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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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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臟兮兮的灰白色濃雲遮蔽, 地面濕潤,花草樹木下掛著未蒸發的雨滴,屋檐偶有一滴雨墜落, 在地上砸出小坑。

街道中行人聚集,喧鬧嘈雜。

民居之間的廢棄空地長滿野草, 一只黃狗從草叢裏鉆出, 用力抖動身體,甩掉毛上的水。驟然間, 黃狗發現一個人朝自己沖來, 氣勢洶洶, 連忙夾著尾巴躲到一邊,昂起頭汪汪叫。

那人看向它, 眼神如死水,無悲無喜。

縮了腦袋, 黃狗不叫了, 看著她跑過眼前,不顧衣裳鞋襪被草叢弄濕,越過廢棄空地去到河岸邊,噗通一聲投入雨後流速加快的河。

水花濺得老高,她沈入奔湧的水裏,狗見到她在掙紮。

“恩壽!”人群中傳出女子急切的呼聲,“救命!”

聽不懂人話的狗最先穿過草叢,站在岸邊猶豫了下, 下了水, 游向河裏掙紮的人。

冰冷的河水侵襲七竅, 與袁恩壽記憶中的涼爽的水潭全然不同。

她忘了她想自盡, 被本能求生控制。

可她不會游泳, 想站穩,奈何水底的淤泥太軟,水流太急。水推著她向前,她不由自主地喝了許多水,無法呼吸,耳朵裏全是水流聲,眼睛睜不開……

水即將奪走她的命。

死是這麽痛苦,她不想死了!

她想活!

怎麽辦?怎麽辦!

絕望之際,袁恩壽想起袁英傑教她游泳。

“……不要害怕沈下去,你用手撥水,用腳蹬水,別停,就能浮起來。”

“我好害怕,姐姐,游泳好難,我不學了……”

“有我看著你,我難道會讓你淹死?來,雙手撥水,像這樣,雙腳蹬水,你看我,照著學,很簡單的……”

姐姐不在她身邊。

她投河自盡,沒有人救她。

眼淚融入水裏,袁恩壽沒空悲傷,照著記憶中袁英傑的示範撥水、蹬水自救。

水沈重得像流動的墻,妨礙她,又給她浮力。

她笨拙地浮上水面,臉碰到濕潤的空氣,卻來不及呼吸,嘴裏、鼻子裏充滿水。轉眼間她又下沈,但衣袖傳來一股力量,不知是誰下水救她。

也許,勾住衣袖的只是水裏的雜物。

下意識地,袁恩壽使勁扯衣袖,想借力穩住身體,結果對方被她拖進水裏,與她一同陷入水的包圍。

掙紮了幾下,袁恩壽定住神,手撥水、腳蹬水,再次浮上水面。

“……我能在水裏站穩,厲害吧?持續踩水,手撥水,你也能做到。”

更多的與游泳有關的記憶湧出,姐姐仿佛近在身邊。

“嗆水了?你放松,咳嗽幾聲把水吐出來,記住不要用鼻子呼吸,用嘴呼吸,換氣是有技巧的,我教你……”

踩著水浮在水中,袁恩壽咳嗽:“咳咳!”

吐掉嘴裏的水,她用嘴吸氣,混沌的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旁邊傳來了打噴嚏的聲音,她的耳朵進了水,聲音像隔了一聲,難以分辨。

晃了晃腦袋,袁恩壽聽到水在耳朵裏流動。

姐姐當初是怎麽說的?按住一只耳朵,垂下另一只耳朵,水會自己流出。她學著做,做得不太好,耳朵裏還是有水,不過這沒關系。

抹了抹臉,她睜開眼睛,看到身邊浮著一只狗。

它叼住她的衣袖,想把她往岸邊拖。

學會游泳的袁恩壽和狗游向岸邊。

不知何時來到岸邊的程時晉把她從水中拉起,念了一個字:“幹。”

水淅瀝瀝地從她身上流下,積了水窪,衣服和頭發漸漸變幹,但浸過水的衣服鞋穿在身上還是不舒服。

搖晃身體甩水的狗也恢覆幹燥,毛一綹一綹的,它忍不住抖毛。

程時晉彎腰,手指在狗身上點了一下,文氣湧動,狗的毛變得順滑幹爽。

它又抖了抖毛,伸出舌頭舔程時晉的手,烏黑的眼珠凝視她,仿佛想跟她回家。

草叢外圍了許多人,議論聲似潮水,一重接著一重:

“咿,我還以為袁英傑這假弟弟是真心尋死,沒想到她在水裏玩了一會兒糊弄咱,自己游上岸了。”

“話不要亂說,她原先應該是不會游泳的,不然不會掙紮成那樣子。”

“哪有下了水就一下子學會游泳的?她肯定會游泳,投河自盡誆騙我們呢。”

“想死又不敢死,膽小鬼。”

“……”

跨過草叢,袁母走向袁恩壽,火急火燎地問:“恩壽,你……”

對上袁恩壽的目光,袁母止住話。

她感覺自己說下去的話,會把袁恩壽逼得回到河裏。

“讓開!”玄衣衛頭目趕走圍觀的人,踩進草叢,嚴肅地看著袁恩壽母女,“你為何自盡?”

“不想活了。”袁恩壽在死的邊緣走了一遭,心態有所變化,直視玄衣衛頭目,“你會抓我去砍頭嗎?”

“看情況。”玄衣衛頭目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問出醫館禁忌何以離開醫館的話驚嚇人們,“袁女士,請你隨我去羅異司。”

他詢問程時晉:“聖人不介意我帶走她吧?”

程時晉亦好奇醫館禁忌離開醫館的原因,道:“你可以在這裏問她。”不容拒絕地念了一句,“閑雜人等不得窺聽。”

沒法,玄衣衛頭目當場審問袁恩壽。

得知袁書生與道士勾結,道士用法術互換袁恩壽和袁書生的魂魄,隨後醫館禁忌來敲門,玄衣衛頭目納悶地道:“禁忌是沖著你來的?”

袁恩壽:“不知道。”

玄衣衛頭目:“你是不是很想見醫館禁忌?”

袁恩壽輕聲承認:“對。”

秘密未被天下人知曉時,袁恩壽就想進禁忌醫館。

秘密不再是秘密後,她更想進禁忌醫館。

唯有禁忌醫館,才能讓她成為真正的男人。

“你跟禁忌買了什麽?”玄衣衛頭目打量袁恩壽,“你給了禁忌什麽?”

“禁忌給了我一顆丹藥,說我吃下去就能如願以償。”袁恩壽如實說,“她沒說買丹藥要付什麽代價,我的魂魄回到身體後,發現我變成女子。”

“吃下丹藥前,你不是女子?”

“不是。”袁恩壽直勾勾地看袁母,“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看不到禁忌醫館。”

程時晉道:“你吃丹藥前應該是女子,不然你和英傑不會長得如此相似。”註視袁母,“你對袁恩壽做了什麽?”

玄衣衛頭目也在看袁母。

袁母局促不安,不想開口,程時晉一句“吐真言”撬開她的嘴:

“我……我懷孕時進註生娘娘廟[註①:送子娘娘別稱],請娘娘賜予我兒子,娘娘沒有回應我。

“後來我去佛寺裏拜送子觀音,觀音也沒有顯靈。

“我覺得我懷的是女胎,想喝藥落了,沒落成,便尋思著生下來。

“待我懷胎六月,一個游方僧求見,自稱能讓我生下兒子,但他要一千兩白銀,不給錢就得一日三炷香供奉一座佛像,年年月月不得中斷。

“供奉佛像太麻煩,我給了游方僧一千兩。

“他在我家辦了法會,對我的肚子施了法術,告訴我,我懷的孩子必然有一個是兒子。

“彼時我滿懷欣喜,殊不知……”

想起袁恩壽出生的模樣,袁母悲從心來,淚水淌落:

“我千辛萬苦生下的‘兒子’,既有男人的東西,也有女人的!

“它是怪物!

“然而我沒得選,我生孩子時差點丟了命,不會生第二次,只能把怪物當兒子養……”

乍然聽聞真相,袁恩壽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眼珠充血地盯著袁母:“你!我恨你!”撲向袁母,“你害了我!你毀了我一輩子!我恨你!你怎麽不死啊!去死!”

不男不女的畸形身體,她以為是天生的。

就像六指、連指、兔唇那樣,不是後天導致的。

沒想到!

沒想到!

“嗚!去死啊!”

撲倒袁母,袁恩壽騎在她身上,拼命地捶打,理智已然失去:

“你那麽想要兒子,你那麽喜歡男人,你為什麽不自己變成男人!

“你為什麽害我!為什麽!”

心裏有愧疚,袁母沒反抗她,被她打得狠了才躲避攻擊。

她憤怒,袁母亦委屈:

“你當我存心害你?我不想害你!

“好不容易我說服你爺爺同意我招婿入贅,他說,我要是生不出兒子,我的錢財、田地、鋪子等產業都要分給你的叔叔伯父和堂哥堂弟。

“錢財我賺的!田地我買的!鋪子我經營的!

“你說,我憑什麽把我的東西分給別人!

“我要兒子,我必須生下兒子,你為什麽不是兒子?

“你生來是兒子,什麽事都不會有!”

“呵,我如果是兒子……”袁恩壽披頭散發,慘笑道,“姐姐那麽聰明,我就算是真兒子又如何?比不得她,你不會滿意,何況我本來就不是兒子。”

低頭看鼻青臉腫的袁母,她掐住袁母脖子,心中充滿憎恨:“去死啊!”

玄衣衛頭目窺視程時晉,見她沒有阻攔袁恩壽的意思,只得伸手拉開袁恩壽:

“休要殺人!

“你跳進河裏都自己游上岸,想來是不肯死的,真個殺了你娘,你不想砍頭都不行。”

沒費多少力氣,他拉開袁恩壽。

她大概不想殺袁母,無奈情緒上頭……

瞧著閉目啜泣的袁母,玄衣衛頭目一個頭兩個大,對袁恩壽說:“你可憐,你娘也是可憐人——”

程時晉打斷他:“兩母女的矛盾你一個外人插不了手,那害了袁恩壽的邪僧,還有跑掉的道士,你把他們抓了,好過在這啰嗦。”

玄衣衛頭目頷首:“有道理,道士把袁恩壽的魂魄換給袁書生,引來醫館禁忌,不能放走他!”

“啊啊!”草叢外,啞神算舉起本子,朝玄衣衛們晃動,本子上寫了一行字,“我知道道士在哪裏!”

“怎麽找他?”阻止閑雜人等接近河岸的女玄衣衛連忙問。

啞神算飛快寫字:“他沒跑遠,他在別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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