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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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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狀◎

許安澤三人退出了禦書房, 東陵帝便在金龍筏上寫下密調詔書,折好放在竹筒裏,喚來禦前侍衛秋薄。

秋薄單膝跪地, 雙手接過東陵帝的密詔,看了看密詔封泥上名字, 抱拳一拜:“臣領旨。”

東陵帝威重之聲緩緩傳來:“此事事關重大, 把密詔遞出去,你就跟著他一起趕赴北境六州。務必保護好孤的密使。”

秋薄叩拜:“微臣定不負皇命。”

然後撩起身後披風, 轉身離去。

東陵帝看著秋薄離去不禁感慨道:“這孩子倒是比一般人穩重些,總覺得看著他有些親近。雖然他表面上從不與任何人親近。”

鄒慶點頭:“是,只是看秋侍衛的背影,老奴還以為是六皇子呢。”

“六郎?”

東陵帝細細看去,難怪他看著秋侍衛如此親近,這幅淡然傲然的樣子, 不就是許安歸小時候在皇城裏的樣子嗎?

不茍言笑, 一本正經。

這或許就是這些出類拔萃之人的共性吧?

不知道此時此刻, 遠在南境病重的許安歸是否知道今日皇城裏出了大事,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沒有。

東陵帝心中忽然生出一絲心酸。他最喜歡的這個兒子, 居然已經遠離他八年之久了。在他的記憶裏許安歸還是兒時的樣子。

圓潤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夠囊括天地乾坤一般。

細細回顧,東陵帝居然無法想象出許安歸長大以後的樣子。

現在的許安歸是不是還如同小時候那般冷傲、淡然、正直、認死理?

是不是還如同小時候那般功課優秀、孝順親族?

這些年在軍營裏,他到底是瘦了還是胖了?

他的眼眸是不是還如同兒時那般清澈見底?

東陵帝一聲長嘆,目光落在窗外花開正艷的綠萼之上。

那株白色帶著些許淡綠的梅花, 是許安歸還在宮裏的時候親手種下的。

他曾經操著稚嫩的聲音, 認真對東陵帝說道:“東陵的冬季少了些春日的熱鬧,兒子想著這綠萼帶著春色開在父親的窗前, 或許父親就不會寂寞了。”

寂寞啊……

原來許安歸那麽小就知道在這個位置上要付出的代價。

東陵建國不過幾十年, 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他這個做帝君的去親自操心。九年前他初登大寶, 朝政被那些戰功赫赫的大將軍一手把持。

那幾乎是對他這個新君無言的挑釁。

對面那種挑釁,他怎麽可能忍氣吞聲?於是便不管不顧與太子許安澤還有其他幾個少數文臣策劃了“朝東門”事件。

他當然記得那時候的許安歸跪在殿下怒聲阻攔的樣子,可是弦上之箭已經射出,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在分別的這些時日裏,他不是沒有想過許安歸,只是每每放下公文神思縹緲的時候,就會有新的奏折重新呈現在眼前。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去回眸過去那些往事了呢?

是許安澤僭越開始?

還是從他頭風病困擾著他,讓他窺見了地獄之門開始?

原來人老了,真的會有傷秋悲春之感。如今只是看著窗外的綠萼便會有如此多的念頭萌生出來。

可他這個兒子到底是沒有讓他失望。

八年的蟄伏與打磨,已經讓他變得更加穩重了。

無論南澤北伐攻下東陵兩座城那件事是誰一手策劃的,能讓許安歸帶著赫赫戰功榮歸,那便站在許安歸那邊的人。

在外八年,他到底還是暗中培養了自己的勢力,沒有就那麽坐以待斃。

想到此,東陵帝又瞥見了桌上這兩份一模一樣的日程表,不由地蹙起了眉,他緩聲問身邊的鄒慶:“你覺得六郎是那樣要謀反的人嗎?”

鄒慶微微擡頭,思索片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老奴記得,之前六殿下還在皇城裏的時候,很是孝敬賢妃娘娘。每日晨昏定省,都認真地去做,少一次都不肯。”

東陵帝一聽鄒慶提到賢妃心中頓明。

這個老奴才到底是跟著自己幾十年,在自己身邊看了幾十年的朝堂爭鬥,對於人心的弱點一窺到底。

是了,許安歸的生母還在皇城裏。

他如此孝順,怎麽會不顧及生母的生死公然舉兵謀反?以他的性情,若是有什麽不軌之舉,也一定會先想辦法把賢妃解救出來才是。

想到這裏,飄在東陵帝心中的那一朵疑雲便消弭了去。

這件事若所言大半不屬實,那就是有些人想借題發揮。

許安歸還沒有回來,太子那邊的人,就已經按耐不住了嗎?

不,或許這些事情都不是太子所為,他那個十六皇弟許景摯這些年雖然看上去老實,其實心底裏到底捉摸的是什麽,他從未看透過。

當初如果不是先帝寵愛這個最小的兒子,封許景摯為親王,允許他留在許都做一個閑散王爺,今日怎麽還會有如此後顧之憂?

他那個皇弟太年輕,甚至跟許安歸一般大小年級。身後又有恭國公府、恭老國公這個開國元勳的外祖父作為後盾,無論是明裏暗裏,動他都不容易。

這些年他看似在外風花雪月,焉知不是在謀求著什麽?

想到這裏,東陵帝頭疼的毛病又犯了,那疼痛宛如一只蟲子,死死地鉆著他的腦仁。東陵帝摁著自己的太陽穴,眉頭緊皺。

鄒慶見狀知道是舊疾覆發,想要上去替東陵帝揉一揉,誰知道東陵帝衣袖一揚,直接把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清掃在地,喘著粗氣,暴跳如雷。

鄒慶甚少見到東陵帝如此焦躁,連忙跪下。

伺候在殿內的所有內侍們也跟著跪下,不敢多看一眼。

省部的敕令下了有大半個月,東陵北境六州的刺史才陸續回到許都。

許都的臘月已經過了大半,寒風更加淩冽,過年的氣氛卻越加的濃烈。

就連這刺史們留宿的許都官站周圍都好不熱鬧,街上跑鬧的孩子們手裏總拿著些小炮仗,時不時地點一個,巷子裏劈裏啪啦的竟然已然一副要過年的樣子。

許都百姓們已經開始忙裏忙外的辦起年貨,準備要過一個熱熱鬧鬧的年,可這官站裏的刺史們這些時日可都沒睡好。

即便是沒有睡好也不敢去相互詢問,生怕問了到了什麽不該問的東西,知道的太多受牽連。

一般朝廷快到年下才會下敕令分批召回全國州縣的刺史回都述職。

哪怕是急招,也從未出現過北境刺史全部都被召回的情況。

忽然一起召回,這事恐怕有蹊蹺。

幾個有親戚、師長在許都朝堂為官的刺史,紛紛登門去拜訪,想要打聽一點事情。誰知道這件事問過去,所有人都是一問三不知。

帝君只說下敕令找回他們述職,卻沒有再說其他。

但在朝堂之上東陵帝那副模樣,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好心的親長便提點那些刺史,面聖之時一定記得謹言慎行,不可欺君罔上。那些刺史聽了以後惴惴不安,紛紛回憶自己在北境六州到底有沒有做過什麽事情,讓人抓住了把柄。

臨朝前一日,所有的刺史都幾乎一夜無眠。

第二日,被召回的這六位刺史站在殿外聽宣。散了早朝之後,才被鄒慶帶到了禦書房的偏殿喝茶。

這些北境刺史從未在皇城之中與這些內官們親近,看見鄒慶一臉溫和,卻規規矩矩的樣子,有些話想問到底是不敢問出口。

最後,剩下劉新一個人,獨獨的坐在偏殿,端著茶杯發楞。

鄒慶看見劉新,上前道:“劉刺史,陛下喚您進去問話呢。”

劉新這才回過神來,手中一時間不知輕重,竟然將茶盞的蓋子碎在了地上,嚇得他一機靈。

鄒慶見狀,笑道:“不礙事,老奴找人來收拾便是。劉刺史快去罷,讓陛下等久了不好。”

劉新放下茶盞,起身對鄒慶一禮:“有勞了。”

然後正了正衣襟,快步向禦書房走去。

“微臣北境永州刺史劉新拜見吾皇萬歲!”

劉新跪下,行大禮,久久不聞東陵帝讓他平身,也不敢私自起來,只能那麽跪著。

跪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劉新腰酸背疼、膝蓋刺痛、額頭上的汗已經一滴滴地滴在大理石地板之上,卻依然沒有聽見東陵帝的聲音。

又跪了一炷香,一個厚重的聲音才緩緩從上落下:“你既彈劾了皇家六子許安歸,定是做好了必死地打算了吧。”

劉新聽到這話,身子又壓低了幾分:“微臣啟奏之事,件件屬實……”

“這六皇子招兵買馬的日程你寫的確實詳盡,但這些人都沖入了軍隊,奉了軍糧,兵部有造冊,你可知道?”東陵帝問道。

劉新回答:“微臣知道。可是北境駐守了三十萬大軍,若六殿下沒有謀反之心,怎麽還會再招兵?若不是有心收買心腹,私藏部隊,讓朝廷出銀錢養著,又怎麽會在毫無戰亂的時候招?微臣效忠的是東陵,是陛下,一切有害於陛下的事情,微臣決不會姑息。哪怕拼上微臣的性命,觸怒了陛下,微臣也絕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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