發梳成丫鬟打扮，摘下朱釵，輕拭淡妝，看著鏡中的自己，競眼淚不知不覺的流出：“此去，碧落甘願！”

☆、賣身為奴

我長跪在門前，雙手緊抱在胸前，雙膝緊鎖在衣裙下擺的精邊絲繡中，仰頭嘆息一聲，又在殘月下，低了頭，默聲不語。今日是盛夏，百花齊放，去年今時，我於丁香花中尋盼，輕拭那玉露瓊漿。今晚，百花熏香，像幽靈般鉆進了我的口鼻，我心思卻都被在周圍縈繞的蚊蟲攪亂。可是在華麗端莊的大門前，我哪敢造次。規矩言行，處處小心。期盼著，穹廬的黑夜會融化在眼前的門廊中。誰知半夜。又縫大雨，我一身濕衣，在冷風中挨到天明。心裏告訴自己：“碧落，你還有爹娘！”

兩年前，我曾為求藥來過這裏。心裏沒有希望，卻得了恩人相助。昨晚，我曾經抱著僥幸的心理，或許碧落命中有福，依然會順利歸來。如今，在一晚的冷熱交替下，看著就在咫尺那座緊閉的華麗府邸，我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民女碧落，請求賣身為奴！”

“民女碧落，請求賣身為奴！”

“民女碧落，請求賣身為奴！”

我大聲喊道。聲音撕破喉嚨，用盡全身力氣只為有人應我一聲。曉晨微光將我包圍，府邸的燭燈次第亮起，我高興的仰著頭擡望。肚裏嘰嘰亂叫，上天不應，下地無門，看著青石板處，雨水流進，散入周圍的泥土，心猶如那流去的水跡，隨著太陽的出來，沈寂到淒涼。

我心知，我違背了兩年前舊約，那時那個叫雲翳的人告訴我：“一年後，你來這裏，賣身為妾，償還恩情，保你一生富貴！”回到家，我未曾向爹娘提起此事，只是說，是得一位藥翁相助。漸漸也就把這事忘記，直到十七歲時，娘親說起要為我說門親事，才記起這個約定，當時我心高氣傲，哪願嫁人為妾，爹爹也算一帶富豪，碧落此恩要還，但不能如此還。

我在忐忑中過了十七歲生辰，生怕那人上門提親，讓爹爹難與在村前見人，也讓自己難於決定。十七歲，我在自責和驚慌中度過，常常一到深夜，被自己的噩夢驚起，為什麽女子就要為了一位沒有見過面的男子守候一輩子，為什麽碧落就要在自己童年不經人事的情況下，被人制約一生一世。我不甘心，又好奇著那位男子是不是貌似潘安，是不是滿腹經綸，如果我知道我可以就這麽不會遇見他，幻想也好，癡念也罷，終究是伴著自己的美好嫻靜過此生活，那該多好。

我胡思亂想，眼睛望到穿水。

“哪來的俊俏姑娘？”我被一群人圍在當中，指手畫點。顧不得我發絲淩亂，也顧不得周圍異樣的眼光，只是眼睛緊緊盯著那扇合著大門。

早晨，日升東方，一位俏麗的丫鬟從那座府邸中走出來，看到我，眼睛先是驚訝，隨後嘲笑的說道：“我們這裏可不收乞丐！”

“我是甘願賣身為奴！”

“我們這裏也不缺女婢！不過聽說主人的紅翠樓需要名妓，你長得這般秀麗，不去那裏可惜了！”

我心中大痛，呆呆的沒有說話，紅翠樓，是京中聞名的青樓楚館，碧落就是十分殘破，也不會去那種地方！

☆、賣身青樓

我不動，任他們驅趕拉扯，我拼命地磕頭，大喊道：“我想求見貴府主人，碧落蒙他兩年前贈藥，前來還恩！”

他們將我拖於地上，第一次匍匐在他人腳下，看著泥濘的發絲散列在衣襟上，膝蓋處擦出血色，可是我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痛，就是流再多的淚，再多的血，像碧落這般出身貧賤的村下女子，我唯有的就是黃土地上，不折不撓的剛烈性情。

“你們行行善，就通融一下，碧落求你！”

“生不忘大恩，死結草相換。碧落發此毒誓，如若違背，天打雷劈！”

“吆，毒誓折殺奴家了。”

啪。一摞紙張散落在地！

“這是賣身契，你要同意，就畫押簽字，從此後就是我們紅翠樓的名妓！保你一生富貴！”我擡頭看著那個俏麗的丫鬟，眼睛已經濕透我的衣襟，又是一生富貴，碧落難道不是為妾，為妓，就不能安享一生了嗎！

我賭氣，就這樣，賴在人家門前不吭一聲。任周圍三三兩兩路人評說論足！

黃昏，一騎馬匹聲驚醒我渾噩的夢境，我似乎又見到了兩年前那個清爽健碩的黑衣人，安心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處。突然身後一空，我心裏大驚，勉強睜開眼看著那個轉身離去的背影，緩步走進那座華麗的府邸。只聽他問向一旁的丫鬟：“這是什麽人，把我衣服都弄臟了！”

我心裏一陣冰冷，如此炎熱的夏季，我似乎掉進了冰窖，不能自救。這就是我盼望著見到的恩人嗎？碧落，碧落，難道這一生註定你不能安然守在爹娘身旁，承歡膝下嗎？

我大喊道：“碧落蒙恩人兩年前慷慨解囊，贈藥解救全村人性命！”我低下頭不再看他皺起的眉頭，咬破手指，在那張刺眼的紙張上簽下自己的印跡。

不再看他一眼，我起身向著遠方的紅翠樓走去。發絲貼於我的臉跡，淚水早已幹涸在眼眶中，黃昏將我的身影拉長，心中卻一片淒然。我知道，只要我簽下那張紙張，他們就會親自到家中安排妥當我的爹娘，就會告知他們我已經遠走他方。我回頭又看了一眼華麗府邸的門上金色的匾額“七皇子府！”皇子，碧落好福氣，原來招惹的是皇子！

我心裏一陣淒然，我快速奔跑，希望能逃脫出這個滴滿我淚水的地方。

“這位姑娘，我們是否在哪見過！”他拉住我離去的衣袖。眉頭緊縮在一塊。

“我衣服臟，怕染了皇子錦衣，民女自今已賣身為倡，哪來的姑娘？”

他退後一步，拉開與我的距離，我只覺心裏痛疼加深。“我覺得你與一人相熟，你可認得碧落？”

我擡眸看著他，臉上苦澀，就站在你面前，你卻認不出：“奴，不認得什麽碧落！天已晚，望公子記得答應奴家的事情。”

我轉身離去，再也擦不去落下的眼淚，站在紅翠樓前飄滿胭脂味的粉巷前，松開自己一頭長發，眼神悲哀的走進命運的枷鎖！

☆、雲塵醒來

“你就是碧落？長得還真誘人！嘖嘖，這身材，也不錯！”我被一群胭脂濃抹的人圍在當中，她們肆意的打量我，肆意的調侃我，我腦際渾噩，隨著她們，被推到樓上。

屋中紗羅錦帳，金猊熏爐，裊裊炊煙，從爐子間升起，幹燥的空氣窒息了每一個呼吸的通道，一圈圈，一卷卷滾動的眼圈，從眼睫拂過眉毛，又輕浮的掠過紅唇，最後停擱在削肩瘦腰。

我坐著身子僵直，被挾制住，看著鏡子中倒影出的獰笑眉眼，心七上八下。

“呵呵！真是呆滯！”

我不吭聲，按著她們的要求濃妝抹盡，艷衣穿上。靜靜的坐在軟床上，等著被人召喚。我只感到一陣茫然，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的這裏，不記得如何穿上了這身大紅的衣服，不記得，自己是誰？我還是碧落嗎？還是那個跑在村頭，跟著爹爹一起施藥救人的單純村姑嗎？

“娘親，這已是八天了，碧落沒有讓你們失望！”看著殘鏡裏的自己，妖艷動人，華麗頹靡，原來碧落還有這麽大的魅力！我重新坐回軟床旁，聽著外面近了又遠去的腳步聲，眼睛盯著就要進來的第一個人。

碧落閣，碧落的名字，碧落的歸宿。碧落，今晚，你十八歲了，這裏就是你告訴爹娘要逃脫到的遠方嗎？

十八歲生辰，爹娘不在，誰還會為你慶祝？

玉手按在被褥上，緊緊的鉆起錦被，直到雙手青白，眉頭越攏越深，感到頭上帶的玉器，像張著口的雄獅，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外面熙熙攘攘，凡是有錢有勢的，大都被拉走，經過碧落的門前，停了腳步，又漸漸遠去。夜已未央，我睜著眼，擔憂著自己的命運，到天明。懸著的心，漸漸歸了位平靜下來，從此進了這裏，不知還要多少的夜晚，能像今夜般幸運的奪過一截，自己把自己送入火坑，怪的了誰？

第二日晚，我依舊被一陣濃妝艷抹，她們看我的眼神，除了羨慕，還有我說不明倒不出的嫉妒。我不理會她們，把命運交予這裏，只願守住一片純心。我靜靜坐在軟榻旁，想著昨日親眼所見所聞。

隔壁，客散去後，這裏一陣喧嘩，爭吵著，誰搶了誰的客人，閑談著哪個姐妹不幸死去了。腦海回蕩著我曾經為恥的教條，今日，卻成了我要堅信和要賣力去做的信念。

門吱呀開了，我大驚的盯著前方，待看清了來人，松了一口氣。“還楞著幹什麽，跟我來！”我不明所以，不知又出了什麽變故，跟著那個曾經迎我進紅翠樓的俏麗丫鬟，左拐右拐。

“看見他了嗎，今晚你就留在這裏！伺候他！”我心中大懼，看著被死死關住的大門，聽見被落鎖的“嘎吱”聲，心裏恐懼到了極點！

我依靠在門前，不敢前進。“碧落，是你嗎？”我不敢作聲，這裏，我就叫碧落名妓，聽著微弱的聲音，心裏恐懼仍然沒有降低半分。

☆、一世書約

紅燭突然點亮，一身俊逸的身影，背我而立。我擡眸，看著這個熟悉到痛恨的身影，默不作聲。

他轉過身來，看著我，笑意到達眼底。“碧落，我終於想起你了！”

“你認錯人了，公子，奴家原不叫碧落，只是來了這裏才改名碧落，天黑了，公子還是早日安歇！”

我走向前去，腿在哆嗦，仗著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吹滅紅燭，推著他來到床前，“公子，既然你已經點了碧落，碧落當應該熟記規矩。公子是自己來，還是碧落動手！”

他背轉我，沒有做聲，也沒有移動半分，只是直直地站立在軟床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手繞過他肩頭環繞在胸前的雙手，感到了他的僵直。他不動，我也沒有說話，只是悔恨著自己一時的沖動，惱恨的抽出手來，轉身離去。

他拉住我的玉臂，仍然背對著我，聲音裏帶了一絲顫抖：“碧落，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公子說什麽，奴家不知道！公子要是不願早歇，奴家這就為你去準備些夜宵！”

他擡高我的手臂，我感到手背一陣濡濕：“碧落，你受苦了！”

我抽出手，“公子，你認錯人了，我只是昨日才叫碧落，公子，恕小女子不能相陪！”

我沖出軟床旁，狠狠的叩打門扉，被鎖住的大門，經不動我半分的推力。我氣悶，身子萎縮到地上，抱著雙臂痛哭起來，將兩日來的害怕，恐慌，和委屈一一道出。

聲音沙啞，我大喊道：“我都說了我不是碧落，你放過我可好，公子讓我回家可好！”

我哭累在門前，聽著一聲聲沈重的腳步靠近我，走來，已經沒有了要躲避的力量。我不在反抗，被他抱到軟床上，我用被褥將自己緊緊裹住，他嘆息一聲，起身將紅燭點燃，坐在我身旁，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張，看著我，似要將我認清。

“碧落，你當真不認得我了嗎？我是雲塵！你的雲塵！”我沒有說話，聽著他自顧自的說著。

“這是你的東西，我為你帶來。上面有你記載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原先我曾痛恨你的背叛，但自從雲瑤將這些紙張帶到我的面前，我心中依然只剩了美好。”

我不知道他說的雲瑤是誰，這又是我寫下的什麽紙張，只當他把我認成其他人。然而耳邊仍然鉆入了他溫軟的話語。

“雲塵，你已歷劫一世，碧落悔恨當初，幸好知道你這一世平安度過，碧落可得稍減愧疚。雲塵，這一世，你為農民，我多想成為你的妻子，當一個民婦，陪你一起日升而耕，日落而歇，過著簡單的男耕女織，碧落心願已足。”我看著他，想象著那位曾經寫下信箋的女子，碧落，原來與我同名。

晚間，他睡在一旁的軟榻上，等我再睜開眼時，已沒有了他的影子。我躺在床上，看著被風刮起的流蘇，一陣恍惚，門嘎吱一聲開了，我驚慌的起身，向門外望去：“你幹什麽來，昨晚做了什麽！”那位俏麗丫鬟沖著我大聲斥道，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是低著頭，一句不吭！

“你怎麽不說話！哼哼，昨晚吵著鬧著要出去，今早卻不肯起床！我見多了你這樣的人！可是你可知道，我家皇子被換過的姬妾多少人了？何況你還是一位妓女！”

☆、二世書約

她不在說話，留下端進來的一碗藥汁，就摔門而出。我看著那碗藥汁，甩手倒在一旁的花草中，沒有幹過的事，沒有期盼過的東西，我為何要聽她一言，弄得自己心酸悔恨，可是心仍舊不可抑制的疼痛起來。

晚上，我知道他還要來，又想起那位多次對我吆三喝四的丫鬟，心裏氣憤到了極點。親自點高紅燭，又覺屋中不夠明亮，一氣之下點起了七八只明燭。在梳妝臺前輕拭粉妝，脫去艷麗的大紅衣服，換上淡雅的藍色衣服。

門吱呀一聲開了，我興奮的轉頭過去，笑容僵直到臉上。“碧落，這名好，爺來晚了！”我看著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害怕的後退兩步，支吾道：“你是誰？雲塵呢？”

“什麽是雲塵，這裏哪有雲塵，不過可有塵土！爺小名叫塵土！”

“你走開，你放開我！雲塵不會饒了你！”

“今晚你就是爺的了，看你還想向哪逃？”我掙脫出撲過來的大漢，轉眼看著半敞開的門扉，對著門外眼神裏流露出嘲笑的俏麗丫鬟，心中第一次這般痛恨一個人。“碧落，我家皇子是不會納你為妾的！今晚，你就伺候這位客爺！”

我跑向就要關閉落鎖的大門，痛哭的拍著門板，大喊道：“你放了我！我是不會同意的！”衣服被一件件撕下，我被大漢扔到軟床上，看著晃動的月影，心裏一陣悲痛。

“你走開。你別碰我！我是碧落，雲塵，我真的是碧落！雲塵，你在哪裏！”

想起昨晚上，雲塵念道的第二篇二世書約，心裏一陣淒然。紅燭高明，照著這屋子，照著書案上躺著的幾張紙箋，我嘴中低泣的念道熟記了一天的文字：“雲塵，我是碧落，二世的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這一世，你為太守兒子，你勤懇好學，將來必會科舉大勝，名列前茅。可是你為何放棄了大好前途，只為留戀山水，尋訪廟宇，古寺為僧，寂寥一生，雲塵，你心中可是在為我。碧落無福，只可在天際遠遠看著你，求你下世不要這麽傻氣！”

我眼淚淌滿枕巾，看著眼前晃動的身影，不再說話。“你想什麽，嘴裏念的是誰，今晚你眼裏只能有爺，心裏想的只能是爺！”

大漢大喊道，我只覺一陣惡心翻攪胃口。門外，我能看到人影晃動，苗條的身影，嘲笑的眼神，細軟的聲音：“粗老漢，碧落可是我們紅翠樓花魁，要是明天她哪裏不適了，今晚的銀子彩頭，你就不要領了。”

我僵直在軟床上，聽到熟悉的聲音，心裏反抗之心崛起。憑什麽任憑一個丫鬟指手畫腳，碧落，你是良民，不是賤婦，碧落你命在己，不在天！

我抄起藏在枕下的匕首，橫亙在脖頸前：“你讓開，錢我有的是，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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