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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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聖主英明, 天降祥瑞，以南瓜之身承西瓜之魂，其葉上現祥兆隱隱以聖字顯……”胤禩款款而談。
康熙沖著他招招手, 示意要看他手裏的小盆栽。
一看就沈默了。
他神色有些覆雜, 試圖委婉：“要不，你多了解下弘暉。”
胤禩不明所以，面上的笑容一滯。
他看向一旁滿臉無辜的弘暉, 心中有不祥的預感，這可是能拿捏住福晉，並且拿出玻璃的孩子。
總不能, 他早都發現這個了。
弘暉一臉無辜：“是在城東二裏廟得的嗎？”
胤禩僵硬的擡起頭看弘暉，他把地址說的一清二楚，就見小奶包呲著小米牙，笑的一臉無辜：“您今年吃的西瓜……”他伸出手, 指了指那瓜苗。
他搞噠！
胤禩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他眸光一轉, 瞬間換了個說話：“如此天賜神物, 竟是弘暉所出，可見汗阿瑪……”
溢美之詞重新誇在了康熙身上。反正是他家的崽, 這麽說也沒什麽毛病。
弘暉乖乖的豎起大拇指：“八叔厲害。”
康熙也忍不住搖頭失笑, 拍拍胤禩的肩膀，溫聲道：“你說的都對。”
有什麽不對呢。
胤禩面色平平, 沒有絲毫窘迫。
他躬身離去。
弘暉摸了摸小瓜苗, 一臉的若有所思：“您要不要批量的祥瑞？”
康熙：？
就聽他說，把紗絹裁成想要的形狀，套在青澀的果實上，隨著光照, 慢慢的就會顯現出想要的祥瑞。
他稱之為，批量形成的祥瑞。
康熙：……
曾經他很喜歡祥瑞，直到他碰上弘暉，人告訴他，祥瑞是可以批量制作的，並且能拿出可行方案。
“不要了。”他黑著臉擺手。
這祥瑞之所以是祥瑞，就是因為偶然性和不可覆制性。
弘暉呲著小米牙嘿嘿笑，看向一旁的阿瑪：“您要嗎？”
“要什麽？”胤禛淡淡的瞥他一眼：“揍你？”他立在那，清瘦的身影像是朗月修竹般帶著攝人的氣勢。
“嗨呀。”弘暉捂著肉嘟嘟的小臉蛋：“風好大呀。”
他直接裝聽不見。
獻祥瑞的事，沒有在朝中泛起星點漣漪，康熙沒往外傳，胤禩也是。靠著胤禛這個鋸嘴葫蘆，自然也不會傳出去星點。
而弘暉根本沒把祥瑞當回事。
讓在府上忐忑好幾日的胤禩放下心來，他突然覺得四哥是個可以深交的君子。
他跟郭絡羅氏感慨，說要是能把老四拉到自己陣營就好了，到時候她能和四嫂更順理成章的親密。
郭絡羅氏看著他放屁。
他張張嘴，她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若放在從前，她定然會認真思考可行性，但是如今，郭絡羅氏就看著他眸中晶亮，一派君子謙謙的作風，但眸中的算計擋不住。
她想，以四嫂、弘暉那聰慧通透勁兒，想必少不了四貝勒爺在旁點撥。
這癩□□想青蛙，真真長得醜玩的花。
她在心裏罵了一通，面上卻笑吟吟的，溫聲道：“四貝勒爺向來是低調不爭的，四爺那性子，你也是知道，輕易壓不住。”
意思你快稱稱你幾斤幾兩，別被臣下捧幾句，就飄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胤禩卻沒聽出來，他沈吟，想著以四哥的脾性，一般人確實拿不住，他想著等他勢力再大些，再試試。
現在這樣，想要拿下冷面貝勒爺，怕不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勢力都交給他，才能壓住。那他忙活半天又有什麽意思，最後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罷了，再說吧。”胤禩神情溫柔，他握住郭絡羅氏的手，溫柔道：“乖，等爺好了，會給你最好的。”
他眼神中映出郭絡羅氏精致嫵媚的臉頰，那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他在看福晉，胤禛也在。
烏拉那拉氏這些日子養回來些，到底比先前豐腴許多，她捧著小臉照鏡子，心裏不高興：“瞧著跟弘暉一樣肉嘟嘟的，真糟心。”
弘暉癟嘴：“像我怎麽就糟心了？”
他多可愛呀。
胤禛就從鏡中看她，女子纖秾合度，這臉頰跟白玉雕成一樣，瞧著就精致細膩，很好親的樣子。
他若有所思。
烏拉那拉氏正攬鏡自照，一只寬大的手掌從她腋下穿過，直接將她調轉過來，還不等她回神，大掌掐住她下頜，四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爺。”她害羞。
胤禛就著這姿勢，用眼神在她臉頰上巡弋，從秀美的眉毛到長翹的睫毛。他輕笑，略微晃了晃，那挺直的鼻梁就蹭上她秀挺的鼻尖。
烏拉那拉氏咽了咽口水，緊張的心臟怦怦跳。
在她緊張的屏息凝神時，就見胤禛眸中盈滿笑意，俯身啾她一下。溫軟的唇瓣和他身上冷厲的氣息撲面而來。
烏拉那拉氏強撐著才沒軟了腿。
她還記著弘暉在此處。
弘暉昂著小腦袋，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兩人，見額娘看過來，就啪的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睛，奶裏奶氣的喊：“我沒有看到阿瑪親額娘！”
烏拉那拉氏臉頰紅透。
而弘暉也被蘇運給牽走了。
他出院子，還未想好去哪玩，就見胤祥慢慢的走過來，似是有什麽心事，情緒不好的樣子。
“十三叔！”弘暉脆生生的喊。
胤祥神色恍惚一下，他勉強笑了笑，溫聲道：“你怎麽一人在此處？”
弘暉就回，說是阿瑪和額娘在忙，他就出來溜達溜達，問他怎麽了這般不高興。
胤祥沒有因為弘暉年歲小就敷衍他，而是一臉惆悵的說自己想額娘了，可惜沒什麽用，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弘暉踮起腳尖，努力的拍拍他肩膀，想想要勸人，一張嘴就是一句話：“別哭。”
胤祥登時哭笑不得：“我沒哭。”
他已經過了想額娘就哭鼻子的年歲。
弘暉就絮絮的跟他說，什麽額娘在天上變成星星了，會永遠的保護著自己的孩子。你笑她也笑，你不開心了她也能看到，所以要每天開開心心的。
胤祥點頭，他昂頭望著天空，半晌才緩緩道：“可惜現在是白天，她看不到。”
“你天文都學、咳、肚子裏了？”弘暉一臉震驚。皇阿哥是有天文課的，他們接受了目前世界上最頂尖的教育。
胤祥：……
他就是想傷感一下。
“罷了，我先走了，你自己玩吧。”他大踏步離開了。
弘暉：……
嘖。
又被拋棄了。
好慘一崽。
哼。
他哼唧著往清溪書屋去，一到就見康熙不在，頓時有些茫然。摸著小下巴想了半晌，最終決定去摘蓮蓬吃。先前蘇運在講，說是這荷塘中的蓮蓬熟了。
他噠噠噠的跑到荷塘，這會兒沒什麽人，只有幾個管花木的小太監正倚著亭子打盹。
弘暉撅著小屁股蹲下，奶裏奶氣喊：“把小舟推出來。”
小太監嚇的一個機靈。
他趕緊起身，把小舟推出來，服侍著弘暉坐上舟，這才清醒過來，見是他坐在小舟上，嚇的一個機靈，目瞪口呆道：“大阿哥，您快上來。這舟多危險。”
要是出星點問題，這萬歲爺還不剝他的皮。
弘暉嘻嘻一笑，撐著小舟跑路了。
他美滋滋的躲在荷塘中，樂呵呵的摘著蓮蓬，甚至給每個蓮蓬都起名字了，打算給誰都想好了。
正忙著，就見岸上呼啦啦來了一群人。
康熙面色鐵青：“快上來！”
他嚇的心驚肉跳，四歲的小崽崽立在小舟上，顯的那舟格外大，看著風雨飄搖的，怕不是下一瞬間就要掉進湖裏。
“快，去把他接上來。”康熙厲聲道。
然而弘暉離的遠，他還在小舟中蹦蹦跳跳，樂呵呵的雙手搭成喇叭狀喊：“皇瑪法！一起來摘蓮蓬！”
他的喊聲很有穿透力。
康熙心動了。
他坐在小舟上，心想，他是去逮弘暉的。
然而等小舟穿行在這荷塘中，那些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滋味，讓他也有些流連忘返。
“這味道真好聞。”康熙笑吟吟道。
弘暉瘋狂沖他招手，樂呵呵道：“汗阿瑪！這裏這裏！”
他奶唧唧的喊。
康熙離他近些，一手將他提溜起來，大掌啪的糊在那屁股蛋上，冷笑著道：“如今能耐了？”
敢自己下水，看來是挨打挨得少。
弘暉撅著小嘴巴，慘兮兮的撒嬌：“屁股要打紅了，好疼呀。”
康熙一聽，登時有些心疼，但是想想他做的這些事情，又覺得倒也不必心疼，若是落水沒來得及救，這荷塘中都是淤泥，根本不是玩鬧的。
“往後再不許了，你若敢自己下水，朕就請家法了。”他冷聲道。
弘暉幹涉的看著他：“家法是什麽？”
他都沒見過。
“回家問你阿瑪去。”他熟。
弘暉抱著一把蓮蓬，跌跌撞撞的回小園子去了，他離很遠就奶唧唧的喊：“額娘！額娘吃蓮蓬啦。”
烏拉那拉氏出來一看，果然見他抱著一把蓮蓬，隨口問哪來的，就開始剝著吃。這荷塘中的蓮蓬照看的極好，吃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清甜。
“方才去尋皇瑪法，沒見他人，就自己撐小舟去摘的，後面這是和皇瑪法一起摘的。”弘暉糯嘰嘰的回。
他剛說完，就被胤禛給聽見了，他皺著眉頭過來，剛擡胳膊，弘暉就一溜煙的竄出去，戒備的望著他：“皇瑪法已經揍過了！”
再揍就是重覆挨揍了。
胤禛冷冷的看著他。
“過來。”男人清冷的聲音如同金玉之聲。
弘暉有些糾結，還沒想好要不要過來，就叫他那冷厲的眼神，乖乖的走過來，軟乎乎道：“阿瑪不氣不氣，給阿瑪專門摘的蓮蓬，最是下火。”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
先前他會害怕極了，現在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根本不再為表象所糾結，而是很註重內在。
“阿瑪親親，阿瑪吃蓮蓬。”他軟乎乎的撒嬌。
烏拉那拉氏趕緊把他摟在懷裏，把道理掰碎了講給他聽，什麽自己下小舟很危險，荷塘有淤泥有蛇，再者父母也會擔心，咱以後再不許如此了。
弘暉乖乖點頭，他親了親烏拉那拉氏的臉頰，溫柔道：“都聽額娘的，額娘快吃。”
烏拉那拉氏被他哄的心花怒放。
胤禛如同暖玉一般的指尖捏著白生生的小蓮子，慢悠悠的放入口中，品完清甜的滋味，這才點點頭。
“不錯。”
弘暉頓時高興的笑了，奶乎乎道：“阿瑪喜歡，我下次還給你摘。”
胤禛不置可否。
等用完蓮蓬，他這才出去了。
弘暉就依偎在烏拉那拉氏懷裏，奶裏奶氣的撅著小嘴巴：“額娘，暉暉崽也要親親。”
“啾。”
“啾啾。”
烏拉那拉氏從善如流，直接給他親了兩口。
弘暉不由得笑了。
“嘿嘿嘿，好愛額娘啊。”他也撅著小嘴巴親。
對他來說，這實在是有意思的緊。
他好喜歡烏拉那拉氏溫柔的親吻，有一種在被全世界珍視的感覺。
弘暉昂著小腦袋，他軟乎乎的撒嬌：“要永遠和額娘在一起。”
烏拉那拉氏笑著打趣：“到時候你該娶妻，就不能纏著額娘了。”
弘暉眸光瑩潤，他認真的思索：“可以娶個愛吃竹筍的夫人嗎？”
他連飲食習慣都考慮到了。
烏拉那拉氏頓時悶聲笑：“沒事，咱家雖說不至於富貴，吃倆菜的錢還是有的。”
弘暉想想也是。
他吃完了，就自己捧著書去讀。
什麽年歲做什麽事，他現在就是讀書的年歲。
烏拉那拉氏輕笑，摸摸他的臉蛋，這才起身忙別的去。弘暉昂著小臉看她，撅著小嘴巴要親親。
朝中短暫的平靜下來，直郡王和太子之間的一些隱晦摩擦卻越來越嚴重。盤子就這麽大，想多吃點，就得有人下去。
而他倆打小的對手，向來旗鼓相當，誰也不肯認輸，誰也不可能認輸。面上都是一片和善，但是私底下，黨羽鬧的一塌糊塗。
而胤祉正忙著修書，一時間倒是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意思。
胤禛成立了粘桿處，現在四下忙著捉鳴叫的蟬。
而胤禩更是籠絡大半朝臣，隱隱間以儲君自稱，好像立馬就能把太子弄倒一般。
而十四阿哥胤禵改名胤禎，如今遠渡重洋，許是已經到了不知名的地界。
朝中形成一股詭異的平衡。
大家都在看著康熙動作，然而他老神在在，每日裏處理政務，再就是帶著弘暉下荷塘摘蓮蓬。
兩人吃膩了，又摘的太多，就到處賞人，想起來就賞，想不起來就等想起來的時候再賞。
等最後一波蓮蓬被摘，隱隱的已經到了秋季。
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地有了落葉。
弘暉脫掉單薄的夏衫，時而傳來略厚的素緞。
身量也長高了些，卻還是軟軟的小奶團子，眼睛水靈靈的，臉頰肉嘟嘟的，看著就可愛的緊。
他懷裏捧著書，正在跟著康熙學微積分。
“是不是學的早了點？”他鼓著小臉頰。四歲半的小崽崽，看書看多了就想睡覺。
康熙一本正經：“你阿瑪三歲就會了。”
假的。
弘暉卻當真了，他頭懸梁錐刺股，誓死要把微積分給幹掉，整日裏卷生卷死，覺也不睡了，這也不去到處玩耍了，就盯著學習。
康熙：……
他都擔心把崽崽給熬禿了。
畢竟聰明絕頂。
好在慢慢上路後，他就不用這麽刻苦，而是時不時的盯著就成。弘暉學出門路來，就再次選擇擺爛。
整日裏又開始惦記著玩。
康熙松口氣，心想今年就不再摳他文化課了，畢竟他學旁人一年的，還是得松快些，免得傷仲永。
他教過那麽多孩子，從大阿哥胤禔到十四阿哥胤禎，各有千秋，卻無一子是弘暉的對手。
他學習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甚至其中還當了他童工，有事沒事就要批請安折子。
秋季是一個很好的季節。
弘暉抱著偌大的祥瑞南瓜，上面的皇瑪法吉祥五個字，猛然一看就像是自然形成的花紋，這想仔細看，就能看出人為的痕跡。
甚至連誰幹的小破事，也呈現其上。
“皇瑪法！看看！”他吭吭哧哧的抱著跟他一樣高的細長南瓜。
康熙聽見他說話，趕緊出來接他，就見了這草率的祥瑞西瓜，登時有些無語。
“皇瑪法，您要龜背上那種嗎？”也不是不可以琢磨。
康熙擺擺手。
感謝弘暉讓他戒了愛祥瑞的毛病。
現在瞧見祥瑞，就想起暉暉崽那句，“皇瑪法，你要祥瑞不要，只要你點頭，我就給您送來。”
他不要了。
康熙看著南瓜，叫魏珠拿下去送禦膳房去，晚上做南瓜餅吃。
弘暉昂著小臉，他美滋滋道：“多放點蜜！”
他愛吃甜的。
康熙捏住他小耳朵轉了一圈。
“想什麽吶。”
那牙齒還要不要了。
弘暉撅著小嘴巴，心想他可真是個艱難的孩子。
不給吃就不吃吧。
正說著，就見太子來了，他眉眼間的陰翳愈加重了。
弘暉瞧著就有些恍惚，當年也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今造化弄人。
康熙看著他，溫聲道：“太子來做什麽？”
胤礽躬身，他身上帶著頹唐的氣息，隨意的打千：“汗阿瑪，兒臣的三子沒了。”
康熙聞言，神情怔了片刻，壓低聲音道：“你節哀。”
胤礽聲音悲傷：“小四也沒了。”
康熙便沈默起來，他看著胤礽的眼神充滿了柔情，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兒時那樣，拍著他的肩膀，溫柔道：“你還有弘皙和弘晉。”
時光陷入一陣漫長的沈思。
弘暉立在一旁，看著眸中帶淚的太子，他在做最後的掙紮，試圖以喪子之痛來祈求汗阿瑪的憐惜。
然而康熙不能感同身受。
他早些年是能的，這些年見多了事，人到中年那種不由自主認命和冷漠。孩子夭折，是他自個兒沒福氣站不住，這個不成，再生一個就好了。
胤礽眨眨眼睛，有些絕望。
他看著康熙，眼圈紅彤彤的：“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兒臣時常抱著三阿哥，心裏就在想，當初阿瑪抱著兒臣時，是不是這般滿腔溫柔。”
康熙神色果然緩和了些。
他溫聲道：“當初你才這麽大。”他比了比幼兒的大小，陷入了回憶：“只知道哇哇哭。”
餓了要哭，拉了要哭，想抱抱要哭，想睡覺要哭。
他本就心力交瘁，如何能哄的下他。
可還是忍了。
只要有空，就要抱抱他，哄哄他。
帶大是他帶的，啟蒙是他手把手啟蒙的，就連練大字，也是他一筆一劃糾正的。
康熙像是摸兒時的胤礽一樣摸摸他的頭，溫柔道：“你呀，長這麽大了。”
他也老了。
衰老的雄獅，終究會被健壯的雄獅拉下王座。他以為他做好準備了，如今看來，他始終記得老驥伏櫪。
胤礽點頭。
他懷念和汗阿瑪度過的春夏秋冬，看過的朝霞晚霞，吹過的暖風涼風。
康熙被他勾起回憶，到底溫柔許多。
“留下用晚膳。”康熙滿腔柔情的要做個慈父。
胤礽點頭應下。
他摸摸弘暉圓嘟嘟的小臉，輕笑著道：“跟弘晉一樣年歲，卻這般懂事，弘晉還只會追著要奶喝。”
康熙淡淡的嗯一聲，沒有多說。
弘暉覷著兩人，試探著道：“我先回小園子去。”
他提起小園子，胤礽的眸色又深刻些許，他當初想要，汗阿瑪一直不肯給，不曾想毫不猶豫的給了弘暉，如今老四一家住著，倒是舒坦的緊。
康熙搖頭：“你也留下。”
美好的事物當然是都留在他身邊。
等膳食傳上來，一見有巴掌長的對蝦，康熙就知道弘暉愛吃，就親自剝給他吃，一邊道：“別吃那麽多。”
每次逮著就可勁吃。
“好吃呀。”弘暉想再吃，康熙卻不給了。他扒拉著面前的糖燜筍，心想等他長大，一定要買一車的蝦吃。
面前突然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蝦尾。
“哇。”他睜著烏溜溜的雙眸，看向一旁的太子，就見他眉眼含笑：“吃吧。”
弘暉乖乖點頭。
他覷著康熙，見他沒望過來，就跟小老鼠一樣，偷偷的把蝦吃了。
胤礽摸摸他的小腦袋，含笑道：“有空去尋弘晉玩，他跟你一般大的年歲，聽孤說了有個哥哥，惦念的不成。”
弘暉昂著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臉蛋，甜甜道：“你跟他說，我有空就去。”
至於什麽時候有空，那就不好說了。
胤礽達到目的，笑了笑，溫柔道：“弘暉真是個好孩子。”
康熙聽見這句，毫不猶豫的點頭誇：“對，暉暉崽是個好孩子，甚得朕心。”
風吹過膳廳。
掃過胤礽眉眼間一閃而逝的陰翳。
甚得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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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沖著他招招手, 示意要看他手裏的小盆栽。
一看就沈默了。
他神色有些覆雜, 試圖委婉：“要不，你多了解下弘暉。”
胤禩不明所以，面上的笑容一滯。
他看向一旁滿臉無辜的弘暉, 心中有不祥的預感，這可是能拿捏住福晉，並且拿出玻璃的孩子。
總不能, 他早都發現這個了。
弘暉一臉無辜：“是在城東二裏廟得的嗎？”
胤禩僵硬的擡起頭看弘暉，他把地址說的一清二楚，就見小奶包呲著小米牙，笑的一臉無辜：“您今年吃的西瓜……”他伸出手, 指了指那瓜苗。
他搞噠！
胤禩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他眸光一轉, 瞬間換了個說話：“如此天賜神物, 竟是弘暉所出，可見汗阿瑪……”
溢美之詞重新誇在了康熙身上。反正是他家的崽, 這麽說也沒什麽毛病。
弘暉乖乖的豎起大拇指：“八叔厲害。”
康熙也忍不住搖頭失笑, 拍拍胤禩的肩膀，溫聲道：“你說的都對。”
有什麽不對呢。
胤禩面色平平, 沒有絲毫窘迫。
他躬身離去。
弘暉摸了摸小瓜苗, 一臉的若有所思：“您要不要批量的祥瑞？”
康熙：？
就聽他說，把紗絹裁成想要的形狀，套在青澀的果實上，隨著光照, 慢慢的就會顯現出想要的祥瑞。
他稱之為，批量形成的祥瑞。
康熙：……
曾經他很喜歡祥瑞，直到他碰上弘暉，人告訴他，祥瑞是可以批量制作的，並且能拿出可行方案。
“不要了。”他黑著臉擺手。
這祥瑞之所以是祥瑞，就是因為偶然性和不可覆制性。
弘暉呲著小米牙嘿嘿笑，看向一旁的阿瑪：“您要嗎？”
“要什麽？”胤禛淡淡的瞥他一眼：“揍你？”他立在那，清瘦的身影像是朗月修竹般帶著攝人的氣勢。
“嗨呀。”弘暉捂著肉嘟嘟的小臉蛋：“風好大呀。”
他直接裝聽不見。
獻祥瑞的事，沒有在朝中泛起星點漣漪，康熙沒往外傳，胤禩也是。靠著胤禛這個鋸嘴葫蘆，自然也不會傳出去星點。
而弘暉根本沒把祥瑞當回事。
讓在府上忐忑好幾日的胤禩放下心來，他突然覺得四哥是個可以深交的君子。
他跟郭絡羅氏感慨，說要是能把老四拉到自己陣營就好了，到時候她能和四嫂更順理成章的親密。
郭絡羅氏看著他放屁。
他張張嘴，她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若放在從前，她定然會認真思考可行性，但是如今，郭絡羅氏就看著他眸中晶亮，一派君子謙謙的作風，但眸中的算計擋不住。
她想，以四嫂、弘暉那聰慧通透勁兒，想必少不了四貝勒爺在旁點撥。
這癩□□想青蛙，真真長得醜玩的花。
她在心裏罵了一通，面上卻笑吟吟的，溫聲道：“四貝勒爺向來是低調不爭的，四爺那性子，你也是知道，輕易壓不住。”
意思你快稱稱你幾斤幾兩，別被臣下捧幾句，就飄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胤禩卻沒聽出來，他沈吟，想著以四哥的脾性，一般人確實拿不住，他想著等他勢力再大些，再試試。
現在這樣，想要拿下冷面貝勒爺，怕不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勢力都交給他，才能壓住。那他忙活半天又有什麽意思，最後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罷了，再說吧。”胤禩神情溫柔，他握住郭絡羅氏的手，溫柔道：“乖，等爺好了，會給你最好的。”
他眼神中映出郭絡羅氏精致嫵媚的臉頰，那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他在看福晉，胤禛也在。
烏拉那拉氏這些日子養回來些，到底比先前豐腴許多，她捧著小臉照鏡子，心裏不高興：“瞧著跟弘暉一樣肉嘟嘟的，真糟心。”
弘暉癟嘴：“像我怎麽就糟心了？”
他多可愛呀。
胤禛就從鏡中看她，女子纖秾合度，這臉頰跟白玉雕成一樣，瞧著就精致細膩，很好親的樣子。
他若有所思。
烏拉那拉氏正攬鏡自照，一只寬大的手掌從她腋下穿過，直接將她調轉過來，還不等她回神，大掌掐住她下頜，四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爺。”她害羞。
胤禛就著這姿勢，用眼神在她臉頰上巡弋，從秀美的眉毛到長翹的睫毛。他輕笑，略微晃了晃，那挺直的鼻梁就蹭上她秀挺的鼻尖。
烏拉那拉氏咽了咽口水，緊張的心臟怦怦跳。
在她緊張的屏息凝神時，就見胤禛眸中盈滿笑意，俯身啾她一下。溫軟的唇瓣和他身上冷厲的氣息撲面而來。
烏拉那拉氏強撐著才沒軟了腿。
她還記著弘暉在此處。
弘暉昂著小腦袋，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兩人，見額娘看過來，就啪的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睛，奶裏奶氣的喊：“我沒有看到阿瑪親額娘！”
烏拉那拉氏臉頰紅透。
而弘暉也被蘇運給牽走了。
他出院子，還未想好去哪玩，就見胤祥慢慢的走過來，似是有什麽心事，情緒不好的樣子。
“十三叔！”弘暉脆生生的喊。
胤祥神色恍惚一下，他勉強笑了笑，溫聲道：“你怎麽一人在此處？”
弘暉就回，說是阿瑪和額娘在忙，他就出來溜達溜達，問他怎麽了這般不高興。
胤祥沒有因為弘暉年歲小就敷衍他，而是一臉惆悵的說自己想額娘了，可惜沒什麽用，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弘暉踮起腳尖，努力的拍拍他肩膀，想想要勸人，一張嘴就是一句話：“別哭。”
胤祥登時哭笑不得：“我沒哭。”
他已經過了想額娘就哭鼻子的年歲。
弘暉就絮絮的跟他說，什麽額娘在天上變成星星了，會永遠的保護著自己的孩子。你笑她也笑，你不開心了她也能看到，所以要每天開開心心的。
胤祥點頭，他昂頭望著天空，半晌才緩緩道：“可惜現在是白天，她看不到。”
“你天文都學、咳、肚子裏了？”弘暉一臉震驚。皇阿哥是有天文課的，他們接受了目前世界上最頂尖的教育。
胤祥：……
他就是想傷感一下。
“罷了，我先走了，你自己玩吧。”他大踏步離開了。
弘暉：……
嘖。
又被拋棄了。
好慘一崽。
哼。
他哼唧著往清溪書屋去，一到就見康熙不在，頓時有些茫然。摸著小下巴想了半晌，最終決定去摘蓮蓬吃。先前蘇運在講，說是這荷塘中的蓮蓬熟了。
他噠噠噠的跑到荷塘，這會兒沒什麽人，只有幾個管花木的小太監正倚著亭子打盹。
弘暉撅著小屁股蹲下，奶裏奶氣喊：“把小舟推出來。”
小太監嚇的一個機靈。
他趕緊起身，把小舟推出來，服侍著弘暉坐上舟，這才清醒過來，見是他坐在小舟上，嚇的一個機靈，目瞪口呆道：“大阿哥，您快上來。這舟多危險。”
要是出星點問題，這萬歲爺還不剝他的皮。
弘暉嘻嘻一笑，撐著小舟跑路了。
他美滋滋的躲在荷塘中，樂呵呵的摘著蓮蓬，甚至給每個蓮蓬都起名字了，打算給誰都想好了。
正忙著，就見岸上呼啦啦來了一群人。
康熙面色鐵青：“快上來！”
他嚇的心驚肉跳，四歲的小崽崽立在小舟上，顯的那舟格外大，看著風雨飄搖的，怕不是下一瞬間就要掉進湖裏。
“快，去把他接上來。”康熙厲聲道。
然而弘暉離的遠，他還在小舟中蹦蹦跳跳，樂呵呵的雙手搭成喇叭狀喊：“皇瑪法！一起來摘蓮蓬！”
他的喊聲很有穿透力。
康熙心動了。
他坐在小舟上，心想，他是去逮弘暉的。
然而等小舟穿行在這荷塘中，那些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滋味，讓他也有些流連忘返。
“這味道真好聞。”康熙笑吟吟道。
弘暉瘋狂沖他招手，樂呵呵道：“汗阿瑪！這裏這裏！”
他奶唧唧的喊。
康熙離他近些，一手將他提溜起來，大掌啪的糊在那屁股蛋上，冷笑著道：“如今能耐了？”
敢自己下水，看來是挨打挨得少。
弘暉撅著小嘴巴，慘兮兮的撒嬌：“屁股要打紅了，好疼呀。”
康熙一聽，登時有些心疼，但是想想他做的這些事情，又覺得倒也不必心疼，若是落水沒來得及救，這荷塘中都是淤泥，根本不是玩鬧的。
“往後再不許了，你若敢自己下水，朕就請家法了。”他冷聲道。
弘暉幹涉的看著他：“家法是什麽？”
他都沒見過。
“回家問你阿瑪去。”他熟。
弘暉抱著一把蓮蓬，跌跌撞撞的回小園子去了，他離很遠就奶唧唧的喊：“額娘！額娘吃蓮蓬啦。”
烏拉那拉氏出來一看，果然見他抱著一把蓮蓬，隨口問哪來的，就開始剝著吃。這荷塘中的蓮蓬照看的極好，吃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清甜。
“方才去尋皇瑪法，沒見他人，就自己撐小舟去摘的，後面這是和皇瑪法一起摘的。”弘暉糯嘰嘰的回。
他剛說完，就被胤禛給聽見了，他皺著眉頭過來，剛擡胳膊，弘暉就一溜煙的竄出去，戒備的望著他：“皇瑪法已經揍過了！”
再揍就是重覆挨揍了。
胤禛冷冷的看著他。
“過來。”男人清冷的聲音如同金玉之聲。
弘暉有些糾結，還沒想好要不要過來，就叫他那冷厲的眼神，乖乖的走過來，軟乎乎道：“阿瑪不氣不氣，給阿瑪專門摘的蓮蓬，最是下火。”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
先前他會害怕極了，現在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根本不再為表象所糾結，而是很註重內在。
“阿瑪親親，阿瑪吃蓮蓬。”他軟乎乎的撒嬌。
烏拉那拉氏趕緊把他摟在懷裏，把道理掰碎了講給他聽，什麽自己下小舟很危險，荷塘有淤泥有蛇，再者父母也會擔心，咱以後再不許如此了。
弘暉乖乖點頭，他親了親烏拉那拉氏的臉頰，溫柔道：“都聽額娘的，額娘快吃。”
烏拉那拉氏被他哄的心花怒放。
胤禛如同暖玉一般的指尖捏著白生生的小蓮子，慢悠悠的放入口中，品完清甜的滋味，這才點點頭。
“不錯。”
弘暉頓時高興的笑了，奶乎乎道：“阿瑪喜歡，我下次還給你摘。”
胤禛不置可否。
等用完蓮蓬，他這才出去了。
弘暉就依偎在烏拉那拉氏懷裏，奶裏奶氣的撅著小嘴巴：“額娘，暉暉崽也要親親。”
“啾。”
“啾啾。”
烏拉那拉氏從善如流，直接給他親了兩口。
弘暉不由得笑了。
“嘿嘿嘿，好愛額娘啊。”他也撅著小嘴巴親。
對他來說，這實在是有意思的緊。
他好喜歡烏拉那拉氏溫柔的親吻，有一種在被全世界珍視的感覺。
弘暉昂著小腦袋，他軟乎乎的撒嬌：“要永遠和額娘在一起。”
烏拉那拉氏笑著打趣：“到時候你該娶妻，就不能纏著額娘了。”
弘暉眸光瑩潤，他認真的思索：“可以娶個愛吃竹筍的夫人嗎？”
他連飲食習慣都考慮到了。
烏拉那拉氏頓時悶聲笑：“沒事，咱家雖說不至於富貴，吃倆菜的錢還是有的。”
弘暉想想也是。
他吃完了，就自己捧著書去讀。
什麽年歲做什麽事，他現在就是讀書的年歲。
烏拉那拉氏輕笑，摸摸他的臉蛋，這才起身忙別的去。弘暉昂著小臉看她，撅著小嘴巴要親親。
朝中短暫的平靜下來，直郡王和太子之間的一些隱晦摩擦卻越來越嚴重。盤子就這麽大，想多吃點，就得有人下去。
而他倆打小的對手，向來旗鼓相當，誰也不肯認輸，誰也不可能認輸。面上都是一片和善，但是私底下，黨羽鬧的一塌糊塗。
而胤祉正忙著修書，一時間倒是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意思。
胤禛成立了粘桿處，現在四下忙著捉鳴叫的蟬。
而胤禩更是籠絡大半朝臣，隱隱間以儲君自稱，好像立馬就能把太子弄倒一般。
而十四阿哥胤禵改名胤禎，如今遠渡重洋，許是已經到了不知名的地界。
朝中形成一股詭異的平衡。
大家都在看著康熙動作，然而他老神在在，每日裏處理政務，再就是帶著弘暉下荷塘摘蓮蓬。
兩人吃膩了，又摘的太多，就到處賞人，想起來就賞，想不起來就等想起來的時候再賞。
等最後一波蓮蓬被摘，隱隱的已經到了秋季。
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地有了落葉。
弘暉脫掉單薄的夏衫，時而傳來略厚的素緞。
身量也長高了些，卻還是軟軟的小奶團子，眼睛水靈靈的，臉頰肉嘟嘟的，看著就可愛的緊。
他懷裏捧著書，正在跟著康熙學微積分。
“是不是學的早了點？”他鼓著小臉頰。四歲半的小崽崽，看書看多了就想睡覺。
康熙一本正經：“你阿瑪三歲就會了。”
假的。
弘暉卻當真了，他頭懸梁錐刺股，誓死要把微積分給幹掉，整日裏卷生卷死，覺也不睡了，這也不去到處玩耍了，就盯著學習。
康熙：……
他都擔心把崽崽給熬禿了。
畢竟聰明絕頂。
好在慢慢上路後，他就不用這麽刻苦，而是時不時的盯著就成。弘暉學出門路來，就再次選擇擺爛。
整日裏又開始惦記著玩。
康熙松口氣，心想今年就不再摳他文化課了，畢竟他學旁人一年的，還是得松快些，免得傷仲永。
他教過那麽多孩子，從大阿哥胤禔到十四阿哥胤禎，各有千秋，卻無一子是弘暉的對手。
他學習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甚至其中還當了他童工，有事沒事就要批請安折子。
秋季是一個很好的季節。
弘暉抱著偌大的祥瑞南瓜，上面的皇瑪法吉祥五個字，猛然一看就像是自然形成的花紋，這想仔細看，就能看出人為的痕跡。
甚至連誰幹的小破事，也呈現其上。
“皇瑪法！看看！”他吭吭哧哧的抱著跟他一樣高的細長南瓜。
康熙聽見他說話，趕緊出來接他，就見了這草率的祥瑞西瓜，登時有些無語。
“皇瑪法，您要龜背上那種嗎？”也不是不可以琢磨。
康熙擺擺手。
感謝弘暉讓他戒了愛祥瑞的毛病。
現在瞧見祥瑞，就想起暉暉崽那句，“皇瑪法，你要祥瑞不要，只要你點頭，我就給您送來。”
他不要了。
康熙看著南瓜，叫魏珠拿下去送禦膳房去，晚上做南瓜餅吃。
弘暉昂著小臉，他美滋滋道：“多放點蜜！”
他愛吃甜的。
康熙捏住他小耳朵轉了一圈。
“想什麽吶。”
那牙齒還要不要了。
弘暉撅著小嘴巴，心想他可真是個艱難的孩子。
不給吃就不吃吧。
正說著，就見太子來了，他眉眼間的陰翳愈加重了。
弘暉瞧著就有些恍惚，當年也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今造化弄人。
康熙看著他，溫聲道：“太子來做什麽？”
胤礽躬身，他身上帶著頹唐的氣息，隨意的打千：“汗阿瑪，兒臣的三子沒了。”
康熙聞言，神情怔了片刻，壓低聲音道：“你節哀。”
胤礽聲音悲傷：“小四也沒了。”
康熙便沈默起來，他看著胤礽的眼神充滿了柔情，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兒時那樣，拍著他的肩膀，溫柔道：“你還有弘皙和弘晉。”
時光陷入一陣漫長的沈思。
弘暉立在一旁，看著眸中帶淚的太子，他在做最後的掙紮，試圖以喪子之痛來祈求汗阿瑪的憐惜。
然而康熙不能感同身受。
他早些年是能的，這些年見多了事，人到中年那種不由自主認命和冷漠。孩子夭折，是他自個兒沒福氣站不住，這個不成，再生一個就好了。
胤礽眨眨眼睛，有些絕望。
他看著康熙，眼圈紅彤彤的：“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兒臣時常抱著三阿哥，心裏就在想，當初阿瑪抱著兒臣時，是不是這般滿腔溫柔。”
康熙神色果然緩和了些。
他溫聲道：“當初你才這麽大。”他比了比幼兒的大小，陷入了回憶：“只知道哇哇哭。”
餓了要哭，拉了要哭，想抱抱要哭，想睡覺要哭。
他本就心力交瘁，如何能哄的下他。
可還是忍了。
只要有空，就要抱抱他，哄哄他。
帶大是他帶的，啟蒙是他手把手啟蒙的，就連練大字，也是他一筆一劃糾正的。
康熙像是摸兒時的胤礽一樣摸摸他的頭，溫柔道：“你呀，長這麽大了。”
他也老了。
衰老的雄獅，終究會被健壯的雄獅拉下王座。他以為他做好準備了，如今看來，他始終記得老驥伏櫪。
胤礽點頭。
他懷念和汗阿瑪度過的春夏秋冬，看過的朝霞晚霞，吹過的暖風涼風。
康熙被他勾起回憶，到底溫柔許多。
“留下用晚膳。”康熙滿腔柔情的要做個慈父。
胤礽點頭應下。
他摸摸弘暉圓嘟嘟的小臉，輕笑著道：“跟弘晉一樣年歲，卻這般懂事，弘晉還只會追著要奶喝。”
康熙淡淡的嗯一聲，沒有多說。
弘暉覷著兩人，試探著道：“我先回小園子去。”
他提起小園子，胤礽的眸色又深刻些許，他當初想要，汗阿瑪一直不肯給，不曾想毫不猶豫的給了弘暉，如今老四一家住著，倒是舒坦的緊。
康熙搖頭：“你也留下。”
美好的事物當然是都留在他身邊。
等膳食傳上來，一見有巴掌長的對蝦，康熙就知道弘暉愛吃，就親自剝給他吃，一邊道：“別吃那麽多。”
每次逮著就可勁吃。
“好吃呀。”弘暉想再吃，康熙卻不給了。他扒拉著面前的糖燜筍，心想等他長大，一定要買一車的蝦吃。
面前突然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蝦尾。
“哇。”他睜著烏溜溜的雙眸，看向一旁的太子，就見他眉眼含笑：“吃吧。”
弘暉乖乖點頭。
他覷著康熙，見他沒望過來，就跟小老鼠一樣，偷偷的把蝦吃了。
胤礽摸摸他的小腦袋，含笑道：“有空去尋弘晉玩，他跟你一般大的年歲，聽孤說了有個哥哥，惦念的不成。”
弘暉昂著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臉蛋，甜甜道：“你跟他說，我有空就去。”
至於什麽時候有空，那就不好說了。
胤礽達到目的，笑了笑，溫柔道：“弘暉真是個好孩子。”
康熙聽見這句，毫不猶豫的點頭誇：“對，暉暉崽是個好孩子，甚得朕心。”
風吹過膳廳。
掃過胤礽眉眼間一閃而逝的陰翳。
甚得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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