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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小棺材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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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時候我總會問到自己這個問題。

我覺得他是個很難去用某種常規來為他定性的人。

有時覺得他亂沒正經的,總是一副隨心所欲,尋歡作樂的樣子。

有時卻又異樣嚴肅。

嚴肅似乎同他是毫不相幹的,所以在他偶爾露出那種情緒的時候,我常會將他同鋣搞混。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從未意識到過這一點,因為那種嚴肅通常是不經意的,不知不覺,並且稍縱即逝。當偶爾我從他身上捕捉到這一種感覺時,便會開始不安起來,然後靜靜地等,等待這種奇特的感覺從他身上消失。

直到他再度將那雙眼彎出一道快樂的弧度時,那就仿佛一只緊壓在我心臟上的手突然松開,於是令我可以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告訴自己,那只熟悉的狐貍又回來了。

而此時,當狐貍越過我房間的窗臺,跳至對面那棟安靜的房子前時,我感到那只嚴肅的狐貍又再度出現了。

他帶著點讓我不安的壓迫感,以及一種隱隱的陌生,就地一個旋身,人轉眼浮在了半空。

似凝神在朝四周望著什麽,過了片刻頭一低朝秦奶奶家敞開著的窗內飛了進去,先徑自到了二樓,裏面走廊燈在他進入的瞬間忽閃亮了一下,轉眼便已見到他修長的身影立在了底樓那間幽黑的客堂內。

燈光隨之熄滅,他倒也不需要借助任何光,那雙細長的眼在夜色裏隱隱透出燈炬般熒光,綠幽幽地一閃,很快隨著他身影隱入通向西廂房的過道中。

“狐貍!”見狀我不由壓低嗓子叫了他一聲。

沒聽見他回答,便急忙攀過窗臺追了過去,隨即聽見身後響起鋣的腳步聲,我以為他是要過來攔住我,但出乎意料,他只是同我一樣也朝著秦奶奶家方向走去。而對面那道原本被警方貼了禁條的門,在他身影剛剛靠近的那瞬突然嘭地自行打了開來,撲出股帶著油腥味和一些淡淡屍臭的風,自我面前倏地卷過,隨後露出門內那片幽黑的空洞,靜靜的,宛如一只野獸巨大而深邃的喉嚨。

我站在這片空洞前微微遲疑了下,便見鋣從我身邊大步跨入,於是趕緊跟隨著他一同走了進去。

屋裏頭仍完全保留著那天劇組離開前的淩亂,到處都是被遺棄的道具,在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後它們如屍體般死氣沈沈,邊上那些黃色的封條自它們身旁穿梭而過,在穿堂風內輕輕招搖著,時不時抖著颯颯一陣細響,仿佛一只只棲息在墳墓上的幽靈。

而就在我這樣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朝著周圍細細打量的時候,回過頭,卻發覺鋣的身影不知幾時早已消失在通往西廂房的那條過道盡頭。

心跳不由快了一拍,我趕緊加快腳步追了過去。幾步奔過走道,一轉彎便見他在窗外路燈投射來的光線中立在西廂房門口處,目光微閃,似在仔細望著什麽。

於是放慢了腳步輕輕到他身邊,循著他的視線也朝那個小小房間內看了過去。

然後見到狐貍正在房間中央那盞吊扇的下方站著。

那地方原本擺著裝屍體的壁櫥,此時壁櫥早已連同屍體一起被警方運走,只剩地板上一些拖拉的痕跡。狐貍低頭朝這些痕跡看了會兒,片刻頭一低,似要蹲下般身子朝下俯了俯,隨即我見到他嘴唇內似有什麽東西般隱隱滲出點瑩亮的光線來。

這是多麽詭異一副的情形……

就在我為此而緊盯住他那張嘴看的時候,他忽地回頭沖我笑了笑,緊跟著那被嘴角揚起的弧度內驟地一道刺眼的光線透出,那無比劇烈的光令我一下子緊閉上眼用手擋了擋,再睜開,那雪亮的光華似已完全消失了,只留一小點如鉆石般的光華團團繞在狐貍擡起的右手上,似乎光內裹著樣什麽東西,但周圍的光芒實在太銳利,完全無法讓人能將它窺得清楚。

而此時更令我感到驚訝的是,那口原已被帶走的壁櫥,不知如何又回到了原地。它安安靜靜在狐貍的身邊矗立著,雙門緊閉,仿佛自修好那刻起還從未被開啟過。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見狀我不由蹙眉,並望向身旁的鋣。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忽然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這舉動令我不由自主也跟著朝後望去,隨即不由大吃一驚,因為我見到身後正有道瘦削的身影提著支手電,一路怕冷般緊拽著身上那件綠色的襖子,一路東張西望沿著走道朝著這邊慢慢過來。

那不是老楊麽……

雖然他活著時我從沒見過他,但自從見過他屍體後,我便在腦子裏深深烙下了他那張皺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以及身上那件同他年紀極不相符的鮮綠色綢布襖子。

此時他完全不似死去時的樣子,五官很正常,帶著一種老實人的低眉順眼。慢吞吞走到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他停下舉著手電朝屋裏朝了朝,然後張嘴似著對裏頭說了句什麽,便如若無人之地穿過我身體徑自走進屋內,一張臉笑逐顏開,似遇到了什麽千載難逢的喜事,只是那樣一張皺巴巴的笑臉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顯得如此怪異,不由令我朝鋣的身旁靠了靠近。隨後才繼續朝他望去,此時他已到了那個壁櫥前,打開門探頭進去像是在找什麽,一陣翻看過後,有些茫然地擡起頭,慢慢轉向身後,似乎像是聽見了什麽令他有些不安的聲音。

但顯然是聽錯了,他有些局促地傻笑了下,然後繼續低頭在那壁櫥內翻看,可是突然間他整個兒的動作便停止了,猛地下抓住了自己的喉嚨,似有什麽東西將他喉嚨給卡住了,憋得他整張臉漲得通紅,嘴用力張得老大,嘶嘶地一陣陣拼命呼吸。

可隨即一大蓬血從他這大張著的嘴裏直噴了出來!

喉嚨處也是。

那只被他自己的手緊緊捂住的喉嚨不知怎的出現了一片巨大而模糊的傷口,像是活生生被什麽東西給用力撕裂了似的。這令他痛苦得整個人如蝦米般蜷縮了起來,可沒等他就此跌倒在地上,突然整個人猛地朝上一挺,隨後倏地朝上直飛了起來!

一氣似要直飛向天花板,卻被垂掛在天花板上的那只電扇給勾住,他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在扇葉上扭動起來,從嘴裏和喉嚨裏噴射出的血漫天亂飛,奇怪的是無論怎樣卻沒有飛到天花板和扇葉以及周遭的任何地方。

它們在從老楊體內噴出後不久,便仿佛蒸發般消失了,而同時老楊的身體也在就動中逐漸變瘦,變小,變得如同一條脫水的蛞蝓般漸漸成了一條幹癟而古怪的東西。

然後,在不出十分鐘的時間,他那已然完全變形的身體終於從電扇上掉了下來,落在壁櫥便,隨即我見到他似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從地上提了起來,將他拍了拍整齊,自腳處折疊起來,那樣如同件衣服一樣地折疊著,隨後掛入櫥內。

之後,嘭的聲悶響,那兩道門自動合了起來,就如我之前進秦奶奶家大門時所見的那樣。

但之前那是鋣的力量所謂,此時將老楊以如此暴戾和幹脆的手法殺死,將他折疊後掛入壁櫥中,再將壁櫥門關緊的那個人……或者東西,又究竟會是什麽。

思忖間,見狐貍手輕輕一攏,便將手心中那團泛著晶亮光芒的東西重新塞進了嘴裏。

於是那口壁櫥也緊跟著消失不見,他又朝露出的那片空地處看了兩眼,隨後似是輕輕吸了口氣,轉身朝門口處慢慢踱了過來,望向鋣道:“你怎麽看。”

鋣沈默了片刻,道:“以你的‘引魂錦嵐舍利子’都沒能那東西顯身,可見那東西不是尋常的妖類。或者,並非是妖類。”

“嘖,”聞言狐貍回頭又朝屋內望了一眼,輕輕撓了撓下巴:“看來要處在被動,這倒有些難辦了。話說回來,有這樣兇煞的東西經過,先前怎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按理說早該有蛛絲馬跡的跡象出現才對。”

“也許等它吃了下一個人,便可掌握它的動向。”

“但不知這一頓夠它消化幾天。”

“那無須多想。我所在意的是,它今日能堂而皇之地趨使喪魂登入這周邊結界,明日不知會做下什麽樣的舉動,若你這邊不再適合她居住,我便只能將她帶走。”說罷,鋣那雙暗紫色的眸子驀地轉向我,令我不由得被他看得一驚。

下意識朝後退開了一點,不知是否心跳驟然的加快令我全身的血液都湧進了腦子,我突然腦子有個念頭倏地閃過,在眼見著狐貍的目光微微沈下時,脫口道:“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也許有個人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麽。”

“誰。”兩人目光不約而同望向我。

“那個張蘭,張博士。也就是這裏劇組舉行開機儀式那天,她過來裝神弄鬼弄得這裏非常熱鬧的那個。”

“你說她?”聞言狐貍眉梢輕輕一挑,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你想去讓神婆去給你掐算麽?”

“當然不是。”我皺眉瞪了他一眼:“那天上午我去過她那裏,她跟我說,她在我身後見到一個穿綠色綢布衣服的人在看我。當時我以為她在興口胡說,因為那時我什麽不正常的東西也沒有看到。只是到了當天晚上,我確實見到了那個綠衣服的人。”

“是麽,在哪裏。”

“在我房間裏。但我那時以為是做噩夢來著,所以也沒怎麽當回事,直到後來老楊死,我又在房間裏見到了他的魂魄,才想起來,那天見到的綠衣服的人,應該就是老楊。”

“但張蘭同你說的時候,他還沒死不是麽。”狐貍不動聲色繼續問道。

“確實還沒死。但是,她在開機儀式上說到馮導演被黃皮子纏著時,我也同樣沒見到他身後有黃皮子,直到第二天,我才見到了的。”

“是麽。”此時眉頭微微擰了擰,狐貍似終於對我的話產生了興趣。也對張蘭那個人產生了興趣。因為片刻後,他嘴角再度慢慢揚了起來,點點頭:“那倒確實有點意思,小白。她看來好似能預知未來一樣,而且都是糟糕的未來。”

“是的。”

“既然這樣,那不如帶我去她那邊看看吧,讓我好好看看一個能預言未來的神婆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好。”

話音剛落,便見狐貍甩了甩尾巴朝門外徑自走了出去。

我見狀便要跟著一起離開,可還沒挪步,卻見他在經過鋣身邊的那瞬突然將身子猛地朝他那邊一斜,沒等我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做什麽,他已籍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肩膀將鋣一把頂到了他身後的墻上!

隨後將臉幾乎貼在了他的臉上,對著他一字

一句道:“帶她走?若下次再說這種話,我會讓你知道有什麽樣的下場。”

他說著這話時整個兒背對著我,因而我無法知道他此時臉上的神情究竟是怎樣的,只感到自己心臟跳得飛快,而這時鋣的目光穿過狐貍的臉側朝我望了過來。他在剛才那瞬微微的詫異過後,神色似漸漸沈了下來,目不轉睛看了看狐貍又轉而望向我,隨後一言不發目送著狐貍自他身邊離開,徑直出了這棟房子。

“走吧。”然後在一片寂靜的夜色裏,我聽見他這樣對我輕輕說了一句。

之後便不再理會我,一個人朝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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