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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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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這個沒良心的!”

“所以皇上到底說了什麽?”盛儀郡主好奇地問, “我是說,鄧誨進宮的那日。”

明湘端起茶盞,朝盛儀郡主使了個眼色, 意思是你確定要當著皇帝的面問我?

不遠處圈椅裏, 話題內容的主人公桓悅正一手支頤,溫柔且親切地對盛儀郡主微笑。

盛儀郡主突然打了個寒噤。

她靈活機警地切換了話題:“知道你想要放下公務來溫泉莊子休養,我早為你準備好了一群賞心悅目的……”

眼看盛儀郡主一個順口,立刻就要從桓悅的一個禁忌蹦到另一個禁忌, 明湘的眼眨得快要抽搐起來。終於千鈞一發之際,盛儀郡主面色一變,意識到自己嘴快,懸崖勒馬,險而又險地將自己救了回來。

“……一群賞心悅目的小馬。”

游離在話題邊緣的桓悅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原來賞心悅目可以用來形容馬?朕還是第一次聽說。”

盛儀郡主露出僵硬的笑容:“哈哈, 那是我才疏學淺的緣故。”

桓悅饒有興趣:“盛儀表姐倒是大方, 一群小馬說送就送——朕怎麽記得, 那是梁王世孫給你的賠禮?”

梁王世孫的馬當晚沖撞盛儀郡主之後,次日梁王府又送來一批賠禮, 其中有一群小馬,個個皆是精心挑選而出。好馬殊為難得,一群好馬, 哪怕是未長成的幼馬, 價格都屬不菲。

眼看桓悅自顧自將這群小馬劃歸為送給明湘的禮物,盛儀郡主心頭滴血。

但要因此去反駁桓悅……盛儀郡主是不敢的。

盛儀郡主努力安慰自己:反正明湘是她最好的朋友,一群小馬雖然珍貴, 不過送給明湘也算不得可惜。

明湘失笑。

她及時開口拯救了敢怒不敢言的盛儀郡主:“我現在騎不了馬, 妙儀的好意我心領了, 馬還是留在你那裏,等我養好身體和你一起出去。”

盛儀郡主如蒙大赦,眼含淚光,朝明湘投來感激的目光——好明湘!果然還是你靠得住!

明湘覺得盛儀郡主今天運氣可能不太好,每句話都精準地踩在桓悅的禁忌上。為了盛儀郡主能保住她的小馬,還是請她先離開比較好。

於是明湘朝盛儀郡主使了個眼色。

盛儀郡主心領神會,迅速起身告辭。並且在桓悅點頭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拎起裙擺,優雅且迅速地消失在了桓悅的視線中。

明湘收回目光,嗔怪道:“你欺負妙儀做什麽,她不過嘴上說兩句話,你也要嚇她,怪不得我看著妙儀在你面前不如小時候自在。”

桓悅笑起來:“皇姐別生氣——實在是盛儀表姐一開口,居然能字字說到我不愛聽的地方去,禁不住便要逗一逗她。”

明湘無可奈何地瞪他一眼:“促狹鬼!”

她話裏微帶笑意,說完卻也禁不住笑了出來,顯然是想起了好笑之處:“你這個促狹的脾氣是怎麽養出來的——也虧你居然能將鄧誨唬得不敢多問!”

桓悅原本氣定神閑坐在椅中端詳手中的白瓷盞,聞言終於坐不住了,探身過來,十分冒犯地輕輕擰住明湘的面頰:“皇姐這個沒良心的!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名譽,你倒恩將仇報反過來取笑我!”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明湘拼命往後仰身,試圖掙脫桓悅的手,未果,不得不口是心非地認錯,“沒有取笑你。”

話雖如此,她的唇角仍然抑制不住往上揚。

桓悅:“……”

“鄧誨這個家夥多事!”他恨恨放開手,想來想去只能隔空斥責鄧誨,“要他來多嘴多舌!”

安平侯世子被定了刺駕之罪,當場被禁衛所殺。然而對於安平侯府而言,一切並不是結束。

刺駕之罪株連九族,太後娘家亦不能免。但桓悅並非當真嗜殺,索性抹了安平侯的爵位,打了他二十板子,連帶著將梁家滿門暫時圈在府裏,準備等風頭過去再把他們放出來——說實話,梁家雖然聲名狼藉,但真該殺頭的大罪沒有,那些零零散散加起來的小惡,差不多也就是這個量刑了。

桓悅自認為自己行事十分周到。而事實上確實也差不多,除了倒了大黴的福容大長公主帶著駙馬滿臉晦氣入宮請罪,滿朝上下居然沒有半個人站出來質疑。可見梁家風評之差,安平侯世子討人厭程度之深。

然而桓悅得意忘形,忘記了鐵骨錚錚的鄧大人。

鄧大人老家在定州,老父老母都在老家頤養天年。元月初二一早京城城門一開,孝子鄧大人帶著全家回定州老家去探望父母,離開了京城,錯過了安平侯世子刺駕的驚天秘聞。等他元月初九帶著全家趕回京城,才聽到了這個消息。

旁人對此即使心生懷疑,也不打算找麻煩上身前去深究。然而鄧誨不同,他是個耿直脾氣,哪怕一向看不慣安平侯府做派,更厭惡安平侯世子欺男霸女,且數日前才參奏了安平侯一本,和梁家結下了大梁子。但他聽說之後察覺不對,就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他能坐到右都禦史的高位,當然也不是真的全靠蠻幹。於是鄧大人翻翻裝行李的箱子,翻出一盒定州特產花泥人,捧著進宮獻給皇帝,說是想讓桓悅看看定州的風土人情。

桓悅:“……鄧卿有心了。”

鄧大人迂回地獻上定州特產花泥人,問候了桓悅,又問候了因‘救駕’仍然臥病宮中的湘平郡主,最後終於將話題引到了安平侯府上。

“臣聽說安平侯世子刺駕一案,皇上只削去了安平侯爵位,未曾進一步處置——安平侯世子若真是刺駕,安平侯府的罪名,未免有些太輕了。”

鄧大人這個開頭其實選得很妙:無論皇帝覺得輕還是重,只要皇帝就量刑本身做出評價,那麽下一步鄧大人就可以委婉且巧妙地詢問皇帝有沒有將案子交由三法司經手。

三法司是刑部、大理院、都察院。鄧誨本身正是都察院右都禦史,當然知道此案未經三法司。

重案未經三法司判定,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不符合規定的。

可惜鄧大人難得迂回委婉一次,桓悅卻沒給他接下來發揮的機會。

他一偏頭就能看見喻和在陰影處朝他示意:那代表明湘快該喝藥了。而李老太醫近來新換的藥方奇苦無比,仿佛加了兩斤黃連,明湘常常試圖悄悄倒掉。

桓悅得去監視明湘喝藥。

於是他輕咳一聲,決定盡快打發走鄧誨。

“鄧卿一片赤忱,朕實在不忍虛言相告。”

禦座之上,桓悅坐直了身體:“事實上,安平侯府獲罪,並非因安平侯世子刺駕之故,只是事關朕的體面,不好對外直言。”

殿下,鄧誨一楞。

他沒想到皇帝如此直白,一時間只能接話:“臣願聞其詳。”

“是這樣的。”桓悅道,“當日宮宴,朕與皇姐約好宴後前往奉先殿拜謁先祖牌位——白日拜謁太廟,那是身為人君的責任,晚宴後拜謁先祖,則是身為兒孫的禮義。”

這一席話挑不出絲毫問題,鄧誨點頭:“此乃應有之義。”

桓悅道:“朕與皇姐先行離席,在永興殿後會面,豈料見安平侯世子形容鬼祟躡行殿後,似有不軌之心,朕和皇姐與其打了個照面,發現他全身酒氣醉態狼狽,恐其冒犯殿中女眷,正欲令禁衛前來將他押下,安平侯世子竟敢對朕無禮!”

鄧誨意識到不對,下意識問:“怎麽個無禮法?”

桓悅微笑道:“朕當時披了件石青色鬥篷——安平侯世子醉意之下,怕是將朕當做宮女了吧。”

鄧誨:“!!!”

他這一刻深深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入宮,多年來朝堂奏對刀尖行險養出的八風不動也壓不住鄧誨那顆蠢蠢欲動想要轉身逃走的心。

然而現在轉身就逃,那叫做禦前失儀,鄧誨馬上就能和安平侯府享受同等待遇。

他只能木然聽著桓悅把話說完:“……朕生平從來未遇如此冒犯之事,皇姐混亂中又差點被安平侯世子傷著,所以一怒之下出手重了些,又令人賞了他一頓板子,人就斷氣了。”

鄧誨木然地看了看禦座上皇帝靡麗多情,神儀明秀的面容——很好,確實有被誤認為女眷的可能;再看看文德殿墻上掛著的那張弓,皇帝還做太孫時,十二歲隨駕狩獵,便已經能百發百中,能開強弓了——很好,一看就遠勝那個被掏空了身體的安平侯世子。

鄧誨在皇帝的話中找不到破綻,更重要的是,他已經無心再找了——皇帝如果真被安平侯世子冒犯,那冒犯聖駕的罪名不比刺駕小多少,安平侯世子死的不虧。

皇帝如果沒有被安平侯世子冒犯,編出這一套不足為外人道的說辭來……安平侯世子也配?皇帝如果真的要收拾他,還需要大費周章地編出這種不利於自己聲名的說辭?不過是一個風評極差的紈絝罷了。

鄧誨:“……”

他並不想聽下去,然而皇帝仍然接著道:“此事雖說不礙著什麽,到底有損朕的顏面,鄧卿不會出去到處亂說吧!”

鄧誨連忙指天發誓。

鄧大人朝堂行走多年,鐵骨錚錚從不低頭,生死置之度外。但人生死也分輕重,至少鄧大人不希望自己的死因是因為知道了皇帝被安平侯世子當做宮女調戲,一怒之下命人把安平侯世子打死了這件密辛。

鄧大人來時步伐平穩,去時匆忙逃離。

桓悅迅速打發走了鄧誨,心下滿意,回頭準備前去後殿時,正看見殿柱後明湘扶著柱子,笑得頓足。

“……”

回想起當日明湘笑得喘不過氣的場景,再看看面前努力試圖狡辯的明湘,桓悅又恨恨擰了一把明湘的面頰才松手:“恩將仇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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