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決意留下來，風無與牧臣都心照不宣。

黑齒得了命令，便出門去打理這一路上要回到十剎堡所乘坐的馬車，風無的話是越早回去越好。

鹿眠的腳下有傷，不能走路，黑齒出門回來之後，給她帶了個木制的輪椅，鹿眠看著輪椅，又看向自己的腿，深吸一口氣，慢慢坐了上去。

她活了這麽久，還是頭一次體會到殘疾人的待遇。

整個山間的屋子裏就只住著他們幾人，根本無人做菜做飯，鹿眠這一路上來又風塵仆仆，早就已經餓到不行了。

得知山中連廚房都沒有，才有些崩潰地想果然離了女人這些男的寧可餓死也不會自己找點兒東西吃。

直至晚間，鹿眠實在忍不住了，這才讓黑齒多費事跑一趟，去靈安城裏買些吃的回來，非但他們今天晚上要吃，就是明日上路去十剎堡，也得備一些幹糧。

黑齒買回來的吃的都是現成的，其中也有糖醋排骨，牧臣咬了一口有些難以下咽地吐到一邊，鹿眠看在眼裏，隨後拍著他的肩膀道：“沒事，等我傷好了做給你吃。”

牧臣的臉色這才好轉了一些。

等鹿眠吃完了之後，才想著端些飯菜去給厲墨雲，風無將她攔住，搖頭道：“堡主已經服了藥睡下了。”

鹿眠有些不解：“睡下了？可現在太陽才方下山。”

風無道：“過幾日鹿姑娘便明白，堡主睡下反而是好的。”

既然風無說厲墨雲已經睡著了不能吃東西，鹿眠也不會去特地將他叫醒，想著總歸是餓他兩頓，也算是給自己解解氣，之後日子就好好過，也不和他鬧什麽別扭了。

當時她只以為，厲墨雲睡著了，對病情有幫助，卻沒想到厲墨雲睡著了，是對在場的其他各位莫大的安慰。

這事兒第二天鹿眠便體會到了。

次日一早，馬車便停在了山腳下，厲墨雲還在睡，風無與牧臣兩個人端著兩個板凳蹲在大門口正聊天。

鹿眠推著輪椅過去問：“不去叫堡主起來嗎？”

牧臣道：“等主人自己醒。”

鹿眠扯了扯嘴角，風無繼續與他說回去的路線與服藥時間，還有安排之類，鹿眠聽著覺得無聊，便想著不如去叫醒厲墨雲。

趕回十剎堡應當是最緊要的事，這兩個手下還縱容堡主賴床，什麽道理？

推門入了厲墨雲的房間，鹿眠才將目光落在了房間的墻面上，這房子已經不不止一次經受璀璨了，恐怕已經修補好許多次，因為好些地方一眼看過去就是新的。

即便如此，墻上也多了許多她昨日沒見到的爪痕，一道一道，漆黑地將墻壁劃出深痕。

鹿眠慢慢朝床榻方向而去，等停在床邊，她掀開床幔，看了一眼尚躺在床上的男人。

與她昨日見到的一樣，他臉色難看得很，且眉頭深皺著，好像做噩夢了一般。

鹿眠朝他伸手，指尖觸碰到了他的眉心，慢慢揉開他眉間的皺痕。

厲墨雲突然睜開了眼睛，直視著床頂，鹿眠見他醒過來便收回了手，將輪椅往後退了些，瞥開眼神道：“堡主醒了啊，牧臣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即刻出發吧。”

厲墨雲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在看見鹿眠的那一剎楞住，眨了眨眼睛後問她：“你怎麽來了？”

鹿眠先是皺眉，隨後慢慢擡頭看向對方，問他：“堡主說什麽？”

“你不是應當在南城嗎？”厲墨雲眉心微皺：“誰把你叫回來的？”

這個問題昨天是不是已經問過了？

鹿眠忍不住嘶了一聲，難道是她記錯了？昨天已經問過的問題，為什麽今天還要再問一次？

厲墨雲慢慢閉上眼睛，隨後頭疼這揉著頭頂長角的地方，順著角的周圍用力抓了一下。

鹿眠見他頭痛，便推著輪椅過去，道：“我給堡主按一按吧。”

厲墨雲沒睜開眼睛，自然地靠在了一邊，任由鹿眠的雙手在自己頭上動作。

鹿眠撥開發絲看見兩根如同大拇指一般的角時楞住了，她看向那深紅色的角，角頂圓滑，不過邊沿還有長出來的架勢，他長角那一塊的皮膚裂開了口子，因為方才抓了一下的原因，出了一些血絲。

鹿眠輕輕碰了一下厲墨雲頭頂上的角，竟然不是冰涼的，帶著溫熱，看上去很光滑，摸起來卻有些毛茸茸的觸覺，比想象中的柔軟許多。

在她碰到厲墨雲頭頂上的角時，明顯感覺到了面前的男人渾身一震，隨後便保持一個動作沒動了。

鹿眠的手無處安放，他這舉動有些熟悉，好像上次這樣是在鹿眠用力按他頭頂的時候，那時他的角還沒長出來，楞是疼得厲墨雲流出汗來。

這回……難不成這樣輕輕碰一下都痛？

見厲墨雲沒有下一個舉動，鹿眠便伸手碰了碰他流出血絲的地方，她抽出懷中的手絹，給他擦掉了血，隨後道：“堡主若是再頭疼與我說吧，我給你按按，你別再給自己下狠手了。”

厲墨雲沒說話，鹿眠剛給他擦了擦頭上的角，手指才觸碰到，便察覺到對方縮了一下頭。

鹿眠問他：“痛嗎？”

厲墨雲沈默了許久，才回答：“不。”

“那是癢？”

金色的眸光流轉，視線逐漸往自己盤著的雙腿中間瞥了一眼，眨了眨眼睛後，道：“去收拾東西吧，本座自己來。”

鹿眠先是楞了一下，隨後應了一聲，坐在輪椅上，推著輪椅出門，厲墨雲這才發覺她是坐著輪椅的，楞了一下後又叫住了她：“等等。”

鹿眠回頭，看見了厲墨雲有些困惑的表情：“你的腳……如何傷的？”

鹿眠抿了抿嘴，他一旦神志不清起來，就連記憶也會出問題嗎？

想了想後，她回答：“那夜堡主與申洳瑛大戰，我去找你，不小心踩到了樹枝戳穿了腳心。”

厲墨雲慢慢挑起了一根眉，似乎陷在了回憶之中，而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一般，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雙腳接觸到地面，周圍瞬間凝結了一層冰花。

鹿眠看向地面上薄薄的一層冰，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堡主？”

厲墨雲慢慢往前走了一步，霎時間整個房間裏的門窗都瞬間關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音。

鹿眠親眼看見厲墨雲的腳下踩冰，肩上卻起了兩團火，幽藍色的火焰順著他的袖擺鋪在了地面上，將冰塊融化。

他道：“本座想起來了，是你，與安翎離開的。”

鹿眠雙手捏緊了輪椅的扶手，搖頭道：“不是，我只是與他談話，沒想過離開。”

厲墨雲根本聽不進她的話：“你一次次離開本座的視線，不論本座告誡過你多少次不許去見安翎，你都永遠無視。”

鹿眠抿嘴：“我保證，我以後絕不會在你不允許的情況下去見安翎。可是上次我情有可原，安翎知道你在客棧裏，我還有些事要與他交代清楚，故而才去見這一面，而且我已經與他說過了，以後最好再也……”

不見二字還沒說出，厲墨雲的手便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擡起她的頭，一雙眼睛含著冰，薄唇輕啟：“你說，你這麽不聽話，本座是不是應該要懲罰你？”

“堡主要如何懲罰我？”鹿眠胸腔跳動的厲害，吞了吞口水壓住自己的緊張感，幾次深呼吸後，她恢覆了理智：“堡主不是說要寵我的嗎？既然要寵，那我犯一些小錯，總能得到原諒的吧？”

“你要本座寵你？”厲墨雲慢慢蹲下了身體，與鹿眠平視，而後擡起她的右腳看向她腳心的傷，綁著繃帶，但依舊能聞到血腥味。

他伸手戳了戳鹿眠腳心受傷的地方，問她：“你要本座如何寵你？”

“至少……”鹿眠紅著臉，看了一眼這尷尬的姿勢，她又被迫張開雙腿了，她移開視線：“至少，先放開我的腳。”

厲墨雲慢慢松開手，隨後朝鹿眠傾身而去，看上去倒是很正常，若非他靠近的時候鹿眠清晰的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寒氣，差點兒以為他方才只不過是在惡作劇而已。

“本座記得那一夜。”他的聲音低沈，帶著沙啞的性感，貼在她的耳畔道：“你在本座身下承歡，扭著腰身，口中哼出了好聽的聲音，再哼與本座聽一聽？”

鹿眠縮著脖子，盡量遠離他，然而她此刻無法動彈，身後又是靠椅，沒法兒躲避對方，只能伸手貼著他的肩膀，用力推了推：“堡主，你……你清醒有一些吧。”

她怕極了這樣的厲墨雲，一旦露出這種表情，一旦說出這種話，便讓她想起那天夜裏自己躺在石頭上心口有多疼，有多酸澀。

厲墨雲的雙臂撐在了輪椅的扶手上，讓鹿眠沒有絲毫躲避的空間，鼻尖在對方的臉上蹭了蹭道：“本座當真想念你的味道。”

鹿眠的雙手抓著他的衣服緊了緊，仰起頭，察覺到寒氣逼近了自己的脖子，於是開口喊：“牧臣！風無！堡主醒了！”

屋外的兩人聽見了動靜，立刻就要破門而入，無奈門上下了封印，兩人都不得進去，只能在外面喊：“鹿姑娘？你還活著嗎？”

鹿眠看向貼近自己，笑得一臉邪魅的厲墨雲，隨後朝門外道：“什麽活著不活著啊？進來啊！”

她腿腳不方便，方便的話早自己跑了叫你們兩個有何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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