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一點也不衛生，日光燈光線昏暗，整個空間不大，還有邊邊角角的陰影；坐便器裂了一條口子，結著汙黃的尿垢，一個大洞，黑咕隆咚有點返潮，滾出騷味；垃圾桶堆得頂出一個錐形，邊上還掉落幾團紙；洗手臺上是水漬長久不擦，結成的垢漬，還有打翻的洗發水沐浴露印子；地板磚縫隙黑得深沈，頭發糾結成一層，堵著下水道的口。

【我……】安利踏進去，空氣像一塊潮濕骯臟的抹布，疊層裏蘊藏著黴菌在生長。即使有一層拖鞋底，她還是覺得腳板不適。

打開蓮蓬頭，無力的水流出，涼的，雖然現在是夏天，晚上氣溫還有二十□□度，水龍頭裏的水淋到溫熱的肌膚上還是很刺激的。

安利吸了一口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速戰速決，洗了一個漫長又快速的澡和頭。

洗完澡，換了睡裙，整個人清爽了許多，雖然過程痛苦，但結果還是不錯的，安利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一出來，就看見又有兩個室友回來了，一個正和曹母說話，一個黃卷頭發坐在床上，塗口紅。

“白頌，你回來了。”一個挺高，臉蛋上肉肉的女生說，她穿著藍色連衣裙，胸的地方繃得緊緊的，胳膊曬得有些黑。

“呃，是啊。”安利還不認識她。

【胡蕓。】291147掃描了她包裏的學生證，【之前和你說話的那個叫林佳，照鏡子的叫孫美玲。】

安利感動，她再也不說291147不尊重別人的隱私了。

“這次回家玩得怎麽樣啊？”胡蕓問。

“還好。”安利在擦頭發，白頌估計沒有吹風機。

“你接林佳的吹風機用一下吧。”胡蕓說。

“對呀，這麽晚了，怎麽還去洗頭，到時候頭疼。”曹母說，她坐在胡蕓的床上。

這裏的布局是這樣的，林佳在孫美玲上面，曹小玉在胡蕓上面，白頌的下鋪還沒人回來。現在曹母還抱著娃兒坐在胡蕓床上餵奶，曹小玉卻不見蹤跡，估計在她上鋪的床上躺著，把自家媽晾在下面，令人費解。

兩人說話的聲音挺大了，林佳沒有回應。

“林佳可能睡著了。”胡蕓說。

“噢，沒事，天氣熱，我風扇吹吹就好了。”安利說著跺了跺腳，有蚊子在撞。

【林佳還醒著。】291147提醒。

【你不如幫我看看有沒有蚊子過來圍著我轉。】安利用毛巾蹭著頭。

這時，胡蕓說話了，“阿姨，不早了，我也要睡了，你給挪個位吧。”她把凳子上的衣服抱起，堆到了桌子上。

“小蕓，我今天要在您們這將就一晚了，我的意思是，”曹母看看自己和娃，“小玉睡上鋪，我跟她擠著不方便，你可不可以和小玉換個床，我們娘倆睡下面。”曹母又掂了掂手裏的孩子。

“不行，阿姨，我睡不慣別人的床。”胡蕓禮貌地拒絕了。

“別看我。”孫美玲直接說，曹母還沒看過去呢，“誰要睡曹小玉那個豬窩。”她翻了個白眼。

“你怎麽說話呢！”曹母見不得別人這樣說自己女兒。

她頭一胎生的就是曹小玉，國家又管得嚴，農村裏重男輕女，她忍著婆婆老公的埋怨，一個人拉扯曹小玉長大，受了多少委屈，結果女兒考上了大學，可是給她爭了一口氣。

現在，政策稍稍有些松動，她趕緊又懷了一個，運氣好，直接就是男孩兒。生下來，罰款把家裏的積蓄都掏空了，所以，雖然曹母也是看中這個男娃，是以她不像別的婦女，生了兒子忘了女兒，那段艱辛的歲月，她就是靠曹小玉支撐下來的。

“怎麽？她自己搞成那樣，還說不得了？”孫美玲翻了一個白眼。

“你——”曹母想要站起來。

“阿姨，別生氣，您先看看您女兒的床再說吧。”胡蕓雖然是在勸，那語氣裏的鄙夷和不爽還是很容易聽出來的，看來她們對曹小玉意見很大。

【孫美玲自己的床亂成那個樣，還可以嫌棄曹小玉的。】安利不敢想象，【還好有床簾保護我的眼睛。】

【我可以幫助宿主掃描。】

【……】安利突然還挺同情291147的。

孫美玲突然出聲，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不如去睡在那張床上，”她指了指白頌下面的空床位，手指上的草莓紅指甲油斑駁。“那位學霸經常自習到第二天。”

“可以嗎？”曹母眼睛亮了。

“不行。”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安利看過去，她還沒路過面的“學霸”下鋪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

【張銳。】291147說。

張銳走過來，經過安利時看了她一眼，雖然都是女生，但是白頌這條裙子也太舊了，透得很，安利下意識用胳膊擋了擋胸口。

張銳的目光不過一瞬，她收回目光，徑直走向床鋪，放下東西，沒有說話。

【學霸就是不一樣啊。】安利感嘆。

張銳穿得也是廉價的白色棉T恤，發灰的黑褲子，帶著黑框眼鏡，留的也是沒什麽造型的黑短發，偏偏往那一站，那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氣勢就把精心打扮的孫美玲比得一文不值。

張銳說完一個“不行”之後就一直沈默地自顧自拿東西去洗澡了，惜字如金。

“砰”關上了廁所門。

“啊，阿姨，可能不行了。”胡蕓說，“您住在這裏太不方便了，學校也有不能留宿的規定（形同虛設），您要不還是出去找個旅店吧。”

“不要不要不要!”曹母連連擺手，“那多貴，這裏挺好，我就和我女兒先擠一個晚上。”

曹小玉沒有出聲，胡蕓也只好作罷，孫美玲嗤笑一聲。

安利潛水，【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孫美玲還在化些什麽？難不成還要出門？】

安利的頭發雖然沒幹，但她也要趕緊上床，再在下面站著，搞不好就要躺槍。

安利呼哧呼哧爬上床，才發現涼席又是一層黴灰似的東西，枕頭也是扁扁硬硬，濕冷發潮。

只好再下去找塊毛巾，想把涼席擦一遍。拿著毛巾去衛生間，張銳正好打開門，她用的也是冷水，沒有霧氣，安利和她撞了個正著，這次一看，就發覺她皮膚很好，光潔白皙，都沒有毛孔的，睫毛可能是沾了水汽，黑如鴉羽，給眼睛打了一點陰影。

張銳還挺高的，尤其是對於現在的安利來說，估計是172。

兩人對視一瞬，安利看到她T恤領口處的鎖骨，還沾著點水。

張銳沒有說話，垂目，錯過身，避開安利走了。

安利回過神來，去洗手池打濕毛巾，【奇了怪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呀？】

安利見過很多美女帥哥的，偏偏這個張銳給她的感覺有些不同，【難道她是主角？】安利只能瞎猜，沒有記憶的感覺很不好。

擦完晾幹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宿舍熄了燈，孫美玲沒有出去，她拉上了床簾，開了臺燈。

曹母還真的和曹小玉擠在了一張床上，安利想想曹小玉的身形，果然人的潛力是無窮的。

張銳也睡了，她沒有床簾，還是穿著T恤長褲，側身對著墻睡，身形瘦削。

安利輕聲上床，【還好至少還有一個女神來洗洗眼睛。】躺在床上，呼吸聲此起彼伏，還有兩個鼾聲，抑揚頓挫，291147說是曹母和曹小玉的。

雖然環境不好，床板很硬，風扇風又不大，枕頭一股子潮味兒，安利還是很快睡過去了，七八個小時下來，她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

晚上，安利朦朦朧朧醒來，不知道是睡了幾個小時，還是幾分鐘，腦子昏脹，太陽穴突突地疼，嗓子好像被什麽堵住了，哽在那裏。【要感冒了】安利暗自懊惱。

【九九，你不會在偷偷看恐怖片吧。】安利顫聲問，她聽到了窸窸窣窣，又仿佛是液體流動的聲音，好像一條冷血的蛇在緩慢的游走，那種鱗片刮地，黏黏糊糊的聲音。

【沒有】291147說，【但是這件宿舍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安利感覺自己被鬼壓床了，四肢癱軟。

【廁所。】291147說【有波動。建議宿主使用靈魂脫離術。】

【你就不能掃描，然後轉述嗎？】安利根本不想去看，按照恐怖片慣例，蒙頭大睡的人最安全。

【受到幹擾，無法掃描。】291147說。

【幹擾？你怎麽能關鍵時刻掉鏈子？】安利要哭了。

【建議宿主趕快去看看，幹擾問題可以明天再想。】291147感覺波動越來越強了。

沒辦法，安利只好使用靈魂脫離術，飄了出來，趴在欄桿上，往下看。

月光從窗簾縫裏灑下一道，亂七八糟地物品都打上銀光，投下一片陰暗，風扇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曹母和曹小玉也不打鼾了，死寂無聲，只有呼吸聲，每個人都睡熟了，詭異的安詳。

一道暗紅的液體從廁所蜿蜒而出，緩緩地伸過來，就想安利想的那樣，像一條大蛇，吐著信子，冰冷地尋找著獵物。

【這……這是什麽？】安利雖然只有靈魂，但是還是覺得心頭猛跳，一陣發麻。這是她頭一回來到靈異世界。

【受到幹擾，無法掃描。】291147成了一個瞎子。

只見那灣暗紅色濃稠液體，速度減緩，在屋子中央甚至停住了，好像在猶豫該往哪拐。最後，它拐向林佳胡蕓的床，才走了十厘米左右，就停住了，好像是能量不夠了，安利甚至感受到它的不甘。

來時很慢，退時如潮水一般迅速，地上不留一絲痕跡，仿佛從未來過。

安利回到了身體，心跳在死寂的宿舍裏，“砰砰”有力。

【那到底是什麽？】安利怔怔，躺在上鋪，覺得頭頂有人和自己對視，只有她一個人看到這詭異的現象，仿佛就是錯覺，從未發生一樣。

底下的張銳翻了個身，床搖了兩下，咯吱響，曹小玉和曹母的鼾聲又響起來了，安利覺得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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