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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命運之神的調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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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春風還帶著些許蕭瑟的寒氣,祈憶淩只穿了條黑色短袖及膝長裙,打從圖書館出來後就不住地搓手呵氣,總疑心有股寒氣刺棱棱地往胳肢窩底下鉆。寒氣攻心,祈憶淩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她本來腳程就比別人快一半,這會兒走得腳下生風,離跑步也相去不遠了。這麽走著,祈憶淩總算覺得身子骨暖和了些。正走得暢快,她赫然在面前熙攘的人頭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雖然那張臉時不時被人群中的高個子遮掩一兩下,但祈憶淩憑借著那道氣場,確信對方定是原墨翎無疑。

“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啊……”祈憶淩喜不自勝地念叨了一句,心想短信也不用發了,之後右手和臉上的笑容同時揚起,當手舉到最高點的時候,笑容也調整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維度。

姿勢完全就位的祈憶淩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活像五四時遇到革命同志的熱血青年。對自身行為的審視讓她產生了很不真實的感覺,周圍的環境虛化成了宇宙中模糊的星系,這不再是校園中平平無奇的校道,有個瞬間仿佛帶有紅一與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的激情,而下一步,則變成了廣漠宇宙中,冥王星統帥與那美克星的克星公主隆重會晤的宇宙圖景。

公主殿下已近在咫尺,祈憶淩卻在人群裏看到了萬惡的妖那孖星戰隊統領,她遽然停下腳步,猛然感覺自己在妖那孖星人的蠱惑下重新回到了滿布地球人的場景中,她無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一一辨清周圍人類的真實身份,唯一的選擇是把自己和公主殿下都隱藏起來,此時闖入她腦海的唯一一幕,就被她一絲不茍地學了去。

在湧動的人群中停下腳步,在與原墨翎距離約五步之遙時,祈憶淩將揮手的姿態由外轉向內,伴隨的是脫口而出的幾個字:“過來,我要劫個色!”

祈憶淩此時帶有的笑容,出處已不可考,具體成分為四分猥瑣三分輕佻兩分調侃以及一分淫/蕩,配套笑聲則夾帶著一分霸道兩分招搖三分下賤四分傻氣——總而言之,就是智商在人群平均水平以下的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的招牌形象。

然而祈憶淩匆忙完成、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這次演練,出現了幾處難以補救的紕漏:

其一,眼中只有原墨翎,她難免將背景模糊化,說完那句話之後,才發現發現迎面而來的行人中,距離最近的不是原墨翎,而是一個似曾相似的男人;

其二,腹中空空導致神經中樞控制失常,過高的音量吸引了超過期望值數以十倍計的驚異眼光;

其三,她仿佛似乎好像可能有機會認錯了人。

無可避免地,伴隨著眾人驚異目光的炙烤,祈憶淩的腦海有了片刻的空白。隨後的零點五秒裏,她否決了兩種應急方案,努力地保持泰然自若的神態,避過表情詭異的男人,直奔目標人物而去,並且還是用誇張的雙肩環抱的動作。

如果抱住的是原墨翎,祈憶淩還可以硬著頭皮接著說“妞,來給爺笑一個”,她相信身經百戰的原墨翎完全可以做到隨機應變,配合自己的不按常理出牌。可被祈憶淩抱住的人分明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並在被熊抱之際出現了與旁人如出一轍的驚訝眼神。所以,在完成這個熱情洋溢的擁抱後,祈憶淩也不受自控地呆滯了片刻。

“對不起,我們認識麽?”對方小心翼翼地把祈憶淩推開,驚魂未定地問。

“是我啊!”祈憶淩高速運轉的大腦及時把嗔怪的表情調了出來,“不就過了一個寒假嗎,這就不認得我了?”

對方蹙著眉頭將祈憶淩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審視一番,慢慢搖頭,依然是不確定的語氣:“抱歉,我真的不記得自己認識你,我們見過嗎?”

混蛋,好歹是一個學校的,說不定一天能打好幾個照面,別這麽不甩臉子好嗎!

祈憶淩一邊腹誹,一邊綻放出自己的招牌笑容,“我也差點認不出來了——”流暢地說完上半句後,祈憶淩在沈默的空當裏伴隨著仔細的打量恰到好處地把臉上的表情從興奮緩慢地轉為尷尬,“呃,那個,我好像認錯人了,不好意思……”

“不要緊——你好,我姓周——”對方被她那爛漫的笑容忽悠得有點找不到措辭,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後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啊,不對!——我只是有點嚇到了……以為真的把什麽熟人給忘掉了……”表情漸漸變得詭異,“但你剛才那句話,我似乎聽到了‘劫色’什麽的——”

“沒有啦!呵呵,我有個朋友跟你長得老像了,要是你嘴唇上再點顆痣跟她站一起能都能演雙胞胎!我們從小玩到大,愛開些有的沒的的玩笑……”祈憶淩隨意地把玩著自己垂到肩前的一縷長發,以顯出符合情境的羞赧。

“我還在想你朋友是哪位呢,”女生連眼睛都帶上了笑意,“打招呼的方式這麽特別。”

其實只要稍微仔細點觀察,就可以看出面前的這個女生除了身高和發型之外,和原墨翎幾乎沒有相似之處,樣貌算得上清秀,然美貌度不及原墨翎一半。連一個幾乎朝夕相處的人都可以認錯,全拜祈憶淩那昏昏沈沈的腦袋所賜。

祈憶淩依然維持著勉強拼湊出來的笑容,眼角瞥見水泥路面上一個近橢圓形的影子,心知是剛才擦身而過的男人,也許正興味盎然地看著自己拙劣的表演,於是把心一橫,凜然作別:“我不認識他,還有事,先走了,拜拜!”

祈憶淩原本的打算是把女生拖住一陣,周圍的人覺得無趣就會散去,但是顯然她低估了炎炎夏日下人們的好奇或者說八卦心理。祈憶淩認人失敗後,約有半數的人沿原路走遠了,而剩下的人則依然站在那裏,連帶著堵住了後面魚貫而至的人們。在祈憶淩擡腳離開的時候那一半人也提起了腳,她好容易松了口氣,身後卻驀地響起一把男聲:“小淩!”

聽到自己的名字,祈憶淩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隨後呆住,轉身。陽光愈加猛烈,滿地淩厲的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太陽穴隱隱作痛,牙根處也忽然衍生出一種尖銳得難以忍受的痛感。她瞇起本來就很細的眼睛,視線正對著一件白底藍格子襯衣的第二顆紐扣,有種聽到如意算盤的珠子散落滿地嗶剝作響的錯覺。

事實上,祈憶淩聽到的是個別路人忍俊不禁的笑聲。用腳板底也想象得出,在目睹整個過程的人的眼裏,她的行為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最佳寫照。僵硬中她感到有人輕輕地拍了下自己的左肩,剛才那個女生溫柔得過分的嗓音帶著笑意自耳邊響起:“有什麽矛盾要好好溝通才對啊,兩個人相處,有什麽問題解決不了的?”

祈憶淩心想這是什麽邏輯,作為整個事件的目擊證人您沒道理得出這風馬牛不相及的結案陳詞啊,急急地側過臉想辯解,只見那女生俏皮地眨了眨右眼,“你叫小玲對吧?老實說你剛才那個表情真的很讚,我覺得挺好玩的,所以被你小小利用了一下的事就不計較了。”之後女生壓低聲音,“和他比起來,我可以被你劫的色可能不太多,呵呵,你們繼續,我有點急事,先走了,拜拜。”

祈憶淩有些艱難地消化完她的語義,零點七秒後表情愕然地伸手想拉住她,可惜已經太遲。順帶瞄到了周圍一圈暧昧的目光,她不由得在旭日下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女生米白色的連衣裙在人群中迅速遁去,順便帶走了竊笑的人們。祈憶淩終於成功地將剛才的整個過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爾後惱羞成怒地看著那顆半透明的白色紐扣:“So many people die don’t see you die!”

祈憶淩還想發作,卻瞥見眼前白底黑線的運動鞋輕松地往前邁了一步,隨後一個吊著四枚回形針的深藍色卡套在眼前晃了幾下。她心下一凜,猛地把它奪過來,仔細檢查了裏面藍底黑字、補辦費高達人民幣三十元的卡片:它身兼學生身份證明、飯卡、借書證和公交卡四職,一旦丟了非同小可。

確定完畢後,祈憶淩松了口氣,轉身提腳便走。

路不拾遺者見祈憶淩要走,伸手搭了下她的肩膀,爾後長腿一伸轉身已擋在她面前:“學妹,上次剛誇完你專業課學得不錯,現在又得提醒你要加強禮儀學習了——怎麽著也得擡頭說聲謝謝吧!”

祈憶淩艱難地擡頭,那副碩大無朋的巨型黑框眼鏡就這麽闖進了視線。雖然在那驚鴻一瞥和對方喋喋不休的糾纏中,祈憶淩已經基本確認了其身份,但這一下的視覺沖擊還是讓她腦裏警鈴大作,剎那間只覺得一句以前看到時覺得無比做作的話充斥了整個宇宙——

“和你相遇,不過僅僅調戲我的命運。”

祈憶淩腦補的前情後續一下子進了故紙堆,心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這混蛋死也不死幹凈點,轉個圈回來還陰魂不散地害自己出醜,倒不如幹脆化為厲鬼來索命,還省得背著這副臭皮囊畏畏縮縮地過日子。

不過,祈憶淩雖然不講禮貌,卻自詡說邏輯講道理,跟自己強調一碼事歸一碼事,校園卡的事還是要謝謝他,於是十萬個不情願地說:“謝謝您。”

“這是剛才你那個招呼的回禮。”見祈憶淩道謝完畢不求甚解扭頭便走,男人顯然覺得還不過癮,腆著臉跟過來與她並排而行。

“什麽?”祈憶淩皺著眉看他,再次停下腳步。

“我感覺自己被深深地調戲了,而始作俑者卻悠然自得地奔向他人的懷抱,把受寵若驚的我晾著,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他在祈憶淩右前方兩步開外回過頭來,似笑非笑,“這是在毫無準備下成為路人視線焦點的回禮。”

“你——”祈憶淩氣得說不出話來,情不自禁地擡起握成拳的手。

他臉色陡變,迅速位移到祈憶淩右側,伸出食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在她耳畔說,“你裙子的拉鏈——”

“啊?”祈憶淩條件反射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忘了拉裙子的側鏈,右腋下到腰間出現了狹長的一道縫隙,剛才走起路時感覺的那陣陣寒風想必就是這條縫作祟。由於腰帶已經系上,所以開口很窄,幾乎沒辦法看到裏面。但是,她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揮手打招呼的動作……

一種夾雜了羞憤和窘迫的奇異感覺襲上心頭,祈憶淩甚至眼前發黑了兩秒鐘。回過神來,她神情猶帶茫然地看著男人,發現他又朝自己貼近了一些。

“幹嘛?”祈憶淩有點羞愧難當,條件反射式地要彈開,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拉鏈不打算拉上了?”男人似笑非笑。

祈憶淩權衡了一下利弊,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身心分離,盡量不著痕跡地把拉鏈拉上。咬著牙緩緩睜開眼,她發現男人已不在自己身側,還朝前走了兩步。

祈憶淩心想,這奇怪的感覺真是誤事,自己居然連他是什麽時候離開都沒覺察。雖然心裏還是五味雜陳,但祈憶淩畢竟是個愛憎分明的冥王星子民,循例掙紮了半秒鐘,她追上去朝男人道謝,之後抱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坦蕩追問起上次事故的後續:“後來你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的?該不會是選擇性失憶了吧?”最後一句是說給自己聽的,“要不然怎麽會不向我追醫藥費”

“我沒什麽大礙,”出乎祈憶淩的意料,對方的反應似乎比自己的行為舉止還要難以捉摸,“況且我以前也害過你的額頭萬丈高樓平地起,兩清了。”沒等祈憶淩反應,他又笑道,“再說,你一個姑娘家受傷後不過隨便往腦門上抹點紅花油就繼續奮戰了,我怎麽說也是個八尺男兒,好意思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嗎?”

祈憶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苦思冥想了一個輪回,好容易想起有次在飯堂裏被人趁亂推搡了一把磕青了額頭,回頭想找晦氣,人已經找不到了。現在見有人主動認栽,就念叨著“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自作主張把這賬記在了面前這人頭上。

祈憶淩驚魂未定地走到食堂門口,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猶豫了好久才回過頭,竟然看到了正版的原墨翎。一直等到原墨翎走到自己面前,祈憶淩才敢確認對方的身份。

“搞什麽,叫了那麽多次都不睬我!”墨翎扯著她進了飯堂,“耍大牌啊?”

“我怕應了就被打到魂飛魄散,”祈憶淩沒好氣地說了句,之後趁著打飯的時間把之前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重點說明了對方的厚顏無恥和自己的一切行為的正當合理。

“所以,”原墨翎笑得鬼馬非常,“到底最開始你為什麽要那麽打招呼呢?在我的記憶裏,也沒見過你那麽,呃,”她費力地尋找這適當的形容詞,“熱情。”

祈憶淩半天沒回出一個字來。平時這樣的場面她就是在腦裏跑跑,今天嘛,興許是電影“看”多了,沒管好自己,不知不覺就把這個現實當成了只屬於她一人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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