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實現對蘇黎的承諾，江念玖這幾天除了照顧蘇黎之外，就是忙著籌辦婚禮，他雖然之前有過一次經驗，但是卻並沒有大辦，所以這次他還特地找了沈燭，問一些婚禮需要準備的東西。

沈燭差點以為江念玖這麽快就要另娶他人，得知真相後便以一種極為覆雜的眼神看著他。可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講了一些自己當初婚禮的布置。

每天蘇黎要喝藥的時候，江念玖就會回到她的房間，親自給她餵藥。然而蘇黎的身體已經差到吃什麽吐什麽的地步了，即使是剛灌下去的藥，沒過多久就會全部吐出來。這樣循環幾次，江念玖也不敢再給她餵藥，甚至連粥也餵不進去，只能勉強喝幾口水。

因為體力不支的緣故，蘇黎每天清醒的時間也極為短暫，通常隔了好幾個時辰才能醒一小會兒，而每次只要蘇黎一醒，不管江念玖在做什麽，都會立馬趕回來陪著她。

“阿黎，”江念玖握著蘇黎的手，另一只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柔聲道，“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們就舉辦婚禮，之後我們就離開京城，到處去游山玩水，你覺得怎麽樣？”

蘇黎此時難得清醒，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是說個話還是勉強可以的，她微微側了側頭，努力地想笑一下：“那四皇子呢？你不打算幫他了嗎？”

“他哪裏有阿黎重要，”江念玖笑了，“所以阿黎，你一定要好好的。”

接著，他又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江念玖，”蘇黎卻在這時叫住了他。

“怎麽了？”

“我一直很喜歡你，不論生死。”

江念玖楞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蘇黎親口承認喜歡他，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嗯，我也是。”

蘇黎聞言，輕輕扯了扯唇角，再次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江念玖轉頭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便熄滅了燭火，跟著爬上了床，輕手輕腳地把蘇黎摟進懷裏，緩緩闔上了眼眸。

明天就是他們的婚禮了，一場屬於他們兩個的，真正的婚禮。

——

然而，有些時候，事情並不是你想，就能如願的。

第二天一早江念玖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蘇黎的身子依舊靠在他的懷裏，雙目緊閉，嘴角微微上揚，一副做了美夢的樣子。

但是她的身體卻早已冰冷，鼻翼間也再沒有了溫熱的氣息。

她最終還是沒有撐過去，死在了他們即將成親的這天。

“阿黎？”江念玖低低的喚了句，似乎她還只是在沈睡，而自己不能驚擾到她。

“阿黎，醒一醒，今天可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啊，你再不醒，就要過了吉時了。”江念玖俯身湊近了蘇黎的臉頰，輕聲說道。

“阿黎還真是貪睡呢，那你繼續睡著，我去叫人來給你梳妝打扮。新娘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接著，他把蘇黎的屍體放回床上，走出房門，叫了茯苓和芍藥過來。

“你們兩個，過來替夫人梳洗，還有把嫁衣一並拿過來。”

江念玖的神情十分平靜，沒有半點異樣，兩個丫鬟也就沒有多想，各自去拿了洗漱用具和嫁衣過來。

先走進來的是芍藥，她看見蘇黎還躺在床上，便想喚她起來。

“夫人？夫人醒一醒，九爺讓我來給你洗漱更衣了。”

然而床上的人卻並沒有動靜。

“夫人……”芍藥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只見她伸手探了探蘇黎的鼻息，下一秒卻仿佛觸電一般縮回了手。

“你在幹什麽？”江念玖毫無溫度的聲音驟然在背後炸開，把芍藥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

“九爺，夫人她……”芍藥說了半句，差點就要哭出聲來。

江念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讓你替夫人洗漱，你楞在這裏這裏做什麽？”

“可是……”夫人已經死了啊。

“沒有可是。”江念玖道，“動作快點，別耽誤了吉時。”

芍藥連忙擦了擦眼淚，心裏無不感傷地想道，看來夫人死了的消息對九爺的打擊真的很大，他現在好像還以為夫人還活著，還想著跟她成親……

這麽想著，眼淚差點又要湧出眼眶，芍藥連忙拿袖子擦了擦眼淚，又抽了抽鼻子，這才小心翼翼地伺候蘇黎“洗漱”。

而一旁的茯苓也托著厚重的鳳冠霞帔走了進來。

一套嶄新的鳳冠霞帔，他特地請了最好的繡娘和工匠，沒日沒夜地趕出來的。

茯苓看見眼前這一幕也嚇了一跳，接著就聽到江念玖說：“東西放下，你們出去。”

芍藥仿佛如臨大赦一般，連忙拖著盆拉著放下衣服的茯苓走了出去。

房間內，江念玖再次讓蘇黎平躺在床上，然後一件一件褪去她的衣服，動作輕柔，神情嚴肅，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

接著他又拿過一旁的嫁衣，一件一件，從裏到外，仔仔細細地給她穿上。

“這個變態。”作為靈魂體的蘇黎漂浮在半空中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罵了一句。

從前一天晚上開始，她就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住了，所以才會在閉眼之前跟江念玖表白。

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再次睜眼，竟然就變成了這麽一個漂浮在空中的靈魂體形象。

或者說……變成了鬼會更合適點？

於是她等啊等，等了很久也沒見到傳說中的黑白無常來帶她去地府，反而等到了江念玖醒後的樣子。

蘇黎一直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死了，江念玖會怎麽樣，會悲痛欲絕嗎？還是無所謂地另娶他人？

但是現在，她看到了。

她沒有想象過如今這個樣子的，幻想她還活著的江念玖，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才更符合他的人設，不是嗎？

這樣病態的，充滿占有欲的一個人。

這其間，她也有嘗試過各種方法，比如回到自己身體裏，或者去觸碰江念玖，跟他說話。但是毫無例外的，每一種方法都失敗了。

她是真的死了。

接著，她看到江念玖把換好衣服的她的屍體抱了出去，一路抱到了花轎上。

所有人都被他的舉動嚇得呆住了，人群裏似乎有人發現了異樣，所有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們還站著幹什麽？都沒有事情做嗎？”江念玖冷眼掃視了他們一圈，開口道。

眾人連忙止住了話頭，各歸各位，敲鑼的敲鑼，打鼓的打鼓，奏樂的奏樂。

江念玖穿著大紅喜服，翻身騎上了馬背，因為蘇黎的娘家雙親都已過世，所以這次花轎就從江宅出發，圍著京城繞上一圈後，再回到江宅。

因為前幾日江念玖準備的時候並沒有刻意避諱，所以幾乎是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江家九爺要再成一次親，而對象，還是他那個身嬌體弱的夫人。

迎親隊伍跟著江念玖在京城外繞了一大圈，時不時引來一群人圍觀，不過他們也只敢在一旁看著，上前卻是沒這個膽量。

蘇黎跟著迎親隊飄了出去，她原本以為身為鬼魂的自己應該會畏光才對，卻沒想到接觸到陽光的部位不但沒有絲毫不適，甚至還有些暖洋洋的。於是她索性來了興致，直接飄到了江念玖騎著的馬上，坐在了他的身前。

“哇，外面好熱鬧啊，我好久都沒出來看過了。”蘇黎看著街市上人聲鼎沸的景象，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感慨。

“他們都是來圍觀我們的婚禮的嗎？突然覺得好榮幸啊。”

“嘿，我現在就坐在你前面呢，你能看見我嗎？”

“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和你同騎一匹馬呢，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你說，會不會是閻王看我今天成親，所以特地讓黑白無常遲一天來抓我？至少讓我把這個親成完再走？”

說著，蘇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可她笑著笑著，卻漸漸笑不出聲了。

“江念玖，我真的……會舍不得你的。”

這時，騎著馬的江念玖突然停了下來，並且開始左右張望。

蘇黎頓時緊張起來，既希望他能發現自己，又不希望他真的發現自己。

最終，江念玖還是什麽都沒找到，雙腳夾了一下馬肚，騎著馬往江宅的方向行去。

蘇黎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頓時又想到自己已經是個鬼了，哪裏還有氣可呼呢？便自嘲地笑了一笑。

等回到江宅，賓客的坐席上已經坐了幾個人，他們都是江念玖和蘇黎再熟悉不過的人——沈燭，柳傾顏，葉喬，還有葉堯的靈位。

江念玖雖然婚禮的排場做得十分盛大，但是賓客卻並沒有邀請什麽人，就算真有邀請了，看見眼前這一幕，只怕也會匆忙離開吧。

只見江念玖下了馬，小心翼翼掀起轎簾，把蘇黎從裏面輕輕地抱了出來。

蘇黎安靜地躺在江念玖懷裏，蒼白的小臉未施粉黛，在嫁衣的襯托下卻也並不顯得突兀，反而更有幾分脆弱的美感。

柳傾顏和沈燭對視一眼，眼裏有著相同的愕然，一旁的葉喬動了動唇，仿佛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沈燭。”江念玖看了沈燭一眼，沈燭立馬會意——他可沒忘記他來這裏是幹什麽的——高聲道：

“一拜天地——”

江念玖抱著蘇黎的身子朝著門口的方向跪了下去。

蘇黎抿了抿唇，也跟著飄到了江念玖的身邊，一並跪了下去。

“二拜……”

“不用二拜了。”江念玖出口打斷了沈燭，沈燭頓了頓，倒也沒出口反駁。

江念玖的娘已經逝世多年了，至於那個爹……不要也罷。而蘇黎更是父母雙亡，所以“二拜高堂”在他們這裏根本沒什麽意義。

“夫妻對拜——”猶豫了很久，沈燭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他倒是想看看，這兩人要怎麽對拜。

只見江念玖先是自己跪了下來，接著慢慢把蘇黎的身子放下，調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角度，伸手扶著她，接著躬身……

動作連貫得連作為鬼魂的蘇黎都吃了一驚，當她剛想對江念玖行禮的時候，他卻已經抱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準備回房。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聲音。

“是哪家在舉辦婚禮啊，能否容老夫進來蹭杯喜酒？”

接著，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衫，頗像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

江念玖停住了腳步，抱著蘇黎轉了回來：“桌上自有酒菜，老人家自行享用便是。”

誰知那老人只是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嘆道：

“年輕人，你這般執著於已故之人，又是何苦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