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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天下與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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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羞坐的端正, 本想說什麽,卻又覺沒什麽好說。低低應一聲,也不客氣的動了筷子。

醬豬蹄醇香濃厚, 肥而不膩。林嘉昱雖做的一手好菜, 但相比宮裏廚子的手藝還是略遜一籌。

她挺餓,吃了十成飽。

碗筷碰的脆響, 聞衍璋卻不動筷,侍奉的宮婢呈上熱帕子,帶著那盤子梨一齊出去。

剛走幾步, 兩人都對視眼, 紛紛納罕, 著實不解。

大雍民風分梨不祥, 陛下定知忌諱,卻故意為之。

這同她等無關。

連天大雪,算算日子離過年也不到三個月。

菡羞在聞衍璋滲人的目光下站起來, 隨他一齊出門。路上沒見問雨冒頭, 連隨侍的人都沒有。

這皇城銀裝素裹, 卻寂寥的很。

他今日略簪了發,依舊一身青衫。菡羞跟在人後頭四處瞟, 發現皇宮與第一次來時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依舊那麽高,那麽深。

菡羞的鼻子漸漸發紅, 露在外的兩只耳一並有些冷。她在後看, 聞衍璋卻無甚感觸似的, 步履依舊。

他要帶她去哪裏呢?

不過須臾, 步子停了。菡羞一頓, 聞衍璋回首,吐一口靡靡白霧:

“進去。”

她仰頭, 紅墻上似乎封著透明度不太高的琉璃,下邊看肖似拱頂。聞衍璋半擋住一扇不起眼的烏木小門,此時敞開著,裏頭隱有熱氣流出。

…“這是什麽地方?”菡羞潛意識警惕,直覺不像是好去處。卻在剛想出逃時右腕橫遭他握住,聞衍璋撥開菡羞身上的軟乎大氅,鉆進袖口,拇指於那細膩的肌膚上反覆摩挲。

她不禁起一陣雞皮疙瘩,發覺他行為越發反常。聞衍璋拉著人,眼中隱有沈幽。

“進。”

這一聲不大,卻皇威難掩,不容置喙。

菡羞往後仰的力氣一歇。任雪花拂面,垂眸不語。

聞衍璋手上力道微松,覆又加重,揭開了這陌生天地。

不同於寒意的溫流迎面襲來,仿若誤入另一個時間。菡羞望著眼前景象,神色恍然。

——寒冬臘月裏的暖春,禦湖之上立亭臺樓閣,外築一層琉璃做的屋頂,既有天光,也保得溫暖。

不知哪裏來的熱氣,湖面上依稀還飄著四季蓮,好似另一個洞天。

她不敢相信。身旁的人卻抽手,不緊不慢。

菡羞立即轉臉,小臉緊皺:

“你說帶我出去就是另找一個地方關我?”

不是金屋藏嬌,改成…琉璃屋?

她陡然開始害怕,想回家是真,但如果真被關在這那豈不是金絲雀?

何況裴止風戚雲月還沒有發力,事實難蔔。

聞衍璋陰晴不定的態度並不好對付,菡羞不想如此被動。她試著講道理,企圖讓他回心轉意。然這看似正常的少年挑眉:

“關?”

他望這天地,這精心準備好囚住叫他心煩的緣由的回春樓,縱覺不虞。

聞衍璋極不喜歡這眼神,這神態。

察覺到他態度冷了,菡羞面上立即轉圜:

“我想與我的家人為伴,皇宮太富貴,我沒有那福氣住。”

…聞衍璋沈眸,並未因這軟話而回轉心情。反而厭惡起自己這時的模樣,轉身便想離去。菡羞急忙拽住他袖子:

“別走!”

少年一言不發,菡羞只好紅著臉抱他胳膊:

“是我一個人怕,我想常見見你。”

“…”這話一落,聞衍璋方才止步,側眸睨她。

她羞澀眨眨眼便垂下,似乎一如初見不久時的模樣。聞衍璋正要微繃直唇線,卻見菡羞再沒有任何動作。低垂的臉上只有虛偽,沒有真情實意。

他喉頭一緊,心膛此刻毫無預兆的橫跳,頂的傷口發痛。

裝的。

她虛與委蛇,沒有真心。

聞衍璋忽覺“有趣”,輕笑一聲,如珠如璣:

“好啊。”

菡羞擡臉,似是受寵若驚的笑一笑。

“多謝陛下。可我覺得,住在你的宮殿是不是不太好?”

她一顫,臉上一涼,是聞衍璋突來捏她的臉,溫柔的笑意不減:

“你想獨占一宮?”

一聲一聲的陛下,當真滑稽。

菡羞心中打怵,極小心的頷首,十分體貼賢良:

“我總不能無名無分賴在你身邊…我名聲本就不好。哪怕你再打發我做個宮女也行。”

她尊卑有序,恭恭敬敬。不提不該提的人,也越發狡黠會說鬼話。

他心內嗤笑,卻還是口不對心的問:

“你想去哪裏。”

菡羞猶豫了下,擡眼:

“太阿宮。”

一剎那,這裏的暖意陡然不見。聞衍璋面上笑意微窒,緊盯著菡羞的眼睛。菡羞下意識要道出準備好的托詞,未想聞衍璋卻出乎意料不聽解釋。反而若有若無彎起眉眼,暧昧繾眷:

“好。”

——“前朝舊部不死,新帝大傷元氣,不想著快些振興罷了竟強搶臣妻?!如此好色,枉顧人倫!”

問雨在大營裏清點好了人,照常去茶館一坐。屁股還沒落下呢就聽邊上一群人義憤填膺的怒罵。

他不禁汗顏,

“那女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陸家二女陸菡羞,傳說未及笄時便是個狐媚子,同陛下堂兄安王等有私!又勾搭上新科狀元林嘉昱,迷的他五迷三道偷下江南,昏君親自緝人時順道拎了姓林的歸京,一道帶了那陸二,沒想啊沒想!”

這洪亮嗓門的主人怒拍大腿,痛心疾首:

“這女子竟轉頭勾了陛下!當時她還入宮選了秀,被陛下點成宮婢貽笑大方,不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怕真是狐貍精作怪啊!新帝才把持朝政多久就沈迷女色,叫那狐貍精住了前皇後的宮室…我看,長久不得。”

“本以為這位新帝是一位鬼才,可惜了。”

問雨握著杯子,隨著他們一同搖頭。

陛下已經好些日子不待見他了。

自那日秋獵落水醒來,陛下就更不愛說話,整日窩在宣齊宮裏盯著虛空游神。

陸二這機遇,他隱約也猜到了。畢竟陛下醒來後便一直叫他抓她去向,沒想到的是陸二會發達的這樣快,直接住進了昭陽公主的屋。

那可是太阿宮,榮寵無限的太阿宮。

可陛下背上搶臣妻的罪名,這幾日民間難聽到極致,饒是問雨剛聽見了都害臊,幾次轉頭跑路。

這回,也受不住。

付了茶錢,問雨提著劍嘆口氣走了。正要與往常一樣轉去看看老祖宗,孰想拐角處遇上一意想不到之人。

長槍橫握,英姿颯爽,“李夜叉!”

他勾唇一笑,清秀的臉上驟顯殺意,劍欲出鞘,李破風卻未踢槍,反而神色覆雜的望一眼問雨的肚子。

“我找你來不是打架。”

問雨嗤笑,拔劍:“不打架?老子肚子上的洞誰捅的?莫靠近這十八巷,否則別怪我下殺手。”

李破風望著問雨不掩敵意的臉,一瞬竟有回避之心。她捏著槍,滿腹的話此刻萬般難道出,只甩手,扔他一只瓷瓶:

“於公,你我仇敵。於私…你我,不必劍拔弩張。從前在漠北我剿匪乃是職責,如今輔佐裴公也是職責。

我無反叛之心,可我要提醒你一句,聞衍璋至多還有三月便會落敗。你若還執意跟他,到頭來只會一無所有。”

“又是這些屁話。”問雨把瓷瓶劈開,一手剔牙,頗有些不耐。上下打量言神色肅穆的李破風,他切一聲:

“關你屁事?母夜叉,管的可真寬。”

李破風並未因他的無禮而生氣,反更握緊槍桿,深深看他:

“…十二年前雁門關有戶大戶人家。那人家有個愛笑的小少爺,上頭有許多哥哥一個姐姐。他…他慣愛黏著姐姐練槍,卻如何也學不會一招半式,家中人都說他天生不能練武,唏噓失望。那孩子心裏難受,他姐姐便自作主張帶他去大漠抓沙蛇。”

問雨臉上微變,李破風呼吸發重,嗓音禁不住帶急:

“可流沙來襲,那孩子哭著被卷進沙海求姐姐救他,他姐姐害怕,哪怕手上有小馬的韁繩也不曾解開扔去,任由四歲的弟弟逐漸被吞進沙海裏,消失無蹤。”

李破風眼中酸脹:

“他姐姐日夜輾轉難眠,回到家中說了實情,可那孩子再回不來。”

問雨臉色發青,李破風加快語速,厲聲:

“這十二年,姐姐一直記著當年之錯。盡職責,剿沙匪維護百姓平安。可她如何沒有想到那孩子尚在人世,且還是劍道奇才,更與她交手數次難分勝負!”

“夠了!”問雨倏地冷喝,李破風卻恍若未聞:

“姐姐方才知道,不是弟弟學不會槍,而是他更適合劍。”

她盯著問雨手上的長劍,沈聲:

“他,是劉家堡赤血劍問雨!屠李家數人,明知身份卻不相認,助紂為虐認賊作主。”

李破風笑著流淚:

“阿弟,你哪怕知道自己身世也不認我,你恨死我了,是也不是?”

“你生的像娘家舅舅,不像娘也不像李家人。難怪我認不出你。”

“若你願意隨我回家,裴公與殿下定會厚待你。”

字字真切,聽在問雨耳中卻並不動情。反而厭惡一橫劍:

“我是劉家堡問雨,不姓劉也不姓李。你這說客當錯了。哪怕陛下敵不過,我也不可能入你陣營。歇歇你這淚,惡心。”

“阿弟!此路是死路!”

呵,問雨笑得燦爛:

“我偏要這死路變生路。看看誰的主才是天子。”

李破風沈默,再深深看他一眼:

“一月之後我還會在此等著。阿弟,你好好想想。”

她身法極好,眨眼功夫便沒了人影。問雨手中劍擺一擺,驀地笑著插回鞘。

“晚了。”

當年塞北幾度交手不覺,這突如其來的認親定是裴止風提點了。全不似幼時幻想的美好。

套用陛下一句話:無聊。

心中一陣陣的波瀾,俱強行碾平。收好劍,他往裏走,恰見劉堡主站在不遠院子下望他。問雨一楞,笑開了:

“大伯父?喲,你看見那夜叉沒,想騙我去給戚氏賣命!好壞的心!”

那大胡子拉碴的劉堡主眼裏驟然濕潤,背過身咳一咳:

“哦,你小子心裏有數就好。戚氏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怎麽又來看老祖宗了?”



宣齊宮,聞衍璋聽畢影衛來報,面不改色,著外頭等候多時的聞斐然進門。

聞斐然行禮,今日膝蓋上套了護墊,正準備長跪,誰想聞衍璋一改性子扶他起來:

“堂兄多禮。”

聞斐然一驚,惶恐萬分,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堂弟卻和藹可親:

“堂嫂快生產了吧?”

“回陛下,還有幾月。”聞斐然咬牙,強顏歡笑。

宮婢擡上太師椅,請聞斐然落座。聞衍璋負手,磨一磨玉戒,蓄意磋磨他片刻才一十分不情願的一嘆:

“情勢不妙。我需堂兄助力方可齊禦外敵。”

聞斐然一頓,立即想到他悄摸給裴止風通風報信一茬,不過此事隱晦,經手之人極少,聞衍璋當時不知的。於是謙卑道:

“陛下,臣感念陛下恩德非常,自然應該的。陛下只需發話便是,臣怎會有二話?”

殿中今日罕見的不曾煙霧繚繞。

聞衍璋再度嘆息,覆雜的眼神繞低眉順目的聞斐然一圈,默:

“如此甚好。裴止風此人詭譎多變,狡兔三窟。秋獵朕以身做餌卻不曾成功,反而兵力大折,元氣難覆。如今適年的壯丁極少,征兵越發困窘。朝堂風向也頗雜。

還請堂兄不計前嫌,好好助朕一把。朕立即下詔著封堂兄為攝政王,好好肅清朝野。”

他語調幾多艱難,似也是極大的掙紮過。聞斐然疑多過信,攝政王雖好聽,卻不是容易擔下的擔子。

這幾日他在府邸中同雲瑞諸多嘲笑聞衍璋昏頭,卻不想火涉及到自己身上。

聞衍璋見他猶豫,思忖片刻,痛定思痛似的一轉身,取來一方物什。

瑩潤華貴,隱含無上尊容。

聞斐然震,“這,這是?!”

“待得清了亂象,這玉璽,你我共享。”

這位向來陰鷙的堂弟微笑著將早斷好的一半玉璽重重置上他掌心,眉眼若有篤定:

“堂兄在冀州頗有勢力,勞堂兄,助我一助。”

原是為了這個。聞斐然緊盯著這塊玉璽,雖知有貓膩等著,卻良久不能移開眼。心中掙紮,聞衍璋適時將他五指掰上,扣住玉璽:

“你與菡羞往事,朕也不記得。”

“…陛下!臣與,與那位並——”聞斐然險些要迷醉的眼在聽到菡羞二字時登時清明,慌忙求饒,哪想聞衍璋勾唇,笑意款款:

“無妨,朕知曉。只不過民間這風聲實在不好聽,菡羞心中難受,朕不忍。”

他說到她,眉眼一瞬溫柔。聞斐然看得楞了,這二人早鬧崩了,如今卻…難不成陸菡羞真是狐貍精變的?

聞衍璋從前可是強娶昭陽公主的啊。

再詭異,聞斐然也只好訕笑:

“臣這就差人去查,是誰汙蔑…娘娘。”他瞬時又想到一茬,試探道:

“娘娘一人獨居宮中怕是寂寞,不若讓臣妻前來說說話?”

聞衍璋將玉璽拿回,如願感受到聞斐然手中遲疑,漫不經心:

“堂嫂有孕,怕是不便?”

“怎會?婉娘可常記掛著娘娘呢。”

“…”聞衍璋笑一笑,“倒是麻煩了。以後朕派人來擡轎堂嫂入宮,免得勞累兄長。”

一陣寒暄,待人走了,少年帝王立於高臺,譏嘲一笑。

奏折他懶得看。無非都是暗樁節節敗退,裴止風逐步進發之流。他早閱過無數遍,心頭有了決斷。

這時候了,裴止風越發威風。他卻是那眾人口中的敗將,定不能敵。

她在這上頭倒是實誠,一字不差。

可,聞衍璋一把捏碎手中紅瓷瓶,眼中陰涔淬毒。

誰都對著幹,連她也假心假意。

是了。

聞衍璋撥出奏折底下的那只鐵柄匕首,反覆把玩,任手指被劃破溢出鮮血。

他幽然斂眸,將匕首嚴實收好,踢開墊桌腿的紅木小匣。

天牢,隱有腳步聲。林嘉昱躺在草堆裏剛睜眼,便被人強行按住手腳,熟悉的男聲似笑非笑。

林嘉昱猛地瞪去,“陛下?!”

“請陛下還我妻子!”

那人藏身暗處恍若未聞,肆意瞧他的狼狽。雖蓬頭垢面,卻完好無傷。任他在草上滑稽的蠕動,看夠了才施施然啟唇:

“沂州突降雪災,凍死百姓五萬餘。蜀中地震,死傷兩萬餘。林侍郎以為,該不該救?”

他窒,不曾料想聞衍璋會發此問。卻第一時間揪心:

“百姓無辜,自然該救。”

聞衍璋淡淡睨他沈重的面頰,只覺怎麽看都怎麽礙眼。聽得此答,不緊不慢:

“天災無情,國庫空虛。如何救。”

“…賑災第一,定要四處尋高管富戶籌措災糧。朝中竭盡所能撥款安撫。”

“若有人私吞,如何?當地勢力暗中阻撓,又如何?”

林嘉昱忘了掙紮,不合時宜思慮起這話中深意,忽地厲聲:

“難不成地方官員故意侵吞朝廷撥款,任百姓傷亡不救?!”

聞衍璋瞇眼:“沂州宜耕種,佃戶最多。卻難撈油水。若要中飽私囊…”

“難。”林嘉昱蹙眉,瞬時接上:

“雪災突然,既死了佃戶吞得土地,又能得撥款豐富庫房。蜀中山多,地震常有。每回賑災抽成眾人早心照不宣。”

暗中的帝王周身忽散威勢,話鋒一轉,詭魅刺耳:

“你自詡淡泊,當年鄉試第一份試卷卻寫盡救世之方。”

地上的青年怔住,臉有茫然,聞衍璋眉眼幽幽:

“後看清塵世才漸褪一腔熱血。”

“…陛下說這是為何。”

地上叮當一響,一把鐵柄匕首猝然摔入林嘉昱眼前。聞衍璋百無聊賴:

“名留青史,天下文人畢生所願。今有你用武之地。”

他高高在上,比風雪更冷的字字叫毫無還手之力的林嘉昱悚然,更如寒刃刺進他心中,逼他決斷:

“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

若解決這驚世大禍,救百姓,得人心,了志願,入史書。

若選擇陸菡羞,與帝王相爭,招罵名,惹笑柄,引唾棄。

家人苦楚。

林嘉昱的面色再不如春風,灰敗一片。

聞衍璋靜靜凝視他,耐心十足。

正人君子,化雨春風。文心不掩,博愛無涯。卻偏與女子私奔,摒棄本心。

或許,一是真情。二是沖動。

三,曾經由自己給予的權利有限,也並未到千鈞一發的時刻。

可若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他為他開好路,給他點上一盞燈,指明方向。

有幾人不動心。

他唇含輕蔑,不屑這群儒生所謂的濟世之心。

人間本就是烈獄。

日寒月暖,唯煎人壽。

然,他也好奇。

這陸菡羞口中“最好的人”眼裏,這仿佛生來就將風光霽月刻上臉的人,天下與女子,選誰?

手在袖中攥緊,捏上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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