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怔在原地，頭昂著都有些泛酸了，她直視厲墨雲的雙眼，恍惚了片刻才明白過來他這話的意思。

難怪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以原型與她在一起，根本沒有山洞能容下這樣一個龐然身軀，他總是將自己的身體盤旋成一個小型的避風港所，讓她縮在裏面。

鹿眠慢慢將手握緊，擡頭道：“風無總有辦法的。”

厲墨雲搖了搖頭，都已經這麽多天了，他一直都沿著西海往與風無等人分開的客棧方向走，即便他那夜飛出了許久之遠，也不至於逃出了風無根脈所能探索的範圍。

他沒找過來，必然是沒有能力再找他了。

鹿眠朝厲墨雲跑過去，伸手直接抱住了對方的前足，眉宇之間露出難色：“堡主現在這樣不能去到靠近人群的地方，總是在西海邊境逗留也不是辦法，不如讓我去找風無他們過來？”

鹿眠抿了抿嘴：“風無他們必然還在原地等著堡主過去呢。”

他這個樣子無法開口說話，溝通完全是用僅憑的法力牽住了她，才能讓她聽見，也沒辦法喚來黑鴉給風無他們傳信。

經過這幾日，牧臣恐怕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厲墨雲道：“不可，外面如此兇險……”

話還未說完，便被鹿眠直接打斷：“我方才也是自己去城池中為堡主買牛，怎麽就說我不行了？”

厲墨雲瞥開眼神，他可不好說他的目光能達五十裏範圍內所有地方，方才鹿眠去買牛的全過程他都看得清楚，包括她每次想要如廁的時候偷偷躲進樹林裏，厲墨雲那是不想看，想看什麽都能看得到。

她若真在購牛的途中遇見危險，厲墨雲絕對不會視若無睹，必然直接沖過去咬死那群不知好歹的人類。

不過讓她孤身一人去找風無，這麽大的冒險他還不敢做。

鹿眠見厲墨雲不說話，於是晃著對方的前足：“堡主，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你現在原型走哪兒都成問題，我與人還好溝通些，你就在這兒等我。”

厲墨雲搖頭，不說話。

鹿眠直接坐在了地上，將頭靠在他的前足上：“牧臣他們該有多擔心，十剎堡的人該有多擔心，尤其是牧臣，他一直稱呼你為主人，只聽從你的話，你從他眼皮子地下消失，這孩子說不定在哪個角落裏偷偷一個人哭呢！”

厲墨雲露出了嫌棄加惡心的表情，鹿眠扯了扯嘴角想了一下牧臣的面癱臉，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但是不勸說厲墨雲，他們永遠都只能以緩慢的速度沿著海邊漫無目的的走。

說不定途中碰到個人類，還得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實在說不通，便有西海邊境有個巨大的蛇妖在作祟的流言蜚語傳出去。

鹿眠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厲墨雲終於願意看向她好好說話了：“你可知會有多少兇險？”

鹿眠咧嘴笑了笑：“能有多少兇險？我一個人類，走到人類群中，誰還能看我不順眼上來打我不成？”

厲墨雲將自己的前足從鹿眠的懷中抽出來，繼續往海邊走。

鹿眠邊跟在他身邊邊笑：“那便這樣說定了，再往前走也有炊煙，說不定就碰到人了，堡主你就在此等我，我身上有錢，到了前面買一匹快馬，直接趕往牧臣那兒，要不了兩日便可回來。”

厲墨雲嗤笑一聲：“你會騎馬？”

鹿眠扯了扯嘴角，她不會，不過馬車都比步行快，總有辦法的嘛。

這一夜，鹿眠貼著厲墨雲的臉側睡的，晚間咳嗽了好幾聲，不過她一直都忍著。

鹿眠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這幾日風餐露宿，已經不是感冒那麽簡單，恐怕是發燒了，天氣越來越冷，她出去買的衣服在林間睡到第二天就會被晨露打濕，亂糟糟的一團，簡直慘不忍睹。

鹿眠一夜未眠，心裏一直想著如何去牧臣那處。

她只知道那個鎮子叫西京，而西海邊境城池就兩座，鎮子有許多，也不知有沒有人聽過西京。

次日一早，鹿眠慢慢從厲墨雲的身上爬下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晨露，抱著胳膊發抖，想打噴嚏，生生地忍住了。

準備在臨走前多看一眼厲墨雲，誰料到剛轉頭便瞧見他睜開的雙眼，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那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

鹿眠心中一動，伸手摸了摸他尾部的鱗片，吐出一口氣道：“就兩日，我保證回來。”

“你總是以各種理由從本座的身邊離開。”厲墨雲道。

鹿眠心中隱隱一痛，仔細回想，好像的確是這樣，主動的，被動的，也不知是多少次了。

鹿眠朝他笑了笑：“但我也總會在離開後的不久以各種情況回到堡主的身邊。”

厲墨雲的目光頓了頓，鹿眠抿嘴：“恐怕冥冥之中有根線一直牽著你我吧。”

鹿眠說完，便跨過厲墨雲的尾巴，往林子外頭走去，準備順著海灘，直接往有炊煙的方向跑。

鹿眠走後，巨大的黑色身影動了動，蜷縮的身軀黑色的鱗片在晨光下逐漸張開，他用頭角頂了頂尾部發疼的地方，頂下了幾片漆黑的鱗片後，看見自己皮膚上生長出來的更加細密的金色鱗紋。

金色的眸光微頓，厲墨雲將視線投向了西海深處，深藏在海中的某種力量正在召喚著他，胸腔猛地跳動了一下，猶如海中的沈鐘撞起了一聲鐘響，從西海深淵直達邊境，一層巨大的漣漪在脫離海島之後逐漸平息。

鹿眠沿著海岸走，跑了一半突然被一陣巨浪拍打在了身上，直接濕透了衣服。

她看了一眼自己這不能更加落魄的造型，又看向那炊煙裊裊的漁家，深吸一口氣，沒關系，她有錢，可以買新衣服穿。

等鹿眠走到了漁村已經是晌午了，靠近海邊這處的風比別處更加的冷，鹿眠哆哆嗦嗦地走到就近的一個漁家跟前，就看見那房門口的小板凳上坐著個紮了兩根羊角辮的小姑娘。

鹿眠跑過去問：“小妹妹，你家有沒有大人啊？”

小姑娘看見鹿眠的第一眼就直接哭了出來，鹿眠想哄來不及，房子裏便走出了一個婦人，那婦人看見鹿眠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天，姑娘這模樣，與我昨日給我家丫頭說的海中女鬼這故事中的女鬼一個樣。”

鹿眠嘿嘿笑著，也不與她爭辯自己的樣子到底是難看還是嚇人，只道：“小女子是在趕路的時候遇見了劫匪，與家中人走散了，跳海才得以逃脫，匆匆爬上水岸，想找個馬車回去呢。”

那婦人見鹿眠雖然落魄，但身上的衣服的確與她們所穿的粗衣麻布不同，故而也沒生疑慮，便道：“這裏是沒有馬車的，姑娘要坐馬車，還得往前走兩個鎮子。”

鹿眠又問：“那可有馬？”

“海邊如何養馬？”

鹿眠見這也沒有那也沒有，心中有些焦躁：“你們出門一般是如何出去的？”

“村子南頭的那家，有個人家中有驢車，姑娘可以走到那邊，他家剛好要乘驢車入城，不如你便與他一道吧。”

鹿眠心想驢雖然慢了點兒但總比自己一雙腿快，於是便道村南那一家，用幾十兩銀子買了那頭驢，騎在小毛驢上問：“不知這位大姐可知道西京鎮在何處？”

“西京鎮？離這兒可遠了，少說有二百裏地。”

鹿眠：“……”

那是真的相當遠了。

騎驢的話，半夜才能到吧？

大姐人倒是不錯，伸手指了個方向，讓鹿眠沿著小路一直往那個方向走，走個幾十裏問一下人，總不會有錯。

鹿眠這一路走的可謂是坎坷，她也終於體會了一把風無騎毛驢的感覺，小毛驢的體力不必馬匹，走到一段路便累得停下來，停停走走直到天黑，她也沒走到一半的路。

鹿眠身體又累又痛，精神恍惚，已經非常疲勞，但是她不敢睡下，生怕自己閉上眼睛之後一覺就睡了好幾天。

她頭頂著月亮，坐在小毛驢的背上使勁咳嗽，喉嚨發燙，而今就連說話都有些費事了。

鹿眠趴在了小毛驢的身上，伸手摸了摸毛驢的背道：“你要是有靈性，就給我認路自己走，若是把我帶對了路，我便好好養你到老，若是帶錯了路，我就直接把你殺了吃掉。”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毛驢真的聽懂了鹿眠的話，撒起丫子就跑，邊跑邊叫。

鹿眠在毛驢的背上一直顛簸：“跑那麽快做什麽？我的胃都要被你給顛出來了。”

等一陣涼風從背後刮來，鹿眠才覺得不對！

她轉頭朝背後看了一眼，一抹白色的光朝這邊過來，在黑夜之中格外亮眼，她這個夜盲癥都能清晰地看見那白光閃過的軌跡。

鹿眠頭皮發麻，再看向前面那亮著燈火的鎮子，按照時間和路程，如果大姐指路沒錯，那鎮子應該就是西京鎮，西京鎮中大半都是十剎堡的人，入了鎮口就等於安全了！

鹿眠趴在小毛驢的背上道：“毛驢你快些跑！別被那東西追上！”

那白光瞬間便移到了鹿眠的前面，在毛驢閉著眼睛沖撞過去的時候又讓開，不死心地再度跟上來。

鹿眠心口直跳，白光閃過，漆黑的發絲直接卷上了她的手腕，鹿眠伸手躲開，手腕被發絲割破了好幾道傷口。

這是鬼還是妖？！

她怎麽那麽背？真如厲墨雲說的那樣，離開了他就必然要碰到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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