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鄧峰逃走後, 小蕓就把她拉入黑名單。

家裏空蕩蕩，格外安靜。

小蕓把鄰居送的豆腐、豆花做來吃了。

實話說，一個人吃飯跟兩個人吃確實不一樣。

她有點不習慣。

臟衣服要自己清洗, 自己晾曬，自己收, 碰到刮風下雨的天氣, 衣服仿佛白洗。她忙完工作，餓著肚子回家, 家裏冷鍋冷竈, 想吃飯要親手做……

都是小蕓做熟做慣的家務。

在陳方濟家做這些活的時候, 她勤快且心靈手巧，生怕陳方濟不滿。

在自己租來的房子, 她顯露本性——

換下的臟衣服她不想洗，沒有衣服可換了, 才找別人清洗；飯她不想做, 做了飯吃飽了不想洗盤子……

要是鄧峰在家就好了。

面對家務，小蕓會想念鄧峰，卻沒想過把鄧峰叫回來。

她已習慣沒有鄧峰的生活。

與小蕓共事的玄衣衛建議她住在羅異司：“不用掏錢租房子，吃食堂的飯菜，多方便！”撓撓耳朵，“住司裏唯一的不好是有事時逃不掉，大人們缺人幹活，可不關心你是不是當值。”

小蕓笑了笑：“我更喜歡租房子, 麻煩點沒關系。”

聽從同僚的建議, 她偶爾在司裏吃飯, 偶爾在司裏過夜。

同僚說她租房子落灰, 她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房子落灰沒關系，她不會心疼錢。

其實小蕓是心疼的，錢不好賺。

但她堅持租房子。

幼年的她，住在爹的家，稍有做不好的地方，她會被爹娘責怪，被張平安欺負。

長大一點的她，住在陳方濟的家，他的爹娘很苛刻，他也要她伺候，她是被主人們挑剔的丫鬟。

少女時期的她終於不用寄人籬下了。

可是她和鄧峰同住，鄧峰認為房子歸自己，她有時要和鄧峰鬥智鬥勇。

現在，她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

即使家是租來的，小蕓也很滿意。

她想念鄧峰的頻率越來越低。

漸漸地，她不再想念鄧峰，忘了鄧峰在聯系黑名單裏。

一人住的生活尤其順心，小蕓沒有更多的渴求，全身心投入工作。

林州的幫派、修行門派聯手對付羅異司，她挑撥離間他們，令他們結盟破裂，同時得到魏醒和東方荷珠的提拔，成為手裏有權的玄衣衛。

但東方荷珠說，她不適合做玄衣衛。

“那我適合做什麽？”小蕓虛心地請教她。

“官。”東方荷珠拍了拍她，“你心眼多，想得多，做玄衣衛委屈你了。”

魏醒對當官還是當玄衣衛沒想法，道：“你挺適合混幫派的，心黑手狠，就是實力弱了點，不夠強。”

“我明白，我會努力變強。”小蕓始終銘記拳頭比道理大，一直沒有放棄提升實力。

待到林州的不安定因素平息，小蕓留在林州，沒有隨同東方荷珠和魏醒離開。

她仍是玄衣衛頭目，沒做朝廷的官，只是她做的事跟官做的差不多。

對此，東方荷珠不反對，做她的靠山，讓她掌握權力。魏醒也沒有反對，任由小蕓擺弄林州，必要時予以一定的支持。

局勢發展至今日，半個林州被小蕓掌握。

她更忙碌了。

不過，小蕓不用租房子住。

她買了地，蓋了一座喜歡的房子，請梁雅、梁照、姑婆、鉤星等人來新居做客。

梁雅應邀而至，帶來了家鄉的蔬菜水果和雞鴨魚肉。

看著變得陌生的小蕓，她遲疑：“姐姐，你的變化怎麽這麽大？”

去年的小蕓，普普通通，身上沒有壓迫人的氣勢。今年的小蕓長高了一些，盡管面帶笑容，態度隨和，梁雅卻有一種她生氣很可怕的感覺，心裏多了兩分謹慎。

“經歷的事多了，人當然會變化。”小蕓摸了摸梁雅的腦袋，喚來仆人收拾家鄉土特產，“想去林州哪裏玩？我有空，帶你去。”

“去街上逛一下吧。”梁雅牽住小蕓的手。

不管姐姐變成什麽樣，她終究是姐姐。

街上幹凈整潔，行人來來往往。

兩姐妹一邊逛一邊買各種東西吃，跟普通的姐妹沒什麽不同。見到別人賣的閹雞，梁雅提起鄧峰：“她做了騸匠。”

“是嗎？”小蕓有些詫異，“她怎麽會跑去閹割牲畜？”

“不知道，好像是因為她天生擅長閹割牲畜？”梁雅沒有刻意關註鄧峰，“反正她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小蕓說，“信不信你去找她，她立刻要你孝順她？”

梁雅樂得哈哈笑，指著爆米花：“姐姐，我要吃！”

湊近爆米花的攤子，她說：“我才不會傻兮兮地孝順爹娘！好香啊，這爆米花，我自己做的總是沒有賣的好吃。”

小蕓掏錢付賬：“因為賣爆米花的有秘方，你沒有。”

拿著熱乎乎的爆米花，兩人坐在河邊的草地上，一邊看風景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

“是在學堂更好，還是在林州更好？”梁雅說著望向小蕓，彎唇一笑，“我猜，你會說在林州更好！”

“都好。”小蕓心裏補充，無論是在學堂還是在林州，都比從前好。

“我覺得姐姐好厲害。”梁雅感嘆，“才離開學堂一年你就蓋了自己的房子。”

“以後你也會有自己的房子。”小蕓心情愉快，“你也會很厲害。”

梁雅點點頭，往嘴裏塞了一粒爆米花，含糊地說：“我和大家一起住，熱熱鬧鬧，暫時不想搬走，房子不急。”

她躺下來，享受拂面的風，沒註意到小蕓臉上多了一絲陰沈。

妹妹的命比姐姐好，離開爹娘後得到鉤星、姑婆的喜歡，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不必小心翼翼地討好別人也能安然住下去。

小蕓想，梁雅如果加入羅異司，肯定住在司裏，不會租房子或買房子、蓋房子。

她缺乏的東西，梁雅不缺乏，這真讓人忌羨。

是弄撒梁雅的爆米花，還是用別的方法折騰梁雅出氣？小蕓慢慢吃著自己的爆米花，含著惡意的陰暗思緒在腦海浮動，最後她什麽也沒有做。

今時今日的梁雅，依然活在鉤星的羽翼下。

而她小蕓，已展翅高飛，得到了從前渴望的東西，例如家，例如權。

區區一個梁雅，不值得她忌恨，不值得她出手報覆。

梁雅打哈欠：“我有點困。”眨著眼睛看姐姐，“我想枕你的大腿，可以嗎？”

小蕓把她的頭挪到自己的大腿上，順手理了理她的短發：“想睡就睡吧。”

梁雅嗯了一聲，合上眼睛睡覺。

這時，小蕓說話了：“你說永朝什麽時候滅亡呢？南州和林州在論壇的掌握中，青州、燕州也落在論壇成員手裏，英州和雲州快到手了。至於海州，自從楊阿喜去那裏做生意，無論是當地豪族，還是海上的海盜，誰都鬥不過她。朝廷只剩下金州和冬州，可金州有聖師，冬州苦寒……”

“不知道……”梁雅睡得迷迷糊糊。

捏了捏她的耳朵，小蕓說：“聽聞秦長青想推翻永朝做皇帝，鉤星支持她嗎？”

被弄得睡不好，梁雅睜眼瞪小蕓：“姐姐，讓我睡覺。”

她聽到小蕓發出笑聲。

閉上眼，她又睡了，這次小蕓沒有鬧她，讓她睡了個夠。

吃完小蕓喬遷新居的席，梁雅和晚到的梁照等人回家，繼續原來的生活。

小蕓忙於參照青州整頓林州，無暇關註其它。

難得有空，她旁觀論壇內人們的對話，了解天下大勢。

有句話她說錯了，朝廷不是只剩下金州和冬州，而是學習論壇只剩下金州和冬州這兩個地方沒有控制。

永朝名存實亡。

皇帝想禪位給聖師程時晉，被拒絕後又想禪位給文聖姒旦，再被拒絕後想禪位給大臣袁英傑，袁英傑當然沒有答應。

文武百官宛如擺設，有的被殺，有的被廢，再也管轄不了天下。

便是自詡庇護人間的羅異司，影響力亦大幅度減弱，逐漸由朝廷勢力轉變為地方勢力或江湖勢力。

像林州的羅異司，不會聽從朝廷的命令，遇到事情自己商量著解決。

隱藏在人間的妖魔鬼怪沒有消失，它們無需羅異司對付，自有龍皇、龍帝、妖王、鬼國國主娘娘、魔王等非人巨擘約束。

修行者作惡就更簡單了，人若是奈何不得，妖魔鬼怪很樂意接手。

天下會變成什麽模樣？

——論壇裏的人時常議論。

有說女人當皇帝的，龍有皇帝，妖有王，鬼有國主，人豈能沒有皇帝？

有說廢掉皇帝，從此人人都是皇帝。

有說論壇治理天下，以後沒有皇帝，沒有官，大家各自生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小蕓不參與討論，覺得天下變成什麽樣都沒關系，別恢覆過去的模樣就行。

看多了廢掉皇帝的發言，她覺得沒有皇帝更好。

橫豎她當不上皇帝，最好別人也當不得，包括秦長青。

如果鉤星想……

不，鉤星要是想做皇帝，早就去做皇帝了。

年末漸至，程時晉在論壇說：“我決定廢除皇帝和朝廷百官，讓論壇成員們治理天下；再廢除地主，平分土地。從明年開始，天下便是我們的。”

夏無雙：“早就該廢除皇帝了，有他沒他都一個樣，幹嘛還供著他？”

謝和光：“世界變得真快。前幾年，我以為我們會有一位女皇帝，沒想到這個天下從今往後沒有皇帝和百官。”

秦長青：“我以為我能做女皇帝，可是我讚同廢除皇帝。”

小蕓看得嘴一撇，心想：程時晉要廢除皇帝，你想做女皇帝，不就是跟她作對？

就算廢除皇帝，人和人也是不一樣的。

天下九州，與秦長青關系匪淺的有青州、英州、燕州、雲州等，小蕓暗暗盼望論壇削弱秦長青的影響力。

奈何論壇沒有這樣做。

年末，程時晉昭告天下，皇帝和朝廷百官已廢除。

從前男人當官，女人被統治。

以後女人治理蒼生，男人被統治。

男人不服氣。

不服氣他們也得服氣。

瞧著身邊的男人個個都不開心，小蕓很開心。

她在茶樓點了一盤鹵水鳳爪，一邊吃一邊聽他們發牢騷，權當聽笑話解悶。

吃完鳳爪，她洗幹凈雙手，準備走。

陳方濟在這時走進茶樓，帶著一身趕路導致的風塵，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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