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江念玖依舊穩穩地抱著蘇黎的身子，看向那位老人的眼神卻已經冷了下來，“無故過問別人家的私事……不太好吧？”

老人卻仿佛沒聽見他說的話那般，自顧自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甚至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菜，這才轉過頭來：

“可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如就此放手，讓她回去。”

靈魂體的蘇黎此時早已睜大了雙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那位老者說話的時候，似乎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去嗎？可是……她就算回去了，又能去哪兒呢？她在原來的世界本就是個孤兒，也沒有愛人，甚至朋友也少的可憐……

這麽一想，她好像也挺可憐的。

“可我不想放手。”正當蘇黎自嘲的時候，卻聽見江念玖語氣堅定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不管她來自哪裏，既然進了我江家的人，她這輩子就只能是我的。”

“哪怕她變成了鬼？”老者又問了一句，這一次則是很明顯地朝著蘇黎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為何，蘇黎此時竟然緊張了起來。

“不論她是人是鬼。”

“呵呵呵呵……”老者笑了起來，“這世間像你這般深情的人已經不多了，若是我說，我又辦法讓她死而覆生，但是需要你付出足夠大的代價，你可願意？”

“老人家，”江念玖還沒說話，一旁的葉喬先開了口，“這玩笑話可不能亂說。人死不能覆生，這是個三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怎麽到了您這兒，反而糊塗了？”

老者轉頭看了葉喬一眼，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在我這裏，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辦到的，只要你肯付出足夠的代價。”

接著他又把目光轉回了江念玖身上，語氣低啞輕柔，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那麽年輕人，你是怎麽想的呢？”

“如果能讓她活過來，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但要是不能……”江念玖說到這裏，低低地笑了起來，神態中微微流露出一絲癲狂，“我也不會對一個老人有什麽惻隱之心的。”

老人點了點頭，道：“接下來的事，只能我們兩個人知道。”

江念玖頓了頓，剛轉過頭，沈燭立馬接過了話：“那個我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那個四殿下，你不是還約了人嗎？”說著，沈燭還朝著葉喬使了使眼色。

葉喬立馬會意，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回去了，”說著，他也看了那位老者一眼，低聲叮囑道，“萬事小心。”

江念玖點了點頭，然後叫了下人把他們從出江宅，再緊閉大門。

“年輕人剛剛是準備去哪兒？介意讓老夫一起跟去嗎？”待廳裏再沒有一個人後，那名老者再次開口。

“我們剛剛是準備去洞房！你一個老頭子想幹什麽！”蘇黎見狀，連忙飄了過來，張牙舞爪道。

只是那老者似乎又看不見她了，此時只是直直地看著江念玖。

江念玖沈默了半晌，最終還是他敗下陣來，抱著蘇黎的身子帶著那位老者去了他們的婚房。

婚房是處於東廂的一間主室，此時已被精心布置過，大紅喜字貼的到處都是，推門進去，還能看見大紅的紗帳和錦被。

蘇黎自然是跟了進去，她親眼看著江念玖輕輕把自己的身子放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小心翼翼地摘掉頭上的鳳冠，再扶著她躺下，仔細地替自己掖好被角，心情說不出的覆雜。

原來自己每次睡著之後，他都是這麽細心地照料自己的麽？

“大師有何話要說？”做完這一切，江念玖才轉過身來，此時他已經換了一個稱呼，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剛剛不是問你，是否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嗎？”老人看著他，緩緩說道。

“是。”江念玖點頭。

“如果我說，覆活一個人的代價，是拿你自己的命去換呢？”老者說著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說不出的詭異。

“什麽！”一旁的蘇黎驚叫出聲，也不管江念玖能不能聽見她說的話，徑直沖到了他的身邊，大聲喊道，“你不能答應他！”

江念玖動了動唇，剛要說話，老者就再一次開口了：“倒不是說要你現在就死，只是一個人的壽命是有限的——她的壽命既然到此結束了，便再也沒有多的了——除非，你願意把自己剩餘的壽命分一半給她。”

“怎麽樣？年輕人，你——”

“我願意。”老者的話還沒說完，江念玖就提前打斷了他。

“哦？這麽果斷？”老人似乎驚訝了一瞬，隨即看向江念玖的目光裏帶了一絲讚賞。

“你怎麽就答應了啊！”蘇黎在一旁叫道，“那可是你的後半輩子啊！你分給了我一半，那你豈不是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該有多少小姑娘傷心啊。”

“還有還有……萬一你只能再活十年，然後你分了一半給我，那也沒有任何意義啊！我們也不能在一起多久……”

“總之……我不許你這麽做！”蘇黎說著，竟自顧自地難過起來，也不管江念玖看不到她，徑自就伸開手攔在了江念玖和老人之間。

“我看了你的面相，是個大富大貴之人，並且身體康健，活到百八十歲不成問題。”老人冷不丁冒出來這麽一句話，讓一人一鬼都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蘇黎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話應該是對她說的。

這個老人真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真的有一定實力傍身的。

可即使是這樣，她也不希望原本可以長命百歲的江念玖因為自己，而縮短了一半的生命，她真的會有愧疚感的。

可是江念玖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她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

再說了，就算真的阻止了，他會聽嗎？如果他們兩個位置互換一下，或許她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吧……

“所以，把我的餘下的壽命，分一半給她吧。”江念玖道，“生同衾死同穴，可比她徒留我一人在這世間……要好太多了。”

老人聞言，便也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便按照我想一會兒說的，去準備吧。”

——

老人要求的東西並不好找，即使是財力大如江念玖，且有沈燭和葉喬的相助，找那些東西也花了七日的時間。

而這七日內，蘇黎的肉身則是被封在了一座水晶棺內。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是卻沒有任何腐敗的跡象，身體也依舊柔軟，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東西一集齊，蘇黎就被江念玖從水晶棺中抱回了床上。

接著，老人讓江念玖在胳膊上劃一道口子，放一碗血出來。

江念玖毫不猶豫地照做了，頓時鮮紅的血液在一瞬間就淌了下來，染紅了整條手臂。

蘇黎在一旁看的膽戰心驚，甚至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即便她知道就算此時她大喊出聲，也不會有人註意到她。

人的身體有自主防禦機制，所以在江念玖劃出一道口子沒多久，血流的速度就漸漸慢了下來，然而此時的鮮血才不到半碗。

江念玖皺了皺眉，又面不改色地又在手臂上劃了一道。

等到碗裏基本盛滿了鮮血之後，江念玖的臉色也逐漸蒼白了起來，可他全然不在意，甚至微笑著看了蘇黎的身體一眼。

接著，江念玖的胳膊被簡單包紮了一下之後，老者就讓他和蘇黎的身體躺在一起，並且閉上眼睛。

接著，老者拿出一支前兩天廢了很大功夫找到的人魚膏做成的蠟燭，放在床邊點燃。

一瞬間，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間立馬亮如白晝，比蘇黎之前在那個貪汙受賄的巡撫家看見的夜明珠照明效果都要好。

不過現在並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只見老者又掏出了一個藥包，這個藥包蘇黎見過，也前幾天他讓江念玖去尋的藥材，集齊稀有並且價格高昂。而此時裏面的藥材已經全部被研磨成了粉末，又全部倒進了那碗鮮血裏。

蘇黎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不妙的想法：該不會是讓她喝了這碗東西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蘇黎就看見老者端起那碗摻了各種藥粉的血液，給自己的身體灌了下去。

蘇黎：突然慶幸自己現在是一個鬼呢。

然而，讓蘇黎期待的回到身體的這一幕並沒有發生，蘇黎剛想開口罵人，就看見老者又從懷裏摸出了一顆散發著瑩白色光芒的珠子。

蘇黎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還是能分清楚一件東西的品質的，這樣的一顆珠子，絕對是極品寶貝。

果然，她聽見老者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唉，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鮫珠啊，竟然便宜了你這麽個小丫頭。罷了罷了，如今就先寄存在你這裏，等時辰到了，我再取回來便是。”

接著，老者抓著那顆鮫珠在江念玖的身上繞了幾圈，其間江念玖身上有一縷白色的霧氣緩緩升了上來，漸漸依附在了那顆鮫珠上，使它的光芒比先前更明亮了幾分。

等到霧氣漸漸消失，老者這才收回了那顆珠子，又打開蘇黎的嘴，把那顆鮫珠給送了進去。

一旁圍觀的靈魂體蘇黎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下一刻，她感到一陣強烈吸力朝自己傳來，接著她就失去了知覺。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蘇黎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正躺在那張床上。此時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不適的感覺，甚至以前偶爾會傳來的那種虛弱感也一概沒有了，整個人輕松得不得了。

接著她轉了轉腦袋，江念玖正躺在她的旁邊，神情平靜，呼吸均勻。

就是這個人，分了一半的壽命給我。蘇黎想著，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描繪眼前這人的眉眼。

誰知剛一碰到他的臉頰，就把人給弄醒了，只見他緩緩睜開眼，剛醒的眸子裏還帶了些迷蒙。

“醒了？”蘇黎看著江念玖，笑盈盈地開口。

“阿黎……”江念玖看著眼前的蘇黎，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不是，”蘇黎神色鄭重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是你救了我，是你分出了剩餘壽命的一半，讓我重新回到了你身邊。”

“你知道？”江念玖微微睜大了眼，像一個做壞事被老師發現的孩子，竟然開始心虛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蘇黎動了動身子，努力讓自己的臉跟江念玖記得更近一些，“我還知道，我們游了街，拜了堂，成了親。”

“從今往後，我不管是人是鬼……”

“都是你一個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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