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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昭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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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是找我?”我夾口菜,漫不經心道,“我可不認識什麽知縣。”

“是、是啊,”店家也慌了,“軍爺,這二位客官是前些日子才從城外來的,可沒做過什麽壞事啊,是不是認錯了?”

“廢什麽話!”將官怒道,“知縣喊你去,你就老實跟著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得了吧,還不客氣,你這樣的,我一個能打十個。

但我不想無端生事,何況我也好奇,想知道這幫人這是演的哪一出。

“九枝,吃飽了嗎?”我問九枝。

九枝點點頭。

“那我們就跟這幾位大人走一趟吧,”我站起身,伸個懶腰,“飯後遛遛腿,消消食也不錯。”

路過店家,我沖他笑笑。

“掌櫃的,無妨,”我說,“我沒作奸犯科,你別緊張,連累不到你家客棧。”

我拍拍他肩膀。“房錢我付到後日的,替我留著,後日我要是還沒回來,屋子便隨你處理。”

眾目睽睽下,我隨著將官和兵士走出客棧,沿大路直往東走。

“大人辛苦,”我刻意湊近那名將官,道,“這些日子累壞了吧?”

將官一楞。“什麽累壞了?”

“值守啊,”我說,“城內的軍爺們近日來不是都夜夜巡查,大人昨夜剛徹夜勞累,這一大早又有重任,豈不是辛苦?”

將官胡亂應了一聲。

“不過大人真乃神人,”我接著說,“看大人容光煥發,竟毫無疲累之相,實在是叫人佩服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大人玩忽職守了呢。”

將官又楞了。他張張嘴,說不出話。

“哦,我懂了!”我一拍手,“瞧我,都糊塗了,城裏軍爺們是分三班崗的呀,看來大人昨夜分的是第一班崗,那多少該還是睡了些時辰的。”

“你、你既都知道,還問什麽?”將官立刻說,“還不快走?”

我忍住笑,隨他穿街越巷,但走著走著,我發覺不太對,縣衙所處的方位,我是知道的,不過現在這隊兵士帶我走的,卻不是往縣衙的路。

雖然這一點,我也早料到了。

“大人,我們不是去縣衙的,對不對?”我平靜地說。

將官不置可否。“你只管跟著走便是。”

“我是去哪兒都無所謂,”我說,“只是好奇,不去縣衙,那要去哪裏呢?尤其是,大人和這幾位軍爺,明明都不是這裏的兵,冒充他人,又是為何呢?”

將官站住。周圍軍士也停下了。

“你……你如何知道?”他問。

“很明顯啊,”我說,“這麽個小城,又不是緊要之地,多數兵士都是歪瓜裂棗,哪有你們這麽健碩的?而且你們雖然都披著尋常兵士的甲胄,下面的衣物可都是好料子,這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

我頓一頓,又道:“況且我方才說了個謊,我打聽過了,城裏近日來的值守,是一夜分作兩班,大人身上好歹掛著個總旗的腰牌,若真是城內的守軍,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將官沈默半晌,忽然笑了。

“他們說姑娘非同一般,我還不信,如今是見識了,”他說,“不過姑娘還是得同我們走這一遭。”

我沒說話。“他們”是誰?

又走了一陣,將官帶我和九枝走到一棟氣派的大宅外面。

臨近時,我已覺得不尋常,正是城裏最忙的時分,周遭卻看不見一個行人,宅子從外雖看不出什麽,但隱約能感到,四處都戒備著不少人。

我大概明白這是哪裏了。

將官送我到門口,早有兩個看門的高大男子將大門推開一道通路。到這裏,就只有我和九枝能進了。

我背著手,悠然自在地走進宅子,門後有一人在等我。熟人。

“常典簿。”我和他打招呼。

常姓男子一言不發,點點頭,示意我跟他走。

“常典簿今日可好?”我故意去看他手腕上纏著的布條,“昨夜我身邊這位小兄弟,把你抓疼了吧?”

姓常的神色沈靜,還是不吭聲。

“放火的是誰?”我收起臉上的假笑,肅然問他。

他仍舊不答話,徑直把我們帶到內堂一間房屋門口,叩了叩門。

“人來了。”他低聲說。

門開了。宅子氣魄,內堂也修得富麗,門內是一棟寬敞的大屋,擺著不少精細物件,正對面坐著一個一身華服、舉止不俗的男子,正在用茶。身邊還站了兩個人。

門在我身後緊閉。我上前兩步,仔細打量眼前光景。

“坐。”喝茶的那位指指一側的一套桌椅。

“謝殿下。”我隨口說著,大咧咧打開椅子坐下。九枝一臉好奇,坐在我身邊,東看看西看看。

喝茶那位手一停。“你知道我是誰?”

“大概能猜到,”我說,“選了城裏最好的宅子落腳,四周全蹲伏著護衛,所居之處生人勿近,如今全城能有這待遇的,大概也就只有當朝大皇子了吧?”

我看看他。“茶能給我喝一口麽?渴了。”

大皇子也擡起眼皮看看我。“給他們上茶。”他對身邊的人揮揮手。

他旁邊一人瞪我一眼,轉進屋後,不多時端出一壺茶兩只茶杯,擺在我面前桌上。

我也不跟他們客氣,倒了兩杯,一口氣喝幹。好茶。

“你不怕我給你下毒?”大皇子瞥著我,神情似笑非笑。

“殿下要殺我,還需要給我下毒?”我反問。

大皇子真的笑了。“有理。”

“殿下找我來,可有什麽事?”我又問。

“倒也沒什麽事,”大皇子放下茶杯,“就是聽手下人說,昨夜在你手上折了一陣,特地瞻仰一下,是何人有這樣的能耐。”

“那殿下可該失望了,我只是尋常人等,”我說,“不過我倒是有件事,想問問殿下。”

“你說。”

“城裏接連有人失蹤,都是你做的吧?”

大皇子又掛上了那張捉摸不定的臉。“有何為證?”

“有刀為證。”我說著,從懷裏摸出那把短刀,拍在桌子上。

大皇子不為所動。“一把刀,能說明什麽?”

“一把刀當然說明不了什麽,”我說,“但殿下大概是忘了,本朝規矩,凡軍器,必由兵部所屬軍器監統管,並刻上制造之處,而這把刀上,就刻著四個字——慶王府制。”

這些東西,都是我那位私塾的老師,給我的那本《聖朝通軼》上寫的,他叫我多讀書,果真有用。

大皇子面色一沈。“成泰?”

他身旁一人立刻跪了下去。“屬下知罪!”

我反應過來,這就是昨晚丟刀的那個,真慘啊,兩天裏跪了兩回。

“命你去做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把刀遺下了,”大皇子陰著臉說,“自己下去領二十丈。”

那個叫成泰的站起身,腰都不敢直起來,就這麽退了出去。

“手下無能,姑娘見笑了。”大皇子待門合上,淺笑著對我說。

“那殿下算是認了?”我問。

“事實俱在,我不認也無法。”大皇子道。

“那些人現在何處?”我再問,“生還是死?”

“這個姑娘不必知道,他們自有該去的地方,”大皇子說,“不過你放心,本王不是濫殺之人,那些人,都還活著的。”

“不是濫殺之人?”我冷笑,“昨夜被燒死的李家夫人,也不是濫殺?”

大皇子猛然站了起來。一瞬間我以為他要下令把我拖出去斬了,正要喊九枝做個防備,一扭頭,發現九枝居然坐著睡著了。

……你是有多困啊?

好在大皇子靜立片刻,神色一轉,還是帶上了笑。

“姑娘身後是誰?”他問,“誰派你來的?”

“鄉野草民,誰會派我來?誰又瞧得上我?”我悠然道,“殿下不必緊張,我只是個游醫,恰好路過此地,打抱不平罷了。”

“游醫?”大皇子哂笑,“倒也不用瞞我,哪個游醫有平地裏生風的能耐?”

果然,我就懷疑他們是如何這麽快便找到我,看來昨夜裏我去救火的事,早有眼線給他上報了,我在城裏行走多日,定有人是認得我的,稍加打聽,問出我的住處,倒是不難。

但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笑。

反正看他樣子,大概也不知道玄師是什麽,隨他自己猜去吧。

不過大皇子好像也不打算深究。“罷了,姑娘是何人,本王不介懷,”他說,“只是姑娘錯會了本王,本王所做之事,並非刻意害人,而是為了江山社稷。”

“至於姑娘說的那位李家夫人,實屬無奈,”他又說,“她瞧見了不該瞧見的東西,傳出去,有害無益。”

我略一想。“殿下此番到此,看來不是為了治水患吧?”

大皇子又笑。“區區水患,何需用到本王?”

“嗯,治水患只是托辭,”我點點頭,“那殿下此行,就是為了抓這些人來的?”

大皇子沈吟不語。

“那我倒是不懂了,”我說,“都說廟堂上以萬民為懷,這些人也未見作亂,用這種手段把人擄走,是為什麽?”

大皇子緊盯著我,嘆了口氣。“姑娘可有發現,這次被抓的,都是城中大戶?”

這我倒是不知道,我也不認識這些人啊。

“再給姑娘個提醒,”大皇子接著說,“這些人,早年都曾在朝中為官。”

……然後呢?

大皇子看我一頭霧水,這才信了我之前的話。“姑娘果然是鄉野之人……”他說,“本王便為你釋說一下,你可曾聽過,木蘭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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