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跟在程星燃身邊, 腦袋快要低進地裏。

被揉過的雙手蜷起五指，又在觸及滾燙的掌心時松開，反反覆覆。

程星燃已經推著她的行李箱往下一個商店走, 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就在他即將進門的前一秒, 江晚感覺再不趕緊逃離, 恐怕她的心臟就要跳出來。

她拽住前者的衣擺：“那, 那個……你，你今天不是說……出來辦事的嗎？”

程星燃腳步微頓。

江晚立即打補丁：“我是說, 我怕耽誤你的事……”

等了幾秒, 程星燃倒真的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道：“東西買完了？”

“嗯嗯, 買完了。”

其實沒買完。

但江晚耷拉著睫毛信口胡謅。

“那先送你回去。”程星燃說著就要往車庫的方向走。

“啊不不不！”江晚連連擺頭, “我……我還想再逛一會兒。”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你有事就去辦吧。”

程星燃很輕地笑了一下：“我的事情不多。”

江晚都要給他跪下了, 他又說：“辦完來接你，手機別靜音。”

“好。”她忙道，“不過……不用來接我也可以，我自己打車回去。”

程星燃啞然：“你自己打車回去, 輝哥下次就不會再讓我帶你出來了。”

“那我逛好了去找你吧。”怕他真沒多久就辦完事回來, 江晚試圖給自己長一點緩沖時間，“你不用急著接我的, 我好了打你電話。”

程星燃垂眸看著她通紅的耳朵尖。

半晌, 道：“好。”

……

等他的背影一從電梯消失，江晚立刻推著箱子往前狂奔。

箱子碩大, 顏色顯眼，她人又太嬌小，在遠處看就像個行李箱自己在飛奔一樣, 引起路人駐足圍觀。

但江晚根本顧不上這些。

她沖進一家不知道什麽名字的西餐店，把行李箱往角落的座位上一靠，跟逃命似的跑進洗手間。

找到空的隔間，關進去，反鎖。

江晚深深呼出一口氣，胳膊撐墻，把腦門抵在上面。

半秒後，又使勁往上撞了兩下。

怕被隔壁的人聽到動靜，江晚沒敢撞太大力。

洗手間的熏香氣味讓她稍稍冷靜下來，江晚想了想，摸出手機給楊嘉嘉發消息。

【江晚：嘉嘉，你在嗎？[躺平]】

楊嘉嘉不愧是在網上沖浪的高手，信息幾乎是秒回。

【楊嘉嘉：怎！麽！了！】

【楊嘉嘉：發生什麽事了？】

江晚把她剛才在超市裏的行為用語言美化了一遍，發送過去。

【楊嘉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楊嘉嘉：救命[sos]】

【楊嘉嘉：晚晚，你這也太……哈哈哈哈哈哈！】

【江晚：？】

【江晚：……你還笑我。】

【楊嘉嘉：對不起，但是真的太好笑了[捂嘴]】

【楊嘉嘉：那Fire什麽反應啊？他護著你還是護著那個主播？】

【江晚：。】

江晚試圖思考這個問題，然後發現根本不用思考。

現在回憶一下，江晚發現程星燃從頭到尾好像壓根都沒怎麽搭理趙昕妍。

她一陣抓耳撓腮，省略掉揉手那一部分，回覆【當然是護我。】

【楊嘉嘉：哦——】

【江晚：？】

【楊嘉嘉：咳咳……那什麽，晚晚啊。】

【江晚：怎麽了？】

【楊嘉嘉：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喜歡那個主播，可能是因為……你知道那個主播喜歡Frie？】

【江晚：什麽意思？】

【楊嘉嘉：就……或許，你知道老婆粉女友粉嗎？】

【江晚：？】

江晚當然知道。

她出門的時候還在微.博裏跟某個老婆粉大戰。

但她看著楊嘉嘉發的話，打字的手指頓了頓，否認：【我不喜歡她，是因為我覺得她跟Fire不般配。】

趙昕妍的目的性就差沒直接寫在臉上，明晃晃卻又要裝模作樣，她看著不爽。

【楊嘉嘉：好好好，不般配不般配，沒人能配得上Fire，守護全世界最好的Fire！】

【江晚：……】

江晚決定放棄跟她交流。

她從隔間出來，對著外面的鏡子看了看自己。

莫名又想起微.博那位“圈外老婆”的行為舉止。

幾秒後，江晚捶捶腦袋，把這個詭異的念頭按回去。

她才不像那種人。

深州市第三中學。

臨近放學，這所重點高中門外的一條街上已經等候了不少家長和私家車。

高三年級組辦公室裏傳出教研組長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你們瞧他現在這樣子，五年不見，真跟變了個人似的。”

程星燃坐在空餘的沙發椅上，帽子和口罩都已經摘了。

面前的中年男人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縫。

他對著走進來的另一位女老師道：“小冬，這就是程家的那個，我跟你經常提起的，我的得意門生！”

小冬老師轉頭，驚訝：“哎呀，大帥哥，你好你好。”

“您好。”程星燃起身跟她握手。

“哎喲不客氣，坐吧。”小冬老師顯然跟組長關系很好，“是叫……程星燃麽？”

他頷首：“嗯。”

“長這麽大啦，一表人才呀。”她也笑瞇瞇道，“老林可沒少在學生面前念叨你呢，當年那個保送滿大的天才，放棄名額跑去打游戲……啊不對，現在叫打電……”

“電競。”程星燃補充。

“對對，打電競。”她眉眼彎彎，“我給他看你披國旗拿獎的新聞，老林還不願意看。”

老林立刻道：“誰說我不願意看？你說得輕巧，當年他那樣子，你是沒見過，多麽不服管教！”

提起往事，程星燃也笑了笑：“給您惹了不少麻煩。”

“那可不是。”老林一副不願回首的表情，“念書那會兒，他就叫一個桀驁不馴！可別看他現在這麽沈穩就被哄住了。”

小冬老師仍舊樂道：“現在長大啦，肯定是遇見能收服他的人了嘛。”

人對八卦有本能的興趣，老林一楞，反應過來：“誒，你是不是……”

不等程星燃回答，女老師先道：“哎呀，都畢業了，你還要管學生談戀愛？”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關心一下麽。”話到這個份上，老林也不多問，“行了，學校擴建還是改造還沒定，也不急，你要資助的話咱們肯定是歡迎的，不過要再跟領導談談，到時候我微信上給你說。”

程星燃站起身，重新戴回帽子：“好。”

臨到離開前，老林跟出去，悄聲問：“小燃啊。”

程星燃擡眸。

“跟父母那邊……這些年，緩和一點沒有？”老林眼底流露出止不住的關切。

程星燃頓了片刻：“緩和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林拍拍他的肩膀，“多溝通，咱們三中出來的人才，在哪個領域都是發光發熱！電競也一樣！誰敢分個高低，我第一個不準。”

從辦公室離開時，已經打了晚餐的放學鈴，學校跑空得差不多了。

程星燃沒急著走。

他下到一樓，腳步一轉，循著熟悉的記憶走到了教學樓。

程星燃停在兩個班級的教室中間，先是掃了一眼自己曾經坐了三年的桌椅。

接著散漫踱步，走到隔壁班。

教室後排就是操場，中間有條狹小的過道，兩邊架著藤條，爬滿了老舊的枝椏和花束。

細碎的腳步輕緩，某張課桌椅前映出男人的影子。

他耷拉下長睫，靜靜註視那張座位。

程星燃眸光很淡，寧靜，也溫柔。

傍晚的夕陽從葉子縫隙碎進來，灑滿窗臺，給那張桌椅鍍起暖融融的金芒。

他垂眸看了很久。

“喵嗚。”褲腳忽然被一道很小的力量拽了拽。

程星燃低下頭，發現是只白色的小貓。

應該是在學校騙吃騙喝的小流浪，大半個身體都已經成了灰色，一雙爪爪也臟兮兮的。

小貓卻對自己的扮相絲毫沒有自覺，熱情地打著呼嚕，很高興似的蹭程星燃的腿。

程星燃皺眉看著沾到褲子上的貓毛和那對還黏著泥的貓爪。

驀地，小貓擡起腦袋。

程星燃和它烏溜的貓兒眼對上視線。

“喵。”

它擺擺耳朵，歪頭，貓瞳裏映出男人的身影。

一人一貓對視。

許久，男人不知想起什麽，笑了笑，蹲下身。

揉揉貓腦袋，輕聲：“乖。”

江晚用北商的免費送貨上門把行李箱寄去了基地。

收到程星燃發來的地址，她沒等對方來接，自己叫了車過去。

等司機停下，看見熟悉的街道，江晚一楞。

她再一擡頭，程星燃就站在不遠處的高中門口。

晚風鼓起他的衣袖，也撩起他的額發，露出好看的眉眼。

程星燃仰頭在看校門前雕刻的牌匾，只留給她大半個側身。

傍晚的街道熙熙攘攘，塵囂在他周身凝滯，恍惚幾近融入喧鬧的學生裏。

江晚怔忪。

她走上前：“程……程星燃。”

前者轉身，眉尾微微一挑，恢覆她熟悉的模樣：“怎麽不在北商等我？”

江晚沒回答他的問題。

她壓住亂跳的心，問：“我們以前……是不是在這裏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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