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跟著厲墨雲出了有風客棧，手上還拿著小籠包，吹了口氣便塞進了嘴裏。

厲墨雲回頭看向她，小侍女的臉鼓了起來，嘴上帶著些油，撅著嘴朝他笑。

厲大堡主微微皺眉，停下了腳步，拿著扇子戳了戳鹿眠鼓起來的臉頰，低聲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時候蠢得無藥可救？”

鹿眠眨了眨眼睛，從懷裏拿出昨日厲墨雲送她的小壺道：“我有藥的堡主。”

厲墨雲：“……”

扇子晃了晃，厲墨雲抿著嘴，似乎是被打敗了，有些氣急敗壞了轉身大步走。

鹿眠跟在後面笑得幾乎發抖還要忍住聲音。

等跟著厲墨雲走了兩個街他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鹿眠便問了句：“堡主這是要去哪兒？”

“蘇軒。”

“蘇軒是什麽地方？”

厲墨雲在前面晃著扇子：“給你換你這一身破布的地方。”

鹿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破布’，分明是當初厲墨雲送給她的衣服，她還很喜歡這個梨花的裙擺。雖說現在看上去不像新的了，但也不至於說是破布啊。

鹿眠看了眼厲墨雲的衣服，驟然發現，厲墨雲身上的服裝好像從來都沒有重覆的。

她以前洗過的衣服，都沒再見厲墨雲穿過第二次，原以為是季節轉換衣服不合適了，現在看來，恐怕這位堡主大人在她把衣服洗幹凈了之後，就隨手丟到一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蘇軒是汴城中比較有名的成衣店，狐靈介紹的，她的衣服大多都是在蘇軒裏買的。

之前青河上運布匹絲綢等都要從汴城路過，故而最好最新的一批貨，總是被蘇軒率先拿到，花紋與樣式都是精品，更別說蘇軒裏的繡娘還會將珍珠翡翠之類的東西繡到衣服上。

厲墨雲帶著鹿眠站在蘇軒門口的時候，鹿眠擡頭看了一眼恐怕是整個城池中唯一一棟超過四層高度的樓房，吞了口口水。

這裏就好比二十一世紀的百貨大廈，女人的天堂。

厲墨雲率先走了進去，站在門前的小廝是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厲墨雲的身份不一般，非富即貴，便彎腰招呼：“這位爺，進來瞧瞧，可要小的給您推薦幾樣樣式圖？”

厲墨雲沒理他，自顧自地先在一樓轉著。

這店的墻上都掛著成衣，旁邊也有架子上堆積的，還有一些好看的絹布疊好了放在臺上供人挑選，若看不到合適的衣服，亦可以選擇布料定做。

站在鹿眠身邊的兩名女子手中都拿著圖冊，圖冊上畫的是服裝的樣式圖，雖然簡單了些，但是都上了彩，長短不一的，花紋眾多。

鹿眠緊緊地跟在了厲墨雲的身後，頭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她竟然一瞬變成了沒逛過街的女人，生怕自己成了土包子。

厲墨雲轉了一圈，搖了搖頭道：“你這裏最貴的料子是那匹？”

小廝一聽，笑著道：“是雲織，質地柔軟，穿在身上如同被雲包圍一般，輕柔耐穿，百金一尺。”

鹿眠在後面默默張了張嘴巴，然後又默默閉上。

白金一尺，能做龍袍了吧？！

什麽衣服這麽貴？

而且還單單只是布料這麽貴，若是做成了衣服，那穿在身上被搶的幾率也增大許多啊。

厲墨雲倒是還算滿意，點頭道：“你這裏的雲織成衣有幾件？”

“這位爺，不好意思。”小廝賠笑道：“雲織有限，價格又貴，咱們店裏的成衣只有女子的兩件，沒有男子的。”

厲墨雲隨便用扇子指了指身後的鹿眠道：“給她穿。”

小廝這才看見了厲墨雲身後的鹿眠，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喲，怠慢了這位小姐，那小姐您隨我上樓。”

鹿眠跟著小廝走了幾步，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向厲墨雲。

厲大堡隨意用扇子挑起一塊錦緞，隨後撇了撇嘴，嫌棄似的丟下，再擡頭對上了鹿眠的視線，眉頭微皺：“楞著做什麽？”

“你……你不來嗎？”她如果在穿的過程中弄壞了人家不讓她走怎麽辦？

會不會一下樓就看不見厲墨雲了？屆時她穿著‘龍袍’沒錢付，豈不尷尬？

小廝捂嘴笑了笑，鹿眠瞥他，擺起了顧客的架子：“你笑什麽？”

厲墨雲朝她勾起嘴角，眉眼順了幾分，眼神中似乎帶著調侃，語調輕柔道：“別急，回去再慢慢看。”

鹿眠一臉不解，小廝解釋道：“樓上為女子更衣處，這位爺恐怕不宜跟著過去。”

鹿眠這才明白過來，小臉一紅，想到了方才厲墨雲的那句話，頓時捂著臉，垂頭跟在了小廝身後，噠噠朝樓上而去。

小廝將鹿眠領到了三樓，與三樓管事的一名女子耳語了幾句，那名女子頓時眼冒精光地朝鹿眠走過來，笑嘻嘻道：“這位小姐隨我來。”

鹿眠跟著那女子在三樓繞了幾個彎，才看見她打開了一間上了三道鎖的門，房門推開，裏面便是屋頂墻面地上全都鋪滿了絲綢阻灰的布局。

在那房間的正中間掛了兩件衣服，一件紅艷如火，另外一件潔白如雪，成了鮮明的對比。

女子道：“小姐，咱們這兒雲織的成衣就這兩件，紅色的那件已有人訂下來看了，唯有白色的那件尚還未被買走，您看您要先試試嗎？”

鹿眠跟著女子走了進去，伸手摸了摸這雲織做成的衣服，裏面那層是真絲的，與厲墨雲在房內穿著的黑色長袍是一個觸感，應當是鼎好的。

外面罩了好幾層，但都是薄如蟬翼，貴的東西觸摸起來就是不同，那每一根線都是柔軟非常，隨意捏在手中也不褶皺。

紅衣的領口處繡了紅梅，有幾處紅梅色淡，反而更有層次，仿佛上面落了白雪遮蔽了不少色彩般。花蕊為金線，袖擺與裙擺的地方漸變成了深粉色，除此之外，這裙子配著的腰帶上掛了三串珍珠鏈，光是看過去，的確是紅色的更加出彩，相比之下，白色的那件就非常寡淡。

鹿眠指著紅色的這件問：“這衣服賣出去了？”

女子道：“賣是沒賣，但已有人定下，說是今日來試試。”

鹿眠問她：“那那名女子來之前，給我試試行嗎？”

女子笑了笑：“這倒是無妨的，但是我見姑娘氣質，應當更適合素色。”

鹿眠知道女主角的這張臉和單薄的身材更加適合素色，但這兩件雲織擺在一起，看了紅色的這件，那件白色的當真是入不了鹿眠的眼。

她不過是試一試，倘若不適合，再換做白色那件看看。

女子從外面喚了兩名小姑娘進來，小姑娘擡著那件衣服，跟在了女子身後，那女子對鹿眠招了招手道：“小姐請隨我上四樓。”

鹿眠跟了過去。

四樓便是試衣間了，有好幾位小姐都在隔間換衣服，衣服都掛在了屏風上。

鹿眠走到了一處人少些的地方，躲在一扇大屏風後頭，然後脫下身上的衣服。

外面的兩個小姑娘是隨行伺候，一件一件地往裏面遞。

鹿眠換好了衣服，頭發也有些亂了，她隨意將珠釵摘下，一頭長發披著，順手整理了一翻，這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女子正與兩個小姑娘說話，聽見動靜轉過頭來，在看見鹿眠的那一瞬有些楞住。

鹿眠捏了捏雙手：“不……不好看嗎？”

女子哎喲一聲：“竟是意想不到的適合，小姐方才穿著梨花裙，戴了玉簪，又不施粉黛，我當小姐喜歡素色，哪曉得換上了這紅梅踏雪，竟然比起原先艷了三分，明了三分，貴了三分，再塗了胭脂，便是十分漂亮了。”

鹿眠扯了扯嘴角，心想看來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所有買衣服的嘴巴都跟抹了蜜是的，穿什麽都能誇上天。

她道：“我能穿下去讓……讓我家主人看看嗎？”

女子一楞，心想能買得起雲織的，竟然還有主人？

“當然可以。”

鹿眠提著裙擺，每走一步，腰間掛著的三串珍珠鏈便隨著擺動。

這裙子不動則已，一動便飄飄如仙，所有的布料都仿佛有風吹過一般活了起來，鹿眠下樓是從旁邊的銅鏡裏面匆匆一瞥，竟然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般。

到了三樓，小廝也驚得張了張嘴：“這衣服簡直是為小姐量身定制！”

鹿眠笑了笑，跟著小廝下了樓，待走到一樓後，一眼便看見了厲墨雲。

不知道誰給厲大堡主端來了個太師椅，旁邊還配這個小廝專門扇風，上了一杯茶，正被他端在手裏。

他也毫不在意蘇軒沒有單間，大咧咧地坐在最空蕩的位置，瞇著一雙眼睛有些厭煩外頭的太陽。

如此俊朗公子，竟讓來往的小姐都不住地看過來，卻又不敢多看。

鹿眠喊了他一聲：“爺。”

厲墨雲說的，在外要如此稱呼他。

厲墨雲聽出了鹿眠的聲音，朝她瞧去，黑色的瞳孔一滯，他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從旁邊扇風的小廝手中奪回了自己的扇子，慢慢朝鹿眠走來。

鹿眠瞧見他每一步靠近，眼神中都有金光流動，但再細細看，又是漆黑一片。

厲墨雲直至與鹿眠還有幾公分的距離這才停下。

鹿眠低著頭，不敢看對方，問了句：“還行嗎？”

厲墨雲道：“不算難看。”

他說話的熱氣都能灑在她臉上，鹿眠撇開頭：“爺您靠太近了，離遠些看得更清楚。”

厲墨雲歘地一下打開扇子，轉過身道：“不用看了，就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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