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沐晃悠著手機, 只聽見一片忙音，她沒忍住嘟囔了幾聲，“他不接電話啊, 真是個公主。”

她現在還在和趙柏野打著游戲，游戲音效伴隨著忙音讓她心裏不爽利得很。

趙柏野似乎冷哼了聲, 但一開口卻又是慣常的陰陽怪氣, “公主知道我們一起打游戲不會生氣吧姐姐？”

方之沐：“……差不多得了！”

趙柏野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公主打得那麽菜又那麽莽, 不像我，我只會刷野保護姐姐。”

方之沐：“……”

方之沐：“好了好了嗯嗯嗯寶貝真好我好愛掛了。”

趙柏野：“……”

趙柏野清了下嗓子, 話音正經了些, 他道：“他或許是生氣了，但是他生氣跟你沒有關系吧？”

“啊？”方之沐楞了下, 沒忍住看了眼通知欄裏的“對方未接聽”, “什麽？”

趙柏野聲音有些低，話音卻也認真，“說到底，你們也只是網友吧？更何況，他這樣糟糕的性格從開始到現在也沒改過吧？從不如意要演你請演員, 再到你們關系和緩勉強成為朋友隊友，但那又怎麽樣呢？”

那又怎麽樣呢？

方之沐咀嚼了一下趙柏野的話。

似乎察覺到方之沐的猶豫, 趙柏野聲音輕了一些，“他不曾出現在你現實生活中，性格上不能慰藉你的煩惱，身份上似乎也對你的事業沒有裨益。你大可不必在意一個網友的喜怒哀樂，不是嗎？”

趙柏野這話說得十分不近人情，卻又擁有著獨屬於成年人的果斷和成熟。

方之沐沒有說話, 毫無疑問，她的確是聽進了趙柏野的話。

似乎從一開始到現在，她無意識地陷進去了這種他鬧她哄的局面，但她本就不必也不該將這樣去耗心力。

方之沐劃去通知欄上的狀態，卻也沒有正面回答趙柏野，只是道：“算了，繼續玩吧。”

趙柏野“嗯”了聲，也並不做什麽回應。

一局游戲時間過半，順風順水地進入壓塔環節。

卻偏偏正是這個時候，手機陡然震動得厲害，電話一通通接進來。

無疑，又是小公主。

方之沐此時也並不是不能接，但她經由趙柏野剛才那番話後，莫名覺得心煩。

她一次次掛掉，操作的角色也因此在游戲裏停頓幾次。

游戲語音和電話語音相矛盾，趙柏野似乎也明顯感覺到了通話頻道時不時中斷的安靜感。

結束一局游戲後，他終於開口道：“他是不是打電話過來了？”

方之沐不耐地應了一聲，又道：“都掛了，震動得煩。”

耳機裏只有游戲背景音，趙柏野並沒有說話。

她能聽見隱約的呼吸聲，並不粗重，但卻直讓她感到一些壓抑和沈悶。

趙柏野似乎深深呼出了一口氣，他的話音不再帶有著慣有的散漫和戲謔，而是一種接近於強壓著的煩躁感。

他道：“你為什麽不直接接通，然後告訴他不要再煩你了，你掛掉只會讓他覺得你在和他鬧脾氣。這不是一個好的處理方式。”

方之沐心情本來也不佳，被他這麽一反問，逆反心理也上來了。

她“嘖”了聲，表情也不太好看，卻還是忍著道：“我正在考慮用什麽方法拒絕他這樣的任性，但你讓我直接這麽說我也說不出來。我沒這麽刻薄，也沒辦法這麽直接粗暴。我知道你看著這種溫和優柔寡斷的解決方式煩，那今天就別一起玩了，我也不見得舒服多少。”

方之沐正想直接退出房間下線，卻聽見趙柏野低聲道：“那我呢？”

方之沐楞住，“什麽？”

“你說你沒辦法這麽刻薄對他，那你對我難道就不刻薄嗎？”

趙柏野道。

那是因為你本人就是個狗比啊。

方之沐這麽想。

但還沒等她出聲，趙柏野卻又轉移了話題。

他冷冷地道：“你覺得你對他是把他當成個好哄任性的小朋友，你覺得他是怎麽想的？”

方之沐一瞬間有些失語，但她卻仍然強迫著自己拒絕這種話題，“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我累了，我先下了。”

她不等趙柏野繼續說話，連忙下線了。

但將手機扔到一邊，方之沐心中卻並沒有輕松多少。

她現在，只感到慌亂和無措。

捫心自問，從小到大，追方之沐的人能從門口排到護城河，她怎麽真的看不出來一些人的真心。

但她始終置若罔聞、視而不見、裝傻賣楞。

她始終覺得，這樣的感情總有一天會自己消散的。

方之沐只想保持現狀，上課讀書，閑暇時間打游戲開直播，和認識的朋友一起玩玩游戲講垃圾話。

她不想讓這些朋友從網絡走到現實，不想去讓這樣的界限模糊，也不想要破壞這樣的現狀。

可是，這勉強維持的假象卻好像再也維持不下去。

從宋翊寒的告白開始，到邊承言強迫她看到的他的心意，再到江少陵追到現實裏。

方之沐再也不得不去面對，網絡和現實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朋友與追求者的身份逐漸明朗。

她費心保持的平衡終於傾倒某一方。

方之沐害怕的改變如今滾滾朝她走來，她再也沒有了逃避的空間。

安靜的房間裏燈光昏黃，方之沐在面對成長中最重要的一個時刻，她不得不面對，也必須要對面。

她要知道，一款游戲再長壽也會停止運營、一份感情再真摯也會朝著正面或負面的方向悄然改變、一輪月亮也不可能永遠皎潔。

她也要知道，風從不停留，美好容易破碎，時鐘比文學更懂解構生活。

但今夜這樣難熬的也並不只有她一人。

酒店房間裏的和平假象因為她無意間的一通電話終於撕碎。

兩位同窗終於也開始向彼此露出獠牙和利爪。

這樣的夜晚十分不平和，有人因為失言暗自懊惱，有人終於帶著滿身疲憊下飛機，也有人伏桌整夜面對無解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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