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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番外 畫情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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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時常會有夢魘的癥狀。

有說是太過操勞心煩所至,所以她時常會召了人同她一起游園聽戲,想藉此有所緩解。因而縱然朝野上下因國庫見緊而提倡節儉,但由此生產的開銷,宮裏頭是斷然不敢縮減的,即便是東宮太後慈安也無法為此說些什麽。

只是盡管白天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夜裏依舊時不時會受到夢魘的困擾。而慈禧又似乎對此癥狀有些格外害怕,每次被魘著,必著人來陪,但相陪之下仍是有些惶然,讓人實在不知究竟是為何。

當朱珠隨同一眾宮人來到儲秀宮時,慈禧已是起來了。

此時剛至亥時,自鳴鐘在一旁滴滴答答走著,寢宮內站著不少人,困乏得眼都有些睜不開,卻是一點聲音都不敢有,只強打精神靜靜圍在慈禧身邊,看著她坐在鏡子前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怔怔發呆。

大太監劉德福則在一旁小心翼翼給慈禧梳著頭。她對自己一頭濃密長發總是格外上心,不能有一絲白發,也不可見到一點斷發,儲秀宮上下也只有劉德福能伺候得好她這一把頭發,所以分外得寵,連李蓮英見著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一聲福爺。

這會兒慈禧卻似乎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一般,只呆呆望著鏡子,過了會兒身子動了動,問一旁侍女道:“你說,我眼角邊是不是又添了些皺紋。”

侍女忙回:“老佛爺莫不是看錯了?老佛爺臉上可光嫩了,我瞧著一點皺紋都沒有。”

“我看錯,莫非你看著才對?”

侍女慌得趕緊下跪,狠狠往自己嘴上扇了兩巴掌:“奴婢錯了,老佛爺開恩恕罪……”

“恕什麽罪啊,起吧。”

在慈禧身邊當差總是這樣,有時簡單一句話,卻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回才好,橫豎或許總是錯的,單看她怎樣認為。因而每每同她說話,必須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生怕一個閃失,便連自個兒的身家性命都給丟了。但她有時又是格外寬厚的,單看她當時心情如何,因而在又對著鏡子出了會兒神後,便見她扭頭對剛才那侍女再道:“人總是要老的,任你們怎麽小心哄我開心,總也逃不出個時間。也罷,既多了皺紋,這對珊瑚耳墜襯著便越發覺得有些刺眼,不如賞了你吧。”

“謝老佛爺賞!”當即再次跪下,這次確實竊喜得幾乎要笑逐顏開。

而旁人看在眼裏,這一來一去的,當真如上天下地一般。於是更加不敢吭聲,乃至連擡眼都不敢,唯恐被她瞧見忽然又生出什麽問話,到時招惹來一身的麻煩。

“碧先生還未到麽。”過了片刻,慈禧又道。

劉德福在一旁陪笑道:“李蓮英已去請了,說是之前碧先生在鐘粹宮給多爾濟吉氏把脈,這會兒不知回了太醫院沒有。”

“是麽。”慈禧輕嘆一口氣:“你們這些人,也多跟他學著點,每回他這一揉一捏,我便能得上幾宿好睡。原是怕多傳到此讓外頭人風言風語的,誰想你們一個都學不來人家半點的招式,就沒個能揉捏得妥帖的。”

“老佛爺怪罪得是。不過碧先生乃是有點手下功夫的,我等這樣的小雜毛,怎能同正兒八經祖師爺那兒傳承下來的高人比呀,您說是不,老佛爺……”

“也就是個不中用。”

簡單幾個字,說得劉德福不敢再繼續往下道,只賠著張笑臉繼續打理著她的頭發,剛梳理完畢正要盤起,忽聽有小太監稟道:“啟稟太後,東宮慈安太後來探望老佛爺了。”

“是姐姐來了麽。”慈安兩字讓慈禧立即收回了散在鏡中的神,她立刻揮退眾人站起身,也不要旁的太監攙扶,只輕輕按著自己的額頭,臉上露出絲笑朝外頭迎了出去:“姐姐怎的這樣晚還來妹子宮中,應是妹子過去問姐姐安才是,真是被姐姐折煞了……”

慈安比慈禧小著兩歲,但名分關系,總被慈禧以姐姐相稱,人也是尤其的老實穩重,一身素色的襖子,頭上簡單綴了幾朵珠花,幾乎如深宮內那些老太妃般的打扮,因而看來要比慈禧年長許多。

出行不似慈禧那麽講究派頭,只帶著三兩名隨行太監和宮女,此時見慈禧笑迎著出來,便也笑笑對她道:“聽說妹妹夜裏突然被魘著,又見這裏諸多喧嘩,怕有什麽不妥,故來看看。”

“原是驚到姐姐了,這些個奴才們只會一驚一乍,會頭必要好好教訓。”

“他們也是對妹妹一片忠心。”

說話間,進了寢宮內,見四周立著不少宮人,便對慈禧道:“人多口雜的,妹妹也不怕擾了清凈麽?”

“都先退下去吧。”慈禧伺候著東太後坐下,朝身後擺了擺手。

眾人立即領命告退,唯朱珠離去時感到慈安一雙眼朝自己望了望,她想起小時常愛去這敦厚的皇太後宮中玩耍,便順勢向她揖了個福,才跟著眾人一起退去。

直等所有人全部散去,門被帶上,慈安問一旁在自己身邊坐下的慈禧道。“那孩子是斯祁家千金麽。”

“正是。”

“仍還戴著張面具,倒是有趣。”

“說是因受了白蓮教妖法的關系,不能摘除。這樣一來,原是想將她選入宮中伺候皇上的,現如今想想還是算了。”

“妖法?妹妹也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麽?”

“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說罷,兩人沈默了陣,過了片刻慈安道:“妹妹總是夢魘,是否請太醫院王院使找個好些的安神方子用用。”

“回姐姐,安神方子用過不少,最初也是見點兒效的,但不多久便都無用了。”

“……總是這樣,未免傷身。”

“謝姐姐總是費心惦記著。不過近來太醫院新近一名醫士,年輕有為,偶爾給妹妹做些治療,倒確是有效。只是原江湖中人,還未給有個明確的封號,姐姐覺得……”

“你說那名醫士,是否便是近來常聽人說起的碧落先生。”

“正是。”

慈安眉頭不由輕輕一蹙:“我倒知道他一些,聽說醫術有些了得,不過太過年輕,且貌美如女子,若由這樣一個男人經常走動在後宮,恐有些不妥,還是辦些外差便可。”

“但……”

“妹妹也莫因此人偶爾一些特別的方式讓自個兒癥狀減輕些,便就輕易委以重任,須知人言可畏,雖咱姐妹自知本分謹慎,總難免被人傳出口舌,到時風言風語的,切莫忘了人言可畏。”

“姐姐說得是,妹子謹遵姐姐教誨……”

說罷,兩人再度沈默下來。

那樣幹坐了陣後,擡頭見自鳴鐘上的時間已是不早,慈安便想起身道別,豈料忽地膝蓋被身旁慈禧輕輕一搭,附身到耳邊小聲道:“姐姐,剛我夢著先帝爺了……”

“是麽……”慈安重新坐下身,朝慈禧望了眼:“夢見他怎樣了……”

“他看來似乎在生氣,指著我的臉罵我,還壓在我身上掐我的喉嚨……”

“怎會這樣……”許是窗外忽然一陣風吹入,慈安不由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肩膀。

“不知……妹妹也想知道是為什麽……可是怎樣也無法聽清他在說些什麽……”

“你夢見他……他看上去可好……”

問起這句,慈安原本之前有些蒼白的臉似乎微微紅了紅。慈禧朝她望了眼,道:“入殮時的模樣,但望著黑瘦……”

“……是麽,也不知他一人在下頭過得怎樣,卻又怎的從來不想著托夢給我……”說著話,眼圈不由一紅。見狀慈禧安撫道:“想來是怨妹妹沒有將姐姐照顧好,故而才如此氣惱地托夢尋來,亦知姐姐向來膽兒小,總是不舍得驚到了姐姐,所以才不肯托夢相見……”

“是麽。”慈安若有所思地笑笑。隨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便很快斂了笑容,有些嚴肅地望向慈禧道:“前些天載淳來見過我了。他說他同皇後分開至今已有數月未曾見面,你可知是為何麽。”

“知曉。因皇後年少,不嫻宮中禮節,妹妹恐皇帝沈溺於其宮中,妨了政務,因而限了他倆會面的日子。”

“這一限,恐也太久了吧。”

“況且皇帝總是癡迷於皇後一人,將宮裏其他妃嬪置於何地,總不能這樣偏心眼兒才是,姐姐說,可是這樣?”

慈安微微一怔,半晌,訥訥道:“但男女之事,總是強求不來,既然皇兒這樣倍受相思之苦,你為娘的怎就忍心這樣繼續看著。”

“自古紅顏禍國,姐姐難道希望見到皇帝終日耽於美色,而誤了國家大事麽,眼瞅著現在內憂外患的,他還總是惦記著一點小女兒家的兒女情深,這樣的狀況看在眼裏,才真真是急在妹妹我的心裏啊……”

一番話,說的慈安幾乎無法反駁,只呆呆在榻上坐了陣,隨後咬了咬唇,脫口道:“但皇上大婚至今,尚無誕下一男半女,你縱使不顧其它,莫非是連祖宗的江山社稷傳承接代都置之不顧的了?”

慈安仁厚人,幾乎從未在慈禧面前說過任何狠話,因而此話一出口,慈禧面色立即變了變,忽地站起身在她面前跪下了,泣聲道:“姐姐息怒,妹妹知錯了,如此不顧皇兒的喜怒總是身為母親的錯。但請姐姐也勿以祖宗江山社稷的傳承來斥責妹子,妹子自是一片忠心全為了先帝爺,為了姐姐,為了老祖宗所打下的這一片江山,怎敢有半點懈怠,若被姐姐如此看待,不如趁早賞了妹子一根白綾,讓妹子隨先帝爺一塊兒去吧……”

話音未落,已是唬得慈安臉色一片煞白,當即將慈禧的嘴用手掩住了,放緩了聲道:“我自是知道妹妹一片苦心,只是見妹妹如此嚴苛對待那一雙夫妻,有些不忍,故而來此隨後一說。妹妹能聽則罷,不理會姐姐自也是能理解的,總都是為了這江山社稷,為了咱皇帝。”

說著,兩姐妹摟在一起哭成一團,只慈安無法望見慈禧在她肩上哭泣時那雙眼。

那雙眼一動不動朝著她身後某處望著,帶著一道淡淡的煞氣,仿佛整個兒變了個人似的。

慈安自是無法望見的。

卻被一個人望得清清楚楚。

那便是朱珠。

她原是坐得久了,便想在花園裏頭散散心,剛好見慈禧寢宮內的窗斜敞著,又裏頭傳著一片哭聲。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便有些好奇地過去看了看,一眼望見裏頭那道安置在床邊的鏡子,裏頭清清楚楚折射出慈禧那張臉,臉上的神情叫朱珠幾乎如被冰水澆灌般凍了凍。

所幸慈禧只顧著面前的慈安,並未留意到朱珠的窺望。當即她立即轉身匆匆逃離,此後,那雙眼便如夢魘般在她眼前晃動著,好一陣都無法從朱珠的腦中揮散開去。

之後總算挨到天亮,慈禧在碧落趕到後服了他親手調制的藥,又經他在額上一番按摩,終於靜靜睡去。於是眾人也因此得以從儲秀宮中各自離去。

多是回住處歇息去了,但朱珠許是在宮裏打了陣盹,又總被慈禧那雙眼神給困擾著,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困倦,便在吃過點心後一個人沿著欽安殿外的花園慢慢走著,一邊看著沿途的風景。如此一番閑晃,倒也讓情緒又慢慢地好了起來,晌午的陽光透過密集的樹葉照在臉上一陣陣發暖,煞是愜意,又尋著小時候常玩耍的地方一路往東,正見到前面一片院子裏月季開得極為茂盛,邊上剛巧沒人看管著,便巴巴地跑了過去,想摘幾朵特別大的擺在自己房裏,順便也往慈禧那屋獻上一些去,但剛進月洞門,沒想卻忽見一道人影在花架邊孤零零坐著。

當即吃了一驚,想怎麽突然間冒個人影出來,別是青天白日的又見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正轉身想要趕緊離開,便聽那人道:“你是斯祁大人的女兒朱珠麽?”

話音清脆如黃鶯,引得朱珠重新回過了頭,這回看清了,原是個如黃鶯般嬌俏的女人。一身月白色襖子,頭發簡單挽了個髻,綴著羊脂玉的墜子,卻不知是個什麽身份。當下遲疑了陣,回過神施了個禮道:“確是斯祁朱珠。不知……”

“寶音,阿魯特寶音。”

朱珠啊了聲慌忙跪倒:“原來是皇後娘娘,朱珠有眼不識,望娘娘恕罪。”

“起來吧。”一邊示意朱珠起身,阿魯特氏一邊將手裏的書放到一旁,對朱珠的臉仔細瞧著,隨後笑道:“早就聽說宮裏來了個整日戴著面具的姑娘,今日一見,確是有趣。你怎的會一直戴著它,總不能一輩子不脫?”

見皇後說話極平易近人,朱珠略松弛了些,站起身將臉上面具扶了扶正,道:“倒也不用一輩子不脫,當年算命先生說,只需成了親,由夫婿親手摘除了,此後便不用再戴著了。但在此前,一旦被旁人摘下,便會有禍事。”

“怎樣的禍事?”

朱珠把頭微微一垂,沒有做聲。

見狀阿魯特氏沒再追問,只又笑了笑,道:“婚後由夫君親手摘除,聽著倒仿佛是書裏頭寫的那些故事段子一般,有意思。”

“娘娘很愛看書麽?”

“閑時無事,便也只能靠著看書打發時間了。”

“娘娘也在看石頭記麽?”一眼瞥見她擱在椅上的書名,朱珠問。

隨後兩人不約而同輕笑起來。笑罷,阿魯特氏摘下腕上一只白玉鐲子,遞給她道:“也是緣分,雖是頭一回見面,便好似很久之前就認識了一般,這便贈了你。”

“謝娘娘賞賜。”朱珠忙再跪地叩謝,一邊伸手接過,輕輕戴到自己腕上。見阿魯特氏將書從旁又拿了起來,以為她是要專心看文,正想告退,豈料她站起身牽起了朱珠的手道:“已是晌午,不如在我宮裏用了點心再走可好,我也有個伴兒可一同聊聊。”

如此邀請,朱珠倒真是難以拒絕,又想太後老佛爺此時必然要酣睡至午後,便點頭應允了,跟隨在這年輕皇後的身後,一路踏進了承乾宮的門。

宮內卻是一派冷冷清清的樣兒,倒叫朱珠有些吃驚。

她從未想過一名年輕皇後的寢宮會是這樣冷清的,雖布置著精致的家什,垂掛著江南進貢的綢緞帷幔,卻自踏進門檻那刻便透出股森森的寒氣,同之前陽光下的花苑幾乎換了兩個季節一般,不由令朱珠微微縮了下肩膀。見狀,阿魯特氏笑了笑道:“十分清冷,是麽?”

朱珠不敢隨便回答,便沈下了頭。

“在我這邊,盡管隨意說說便是,我本也覺得清冷,所以整日在外頭站著,好歹太陽總是常能見到的。”

“娘娘的書真多。”朱珠望著房內紫檀木架那一卷卷書轉了話頭道。

“都是皇上賞的。這些天他來不了,好歹有這些書陪著。”

邊說邊將朱珠帶進了內室,讓她在裏間的凳子上坐了,又把守在門邊的侍女全都遣退出去,親手端了盤點心到朱珠身邊,道:“聽說你是來宮裏伺候老佛爺的,是麽?”

朱珠本已在桌邊坐下,見狀忙站起身,應:“回娘娘,朱珠便是來伺候老佛爺的。”

“你且坐。”她朝朱珠肩上按了按,朱珠不得不再坐下。“那可有見到過萬歲爺?”

聽她這麽一問,便知她為何要將自己引入內室,又遣退了眾人。於是掂量了下,點點頭:“回娘娘,見過。”

“他近來可好?”

“皇上氣色……安好。”

“安好便好……”她輕輕吸了口氣,在朱珠身旁坐下:“前陣子聽說他身體不適,一直擔心著,偏老佛爺又不讓我去他那兒瞧……”

“……娘娘連乾清宮也去不得麽……”

朱珠問話令她眉頭蹙了下,欲待沈默,卻又按捺不住輕聲道:“便是這附近,也都有一眾太監跟著,哪容得我前往乾清宮。”

朱珠不由朝她深望了一眼。

想起昨日她特意前來問慈禧安,卻被慈禧冷冷拒絕在門外,便知這婆媳二人相處並不融洽,卻未知會到這等地步。原本光看見同治在體和殿裏鬧時,倒還真不覺得什麽,此番聽阿魯特氏這一番說法,方知遠比自己所以為的要糟糕得多,也難怪同治會公然忤逆慈禧,因這做法,幾乎是將阿魯特氏軟禁了。

只是想她這樣一個美麗溫婉的女子,究竟是怎的會把慈禧得罪到這個地步呢?

思忖間,見阿魯氏在旁靜靜望著自己,目光閃閃爍爍,當即突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有可能被拽入一灘不容攪合的渾水。忙想尋個借口離開此地,便聽門外忽然有太監稟了聲:“娘娘千歲,皇上聖駕到了!”

阿魯特氏幾乎是立時便從椅子上直站了起來。

甚至連身下的椅子被她撞倒也沒察覺,嘴裏低低一聲驚呼,急轉身便往外沖了出去:“皇上!”

朱珠也跟著站了起來,卻也不知道是出去的好,還是留下的好。

因阿魯特氏在那瞬間已將她完全給忘了,只風一般朝外間奔了出去,留下一襲厚重的帷幔在她身影消失處輕輕晃了兩下。朱珠慢慢朝它走過去,一邊將它小心掀開,一邊尋思等見過了皇上以後,便立即同他們告退離開,因為此地逗留得越久,恐越是會招惹上麻煩。

豈料卻在見到外頭那一幕情形時驟地一驚。

隨後立即心慌意亂地把簾子放下了,匆匆退到角落處,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外頭兩人自是完全沒留意到這點小小的動靜。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何況數月不見。便如同水遇到了沙一般緊緊地纏繞了上去,又被盡數吸附,尤其是那年輕皇帝,一改平日病怏怏的倦容,如野獸般緊緊將那沖撲到身前的皇後揉進懷裏,用力吻著她的唇,吮吸著,渴得好似幾日幾夜沒有碰過一滴水。

“寶音……寶音……”隨後一邊輕輕叫著她的名字,一邊扯開她發髻,扯開她衣服,揚手嘩的下將身旁桌上一應物件全部掃落至地,便一把將那顫抖個不停的皇後壓在了上面,解開袍子猛地貫入她身體,隨著她低哼而出的聲音,再度吻住了她的唇,她的鼻梁,她身體每一寸顫抖起伏的線條……

直至日頭漸漸偏西,方才漸漸聽不見兩人的聲音。

朱珠活動了下已是僵硬如石頭般的身體,走到帷幔邊悄悄掀起一道縫,見兩人已在外頭的榻上相擁著睡去,忙輕手輕腳出了內室,又如做賊般小心挪出了寢宮的大門,便在外頭守候著的太監們古怪的神色下逃一般往著承乾宮外奔去。

一路跑得幾乎連鞋底也要折斷了,方才放緩了步子用力喘了兩口氣。

此時發髻早已亂得快不成樣子,唯恐突兀被老佛爺召去,便尋了一處小池塘,在邊上的石墩上做了,摘下發梳將淩亂的發絲理了理。一面又不禁想起之前那一幕,只覺得臉燙得要沖出血來,一顆心撲撲亂跳,好一陣都平靜不下來。

便心慌意亂地朝池塘裏丟了顆石子,見水蕩漾著變得渾濁,方始靜了靜心,於是繼續一心一意地梳理著頭發,再將它們整整齊齊朝上綰好了,隨後探頭往池裏照了眼。

正待望過邊走,突然對著面前那池水肩膀驀地一僵。

她見到已恢覆了平靜的水中有著兩道身影。

一道是她。

另一道是個眼裏閃著碧光的男人。

他斜在她身後那棵老樹身上看著她,見她慌張地回頭朝他望過來,便朝她微微一笑:“姑娘是遇上什麽事了,慌成這樣?”

朱珠擡頭再朝他看了一眼。

見那雙眼依舊如剔透的翠玉一般,雖晶瑩閃爍,也是因著陽光的照射,並無異狀。於是微微吐出一口氣,:“被先生驚著了,碧先生怎會在這內宮深苑,是哪位妃子娘娘染疾了麽?”

“倒也不是。蒙老佛爺恩賜,因而能在此間走動走動,順帶一路欣賞禦花園內的景致,沒想卻會在此地遇見姑娘。”

“那先生請自觀賞,朱珠先走一步了。”

說罷便要起身,卻見他目光一轉,望著她臉上的面具道:“敢問姑娘是哪一年將這面具戴上的。”

“不記得了。先生為何問此?”

“只是令我想起一個故人。”

“你那故人也須一直戴著面具的麽?”

“倒也不是,卻是個制作面具的人。”

“制作面具的人……倒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確實有意思。”說著,見朱珠轉身欲走,便又道:“姑娘知不知這面具上藏著些東西。”

“藏著什麽東西?”朱珠聞言下意識往自己臉上碰了碰。

“一時倒也看不出,但若姑娘能將它取下給在下一看,或許能看出些什麽。”

“這卻難了……”

“為何?”

朱珠沒有回答,因見到載靜正從園子另一頭往這方向過來。

一邊走,一邊雙眼朝樹下的碧落徑自望著,直至到了近前,視線方才轉向朱珠,道:“還有心思在這裏貪玩麽,你阿瑪來了,這會子正在老佛爺的宮裏請她準你回去。”

“……準我回去?”朱珠下意識捏了捏掌心,一股不安自心頭騰地升起:“好端端的,為何突然來接我回去……”

“你哥哥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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