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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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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她貝齒緊咬著輕抽冷氣,腕上掙紮著,驚惶不已地看向他。

“你根本就不想嫁我。”他凝視著她道,並非發問。紅衣腕上竭力掙著,仍是強笑著道了一句:“將軍什麽話……”

她慌張的面色仿如薄刃在他心頭一劃,席臨川眉心狠一跳,手上不覺間又添了力,耳聞她一聲輕叫……

他握在她腕上的手驟然松開,有些失措地低眼看去,她原本白凈的手腕已被他攥得發紅,被榻邊多枝燈上的光火映著,紅白分明得讓他一顫。

她眼中蒙了一層霧氣,望著那一圈紅痕也怔了一會兒,卻沒有擡手去揉,再擡眸看向他時,覆又是一張笑顏,明眸大睜著問他:“誰說我不想嫁給將軍?”

她又說:“將軍喝盞茶,解解酒?”

言罷沒待他作答,她已然下了榻,涼滑的衣袖不經意間撫過他的手背,他驀地一驚,陡然生怒。

回身猛地一拽,他牢牢籠住原正走向案桌的人,沈然喝問:“誰教的你這些!”

被他箍在懷裏的身子輕輕一栗。

“誰教你做這些事的!”他問得更明白了些,垂眸看著她,胳膊再不敢多使半分力氣,生怕再把她弄疼了。

“我……”紅衣神思微凝,一呼一吸後又緩過勁來。她嘗試著動了一動,他便松開了她,她轉過身去,“過了今晚,我就是將軍的人了,自會盡力合將軍的心意的。”

她的盈盈笑意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從前……若有失禮的地方,還求將軍多擔待……”

多擔待……

一個曾經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他的做法讓她覺得不舒服、她不會嫁給他的人,如今來求他多擔待!

席臨川窒息地凝視著她蘊著得體笑意的面容,寧可她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她仍還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好像一定要為上一句話等到一個答案。

席臨川木然地與她對視了好一會兒,竟不知該說什麽。

明明有很多話可以同她解釋,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合適。

“明天再說吧……”

最終,這成了他亂成一團的心緒中,唯一能擇出來、說出來的一句話。

說得她一楞。

“明天你來我書房……”他又道,而後向側旁退了半步,讓開她與床榻間的路,“天晚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說罷,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地避開她的目光,大步離開了她的房間。覺得心裏壓抑得難以承受,他在月光下深喘了幾口涼氣,才又再度回頭看去。

隔著窗紙,能看到她房裏的燈猶還亮著。

他原是想把這事的始末同她說個明白,讓她安下心來。眼下,卻連說這些話都難。

她對他,明顯只剩了小心,還有隱隱的不信任。

這日早朝事少,回到府中時才剛辰時。

席臨川走進書房,擡眼間腳下一頓……

正擦著書架的紅衣聞聲回身,屈膝福道:“將軍。”

他滯了一滯,略一頷首,勉強笑道:“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紅衣垂首,輕一銜嘴唇,答說,“昨天……將軍說讓我來書房,沒說什麽時候,我怕耽誤了別的事,所以……”

她一再地提醒自己多小心一點為好。畢竟,這和在府外自己打拼的時候不一樣了,在外面雖然變數大,但許多事尚能自己做主;如今進了席府來給他做妾,在這一方天地裏怎麽樣都是他說了算,她哪敢大意。

眼眸微擡,紅衣見席臨川沒再說話,覷著他的神色向旁邊的矮櫃挪了一步,端起茶盞來走過去,擡手呈給他,悶悶道:“齊伯說將軍喜歡六分熱的茶,但我……不太清楚六分熱是什麽樣。”

他低眼一掃,迎上她戰戰兢兢的神色,能做的只剩下把茶盞接過來。

揭開蓋子抿了一口,那茶已偏涼了些。席臨川心下短喟,只道:“多謝。”

這可怕的疏離感!

席臨川直覺得應付不來,此前已琢磨得爛熟於心的一番話全然被她這番舉動噎了回去。感覺陌生成這個樣子,他完全無法把那番話說出來。

睇了眼幾步外的案桌,他短舒了口氣,猶豫著詢問道:“你如是無事……在此坐一會兒?”

也許過一會兒,氣氛便能緩和一些了,他便可說說他的想法、也聽聽她的想法。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著,他處理完了幾件事,紅衣則一動不動地在旁側坐著。看著他手裏的信紙或者書頁翻過去一頁又一頁,紙張輕輕地在空氣中劃出微弱的聲響,劃得她有點出神。

會不會……以後每天就都是這樣過去了?在他願意的時候到書房來坐著、他不找她的時候她就自己待著,看著書一頁又一頁地翻過去,帶著時光一起翻過去,翻過春夏秋冬。

真可怕……

紅衣周身一栗,倏爾覺得自己從前時常對“前路未知”充滿恐懼是一件多麽可笑的事情。

那明明才是正常的、應該的。真正值得恐懼的,是前路毫無未知,她只要坐在這裏,便可以一眼望到一個月後、一年後、十年後,望到人生的盡頭。

一成不變,無波無瀾。安穩而無趣地守在這侯門裏,和長陽城裏那麽多的侯府妻妾一樣,日覆一日地熬過時光,看著夫家添了一房又一房地妾室,一直熬到自己死去、或者夫家先行死去……

一切都這麽容易想到,容易到殘酷。

有些不一樣的響聲撞入耳中,紅衣這才回了神,擡眼望去,是齊伯正走進來。

“公子。”齊伯一揖,將一金箔請柬放在案上,稟道,“這是竹韻館剛送來的請柬,邀您明日酉時去觀歌舞。”

紅衣心裏驀地嗆出一聲啞笑:那舞……

那舞是她費盡心力排的,不眠不休了許多時日,精雕細琢出來的作品。大致的觀眾名單也是她定下來的,挑選得很是小心,只為將竹韻館的名氣再推高一番。

她以為她可以如同上元那天一樣,在側邊的廂房裏從頭看到尾,看盡客人們的反應,然後與謹淑翁主和綠袖一同歡呼雀躍,結果……

她如今卻身在席府!

入府的吉日與演出的日子……只差兩天而已。

席臨川將請帖拿起來,大致讀了一遍,目光不經意地一劃,便將她臉上的蒼白盡收眼底。

“我知道了。”他將請柬順手擱在旁邊,頷首示意齊伯出去。

金光淡淡的請柬恰在她眼前,耀眼得像是毫不留情的嘲笑,銀牙緊緊咬住才未讓自己哭出來,驀地聽他說:“先給我講講明天的舞,可好?”

席臨川故作從容地淡看著她,見她死死低著頭,默了許久,大約是覺得不能再不說話了,才肩頭忽地一松,啟唇道:“是慶賀凱旋的舞,所以請了很多將士……”

話剛出口,眼淚猝不及防地湧了出來,“啪嗒”一聲落在那金箔請柬上,四散濺開。

紅衣慌張地別過頭,耳邊傳來一聲長嘆:“你哭出來吧。”

席臨川懸著一顆心看著她,卻見她搖一搖頭,呢喃著說:“抱歉。”

“為什麽是你道歉。”他帶著自嘲苦笑出來,兀自站起身,心慌意亂地在書房各處找著,可算找到一方錦帕。

席臨川在她面前蹲下|身,把錦帕遞過去:“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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