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利轉過頭，雖然車廂昏暗，她還是看清了，是那個叫她夠行李的“大姐”。

“真是巧啊。”大姐說，“我們擱這兒等了半天了，沒想到是你來了。”

“呃。”安利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所幸大姐很會說，不介意安利不搭話，“你這是上哪去？”

“A大。”

“A大!”大姐聲音提高，“我也是去A大，我閨女也在A大上學。”

【你閨女在A大讀書，你是我大姐。】

“我閨女叫曹小玉，你認得不？”大姐，還是這樣稱呼她吧，向前湊了湊，安利看了看她懷裏的小孩兒，睡著了，嘴上還有一個奶泡。

【不是奶泡，是鼻涕泡】291147說。

【噢】

……

女人總算是找到一個“熟人”，一路上說個沒完了，她也是頭一回出他們鎮來看女兒，小孩要喝奶，只好一起帶上，她一個婦女也是有點慌。

【沒看出來。】至於為什麽暑假不是女兒回家，反而是母親去學校看，安利也懶得問了。

“誒，你這票買的多少錢？”大姐壓低聲音問。

一個車廂就這麽大，再怎麽低，別人也還是聽得見，安利可以感覺到他們雖然不吭聲，耳朵都豎起來了。

這價要怎麽說呢？要是有人比二十八便宜，就要說她被坑了；要是有人比二十八貴，就要找司機麻煩。而且人家司機就在前面呢，尷不尷尬。

“你沒看見我給錢？”安利反問。

“太黑了，沒看清。”大姐說，她很想知道。

“就那個數唄，都差不多。”安利打哈哈。

“到底多少呀？”大姐不達目的不罷休。

安利深吸一口氣，“二十八。”

大姐舒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好，暗暗說，瞥了瞥前面的司機，“你買貴了。”

“謝謝你。”安利說，反正她就長了一副被坑樣。

大姐看安利不想再說話了，也就靠回去，閉嘴了。

安利舒了一口氣，閉眼。

……

車開了足足兩個半小時才到，安利覺得二十八也不貴。

下了車，已經是快十點了，她和大姐下車，大姐三個包，再加一個小孩——捆身上。

安利兩手空空，丟得差不多了。無奈，就幫大姐拎了兩個包，很沈。

“謝謝啊，大妹子。”大姐笑。

“不用謝。”安利說，這時肚子咕咕叫了一聲。

不知道這具身體多久沒吃飯了，但是安利一點也不想吃，不知道是因為路太顛還是車子太猛，或者是身體素質，安利原本是不暈車的，現在都有些惡心，昏昏沈沈的

“啊，你餓了。”大姐說，“我這有早上煮的白雞蛋。”

“不用了。”安利的話還沒說完，大姐就掏出來了袋子，安利一聞，一股雞屎味，差點沒昏過去，蹲路邊幹嘔了些酸水。

【這個世界有毒。】現在安利面色潮紅，眼眶裏也是霧蒙蒙的。

【還會有很多別的世界的。】291147說。

【……】安利【這是在安慰我？】

【我們還有驚悚恐怖靈異片的資源。】

【不是很想看，謝謝!】安利生無可戀。

……

“不吃啊，那我可吃了。”大姐的手開始利索地剝雞蛋，幾秒一個光溜溜圓滾滾的蛋就剝好了。

她自己一口就吃了半個雞蛋白，一個帶綠皮的雞蛋黃露了出來，大姐又掰著餵那個小娃娃，小娃娃吧唧吧唧地吃得著急，口水又留了下來。

安利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姐看到了，又說，“吃不吃啊，我還有好幾個呢，都是自家養的雞，營養好。”她說著要把塑料袋遞過來，“別跟我客氣。”

“不用不用。”安利連忙擺手拒絕，“我暈車，胃不舒服。”

“管，我吃完咱們就上路。”大姐幾口就吃完了，“我閨女也暈車，每次一坐，就吐得那個多呦！哇啦嘩啦的”

“大姐，您快別說了。”安利可以想象，簡直都要聞到味兒了，看她吃完了，就說：“你要住哪啊？”她來看女兒，可能她女兒會定好客房了吧。

“我就去A大，跟你同路。”大姐說。

“好。”安利不知道她這麽晚了為什麽還要直接跑學校，但也不想多管閑事。

大姐是頭回來，白頌雖是大三學生了，但是安利還是不認識路呀，所幸A大在這裏挺有名的，離她們下車的地方也不遠，問了一個報刊亭的大爺，很快找到了。

學校沒有門禁，隨便進出，現在是晚上十點了，人也不多了，一盞白色的路燈罩在門衛室上，幽幽的白，有蚊子蛾子在轉，砰砰砰地撞，伸縮門上顯示著幾年前的日期，紅光在轉，開了一個口子，只容一人過。

安利和大姐進去，門衛擡了下頭，又低下去，換了條腿翹二郎腿，翻了一張報紙。

兩人走在夏季夜晚的校園裏，樹蔭濃密，建築都黑咕隆咚，只剩一個影子，上頭走廊的燈，亮的不多，零星幾盞。

雖然是晚上，看不大清楚，但是還是能感覺得到學校很老舊，腳下的水泥路幾步就有一處裂縫，藏了些泥沙，裏面長出野草。頭頂的路燈也沒精打采的，不知道多久沒換多了，光也是昏昏暗暗的，還被樹葉遮住了不少，光影斑駁。

兩人走著，小娃娃不哭也不鬧，只有腳步聲。

“大姐，你閨女住個宿舍？”

“女生的二幢236。”大姐出門前專門跟她女兒打電話問好了。

【跟宿主你一個寢室。】291147說，【學生證上有。】

【呵呵。】安利搬起石頭，不知道砸了誰的腳，“跟我一個寢室。”

“啥？那你咋不認識我閨女曹小玉？”

【因為我今天才來。】安利，“可能之前聽岔了。”

“那我們可真有緣啊，”大姐很高興，不能叫大姐了，亂輩分，曹母說“真是太巧了。”

安利笑笑，她的臉皮都好累，只想洗個澡，睡一覺。

……

A大的學生也不是很多，宿舍都在一塊兒，在學校的最北面，女生兩排，男生三排。從南到北叫女一女二男一男二男三，每排宿舍四層。

前兩年新建了兩排，和整個學校有些格格不入，生活區也耿擠了。

安利她們住得是最北的宿舍，出示了學生證，曹母登記了信息，就上去了。

【管理得很松散。】安利說，兩個大媽在玩撲克。

二樓很快就到了，走廊很長，黑洞洞得通到遠處，兩邊的宿舍門框上的玻璃，透出一點光，一百多米的走廊，路上的燈只有三盞是好的。

236是靠北的宿舍，安利兩手提著東西，沒辦法找鑰匙開門，就用腳輕輕踢了踢門，“咚咚咚”。

沒人回應，可是窗子裏有光，又等了一會，安利只好放下東西，開了門。

一進門，一股悶悶的酸味兒，空氣不流通，地板也是黑亮黑亮的，過道狹窄，看過去，上下鋪六張床，兩座在一邊，另一座和一張大桌子，擺在房間的另一邊。

桌子上什麽都有，漂浮著結成油塊的泡面湯，襪子，書本，衣服褲子糾結在一起，零食包裝袋，杯子，筆尺子橡皮之類的文具。

就兩把椅子，上面也堆了老高的東西，一個褲腿，耷拉在地上。

床上掛著蚊帳，床簾，胡亂地半勾半不勾，現在是夏天還有一團冬被被團成團，壓扁了。床底下更不消說，鞋子襪子箱子垃圾……什麽都有。

亂扯的線上掛著毛巾衣服，地上還有大片的水漬，小小的櫃子被塞圓了，櫃門都關不上。

房間中間有一個小電風扇，在搖著頭轉。

【這個世界太不友好了】

安利小心跨過一支被趿拉變形的運動鞋，又避過一塊慘死的餐巾紙，找到一張看起來很久沒人睡過的床，在最靠北的上鋪，隔壁是桌子的那張，安利滿意了，這算是最清凈的位置了。

【我的底線已經低到這個程度了嗎？】

“曹小玉!”曹母嗓門很大，一個上鋪的頭從床簾裏伸了出來，一張大大的大餅臉，爆了很多痘，紅紅黑黑，密密麻麻，眼睛咪咪小，頭發亂糟糟。

“媽？你怎麽來了。”曹小玉從床上往下爬，整個架子格嘰格嘰響。

她又穿上一支粉色的拖鞋，彎腰找另一只，從床底撈了出來，熟門熟路的。

“我不是說我七號晚上到嗎？”曹母見到女兒有些激動。

“我……忘了。”曹小玉穿得是背心短褲睡衣，崩得緊緊的，胳膊大腿肚子，全是肉，連拖鞋都覺得有些小了。

“誰來了？”一個女生從床簾裏探出頭來，瓜子臉，挺秀氣的，就是有點黑，聲音溫溫柔柔，“白頌，你回來了。”她又看過去，“這位是？”

“這是我媽。”曹小玉聲音小小的，很不自在的樣子，她大約是個內向的人。

“今天可要好好謝謝這位同學。”曹母對安利說，曹小玉看都沒看過來，低著頭。

“我先睡了。”清秀黑姑娘說，又拉上床簾。

“我給你帶了好些你喜歡吃的。”曹母想拿出來，才想到自己還捆著個娃兒，“先把你弟弟抱出來。”

曹小玉不情不願地抱著，曹母就開始從包裏掏東西，見沒地方放，就擱在曹小玉底下的床上了，一樣一樣的，各種味道散出來。

安利嘴抽了抽，去開了窗戶，她必須要去洗澡了。

【十點半以後沒有熱水。】291147看到了樓底的宿舍守則。

【沒事。】安利在櫃子裏找衣服，不知道原主回去多久了，衣服皺巴巴的，還有黴味。安利挑了一件睡裙，白色的，領口袖口發黃。

不需要去猜什麽洗發水、肥皂哪個是白頌的，都在櫃子裏鎖著，還好腰包沒有丟。

安利拿了個盆，放上衣服毛巾，洗漱用品就要去洗澡了。

就這宿舍，還有獨衛，安利一開門，就想【還不如公共浴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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