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煙蘿走上甲板的時候看到的是滿目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屍體，估計是根本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就被機槍掃中而亡，有的四肢脫離身體，有的內臟被翻了出來，有的則腦漿迸裂，陸煙蘿才掃了一眼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跑到一邊嘔了起來。

船艙裏剩下的女孩子們嘴上又重新被貼上了膠布，走出船艙才看到這是一艘不大的油輪，這時邊上正靠著一艘比它大上一倍的輪船，看來那個叫福老大的，就是用這艘大船撞上的小船，褚哲宸等她吐好了，指了指那艘大船說：“那麽我們走吧。”

陸煙蘿吐得面色蒼白說：“這些屍體，都是人口販子？”褚哲宸無所謂的聳聳肩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跟班的，一下船他們就不由分說大開殺戒，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陸煙蘿雖想看看昨天和她通電話的那個帶頭人在不在屍體裏，但實在不敢再看，就跟著褚哲宸上了緊靠著的那艘大船。

這艘大油輪十分豪華，褚哲宸指指一個房間說：“你休息吧，我去看看小卉。”陸煙蘿看著這一排的空房間：“這船這麽大，可以帶上所有的女孩走的。”褚哲宸挑挑眉說：“這船不是我的，我沒權力做主。”陸煙蘿轉頭瞪著他說：“你別推卸責任，這裏的人還不是都聽你的。”

褚哲宸楞了一下，隨即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這一帶海域都是福老大的地盤，我又不是黑社會，怎麽可能命令他，他願意詢問我的意見，只是給我面子，讓你上船已經是底線了。”陸煙蘿想了一下道：“那麽他們會聽你叫她‘小卉’的女孩的話嗎？”褚哲宸饒有興致地說：“他們只聽小卉父親的話，所以你就別打這個主意了，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好辦法救那些姑娘，原來只是這樣，那麽看來這賭約你輸定了。”

陸煙蘿冷了臉不再說話，人命關天在他們這種人心裏，不過只是一個賭約，也對，不在他們階級的人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螻蟻而已，她沈默不語地進了房間。

船艙裏的房間很舒適，陸煙蘿一進房間就趕緊上廁所，從昨天晚上被綁住開始，就一直沒有上過廁所，想到那船裏剩下的姑娘，處境更是糟糕，要快些救她們出去才行。她在廁所裏看著鏡中的自己，粉黛早已洗去，頭發亂成一團，面色白得嚇人，卻有一種楚楚的動人樣貌，她皺了皺眉，不願再看鏡子。正想出去，卻聽到說話的聲音，廁所連著隔壁房間，隔音不是很好，能清晰聽到隔壁說的話。

她聽到褚哲宸說：“要不要見張義斐？”沒有回音，陸煙蘿猜測對方大概是搖頭或者點頭了。褚哲宸繼續說：“不要見的話，那殺了吧。”陸煙蘿哼了一聲，這生殺予奪，還真是說得輕描淡寫。

一個女聲說話，應該是葉冷卉：“不要！”褚哲宸聲調裏透著冷意：“怎麽？對他還有感情？他可要把你賣掉哦。”葉冷卉沈默了，褚哲宸嘆了口氣說：“小卉，你說不要接受家人安排的對象，你說有真心相愛的人，不為你的錢，不為你的地位，所以我們由著你去，到頭來怎麽樣？你父親不再給你錢，你這所謂真心相愛的人就拿你直接去換錢了！”葉冷卉聲音顫抖著：“至少，我還有美好的回憶，雖然只是欺騙，但我還是不願看他死在我面前！”

褚哲宸似乎有些迷惘道：“你還執迷不悔嗎？接受的教訓還不夠嗎？”陸煙蘿一聽覺得這話好像有點問題，過了一會兒，葉冷卉好似也明白過來了，聲音很激動道：“你是不是一早知道義斐是人販子？你故意放我跟他交往，就是要給我一個教訓？！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褚哲宸對這種指責有些焦躁道：“一早告訴你，你會聽我的？所有人勸你，你都當我們是門第觀念，小卉，葉伯父這樣軍政界的地位，你哥哥這樣顯赫的身家，對別人，你不得不防！”他語氣裏怒氣昭然，不覆平日裏的悠閑淡定。

好半餉，葉冷卉似乎是被他勸服了，嗚嗚地哭了一會兒，陸煙蘿故事聽得差不多了，才走出了洗手間，她想躺床上休息休息，無奈腦子裏亂哄哄的，怎麽也靜不下來睡覺，就爬起來到甲板上去，想看看船開到哪裏了。

走出船艙，陸煙蘿被海風吹了一個激靈，遠遠看到褚哲宸坐著喝咖啡，他也看到她，遙遙向她舉了一下咖啡杯，似乎示意她也來喝一杯，她正覺得冷，便走了過去。他看著她笑笑說：“喝什麽咖啡？”陸煙蘿木然說：“沒講究，隨便。”

褚哲宸給她斟了一杯，陸煙蘿抿了一口，香氣四溢，從未喝過的美味，褚哲宸眼睛含笑地觀察她說：“還不錯吧。”陸煙蘿不願多說，只是點點頭，褚哲宸端著咖啡杯看著遠方說：“知道這裏是哪兒嗎？”

大海一望無際，陸煙蘿怎麽可能知道身在何處：“不知道。”褚哲宸“呵”了一聲，接著問：“那你知道，你原先會被送到哪裏嗎？”陸煙蘿對這種猜測沒有興趣，但還是配合著說：“巴西之類的地方吧。”“是印度，這幫人販子還挺神通廣大的，不是嗎？”

陸煙蘿興趣缺缺地點頭道：“哦，原來印度那邊色、情行業缺人。”褚哲宸被她逗笑了：“妹妹，你真的很有趣，叫什麽名字？”“陸煙蘿。”她也懶得撒謊了，反正他有興趣的話，一查就知，沒興趣的話，也很快就不記得了。

“煙蘿，”褚哲宸重覆了一下道，“‘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嗎？”陸煙蘿楞了一下道：“我媽媽起的名字。”褚哲宸想了一會兒道：“煙聚蘿纏，好肅殺的名字，”隨即看看她，繼續說，“跟你的性子倒有些相像。”

陸煙蘿不以為意地喝了一口咖啡說：“叫什麽名字有什麽所謂，”頓了一頓道，“我們現在在哪裏，跟印度已經遠了吧？”褚哲宸笑笑說：“那當然，晚上就能回京城。”陸煙蘿語帶疑惑地說：“也不知道這些人販子怎麽想的，要賣也該賣到日本那種地方，印度人的審美跟我們完全不同的吧。”

褚哲宸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你放心吧，不管你到了哪裏，都算是大美人一個。”陸煙蘿覺得這話題很無聊，禮貌性地說：“謝謝，你也是，到了哪裏都是器宇軒昂的大帥哥。”褚哲宸當時並不怎麽覺得，後來一回想，這小姑娘是不是詛咒他也會被人賣到外國的意思？

果然到了傍晚的時候，船就在一個碼頭靠了岸，陸煙蘿左右看看說：“這是哪裏呀？”褚哲宸頭也沒回地說：“葉家的私人碼頭，等會兒我帶你去能打車的地方。”早有十來個西裝筆挺的人等在碼頭邊，一看到葉冷卉就簇擁了上來，葉冷卉回頭看看褚哲宸道：“阿宸，你跟我去見爸爸嗎？”

褚哲宸向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點頭致意，隨即對葉冷卉道：“我先送送這位小姐，等一下就進去見葉伯伯。”葉冷卉被一色的黑色西裝包圍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褚哲宸便向陸煙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私人碼頭，雖然沒有天光碼頭那麽大，但也算相差無幾，陸煙蘿對於所謂的太子黨只是有所耳聞，只知道他們權力和財力都極大，都站在這個國家頂端的人，但耳聞只是耳聞，這下親眼見到，又是不同的感受，這樣的碼頭，這麽多的油輪船只，這姓葉的一家肯定是富可敵國了。

陸煙蘿忍不住道：“這位小姐家這麽顯赫，怎麽居然會上人販子的當。”褚哲宸涼涼地看了她一眼道：“這只是一種歷練，小卉還太單純了。”兩人沈默無語地走了很久，才終於到了停車場，褚哲宸說：“這裏出去還要很久，還是我開車送你出去吧。”

陸煙蘿撇撇嘴不置可否，褚哲宸從兜裏掏出好幾把鑰匙，挑了一把打開車門，陸煙蘿默默坐到了後座上，在荒無人煙的公路上開了十分鐘左右才漸漸有了公交車和其他車子的影子，這方圓這麽大的地方居然都是私人所有，盡管陸煙蘿對富人的生活並不關心，還是禁不住暗暗感嘆。

褚哲宸在一個車站停下來說：“這裏你可以打車也可以坐公交。”陸煙蘿站在路邊向他道謝，他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看著她說：“你不必謝我，別忘了賭約，要是你輸了，可能真的被賣回去哦。”他語氣中帶著戲謔，陸煙蘿牽強地笑笑，褚哲宸意味深長地又看了看她，這小姑娘，真是怎麽嚇都臉色不變呢，實在有趣得很，他關上車窗，很快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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