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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善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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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臣見到黑鴉時,又隔了一日,傳來的消息卻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風無的頭發有一半都白了,整個人都憔悴許多,瞧見黑鴉回信過來,湊過去看了一眼,問他:“鹿姑娘怎麽說?”

“說是她身受重傷,無法起身,更經不起舟車顛簸。”牧臣垂了垂眼眸:“我們可有辦法南上?”

風無對他扯了一下嘴角:“你與我開玩笑呢?你當真是要我死在這路上還是怎麽的?”

牧臣也知道事情有些覆雜,風無便伸手摸了摸停留在他手腕上的黑鴉,道:“不如咱們動動情理,我這兒有一樣東西,你讓黑鴉帶過去,再看鹿姑娘能否同意回來。”

牧臣朝風無看了一眼,風無慢慢從懷中拿出了一個信件,裏面似乎不止放了一張信,他將信放在了黑鴉的口中,逗弄是的撓了撓它的頭道:“乖,這回飛快些,務必要讓這信完好無損地到鹿姑娘手中。”

黑鴉叼著信件離開,牧臣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你搞什麽鬼?”

“你放心,總不是在幹壞事。”

風無摸了摸下巴,感嘆一聲:“唉,估計過兩天胡子都要長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喲。”

牧臣皺眉:“我會催促豹三盡快將回去一路的住宿安排好,只要那邊傳來了消息,咱們便即刻動身。”

不論是堡主還是風無,都經不起拖沓了。

黑鴉此番飛往南城耗時很短,本就是擁有妖力的烏鴉,既然受了吩咐,耗損妖力也勢必要趕些時間。

永陵客棧內,黑齒正與手下一起喝酒呢,便看見黑鴉從外面沖撞了進來,直接飛停在了一壺酒上面,尖利的爪子單爪抓住了壺柄,口中叼著一樣東西。

他將那東西取下來才發現是個信件,淺黃色的信封上還有淡淡的封印,黑齒想要打開信,那黑鴉立刻朝他飛過來,尖利的嘴直接啄上了他的皮膚。

黑齒哎喲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送與鹿姑娘的,我這就送上去。”

黑齒走到鹿眠房前時,裏面的大夫還沒離開。

這已經是他來的第三次了,鹿眠腳下的傷感染的太嚴重,加上這些天她沒吃什麽東西,又發燒,身體許多地方都出了問題,光是抓藥就抓了一大把,每天喝上好幾副都是不同的。

大夫正在給鹿眠清理腳下的傷口,之前結痂的地方被他用刀給剜了,將裏面殘存的臟東西取出來之後才又等著傷口重新愈合。

正在上藥,黑齒從外面進來。

鹿眠瞥了他一眼,這兩日他都沒有再出現過,此番出現必然與厲墨雲有關,鹿眠心中一震,就等著他接下來的舉動。

黑齒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鹿眠,道:“堡主那邊的來信,鹿姑娘看一眼吧。”

鹿眠一聽便知道厲墨雲沒來,眼裏難得燃起的光澤又瞬間暗了下去,她撇過頭道:“我不看。”

“鹿姑娘又何必與堡主置氣,信件屬下就放在這裏,您想看的時候再看吧。”黑齒將信件放在了她床頭的矮桌上,隨後離開了房間。

鹿眠朝信件瞥了一眼,剛想伸手,反應過來後生生克制住了這想法,心裏告訴自己,那天他罵她以後只能行乞,只能去當娼妓,而今想要哄她回去自己卻不出現,哪有這樣的道理?

更何況當時她身上還受了傷,肚子又餓,在冰冷的石頭上渾身濕透地躺了兩日,即便這樣落魄的情況下,他還任由自己離開,可見在他心裏自己並不重要。

大夫正在給鹿眠綁繃帶,還是之前那個為她看過不醒之癥的老人家,繃帶還沒綁好,他突然嘆了口氣:“唉,姑娘,我這繃帶才纏了四道,你已經看了那封信五眼了,想看便拿起來看看,這麽別扭是折騰誰喲。”

鹿眠瞪了大夫一眼,怪他多管閑事,隨後想想也是,就且看厲墨雲信上怎麽說的。

鹿眠將信拿到了手中,稍微有些分量,裏面好像還放了其他東西。

她撕開信封,從裏面滑落出來的是之前一直掛在她腰間的琉火石,那琉火石上的穗子被燒了半截,有一段繩子上還帶著泥土,鹿眠看見琉火石時立刻便回到了當時的場景。

她將琉火石扯下來扔在厲墨雲的腳邊,說是不要他送的東西,她還回去的琉火石,此番又被他送了回來。

鹿眠垂了垂眼眸,從信封裏又翻到了一封信。

在看見信中內容時,忍不住動了一下腳,正好碰到了傷口,大夫剛綁好的繃帶頓時溢出了血跡。

老大夫說:“哎喲,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便不勸你看信了。”

鹿眠哪兒還顧得上這些?只緊緊地捏著手中的信件,心口疼得仿佛要裂開了一般,她轉身便要下床,立刻被老大夫攔住:“你這身體還要跑出去?你要找誰與我說,我給你去尋便是了!”

鹿眠指著外面,睜大眼睛,眼眶裏的淚水瞬間流了出來,她張了張嘴,口中滿是血腥味,另一只手緊緊地抓著老大夫的衣袖,道:“叫方才那個男人回來!我要去靈安城!我要去靈安城!”

不用老大夫出面,黑齒本來也沒離開,一直就站在門口守著,聽見鹿眠的動靜當下便吩咐了下去:“備好馬車,鹿姑娘要離城。”

手下人辦事很快,雙匹馬拉的馬車很快便停在了永陵客棧的門口。

黑齒再入鹿眠房間的時候,她正坐在地上,一頭長發披在腰間,發尾垂在地面。

她一只手緊緊地捏著那封信,另一只手中握著琉火石,黑齒瞧見琉火石的那一刻頓時知道這人在堡中的身份絕對不比藍菱月低,竟然還被藍菱月困在這處折磨這麽久,看來這事得與上頭人說一說。

鹿眠將臉埋在了雙膝之間,咬著下唇,幾乎要將嘴唇要出血。

她吞咽著口中從心口湧上來的鮮血,眼淚已經將膝蓋上的裙子都哭濕了。

那封信上短短幾十字,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刀在割她的心臟。

信不是厲墨雲寫的,但裏面的每一句話都交代了他的近況。

“鹿姑娘,堡主性命危在旦夕,唯恐傷你故口不擇言,牧臣去尋時已無你的蹤跡,吾已耗去半生道行救之,卻也無能為力,只望鹿姑娘念及舊情,見堡主一面,時日不多,願速歸。——風無”

風無的意思便是厲墨雲時日不多了,只盼望自己能回去見他最後一面。

鹿眠將信攥成一團,如若早知道那日情況是這樣,她怎麽也不會離開山洞的,如若她肯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也應當能猜到厲墨雲那麽做的原因。

她能理解他神志不清時對她做出的事情,為何便不能理解他那夜說出那番話的別有用意?

她當時篤定厲墨雲已經清醒,可當這封信將她點醒,現在想來才覺得可笑,厲墨雲不清醒時尚要守著自己不許離開,又怎麽會在清醒的時候對她破口大罵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她太沖動,他也太殘忍了。

他怎麽可以以這種理由便對她口不擇言?

他怎麽可以在稍加清醒之時便想著將她推離身邊?

鹿眠咬牙切齒,埋在膝蓋上狠狠吐出心頭那人的名字:“厲墨雲!你慘了,誰讓你招惹了我,我不會輕易罷休的……我絕不會!”

所以,她會快馬加鞭地趕到靈安城,趕到你身邊,那時你最好生龍活虎,最好有力氣罵她兩句,她定當反口懟回去,再也不會犯傻到中了激將法便轉身離開。

黑齒聽見了鹿眠口中也不知是否是咒罵的一句話,總之他的額頭起了不少汗水,一輩子也沒聽過誰敢這麽說堡主,哪怕是在人後也不敢,這兩天都給聽全了。

他朝外頭瞥了一眼,這一路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就連那個老大夫也一並帶上了,於是道:“鹿姑娘,馬車已經備好,咱們啟程吧。”

鹿眠點頭點頭,扶著床邊慢慢站了起來,她伸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將那封信完好地疊起來,塞在懷中,又看了一眼臟了也壞了穗子的琉火石,垂著頭,慢慢將其系在了腰間。

再擡頭時,她已經止住了眼淚,抿著嘴,對黑齒道:“還望二堂主能快一些,我不想耽誤一刻,最好馬不停蹄,沒日沒夜地趕到靈安城。”

黑齒點頭:“是。”

扶著鹿眠入了馬車,黑齒才覺得有些奇怪,怎麽之前說的那麽絕對,一封信便能讓其回心轉意了?

並且看堡主對鹿眠,與鹿眠對堡主,這兩人之間必然不是普通關系。他來的路上碰到了狐靈,從狐靈口中大約知道兩人有些暧昧,不過現在瞧來,恐怕不是暧昧那麽膚淺了。

鹿眠鉆進了馬車,手中一直緊緊握著琉火石。

與厲墨雲的命比起來,她的尊嚴又算的了什麽?之前所堅持的現在看來,她越發覺得自己可笑,如若不落在藍菱月手中,如若她能早一些回去靈安城,必然不會如此匆忙。

厲墨雲的日子要是當真如風無所說的那般,那她接下來的歲月裏,也不知該怎麽痛恨自己當初的離開,哪怕厚著臉皮僵持下去,也好過與他分別這些時日。

鹿眠只願馬車能快一點,再快一點,快些去往他的身邊。

兩只黑鴉在馬車駛離永陵客棧的時候便一同飛走了,一只照樣跟隨者鹿眠,另外一只率先朝靈安城而去。

牧臣見黑鴉回來時帶的是鹿眠已在歸途的消息還有些驚訝,他瞥了一眼盤腿坐在院子中打坐練氣的風無,問他:“你信中說了什麽?”

風無做了個吐納,道:“不過是斟詞酌句表示我們都很希望鹿姑娘回來罷了。”

“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吧?”

風無睜開一只眼瞥向牧臣,慢慢勾起嘴角:“至少她回來了。”

那他便大可放心,即便倒是鹿眠知道他信中說的關於堡主性命垂危那件事情稍微有點誇張,也不會怪他。

畢竟她心裏既然有堡主,一些善意的謊言,也是無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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