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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兄長真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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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臻悶在府裏有些日子,雖說抓著謝瑛的小辮子,但是因為沒處發洩,以至於更加憋悶沮喪,抓心撓肝的癢癢,恨不能找個嘴嚴的人一吐為快。

若論親疏,阿娘曹氏無疑是最值得信賴的人,可曹氏性子軟,膽氣小,聽聞後必定有所反應,尤其面對著謝瑛,難免表現的與從前不同,叫那人看出異樣,秘密便不再是秘密,而是要人命的東西。

輕則伯爵府顏面盡失,重則天翻地覆,抄家罷爵,他們將再無寧日。

雲臻擺弄著精美匣中的步搖,百無聊賴的倚著圈椅邊緣打發時日,如今在家裏,自己反倒像個外人,丫鬟小廝唯謝瑛命是從,便是從庫房拿東西,也得跟她報備,想當初是何等自在,竟要被個外人管,還是個不守婦道的外人。

可轉念一想,她又暗暗嫉恨謝瑛。

嫁個夫郎滿心滿眼都是她,捧在手裏含在嘴裏,寵的跟朵嬌花一般,姑舅更是慈善大度,成婚幾日便把整個家托付給她去執掌,平素裏也不挑剔不苛責,比對親女兒還要親近。

雲臻覺得,再這麽糟心堵悶下去,她真的要憋瘋了。

前院熱鬧,翠碧端了盤果子進門,透過簾帷,能看見屋外晴朗的天,日頭映著積雪,枝丫上已經開始萌生綠意,很淺的一層,嫩黃柔軟。

“姑娘,孟姨母來了,那位表姑娘帶了好些茶水果子,說是孟大人去任上,同僚送的。”

澄黃的蜜餞兒,還有幾枚酥果,雲臻瞥了眼,不以為意。

翠碧又道:“表姑娘還給六哥兒夫妻倆帶的禮物。”

雲臻來了勁頭,忙問:“可看清是何物?”

翠碧一楞,搖頭:“我沒仔細看。”

雲臻好像枯涸的泥沼下了場大雨瞬間精神起來,她翻出幾對鈿頭釵,對著雕花銅鏡開始裝飾,擡眼往櫃子方向掃去,“給我拿來新裁的那套織錦綢面褙子,披風要搭翠色繡牡丹花的,快!”

孟筱仿佛又白凈許多,發間簪著上回雲臻送的素色珠釵,很乖巧的模樣。

“四姐姐,你穿這身衣裳真好看。”嘴又甜,惹得雲臻輕笑。

兩人沿花園走動,雖還有風,溫度卻比前幾日都高,厚氅是穿不住了。

“你若缺什麽只管過來尋我,眼見著快要三月天,怎沒換件薄軟的披風,也不覺得熱。”雲臻喜歡被人羨慕誇耀,面上立時歡喜起來,話也不覺和緩。

孟筱微微笑著道謝。

走到高處亭榭間,憑欄遠眺,恰好看見槐園。

謝瑛正吩咐人清掃屋子,擡出不少箱籠在院裏擱置,她只穿了件對襟長褙子,八幅蜜合色長裙,行動爽利,思緒清晰。

孟筱禁不住嘆道:“嫂嫂人長得好看,管家更是得心應手,我都聽姨母誇她好多次了,兄長真有福氣。”

雲臻臉一冷,嗤了聲。

本想回兩句,可又覺得不妥,生生咽了回去。

孟筱不動聲色掃了眼,又慢慢開口:“當初兄長大婚,我們遠在蜀地不能歸京祝賀,仔細算來已經三年了,兄長和嫂嫂沒想過要孩子嗎,我記得兄長很喜歡小孩的。”

雲臻拍了下案面,四下環顧一遭,不見有人後才回道。

“兩人不知打的什麽主意,阿娘也問過,每回六郎都搶在前頭解釋,只說是他的緣故,房中事,咱們不好過問太多。

總之,家中沒人管的了她,她想作甚便作甚,誰敢言語,六郎頭一個不答應。”

雲臻不是聽不出孟筱的意圖,她心中打的是何算盤,她也知道,拐彎抹角去問六郎的私事,還是惦記弟弟。

於雲臻而言,孟筱做弟妹自然比謝瑛要好,至少她平頭正臉不出彩,且還是個好拿捏的,不像謝瑛,一出面便搶走原屬她的風頭,脾氣又冷的跟石頭一樣。

“上回送兄長的筆和紙,不知他用的可順手。”

孟筱捏著腰間的香囊,托腮嘆了口氣。

雲臻啜茶,漫不經心道:“你送的禮物自然最合六郎心意,當年那卷紙他珍藏許久,他愛字畫,自是識得好物。”

孟家祖上做紙做筆,曾在蜀地流傳甚廣,號稱奢而不華的“小孟箋”便是從他家起源,文人墨客對此紙很是喜歡,只是因為制作繁覆,產量少而格外難得。

“這點你比六郎媳婦好太多,前些日子生辰,她連件像樣的禮物都沒買,只繡了個承露囊,也沒見六郎戴過。”

她記得是白色菖蒲,謝瑛送雲彥的東西,他大多會佩戴在身,且長久不摘,這回沒見六郎戴過一日,怕是不喜歡。

傍晚時,謝家著人來信,道不日將會啟程折返陽夏,想在臨走前闔家聚聚。

謝瑛心中五味雜陳,既歡喜又難受,至少謝宏闊決計要搬走了,於謝家是天大的好事。

臨哥兒蹦跶著找她抱,崔氏在旁邊站著,沒再阻攔。

謝瑛蹲下身,柔軟滾圓的孩子撲進她懷裏,帶著股甜甜的香氣,“姑姑,姑姑我好想你啊。”

小嘴啪嗒親在她腮頰,蹭了蹭腦袋,小手扒著她的肩膀不肯松開。

謝瑛很喜歡臨哥兒,他出生時就跟小貓一樣,看見她不哭不鬧,總是咯咯的笑,謝瑛出手大方,今兒一套純金項圈配飾,明兒一件羊脂玉擺件,更別說面料矜貴的衣裳,布匹,都是百十端的送,嫂子秦菀收禮收的過意不去,總叫她不許再送。

兩人坐在暖閣,臨哥兒時而貓在謝瑛懷裏摸她的耳鐺,時而爬到秦菀身上,沒一刻消停。

“都叫你別太寵他,他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猴兒一樣弄碎了,倒叫我們大人心疼。”秦菀出身世家,只是娘家這幾年不甚景氣,撐著偌大的門楣倒需得她這個女子回去補貼幫襯。

謝瑛知道秦菀難處,故而送臨哥兒的東西,算是變相幫扶秦菀,秦菀心裏很是感激。

“阿兄最近如何,方才見他悶悶不樂,可還介意獄中的事。”

秦菀扭頭看了眼,小聲道:“總覺得他變了個人,也很少同我講話,鎮日關在書房寫字,吃的又少,精瘦精瘦的讓人心疼。”

秦菀沒誇大其詞,謝瑛看見謝楚時,也有點意外,他生的高大,面龐俊朗,這兩日仿佛沒了精氣神,眼窩也有點凹陷,不見半點意氣風發。

他只擡頭瞥了眼謝瑛,便要繼續寫字。

“阿兄,你在寫什麽?”謝瑛見他右手發顫,便上前坐在對面,想讓他停下與自己說會兒話。

謝楚低著頭,紙上字跡因為手抖而歪歪扭扭,卻沒回話。

謝瑛又道:“我給你繡了一對護膊,等你日後舞刀弄槍用的上。”

謝楚依舊沒有反應。

謝瑛站起身,不由分說拔掉他的筆往旁邊一擱,順勢挽起他的袖口,卻在看見的瞬間驚到。

右手腕上有好幾道傷口,新舊不一,顯然是用刀刃割的。

謝楚忽然捂住頭,嗚咽的聲音自掌心流出,極力壓抑著不敢聲張。

謝瑛心裏像被蟄了一下,慢慢走上前,擡手,摁在謝楚肩上。

“阿兄,你不該這樣。”

謝楚抓著臉,晦澀的哭聲如同在苦水裏泡透,他趴下,雙肩劇烈顫抖。

“瑛娘,我對不住你,是我害了你。”

弘文館招募的書生到位,雲彥便得空搬回家中。

夜裏,謝瑛沐浴完,披著松散的裏衣走到屋內,望見床邊的雲彥,先是楞了下,隨後邊擦頭發邊踱步過去。

雲彥半跪起來,接過她的方巾將人抱到膝上,低頭親在她眉間。

“阿瑛,這是什麽?”他從枕邊小匣中取出沒繡完的絹帛,白色菖蒲淡雅連綿,邊緣已經鎖好,只是不知為何壓在最底下。

謝瑛臉一紅,奪過來摁在身下,“胡亂繡的。”

雲彥哪肯依她,俯身握住她雙肩將人攬在懷中,一通廝磨,直把她惹得面紅耳赤,這才不舍的挪開唇,卻又看見妻子眸間漣漣,縈著霧氣,不禁覺得心潮熱湧,翻身來到簾帷內。

烏黑的發如雲如霧,手指穿過護在她腦後,額間的汗珠凝著香味,與謝瑛一道兒撞進雲彥的鼻間。

他的書卷氣,並不影響他在帳內的英武。

如此幾番,謝瑛蜷成一團假寐不肯理他。

雲彥從後拉高被沿,啄了啄她的耳垂,笑道:“是我唐突,不知節制,娘子若怪罪,便打我吧。”

說罷,抓起謝瑛汗津津的手,往自己胸口捶去。

謝瑛怎肯,掙著往後一拽,啐道:“衣冠土梟。”

“阿瑛,岳丈大人近日與聖人遞上致仕奏疏,聖人已經準允,聽聞他們要退出京城,想來定有不少繁瑣的事情,你若得空,便去看看,我與阿娘知會過。”

謝瑛點頭,“你不必插手,我都置辦好了。”

她擅打理,嫁過來後資產翻了幾番,充盈豐厚,便拿出兩成私下給嫂嫂用。

其餘也沒甚能幫上手的,謝家各地都有地產鋪子,花銷上從未短缺。

她只是有些隱隱擔心,或許日有所思,夜裏做夢總會夢到謝宏闊的嘲笑,他笑謝瑛蠢,分不清裏外,甚至在夢裏還叫囂著,道他死也不會離京。

故而謝家一日不走,謝瑛那顆心便日日懸著,不得安穩。

陰暗潮濕的刑部大獄,時常傳來尖銳淒慘的嚎叫。

而處於最深最隱蔽的一間囚房,關的正是四皇子周琛,他背靠著墻壁,屈膝坐在臟臭的濕草上,又陰又冷,像陰曹地府。

沒有窗牖,暗的連眼睛都要壞了。

嘈雜的腳步聲傳來,獄卒紛紛止了呵斥。

周琛懶懶往外瞥去,忽然瞪大眼珠,似不相信,又使勁眨了眨,隨後死死攥著拳頭,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

“竟然是你!”

周瑄冷冷乜著他,低聲叫了句:“四哥,可意外?”

身後人躬身低頭,道:“四殿下,正是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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